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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五五回 无意纵凶顽 七宝腾辉穿秘甬 同心求圣籍 一丸神泥锁玄关

  谢、李二人初进来时,因为沿途禁制无阻,又未见到一个敌人,觉与初料不符,转觉可疑,加了小心。二人一个法力甚高而天真,一个素来胆大贪功,本都无甚机心,这一临事谨慎,自然得益。因不知当地禁制已与别洞隔断,二人正潜踪行进间,忽觉埋伏已撤,心疑妖尸或其同党潜伏在易静被困的鼎室之内,欲取姑与,诱人入阱。二人虽然不怕,但惟恐多生枝节,便把行进改缓,一路在有无相神光掩护之下,静悄悄往前行去。
  果然刚把那半截安静的甬道走完,便听风雷殷殷,势甚猛烈。再看前面鼎室,也在五色烟光笼罩之下。
  幻波池,英琼来过两次,曾与妖尸对敌,看出有人入伏,触动禁网,方有这种景象,中间偏又隔着一段空的,心中奇怪,大是不解。虽然不怕妖尸,但易静尚在困中,惟恐惊动仇敌,人救不出,因而愤事,误了全局。意欲查看明了虚实动静,然后下手,便把脚步停住。遥望室内烟光杂沓,奇霞精芒交相变灭中,忽听一声惨叫,声音马上低微,仿佛有甚顾忌,强忍痛苦,不敢高声呼叫。紧跟着,便听一男子嘶声低喝:“我已应了贼尼禁咒,法力已尽,万无生理。你是女身,或者无碍。我们定中了妖尸诡计,虽是自投罗网,咎由自取,此仇不可不报。一落仇手,万事全休,埋伏一发,她必警觉赶来。
  日前所说决不可信,也许在暗中看我兄妹惨状为乐,你万不可走进。乘其未来,或是未下手以前,急速逃回岛去要紧。”
  说到末两句上,话声已是模糊低微,不能成句。女的却无一言回答。
  英琼只当是卫仙客同党一流人物,正待掩进前去偷看,猛瞥见一道碧绿光华,长仅三尺,细才如指,中间裹住一缕黑烟,由风雷繁霞轰腾弥漫中斜飞出来。一出禁圈,微微将头一拨,正对洞顶飞撞上去,恰在二人有无相神光圈外飞过,两下里相隔仅只尺许。
  绿光不知外面隐有敌人,稍飞过来一点,便非撞上不可。初冲出重围时,似甚吃力,还不怎快。这一拨头向上,真如闪电一般,神速己极,未容一瞬,便已到顶。绿光前头似有一粒金紫色的星光,先喷向前,打向顶壁之上,同时听到叭的一声极轻微的炸裂之音,可是顶壁依然完整无恙。那碧光意似穿壁而上,一撞未裂,便着了急。始而如冻蝇钻窗,满头乱撞,撞了一阵,连换了七八处地方,俱无效果。忽然停住,盘飞了两匝,意若有悟,重又掉头,贴着洞顶,顺来路甬道往外飞去,电射流星,晃眼无迹。二人也不知这碧光是甚来路,室中禁遁全被引发,势甚猛烈。只奇怪仅限于鼎室以内,与英琼前两次所经大不相同。待了一会,不见妖尸,也不见有别的妖党出现。略微盘算,决计深入。
  神光护体,虽然无害,但却无法制止里面已变作了漫无涯际的光霞,急切间,也找不到易静被困的宝鼎所在。前已有人来此触伏,一死一逃,如将妖尸惊动赶来,恰好撞上,未免冒失。只得仔细搜索,查看过去,又寻了一会,仍未寻见。英琼便和谢璎商量说:“事已至此,已入虎穴,始终未逢一敌。妖尸、毒手全都不见,也许与二姊、癫师姊们动起手来。看此间形势,好似适才逃人,将室中禁制隔断以后,不知又误中什么埋伏,以致一死一逃。记得前次来时,圣姑五行禁制异常神妙,一经引发,埋伏地域便广大得不可数计,蹄涔化为沧海,轻尘无异山岳,妙相无穷,莫可端倪。五行禁制随时变化,我们只凭护身神光冥搜潜索,何时寻到宝鼎?依了小妹经历,圣姑每在暗中显灵相助,莫如先向圣姑通诚祝告一番。然后施展大姊七宝金幢,将五遁埋伏制住。先寻到宝鼎,救出易师姊,免误机宜,你看如何?”
  谢璎原以金幢初次施为,不敢轻用,因和英琼至好,不肯逆她,又急于救出易静,只得应诺。哪知一方是佛门至宝,一方是圣姑妙法,正是各有千秋,均具无上威力,而当地恰又是妖尸禁闭生魂的复室左近。二人来时,所领师长机宜,只是一个大概。幢顶一粒舍利子己然飞返西方,又失了镇压,道力稍差,或是心神稍微疏懈,不仅制驭不住,还易生出他变。二人自不知这些底细,总算谢璎道力尚高,虽然一样天真,却比谢琳心慈谨慎,未即下手,先就运用佛门真传静摄心神,并未激发别的乱子。而玉屏上面最厉害的埋伏,已被先二妖人引发,此时便是妖尸亲来,也难于收势复原。如非此宝,便找上几年,也找不到那宝鼎所在,救人更不用说了。英琼见谢璎迟不下手,方觉她过于小心,谢璎已准备停当,运用佛法,在本身元灵主驭之下,七宝金幢突由身后现出宝相飞将起来。这时室中五遁一同施威,合运相生,威力极猛。七宝金幢照例是敌势越强,阻力越大,所生反应威力也是越大。只见一幢七层七彩,上具七色宝相光霞刚现出来,微一展动,幢上金光彩霞便似狂涛一般,往四外涌射出去。头层金轮宝相立即转动,射出一片祥光,约有丈许大小一圈,盖在二人头上。祥光照处,瞥见宝鼎就在右侧不远。鼎后玉屏也在五遁烟光环绕之中若隐若现,只是看不真切。二人一见大喜,乘这五遁威力为佛光所逼,忙抢过去。刚到鼎旁立定,瞬息之间,那五行禁遁吃佛光一迫,也立生出反应,互相生化。五色光焰夹着大量烈火迅雷,也如狂涛一般,上下四方,六面压涌,紧逼上来。金幢宝光也增加了无穷威力,往外排荡开去。一时金戈电闪,巨木如林,水柱撑空,横云匝地,烈火赤焰如海,中杂五行神雷,再加上罡风鼓煽,后浪催着前浪,争先压来。还未涌到,彼此途中击撞,又生变化,增加出许多声势。这一面的七色光霞再迎将上去一撞,只见光焰万丈,芒雨横飞,金霞异彩,杂沓生灭,千变万化,耀眼生缬,不可逼视。双方威力同时继长增高,有加无已,越往后去,声势越发骇人。仿佛地动天惊,全洞壁一齐震撼,大有转眼即要崩塌之势。
  谢璎金幢本能运用自如,只为初次出手,便遇到这等凶险猛恶之局,乍上来时还能勉强应付,嗣见形势越来越猛恶,未免胆怯,略一惊慌,金幢益发难于制驭。所幸功力甚深,一见不好,立摄心神施展师门嫡传,方得强行制止。渐渐悟出双方生克消长之理,试以全力收制金幢威力,使其减缩,仅将宝鼎和二人立处护住,不令再往外冲突排荡,经此一来,果然好了许多。对方五遁威力虽仍变灭化生不已,却不似前猛恶,渐成平局,相持不下。本来当初圣姑鼎内遗偈留旨,原定英琼开鼎,谢璎施展金幢护法御敌。英琼以往曾有经历,又加近年功力精进,大非昔比,况又有谢璎一个极有力的帮手和开府时所得法宝、飞剑,下手必定容易,只要事前不把妖尸惊动,必能成功,却没想到这等难法。先见声势如此惊人,也由不得心虚胆怯,不敢冒失从事。又见谢璎神情紧迫,惟恐金幢威力太大,一个制驭不住,有甚闪失。忙把牟尼珠放起,意欲合力镇压住五遁禁制,再打开鼎救人主意。哪知时机已熟,那惊心骇目的场面总共不到半盏茶时,便已过去。
  牟尼珠刚化一团祥光飞起,谢理也已悟彻微妙,转危为安。二人见状大喜,更不怠慢,忙照预定,由谢璎独当全局,英琼照着妙一真人仙示,取出开鼎灵符,朝鼎一扬,一片祥光闪过,鼎盖竟往上升起。同时鼎内大五行绝灭光线,便似暴雨一般激射出来。
  英琼在紫郢剑光笼罩之下,早有防备,加上七宝金幢护法,光雨一出,便被金幢宝光消灭。可是英琼剑光近前便吃逼住,也难探头往内观察。五行绝灭光线原是四外横飞乱射,与前无异。及为金幢所阻,不能旁溢,便直向上冲去,光雨繁密劲急,势更猛烈。
  七宝金幢虽能克制,但要防御诸般禁遁,又防毁伤宝鼎,不便施为。晃眼之间,光线上与鼎盖相接,联成一体,下面太阴元磁真气倏地发动,生出绝大吸力。如非先有妙一真人神符妙用,吸力一动,鼎盖重合,再开艰难已极。尚幸英琼心灵手快,因鼎开以后,易静并未乘机飞出,鼎内神光又如此强烈,不得飞往中心探查,疑虑交集之下,见室中禁遁已被金幢抵住,无须牟尼珠相助抵御,正指珠光飞向鼎的中心,鼎盖刚被真磁吸紧,易升为降,珠光上前,恰好齐中心将它托住,祥光照处,光雨立消。鼎口一层最严密的封锁一去,太阴元磁真气息息相关,互为生应变化,连同鼎内罡风烈火全部敛去,一齐停止。再定睛往下一看,鼎内情景与昔年初见无异,只当中莲萼上跌坐着易静玄功变化的小人,周身都有宝光环绕着,防护甚密,似在入定之中。虽已被困多日,不特面上神情不现一毫委顿狼狈之状,光仪反而较前莹明朗润。知道果然因祸得福,长了许多功力,心中欣幸。方欲出声相唤,忽见易静开目笑道:“玉莲宝钥就在莲房以内,圣姑早有定见。我未便代庖,仍请琼妹自取吧。”
  说时声随人起,易静腾光而起,飞将上来。一眼瞥见谢璎手持七宝金幢,正以全神应付一切禁制,不禁惊喜交集,忙又接口道:“琼妹,速取宝钥藏珍。谢家大姊何来佛门至宝?圣姑五遁总图已蒙见赐,我已深悉妙用。此宝威力至大,不可轻用,请先收起,我好停住这些禁遁,再作详谈。以免五遁止后,收宝稍缓,稍微疏忽,毁损洞壁和原有景物。”
  谢璎见她大难初脱,反更精神,也是喜出望外,忙即依言行事。果然易静略一行法施为,鼎后玉屏即由焰光霞彩隐现之中突现原形。
  同时所有五遁禁制忽全数收去,音无痕影。真个上来那等艰险,容易起来也真容易。
  这里易、谢二人重逢叙阔,话未说上几句,英琼手才伸向鼎内,鼎心玉莲便自行舒萼盛开。首先触目的,便是那柄如意形的玉钥,轻轻一拔,便到了手内。下面莲房跟着上浮。那莲房大约一尺多方圆,共有五十个穴巢,内有十多个空着,中藏之物似已被人取走。余者都是饱满丰盈,有的精光外映,宝霞流辉;有的异香扑鼻,闻之神旺心清。
  知道那发异香的毒龙丸,每一莲巢之内各藏数粒。下余发光的,全是圣姑当年自炼,小巧精细的法宝。方欲试探开取,哪知玉莲竟似有甚知觉,不等动手,逐个儿自行开张,迸将起来。英琼大喜,忙喊:“二位师姊快来,帮同取宝。”
  谢、易二人闻声飞过,只见那先飞的全是大如弹丸,小才如豆的一些小巧灵奇的法宝,共约十二三件。以下全是毒龙丸。飞升甚速,只见奇光星射,芳香流溢,光丸闪闪,飞跃不已。二人到时,英琼业已到手多半,只相助取了些毒龙丸。英琼全数交与易静,并请谢璎随心选取。谢璎谦谢不取。易静笑道:“琼妹无须亟亟。你仍全数保藏,少时事完再议,此均未节。最要紧的,还是开那壁中秘径,好取出圣姑最后秘藏的天书、异宝。”
  英琼答说:“癞姑四人已由中洞直入寝宫重地,这里如此闹法,妖尸、毒手始终不曾赶来作祟,定与谢家二姊、癞师姊她们相拼。我们仍旧往里夹攻,岂不是好,何必寻甚秘径?除了妖尸,再觅藏珍、天书,不更省事么?”
  易静道:“琼妹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妖尸复体已久,本来早该离此他去,只是为了天书、藏珍,恋恋不舍。现得毒手为助,图谋更急。适才那等声势,妖尸当无不觉之理,竟未赶来作祟,事颇可疑。焉知不是妖尸看出数限将临,形势不妙,难于兼顾,舍轻就重?自来先下手为强。妖尸虽无总图,毕竟曾得圣姑传授,在此多年,以我所知,她如冒险入殿攘窃藏珍,并非一定不能。她擅长玄功变化,飘忽若电,多厉害的法宝也难阻止。璎妹宝幢固能制她,一则此宝威力忒大,不可轻用;二则寝宫内有好几条通路,妖尸未必不知。妖尸、毒手一见势急,不是冒险先入寝宫盗宝逃遁,必用魔教中的杀着损坏天书、法宝和寝宫景物、圣姑法体。我虽被困多日,匆匆不及询问详情,但璎、琳二位贤妹既已远来,自必有了成算。妖尸应在子夜落网,此时也还尚早,明往易生枝节。好在复壁秘径的宝钥已得,通行非难。如能抢在前面占了先机,天书、藏珍一得到手,必要拼命抢夺,决不肯舍。”
  谢、李二人觉着有理,便请易静主持。
  易静笑道:“天书、藏珍固是妖尸梦想多年至宝,这复壁秘径被人开通,也是她致命一伤。休看适才五遁施威,那么猛烈的声势,未见赶来,那是她权衡轻重,不暇兼顾;又误料此鼎非有圣姑灵符,不能开放。如知我已出困,又在开通秘径,事关她生死存亡,必定来拼无疑。此间五遁禁制俱有关联,我现在此,禁遁被我停止,妖尸断无不觉之理。
  尤其开通秘径的门户,这里便有两处,内中也有极强烈的禁制。乍开之时,正反五行互相克制,声势甚大,并有风雷异声,全洞壁内俱生回应,妖尸一听即知。本来无法隐蔽,事有凑巧。当我第二次来时,无意之中走入间壁小室之内,因见那室甚低,石色犹新,里面还设有法坛,上置妖幡、法物之类,好似妖尸在作移形代禁之法。同时看出许多小甬道,连同这类小室,本是实心洞壁,近年方经妖尸开辟出来,以备妖党通行之用。地既隐秘,每个出入口均有妖法掩蔽封禁,外人不易得知。跟着,我便困入寝宫外庭,幸蒙李伯父救出险地。第三次重来,也未在意。嗣得总图,细加搜求,昨日忽然悟出间壁小室右壁角有一凹处,形如一门,与秘径通路相隔只有二尺。妖尸开此密室甬道,原极费力,又以总图未得,不知地形,当时只求大小合用,未往大开。否则四外再多开辟二三尺,便将复壁打通,无须再寻玉钥和出入门户,径由侧面攻入,直达宫殿了。那洞壁虽无禁制,石质坚固非常,如用寻常开山之法,仍恐惊动妖尸。我看金幢乃佛门至宝,妙用甚多,能由主人心意运用,无坚不摧,又不起风雷之声。最好由大妹下手,将那洞壁攻破入内,比较稳妥,只要把入口一关避过,到了里面,并用玉钥通行,就容易隐秘了。”
  易静不知环室一带禁遁,早被前二妖党隔断,只当适才五遁、金幢一齐施威,别洞定有反应,妖尸已然警觉,只为舍轻就重,暂时未能赶来。谢、李二人匆匆相见,一同忙着下手,不暇详说前事。恰巧发现隔室洞壁有一处与复壁通路相隔甚近,开通省事,更可避开正面入口风雷之声,兔被妖尸觉察来扰。说罢前言,便率谢、李二人走往间壁一看,前见法坛已被妖尸移去,不在原地,只留下一座与宝鼎形式相仿的假鼎。三人俱知这类移形代禁的法物,不经妖法施为,无关紧要。可是一下手破它,便易将法人引来,转生枝节。其实,妖尸邪法甚高,更参以昔年所受圣姑传授,不似寻常。近日因邪法炼成,除假鼎准备就近破那宝鼎,仍留原地外,法宝已然全部移去。易静不知鼎中藏有不少生魂凝炼的阴煞之气,一到便请谢璎施为。谢璎因见室中空空,只存一鼎,慧眼细查,不似附有生魂在上。此处不特深居地底,更在极深厚的石洞壁以内,想来金幢的威力不致累及无辜,便将金幢放起,依言行事。妖尸新辟之地,没有圣姑所设埋伏禁制,四围禁遁又经敌我双方先后隔断制止,去了抵抗力。谢璎又有第一次的经验,乍出手时,宝光甚是柔和。谢璎见这次威力不猛,眼看头层宝幢上的一面金轮祥辉闪闪,轮光徐转,正往所指右壁角照去。心正欢喜,猛瞥见第三层上一柄戒刀形的法物忽焕异光,由刀尖上射出一线精芒,白如银电,强烈耀眼,径往左里壁那座假绿玉鼎上射去。佛门至宝施为之际,动静强弱,行法人均有感应。谢璎觉出金幢突发威力,虽不似适才那等震撼难制,势也甚猛。知道附近如无敌党潜伏,也必藏有邪法异宝之类,否则不会有此现象。
  心中一动,银色光芒已然射向鼎上。那七层七色宝光先经谢璎制驭,本未往外开展,光团甚小,这时也一齐焕发精光霞彩,偏向假鼎一面涌去。说时迟,那时快,未容众人观察发话,两下里已经接触,银色精芒疾同电掣,当先射到。一声大震,假鼎立即炸成粉碎,由鼎中飞起一团黑烟。众人还未看真,同时又听到“叭”的一声极轻微的爆音,黑烟随同爆散,化为数十百道碧萤黑气,发出卿卿惨叫之声,待往四下飞窜。宝光彩霞也已涌到,好似含有极大吸力,才一挨近,萤光黑气便似万流归壑,纷纷掉头投到。跟着一裹一卷,便即掣转收敛,金幢宝光仍复原状,并无他异。只见金光彩霞略微闪变,微闻一串低而且密的惨呼响过,便已消灭,无影无踪。
  易静道:“妖尸真是狠毒,万死不足以蔽其罪。我只当此鼎是件寻常禁物,想不到竟将许多道术之士的魂魄炼成阴煞之气,禁闭在内。固然这些残魂剩魄十九是她妖党,不在山中修炼,妄动淫贪,自投死路,咎有应得。但照如此死法,形神两灭,连一缕残魂都不能保全,也太惨了。”
  谢璎心慈,闻言不禁生了侧隐之心,惟恐前进,再有伤亡。
  便和易静商量,金幢只备应急之用,暂且收起,另施别法开路。易静笑道:“大妹心太软了。这复壁秘径,妖尸从未走进,怎会伏有妖党生魂?这里有的,已然消灭。只要把人口打通,上了正路,便不会再遇上这类的事了。万一别处还有这类事,原属定数难逃,我们又出于无心,并非过失。并且这等凶魂厉魄,如非罪大恶极,焉能遭此惨祸?勉强保全,不论他转劫重修,或堕轮回,结果不是害人,便是害物。就变畜生,也是毒蛇猛兽,扰害生灵。本着除恶务尽之旨,转不如一体消灭,可省许多的事。诛恶即是为善,我们不专搜戮他们已足,何必因此还生顾虑呢?”
  谢璎平日饱闻忍大师普度众生的上乘佛法,认为凡遇恶人,无不可以度化,只看自己愿力如何。觉着这类旁门修道之士也有上好根器,只为夙孽牵缠,误入歧途,修到今日,煞非容易,形神皆灭受祸大惨,未免可怜。自己道行愿力尚浅,不能度化归善,已是不安,如再任意杀戮,岂不有违平日信念?闻言颇不为然。但以易静年长,素所敬爱,人又面软口嫩,不好意思当面驳她的话。
  心想:“复壁秘径,妖尸不曾走过,自不会有生魂在内,尽可施展此宝。少时如与妖尸、毒手二孽相对,却须慎重。不是真个非此不可,以后决不轻用便了。”
  当时微笑了笑,也未回答。
  易静把总图、玉钥俱已拿到手,便无宝幢,也能通行全径。上了正路之后,更用不着。只为匆匆见面,未及谈说仙都二女得宝经过,又看出是件生平未见的佛门至宝,猛然触动多年心愿,意欲借以试验此宝威力妙用,并防惊动妖尸。因此舍却正面入口,另辟一个门户。到了里面,再用此宝把洞途各要口封锁禁制,试上几处,以定将来借用之计。哪知此宝和圣姑禁制都具有极大威力,一路斩关入内,不如按图行法的顺理成章,略一施为,立可制止,省便得多。中间有两处耽延,到得稍晚,几误了大事。二人正谈说间,金轮徐转,宝光照处,那坚逾金玉的右洞壁渐渐消融,也并未见有碎石和裂纹,自然内消。已现出一个丈许大小,与金轮一样形式的大洞,不仅地位合适,十分美观,尤妙是四边棱角,圆平齐整,宛如天成。英琼道:“这门好像本来就有,还要使它复原么?”
  易静笑道:“我不料此宝如此神妙,不可思议。你看开门之处,石质已然被消化,不见残砾,形式又好。多此一门与妖尸所开秘室小径相通也好,就留下它吧。”
  说时,英琼性急,见门内有一甬道横在前面,暗影沉沉,隐隐闻得风雷之声,欲纵遁光当先飞进。吃易静一把拉住,说道:“琼妹不可造次。这条秘径深藏复壁以内,宛如人的脏腑脉络,上下盘旋,环绕五洞,共长三千七百余丈。我们所行,虽只由此往中洞后壁一段,仅占全程中之一二,但也要升降回旋,上下好几次,始能到达。新门正当入口不远的侧壁,此中险阴关口尚多,现为金幢宝光所逼,又未撞到各层禁制要隘,还觉不出怎样,只要深入事就多了。入内的人,休说是个门外汉,便算总图得到,不能悟彻机密,或是本身功力不济,到了紧要关心,一个制它不住,便被其反克。内里这些埋伏禁制,不特比外层还要厉害,并还各具有妙用,随时分合。一被困住必被圣姑借用此洞原有炼成的地、水、火、风,炼化成了劫灰,万无脱生之望。你有牟尼珠、紫郢剑二宝护身,又有我和谢家大妹在后接应,固是无害。但是上来便将全体埋伏引发,收拾制止就费事了。”
  英琼闻言止步。易静随令谢璎暂收金幢,自己居中,谢、李二人为左右辅,各纵遁光,一同飞进。入口左转,上了正路,把遁光放慢,顺着途径,一路留神戒备,缓缓向前飞去。
  这复壁秘径,宽窄大小高低均不一律。入口一段,宛如一条极高的夹壁巷,宽仅七尺,因其通体俱在圣姑仙法禁制之下,内里雾气浓密,一望沉冥,看不出离顶多高。易静一心想试验金幢妙用,又自恃法力和身带诸宝,未照总图所示,将沿途禁遁止住。好在入口一关已过,就这样照直通行过去。初上路时,只觉出暗影中含有一种奇怪力量,上下前后都有吸力,将人抵住,无论进退,俱有阻滞,比起寻常飞行,迥乎不同。三人功力均深,剑遁又极神妙,倒是阻不住。知是应有现象,也就不去睬它。去不多远,渐觉身后和上下两方吸力加重,越往前越厉害。地势也突易升为降,骤然下落数十百丈。
  除两侧加宽外,来去两途和上空都是一望沉冥,渺无边际,三人那么高明的慧目法眼,均看不出一点影迹。风雷之声反倒渺然无闻。易静知已入伏,不知何时触发禁制,生出险阻危害,因须贴地低飞始能循径前行,不致走迷,嘱咐二人小心戒备,贴着原地面缓缓下降。正在留意观察,并告知谢璎准备好了七宝金幢,随时应变。猛瞥见前途暗雾影中,似有豆大一粒火星闪了一闪。忙喝:“二位妹子,小心埋伏!”
  一言未毕,那前后左右的浓雾,好似一片油海遇火,当时一齐燃烧,化为无边火海,火浪千层,争向着三人涌到。同时上空更飞堕下一座火山,千百片烈焰赤云当顶压下。火势既极狂烈,中间还有不可思议的奇怪吸力,威势惊人已极。
  三人本有准备,见此情形,不约而同各将法宝相继发出。仗着三人法宝各有妙用,英琼牟尼珠尤为神妙,一片祥光,将一行三人罩定。那上方和四处的火浪尽管争先涌来,到了祥光圈外,全被阻住。赤熛烈焰郁怒莫伸,自相翻腾排荡,终是不能近身。三人再往前进,也颇艰难,其势又不能停留。易静虽具成算,为想试验金幢威力妙用,却不肯使,只率李、谢二人同运玄功,由火海中强力冲将过去。那火阻不住敌人,似极震怒,轰的一声大震过处,火势忽似狂潮一般卷退下去,随起了极猛烈的罡风。这风比起谢、李二人先前所遇,又自不同,势如山海,迎面当头压倒,风力之大,从来未遇。三人连施法宝、飞剑,加上谢璎的有无相神光护身,也仅只不被冲退,前进却越发艰难。四外烈火刚刚下去,吃罡风一吹一卷,倏地由分而合,化作碗钵大小的火球,似雹雨一般,重又夹攻上来。吃宝光、神光一挡,立化作震天价的霹雳,纷纷爆炸。但均聚而不散,每团雷火震过,便化成一片火云,包在三人护身光圈之外,渐渐越包越厚围成了一个大火团。那无数的火星,便在里面自相冲压排荡,汇为繁响。风势本是越来越猛,三人护身光华吃火云包设,无异实质,火球一加增,阻力也随同加大,不特前进越发艰难,身上也似加了极重的压力,尤其那轰隆的万雷交哄,与呼呼的罡飙怒啸之声,虽在宝光、神光围护之下,也震撼得使人难耐。
  英琼首先发急道:“癞师姊姊她们四人尚与二妖孽恶斗,胜败难知,全仗师姊的总图和谢姊姊的七宝金幢往援。照现在的情势,何时才能赶到哩?”
  谢璎料定易静既得总图,当有破禁通行之法,本不想再取金幢应用。及见前行越难,易静并未如何施为,面上神情反似紧张。不知易静是想乘机观察金幢威力妙用,看出谢璎过于慎重,未便相强,故意延宕。同时却又防到埋伏厉害,万一难当,暗中早准备好了应变之法,却不下手施为。谢璎及听英琼一说,猛想起:“癞姑等一行四人未必能是毒手摩什之敌,况又加上妖尸。对方可以随意运用原有埋伏禁制,主客异势,相差太远。妹子近来虽然勤习绝尊者《灭魔宝箓》,降魔法力大为增高,也因习了宝箓,把佛门上乘功课耽误,功力欠纯。
  别的功课不说,只那有无相神光,便不如自己。固然妖尸数尽今夜,该当伏诛,去的人却难保其不为二妖孽邪法所伤。万一有甚闪失,岂不冤枉?看此情势,风火神雷异常猛烈,易师姊大约只知途径,破法尚难。好在秘径中绝无生魂潜伏,与其挣扎强行,何如施展金幢开路,早与癞姑等四人会合?非但易于成功,至少免去顾虑,有胜无败。”
  金幢乃佛门至宝,灵妙无穷。遇敌之时,除非对方也是行家,法力又极高强,只要情势真个危急,不必主人运用,便会自行飞起,发挥威力妙用,平日更随主人心意进止。
  如非三人护身法宝灵异,风火不侵,早已自行飞起。这时风雷震撼已久,又被火云一迫,声势越猛。再待一会,便主人心念不动,也是不甘退守,本在跃跃欲试之际。谢璎既念同胞,复虑良友,心里着急,念头一动,立即激发。也没等主人行法运用,便由身后现形飞起,又照例是以强应强,一出便具极大威势。只见一幢七色的金光霞彩,突由三人光围中升起七层法物,一齐转动,同射出一色精芒。四边更有一圈繁霞彩焰,一齐往外涌射出去,紧压光围外面的火云,好似狂风之扫浮云,立被冲散,荡将开去。跟着宝光大盛,四外火球只要挨近,便即震裂,化为缕缕残焰而散。罡风虽仍强烈,狂吹不已,可是一与光霞相接,便向两边分散开去,阻力锐减,后面吸力也自消灭。三人身上立轻,行动自如。易静暗中留意,见状大喜。因知圣姑禁法变化无穷,生生不已,暂时虽为金幢所破,必有余波,且更猛烈。两败固是不妙,如将秘径埋伏破去,再重设施便难。好在此宝妙用已见一斑,此处已无庸再试。便乘罡风未变化之际,暗中行法,手掐禁诀一指,口喝:“风火已退,大妹请将法宝收起,到了前面关口再用吧。”
  话未说完,风势忽止,金幢宝光也自减缩十之八九。易静见状,心中越发惊赞。
  谢璎因金幢未听指挥自行飞起,出于意外,势又绝猛。吃惊之下,惟恐和先前救人时一样,制它不住,全副心神贯注其上,并未看出风退是由于易静照图所得暗中制止,依言收了金幢,二次同进。这一带风雷之禁一被止住,前行便无甚大险。只是径路盘纤曲折,高下回旋,歧路交错,每条路口均有门户关闭。经易静用莲花玉钥一指,立即开放。这才看清此中门径重沓,如此繁复,谢、李二人好生惊奇不置。易静笑道:“这只是按照九宫八卦、五星躔度,就着原有风、雷、水、火地利设施祭炼而成。各小门户上禁制埋伏,多属风雷五遁,有此玉钥即可开通,还不甚难,倒是前面有两层通往中洞的门户,因与圣姑坐关的五行殿中枢要地相连,禁闭严紧,坚固已极,开通实是艰难,恐还要借重大妹七宝金幢一用呢。”
  谢璎含笑应了。
  易静用功最勤,又精细,早把总图上所指途径门户参悟极熟。除却开头一段,以后三人便并肩飞行,至多遇到各路交错之处,略微辨认宫位躔度,即行通过。一路之上无多停顿,不消多时,便把东洞秘径绕飞完毕,走入中洞主宫地界。这一带甬路本是又高又窄,三人正在一路辨认途向,往前飞驶,忽然接连两个转折过去,地势突往上高起了数十丈。刚由斜坡转入平路,眼前忽有一片黄光阻路。定睛一看,原来那甬道已变作了圆形,只有丈许方圆,宛如一条长蛇,一路婉蜒而来。圆洞尽头有一片同样大小的黄光将路阻住,光景沉静晦暗,色彩并不鲜明,慧目注视,也看不出那光有多厚多深。易静知是全程最厉害的戊土重关,那黄光乃圣姑昔年神泥所炼,比起前后洞的戊土禁遁厉害十倍。自己虽已深悉微妙,也须费尽心力始能解破飞渡,收它仍难。此是圣姑所炼五行法宝之一,虽极神妙厉害,与所施禁遁不同,如能用法宝、法力将它制止,便可收为己有,不生反应。如借七宝金幢之力收下,不特省却许多心力,异日脱难复仇,且有大用。
  便止住谢、李二人,暂停前进,笑道:“此是圣姑一丸神泥,用来封闭这主宫入口要道,破解煞是费事。并且各洞通往主宫的秘径,共是四门,均有此宝封闭。如不收去一处,移居以后,一旦有事,秘径形同虚设,便自己人也不能往来自如,岂非缺点?只有烦劳大妹,用佛门至宝一试。”
  谢璎本料这是易静适才所说严关,又一听说关系日后,如此重要,益发欣然从事,口中应诺,便要将金幢放起。英琼拦道:“大姊且慢。下山时掌教师尊所赐诸宝,土、木两宫均有克制。这黄光看去暗沉沉的,好似无甚出奇,易师姊说得那等厉害,自无虚言。我们各人俱有几件法宝,何不试它一下,到底有多大威力?也可见识见识。”
  易静道:“此宝委实灵异,本来琼妹不说,也应先行激发它的妙用,才可收取。否则金幢宝光一照,难保不将它逼逃,去与别门相合,又多生枝节了。”
  谢璎的金幢本已随着心念现形,因黄光静沉沉地挡在前面,并未引发施威,立处相隔又远,宝光尚未照将过去,与其接触。闻言便运玄功制住金幢,不曾先发,又往后退数丈。英琼便要动手,易静忙道:“琼妹留意。你那乙木之宝,只能克制前洞戊土禁遁。五行法物俱能合运逆行,已是难极。此宝是千万年混元一气神泥凝炼之宝,决制不住。转不如那牟尼珠,还可保得有利无害。如欲引它发难,可先将珠光护身,再发一神雷,便可见出端倪。你那乙木之宝也非寻常,日后还有大用,万一毁损,岂不可惜?”
  此时英琼功力大增,已不似先前那等轻率,忙即应声住手,依言行事。先将珠光放出笼罩全身,然后扬手一太乙神雷,照准黄光打去。英琼本来深知圣姑法力高强,法宝神妙,只为一时好奇,并非不信易静之言,不过有了以前两次经历,心较拿稳。初意以为发难情景和戊土禁遁相似,不过威力加强,比较厉害而已。哪知神雷发出,眼看一团雷火金光打向黄光之中,照例应该一声震天价的霹雳过处,雷火横飞,星光四射。对面无论烟光云雾,纵不一击即灭,至少也必击散好些,或是冲开一个大洞。哪怕对方势强,随灭随生,分而又合,断无不动之理。这次却是不然,两下里才一接触,黄光立起变化,只见云光乱旋,突突飞涌中,直似一张冒有浓密烟光的大口张在前面,神雷直投其中,无异石沉大海,渺无踪迹。金光雷火一闪后,即行沉没,更听不到半点声息。紧跟着形势却严重起来。
  原来这些途径多是天造地设,原石生成。中经圣姑多年苦心布置设施开辟,参合阴阳五行、九宫八卦诸天星躔之妙,加上诸般禁制埋伏,本就具有极大威力,外人休想擅入一步。后来圣姑皈依佛门,发下宏大愿力,欲坐死关。彼时上乘佛法尚未参透,本身法力却高得出奇。知道多生修积,数百年苦炼之功,及身受百年诸魔之扰,成败存亡,在此一举。因此事前十分慎重,尽管苦心推详,洞悉前因后果,与未来种种,仍存戒心。
  为防万一,又把通往中央主宫坐关之处秘径四道重要门户用所炼先天神泥封锁。所有途径多是石质,独这近门四条婉蜒如蛇的圆形甬道,通体俱是神泥所化,比起紫云宫的神沙秘甬还要神妙厉害得多。来人一进甬道,便已入伏,前进触犯黄光固无生路,后退也难于幸免。易静虽然悟出总图微妙,独此一处尚未深悉,快到尽头,才知此是神泥所化。
  总算破解通行之法已得,到了急时省悟,尚来得及,不致遇困被阻,仍能过此难关罢了。
  易静适说神泥灵异,防其遁脱,并非不对,但是应在未入圆径以前施为。此时人已深入,神泥固不能变化飞遁,人也白受一场虚惊。
  英琼一见雷火无声,情知厉害,不禁惊异。猛瞥见全甬道上下四外前后一齐震撼,发出与前面同样暗黄色的云光,宛如天崩地陷。身子立在虚空之中,上下四外漫无底止,晃眼全身俱被云光包没。同时觉出压力之大,从来未有,如非定珠祥光笼护,万难禁受。
  就这样,心神稍疏懈,珠光便有被迫之势。再看易、谢二人,已无踪影,不禁大惊。忙把紫郢剑连同身带诸宝取了两件,放出一试。除紫郢剑还能穿行光云之中,但已进退吃力,不能任意飞腾外,下余诸宝,刚出珠光圈外,便被黄云裹住,如非见机急收,几被卷裹了去。经此一来,身外黄云又生变化,倏地由虚变实。始而化作豆大的金星,暴雨点一般,从四方八面一齐打到。吃珠光一挡,忽又伸长,化为千百万根尺许长的光钻,前头喷射猛火烈焰,一窝蜂似攒射过来,密集于光圈之外不退,越来越密。虽有珠光挡住,不得近身,冲击之势也是猛而无声,不知怎的,兀自令人心情烦热难耐。火云渐渐融成一片,看去与前又异,仿佛其色昏黄,暗光闪闪,也辨不出是光是火。乍上来,英琼还能移动,及至云光三变之后,四外全被阻滞,寸步不能进退。正觉心情怎会如此烦热?猛想起:“牟尼珠光环护之下,万邪不侵,不应有此现象,定是神泥作怪无疑。易、谢二人断无失陷之理,必在一旁行法破解。我独失措,岂不难堪?终归无害,理它则甚?”
  当时灵机一动,忙即澄神定虑,将法宝、飞剑全数收起,一意默运玄功,主持牟尼珠光,一任身外云光变化,视如无睹。
  英琼意念一定,方觉心神安静,不再烦热。忽听易静在身侧不远笑道:“好了!好了!”
  声才入耳,猛瞥见金霞乱闪,四外云光如潮,齐往身侧易静发话之处涌去。定睛一看,谢璎手指七宝金幢,与易静并肩而立,似由先退之处刚刚飞到。金幢凌空矗立,高约两丈,七层法物齐焕光霞,彩气蓬勃。头层上面的金轮徐徐转动,由边沿上射出一圈金霞,广约亩许,宛如华盖撑空,宝相辉煌,奇丽无俦。先前所见黄光云光,已化作黄尘暗雾,疾如奔马,正往金幢之下涌去。吃光霞连卷几卷,转瞬消灭。适才所经圆形甬道也已不见。方觉地形不对,好似换了一个所在,随见谢璎手扬诀印一指,金幢不见,手上托着一粒寸许大的黄色晶丸,递与易静。再看立处,乃是一座圆顶形的宫门外面,门作青色,紧闭未开。门外地势高起,上有钟乳四垂,宛如天花宝盖,缨珞垂珠,光怪陆离,幻彩流辉。下有数十处大小喷泉,雪洒珠飞,声若呜玉。通体石色,宛如翠玉,精莹朗润,净如晶冰,景绝清奇。
  英琼正惊顾问,易静已和谢璎走近,笑道:“琼妹近来功力精进。此系圣姑神泥,好不厉害,连这一段圆径也是神泥所化,我连日细参总图,竟未看出。如非事前有了准备,说不定还要吃它点亏呢。此宝不特生生无尽,威力至大,并还能摇惑人的心神,使其入魔。敌人到此,只要为其幻相所迷,便即丧失神智,不能自拔,任有多神奇的法宝,也无用处。适才琼妹激发它的威力,身入伏中,七宝金幢正在发动,我又略知解法,结局虽不至于受害,但吃点小亏,当所难免,你居然能在紧要关头,镇摄心神,毫未受其潜力侵袭。修道年浅,有此功力,足见夙根深厚,心性灵悟,与众不同。现在神泥已蒙大妹相助收下,有此一丸到手,事完再收其余三门便甚容易。日后稍微重炼,即可全部应用。现往寝宫还有两处关口,内只一处尚须借用金幢,余均不难,且先开了此门再说。”
  那门看去本是一片整玉,仅具门形,当中有一圆圈。易静略一端详,随和英琼一同走近,仍照前法施为,手掐诀印,画了一道符。英琼便持玉钥往圆圈中点去,一片风雷之声过处,玉门立向两边开放,现出一条黄玉甬道。三人飞身同入,易静重又行法将门闭好,再同前行。又斜行向上走了一段,方入平路,以后甬道大小便都一样。走到尽头,又有一门阻路,门作金色,中有五行符篆。易静便令谢、李二人止住,笑向谢璎道:“门内便是圣姑藏珍之所,我本来可以按照总图如法制止。一则匆匆参悟,疑有未尽,恐和适才神泥甬道一样,万一有甚失措,关系非小;二则此门禁制,五道俱全,一时同发,威力声势太大,惟恐打草惊蛇,别生枝节。如果不等施威,便用金幢将五遁制住,我再行法一收,就省事多了。”
  谢璎知道此举非同应敌,对方又非邪法,上来须以全副精神驾驭金幢,猛然上前占其先机,将它镇住,方能济事。口中应诺,随施佛法,运用玄功,将金幢准备停当。行抵门前两丈远近,突将金幢放起,将七层宝光齐指门上,正射一面。两下里才一接触,门上立即彩光电旋,水、火、风、雷之声同时怒发,声虽不洪,看去猛恶已极。眼看要生巨变,往大处展开,无如发动在后,未及发威,已被金幢宝光笼罩,落了下风。易静见状,自是欣喜,忙再行法一收。一声轻雷,五遁光华全都敛去。谢璎也将金幢收起。仍是英琼用玉钥将门点开进去。
  内里乃是一间大约半亩的玉室,室中心横着一条青玉案,天书、藏珍俱在其中,有的奇宝腾辉,精芒夺目;有的奇书鸟篆,形制古异。五光十色,观之目眩。三人仔细一看,那天书只存下半部,上附一小柬。大意说:此书连同上官红所得均是副册,尚有正籍藏在灵寝殿台之下。本是天府秘笈,全书均是天书奇字,非寻常修道人所能领解。副册乃圣姑手录,只有全书十之七八,未得全释,便即皈依佛法。除了妖尸之后,可用副册中附藏的灵符将书取出。但是峨眉掌教正在闭关期内,此外能识此书的人甚少,又不应与外人观看。此时尚不能习,可将它藏入五行殿旧日藏珍秘室之中。原有禁制,必须如法复原,四门神泥封闭尤不可少,以防外邪盗取。妖尸在上宫红手内抢去的上半部副册,现被妖尸藏入北洞上层石壁深处,外有禁法封锁。今夜妖尸变生仓猝,无暇及此,尚存其内,不曾取走,事后往寻,极易寻出。到手勤习之后,可即行法,兼用神火化去,不可遗留。正籍天书,到时自有天仙一类人物前来指点,并代圣姑将书送还天府。由此室中通行出去,共有两层甬路。在下一层,乃圣姑坐死关的所在,己用法力、法宝将其堵塞填实,坚逾百炼之钢,仅留尽头容身之地。前壁也由法力封禁,时机不到,谁也难开,切忌妄动。可由上层甬路开通出去,外面便是圣姑停法体的五行殿灵寝。三人看完柬帖,先向圣姑分别礼拜通诚,再行查点。除天书外,藏珍共是大小二十三件。内有几件俱是前古奇珍,仙府异宝,妙用灵异。比头次幻波池连同今番鼎中所得诸宝,更关紧要。不过多半威力甚大,非经自身重炼,不能轻易使用而已。三人见大功告成十之八九,只等诛戮妖尸,便即圆满,好生欢喜。
  英琼终惦着癞姑等一行四人,催着易静将天书、藏珍收入法宝囊内,重又上路。前面室门,因由内开,收法容易,易静如法略一施为,便将禁法止住,开门出去,果然前面现出一上一下两层甬路。下层齐入口处填死,只剩一条斜行向上的途径。如非看过柬帖,认得封洞神泥,极易混过,并看不出下层还有一条入口。遥望前面云光滚滚,变灭不停,与前面所走甬道大不相同。易静知道这一段沿途阻碍埋伏尚有好多变化,好在快到地头,自己足能应付,并须留为后用。
  金幢妙用已然试过,便不再令谢璎出手。由英琼手中要过玉钥,独自当先,手掐灵诀,如法施为,往前飞将过去。那些云烟光霞,本是圣姑所炼五行真气,与五遁禁制又自不同,如放金幢,难免消损。三人只将它分开,由内中穿将过去。一路云光分合起伏,风雷殷殷,不消片刻,路将走完,相隔前面寝宫殿壁约有一二十丈。易静惟恐骤然出去,与妖尸相遇,或是将她惊走。意欲诱敌,不等到达,先就行法开通出口。哪知出口正在玉榻前面,金屏之上,妖尸、毒手已同入伏被困,由壁中秘径往外走的人却看不见。只见癞姑等四人带了一个修道人的元婴,被困在火宫法物神灯焰内。未出以前,又隐闻壁外五行合运,繁响洪大之声。广殿空空,妖尸、妖党一个不在。知道五行禁遁一经陷入,瞬息万变,多高法力也难保其不受伤害,救援愈早愈好,分暑不能延误。一时情急,人还未及飞出,先将全殿禁遁止住。也是毒手摩什数限未终,才有此无心之失;否则二妖孽已同陷入金屏禁遁之中,众人合力,加上李宁,不必仙都二女去借心灯,已可使其伏诛了。
  众人正在互谈前事,忽听李宁在光围中传声说道:“妖尸已困入旃檀佛火之中,元气亏耗已甚。虽然消灭须时,但她智穷力竭,只等孽报受完,形神消灭,更无伎俩可施。
  先前为防万一,借用尔等法宝,此时已用不着。除留定珠护法之外,下余诸宝,尔等可各收去。仙府新得,虽是旧游之地,尔等尚未全部亲历。易贤侄女可领她们游行全洞,将外层禁遁先行恢复,并将通行符诀一体传授,以备随时出入,不致受阻。此事也非一时能了,事完回到此地,妖尸也被佛火炼得差不多了。残魂一旦炼化,我便离此而去。
  不久仙都二女在大咎山绝顶,用心灯化炼毒手摩什,固不一定需助,你们情谊上却不能恝置旁观,理应前往助威,但是敌人必在此时来犯,由此生出许多事故。届时轻云、燕儿已各起身,尔等为首三人均往大咎山助阵,幻波池只众弟子留守,本非来敌对手,全仗原有禁遁埋伏抵御。所幸天书法物,连同藏珍、神泥均已到手,不特可以随心运用,此起妖尸在日,威力还要大得多。再把灵泉水道和几处秘径加紧封闭,先来诸敌决难擅入一步。不过沙红燕、辛凌霄等,均曾来过三数次,好些要道秘径以及出入之法,颇有晓悟。尔等虽得总图、天书,但初来主持,毕竟还生,此中门径重复,变化甚多,匆匆布置,难保不有疏失之处。可乘我在此数日耽延,从速设施完毕,以便我临走之前,仔细推算一遍,看看有无漏洞。同时再将正籍天书取出,收入昔日藏珍之处。我走之后,再将后洞内层禁制,把五行法物加上一层掩蔽,不来敌看出。这等严密布置,即使敌人能够偷偷混入,也多是自投罗网,寸步难行,再想暗算你们,更是万难了。”
  易静欣然领命,率众辞出。只英琼孺慕情殷,知道父亲别远会稀,难得相见,好容易为炼妖尸暂留数日,如何肯舍离去。力说:“以后长居此间,暇中尽可遍历全洞,无须忙此一时。不比周师姊与燕弟长行在即,不知何日重来,欲多经历,并为异日再来出入方便,自然应该同行。至于重施禁遁埋伏,有易师姊主持已足,何况自己尚未通晓,随去无用。通行符偈和运用制止之法,学它又非难事,等爹爹走后,再向二位师姊请教,也是一样。”
  坚持不肯同行。
  易静、癞姑知她孝思纯笃,就不再相强。李宁见爱女仍是这等依恋,等众人走后,笑道:“我儿天性固是可佳,但也忒痴了些。你什么都好,只惜杀气太重,将来不免因此多受险难。定数难移,我此时告诫原无用处。不过,人定未始不能胜天,你又孝顺,或能少为补救,也未可知。你本应劫运而生,难于相强,以后再如临敌,只紧记父言,得放手便放手,无须赶尽杀绝。像日前在北洞灵泉池畔冒失杀人的事,不可多犯,就少去好些强敌纠缠了。”
  英琼敬谨领命,守侍在老父旁边。
  细看妖尸,被困佛火焰光之中,神情万分惨厉,已不再似先前那等凶野。又见父亲双目仍自垂帘,说话均用传声,好似仍以全力施展佛法,不曾丝毫松懈。忍不住问道:“爹爹不说妖尸伎俩已穷,只等孽满消灭么?女儿也看出她元神受创甚重,挣扎皆难,怎还值这等重视呢?”
  李宁仍以传声答道:“你休小看这妖孽。此时她虽元神重创,神情狼狈,实则她那妖法神通尚在,元神未被炼灭以前,仍能变化飞遁。她在旃檀佛火包围之中,一开始还连施邪法,只是欲逃未得。自知孽重限终,无由幸免,强行挣扎,平日多受罪孽,向我求告又必无效,方始停了蠢动。本是力竭术穷,再加上几分做作,妄图釜底抽薪,以退为进,故示不能支持,以懈怠我的心神。暗中却以全力运用玄功,蓄好势子,以为制她的佛门至宝已被仙都姊妹带走,少了一个致命的克星。只要稍微疏忽,便乘隙暴起,全身而逃更好,不能,也可施展分化元神之法,保得一半残魂剩魄,逃往大咎山去,再打主意。哪知恶贯满盈,任用心机,皆是徒劳。休说诡计瞒我不了,即或我一时不察为其所愚,这大小旃檀佛法妙用无穷,一被佛火罩住,除我饶她,任逃出多远也无效用。行法人正以本身元灵运用,我又急于回见师祖复命,一直未肯疏懈,并借牟尼珠助长佛火威力。你此时看她狼狈,还有一半是装出来的。再有一二日,元神真气耗损大半,那由元气凝炼的形体逐渐被佛火炼化,重返妖魂,跟着再遭炼魂孽报,那情景才叫惨厉呢。”
  妖尸因身陷佛火焰中,一味瑟缩战栗,本已不再暴跳怒骂。李宁父女这一问答,似知妄想已绝,始而厉啸连连,又强冲突了两次,佛火立即随着加盛。妖尸难于禁受,重又强行敛迹,不再发声。静止了不多一会,忽又哀声求告起来。大意是说:自知罪深孽重,万死不足蔽辜。但是佛门广大,善恶兼收。自己屡世修为,能到今日,也非容易。
  现在恶满数尽,并不敢妄希宽赦,只求老禅师、仙姑大发慈悲,深恩轻罚,略留一缕残魂,使得堕入普生道中,暂留缕蚁之命,即是天高地厚之恩,百世难忘。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待下文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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