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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六二回 缟袂可胜寒 万树梅花 佳人独立 璇沙能御敌 弥天灵雨 妙女双飞

  三人为想观赏雪景,由洞侧危崖之下缓步走来。见积雪已厚尺许,雪仍未住,当地山势灵秀,再吃积雪一铺,到处琼堆瑶砌,玉树银花,照眼生缬,观之不尽:一时心喜,无相神光也忘撤去。谢璎低语道:“你们看此地又是一番美景。前闻林绿华姊妹最爱梅花,姑射仙之得名,也由于此。这里乃她七姊妹啸邀游赏之地,就说梅花未到开时,怎连成阴的绿叶也见不到一片?”
  李洪道:“莫是被雪盖没了吧?”
  话未说完,忽闻一股幽香随着雪风吹来,沁人鼻端,二女忙即示意噤声。刚转过崖角,猛瞥见崖腰上突出一根虬枝,上缀红梅三五,正在凌寒吐艳,自竞芳华,忙赶过去一看。原来崖上有一斜坡,近壁一株丈许高的梅树正向前斜伸出来,铁干盘虬,迎风飞舞,上面约有百十朵梅花。
  因为树大,看去稀落落的,有的枝上尚还挂着几片残叶。积雪难支,似坠不坠。叶旁花萼两三,嫣红欲吐。二女原极爱梅,觉着此中消息大有天趣,正在流连观赏,不舍遽去。
  忽见李洪跑来笑呼道:“二姊快看!那旁梅花多着呢。”
  二女闻声回顾,问在何处。李洪道:“我无心中往前走了几步,就在前面坡下。你们的朋友也在那里,还不快去!”
  三人边说边走,已经看见前面崖势凹下,现出一片平崖。雪势已止。崖上一幢楼台精舍,前面大片梅花林,树头满缀繁花,香光如海,望若云霞。林前一株大梅花树下,站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女,玉立亭亭。人本美秀,再吃四外白雪红梅、琼楼飞瀑一陪衬,宛如镐衣仙人离自广殿瑶宫;又似小李将军云山画图中,添了一个仙女。武当七女中,二女只见过五人。方欲现身上前通问,忽听少女娇叱道:“何人大胆,窥视仙山?急速现形出见,不怕死么?”
  语声未住,把手一扬,立有一道青光飞起。同时二女也已现身走近。白衣少女一见来人,略一注视,立即转怒为喜。因看不出来人所在,飞剑并未随人下落,似有愧色,连忙收回,赶迎上来,笑唤道:“来者是小寒山谢家二位姊姊么?肉眼无知,只当外人,幸勿见怪。”
  二女同道:“姊姊贵姓芳名?石、林诸位姊姊可在仙山?”
  少女答道:“小妹司青璜,去年才蒙恩师收录,不在武当七女之列。二位姊姊却是心仪已久,今得相见,真乃幸事。这位道友尚望引见。”
  随向三人礼拜。
  三人答礼。谢琳道:“此是我小世弟李洪,妙一真人齐世伯九生爱子。偶因暇日,来此拜望七位令师姊,不料又得一位良友,真乃快事。”
  司青璜道:“诸位师姊多半有事远出,只林绿华师姊现在入定。我因见积雪,闲中无聊,偶然游戏,把林师姊的催花灵符暗中取了一道,照她所传,如法施为。此地梅花多半为女仙姜雪君所赠,均是洞庭山中灵木,各有一点气候。林师姊又极珍爱,常用灵泉滋润,故此花开容易。本心想等林师姊出来,同赏香雪,博她一笑,不料三位道友光降,倒真成贻笑大方了。”
  三人自是谦谢。青璜道:“嘉客远来,只顾说话,还未及请进叙谈呢。”
  遂请三人入内。
  刚刚坐定,林绿华便已走来,见面大喜,互相礼叙。绿华道:“愚姊妹如今奉命轮流下山,修积外功,众同门姊妹在山时少。今日石玉珠师妹本已回山,又被卧眉峰孙毓桐姊姊约往鼎湖峰采药,见面没有说几句话,便匆匆走去。我因家师近方闭关,须人留守,未得同行。却值天降大雪,小师妹故弄狡桧,知我最爱梅花,行法催开,三位嘉宾又从天外飞来。古人谓良辰美景,赏心乐事,今乃兼之,梅花有知,当亦欣喜。只惜诸姊妹未得迎待,辜负此清赏罢了。”
  说时,青璜已将主人自酿香雪饮,连同山中特种葡萄、苹果、梨、枣、松仁、首乌之类,杂以松菌、笋脯等素肴,用碧玉盘端来奉客。绿华笑道:“薄酒野簌,愧无兼味款待嘉宾,惟此果品数事。虽是常物,尚系愚姊妹由各名产地移植而来,此间地脉尚属膏腴,复经灵泉浇灌,味颇甘芳,有异常产。若比凝碧仙府仙果灵实,相差不可以道里计了。”
  三人随意取尝,果然玉肪流膏,芳腾齿颊,隽美非常。那酒倒在玉杯之中,湛然深碧,芳馨袭人,尤为色香味三绝,比起峨眉仙酿另具胜场,俱都赞不绝口。
  谢琳道:“林姊姊冰肌玉骨,美绝天人,仿佛梅花化身,同此冷艳。吐属容止,更那么温文娴雅。与你相对,就有一点俗气,也被你的容光所化了。”
  绿华道:“二姊几时学来这一套客气话?莫非玉珠妹子不在,我便见外不成?”
  青璜见二人谦词相对,笑道:“我这人口直心快,常说同门师姊妹中绿华姊姊最美。久闻谢家二位姊姊天真美貌,并世所希,常想还有比我绿华姊姊更美的么?今日一见,果然珠辉玉映,仪态万方,青女素娥,未必胜之。你二人瑜亮并生,我绿华姊姊也不逞多让。可是绿华姊姊孤芳自赏,哪似二位姊姊琼树双生,琪花并秀,看得人眼花缭乱,直恨不能永为臣仆才快心呢。”
  李洪道:“你们尽转文,放着好酒好东西不吃,说这些文话干什么?”
  谢璎道:“洪弟毕竟年幼,连主人说在一起。初次登门,也太不客气了。”
  谢琳笑道:“此时此景最宜清谈,谁似你这等俗气,只会吃呢!”
  绿华前在峨眉见过李洪,知他九世修为,法力甚高,忙笑答道:“我们修道之人,原无须乎客套。本来是我说话酸气,小师妹再一随声附和,无怪乎李道友齿冷。”
  谢埂道:“姊姊才说不客气,为何对洪弟道友相称?若不见外,和我们一样称呼如何?”
  林、司二女谦谢不肯。谢璎道:“洪弟童心未尽,你要客气,他便不能久留了。”
  绿华本意结纳,又听出三人此来,不似略谈即去口吻,随即应诺。随问是否便道相访,还是另有别事?谢琳说了来意。林、司二女一听,三人似愿小住,益发高兴,再四挽留。三人便应了。
  当地乃是一座玉石所建的两层楼舍,楼外便是大片花林。宾主五人凭栏赏梅,对雪小饮,笑语甚欢。李洪见主人对他格外殷勤,也自高兴,忘了拘束。三人因半边老尼闭关入定,不能进谒,只托绿华日后致意。雪住以后,天气渐趋晴朗,遥望夕阳已落西山,大半轮红日浮在地平线上,射出万道光芒,把左近山石林木都映成了红色。谢缨道:“今方九月,天并不冷,这场快雪,恐怕留不住哩。”
  司青璜道:“此间地暖,本来难得遇到这等大雪,就下也难留。适才略施小技,留此快雪,以伴梅花,并留姊姊、洪弟同赏寒芳。你看此崖以外积雪不都化了么?”
  三人斜倚玉栏,先未留意,闻言四顾,尺许厚的积雪已经化去十之八九,只剩薄薄一层,浮在地上。雪后飞瀑,越发雄快,玉溅珠喷,水烟溟漾,斜阳映照上去,缤纷五色,顿成奇观。
  正观赏间,忽见遥天云影中,有两道金碧光线闪了两闪,细如游丝,一霎即逝,也分不出邪正家数。李洪回问众人见未,绿华眉头一皱道:“此与妖邪不同。名姓详情,我不深知,不值一谈。”
  正说之间,又是一道青光如长虹飞渡,朝那金碧光线追去,晃眼落向左侧乱山之中,相去也只五七百里,三人看出青光之中邪气隐隐。谢琳便问故。
  绿华道:“本山虽不许左道妖人驻足,但在五百里外,向不过问。这道青光尚是初见,我们还是饮酒赏花吧。”
  李洪回顾,见青璜愤容初敛,绿华词色也颇可疑,好似有话不说神气,料有缘故,便留了心。
  一会,东山月上,清光大来,照得楼外花林香光浮泛,仙景无殊,对月开槽,佳趣无穷。彼此又那么情投意合,直谈到斗转参横,翠羽啁啾,东方有了明意。三人知道,武当诸女在山时均有常课,力请自便,主人方始弓!客去往楼后云房中安置。三人也想用功,略为商谈,便同在房中玉榻上入定。因连日不曾用功,这一坐,直到次日下午方始先后起身。李洪先起,见主人不在房中,信步走往前楼。见晴雪梅花益发繁艳,想往花下踏雪。刚刚飞落,忽见青璜急匆匆跑来,说道:“好弟弟,快帮她一帮,绿华姊姊出了事了。”
  李洪知道绿华道力颇高,半边老尼好胜护犊,向不许人欺她门下,何人大胆,敢捋虎须?忙问:“现在何处?”
  青璜急道:“就是昨日青光下落之处。林师姊不许我去,更不许对人说起。本来不想出口,无如她此时还未回来,令人放心不下。此事不宜人多,最好快去快回。事前连谢家姊姊也无使知,问时我自会代你应答,请快去吧。”
  李洪喜事,住在当地本非所愿。只觉绿华人好,匆匆也未深思,便即起身,破空飞去。
  六七百里的云程,飞行神速,晃眼即至。因青璜不知一定所在,只照昨日青光落处寻找,见下面乱山杂沓,溪壑纵横,空山无人,毫无迹兆可寻。正在盘空疾飞,打不出主意,忽见前面山谷中飞起一片蓝色妖光,光中一个相貌痴肥的妖人,刚由林中飞起。
  紧跟着后面一道尺许长金光电射追去,晃眼赶上,两下里才一接触,霹雳一声,妖光立被震破,洒了一天蓝色星雨。妖人一声怒啸,化为一溜烟逃去,一霎不见,金光也自撤回。认出那金光便是玄女针,谢琳曾有此宝,乃半边老尼所赐,知是绿华所发,人必在内,忙即赶去。入林一看,绿华手指一道金光,与昨日所见青光相斗。敌人乃是一个相貌丑怪,一目已眇的中年秃子。前面另一美少年,面容愁苦,正向绿华赔话,神情甚是惶遽。绿华面有愁容,似在大声斥责。回顾李洪赶到,意似惊急,更不再理少年,手指敌人喝道:“我实委曲求全,投鼠忌器,秃贼休再不知进退。再不见机,刚才妖人便是你的榜样!”
  随把手一指,金光骤盛。李洪也已赶近,因知绿华所用金牛剑乃武当派镇山之宝,威力至大,而妖人并无所惧,绿华又是那样情急,匆匆未暇寻思,左肩摇处,断玉钩立时化为两弯精虹,神龙剪尾飞将出去。惟恐不能制胜,又将玉块一按,一片祥霞随同飞出。
  那妖人乃左道中有名之士,受人之托而来,本心想迫绿华降伏,未施全力。不料绿华应变神速,反乘隙将另一妖人打伤败逃。一见飞来一人,虽是幼童,遁光却不寻常。
  暗忖:“此是何人门下?小小年纪,具此根骨功力。今日若败,以后何颜见人?”
  方想另施邪法取胜,金牛剑光骤盛,匆匆迎御,断玉钩已迎面飞来。妖人深知此宝来历,心中一惊,祥霞一起,越知不妙。因所用飞剑也是苦炼多年,雌雄各一,不舍失去,想要收回。慌迫中略一迟疑,哪知来势万分神速,青光又被金光绊住,缓得一缓,断玉钩已追上前来,照准青光一绞,立成粉碎,化为凡铁,纷纷坠地。妖人急怒交加,未及施为,玉块霞光电驶飞来,当头压下,精虹也跟踪剪尾而至。两人夹攻,知无幸理,只得咬牙切齿,把心一横,左臂往上一迎,立被钩光斩断,就势化为一道血光遁去。李洪耳听绿华急呼:“洪弟且慢!”
  事已无及,匆忙中也未在意。事完回看,那美少年仍立在绿华面前,面色已是惨变。绿华急道:“你这不听好话的人,自寻苦恼,谁来管你?再不见机,此时便难活命了。”
  说时见李洪回身走来,脸上一红,似有愧容。正待迎前说话,少年面色忽转悲愤道:“妹妹再不见怜,有何生趣?你不肯下手,便请贵友杀我吧。”
  绿华见李洪已经走近,知难隐讳,只得苦笑道:“洪弟乃我好友,怎肯杀你?倒是你连番弄巧成拙,今日更是引火烧身。幸而田氏弟兄被我说服,否则误己还要误人。你真是我屡世冤孽,我决不忍见你自毁仙业,徒取灭亡。今日你如联合妖人与我为敌,我蒙李道友相助,也不至于吃亏。妖人虽败,你却无害。不合首鼠两端,既想借外人之力乘我于危,又恐我受伤害,事急之时,反而倒戈相助,以至两妖人反胜为败,相继受伤逃走。这两个一是姬繁爱徒,一是小南极群邪之首,对你岂肯甘休?你虽愚昧无知,昔年情分仍在,况有义母抚育之恩,岂容坐视?偏生师父对你又极厌恶。妖人寻我,尚有师父荫庇。你孤立无援,田氏兄弟未必助你。本来再有一甲子,我功行便可圆满,经此一来,又要为你延误。事已至此,尚复何言?绿云崖左近,师父决不容你涉足。若往别处,难保不与妖人相逢狭路,吉少凶多。幸石师妹好友孙毓桐隐居卧眉峰峰腰一洞,深入地底数百丈,乃古仙人炼丹之所,可往相依。就这样,踪迹仍须隐秘,我每月两次,或是得暇,必往看望,就便考察功力,也许日后机缘巧合,将你引进到诸正派长老门下。
  你虽在旁门,从无恶行,今世又是散仙门下,只要肯勤于修为,仙业并非无望,何苦自暴自弃呢?”
  少年起初闻言,神色依旧悲愤,好似无动于衷。及听绿华日后要去看他,面上忽现喜容,答道:“今日才知妹妹对我仍是关切。本心只求常得相见,并无他求,但得如此,百死也所心甘,请即同往便了。”
  李洪细看少年,方觉他丰神俊朗,道骨仙风,颇似散仙中人,并非左道一流,心颇喜他。未及发问,小寒山二女忽然现身,笑道:“林姊姊有甚为难之事,但请明言,我三人愿效微劳如何?”
  绿华见二女赶来,益发玉靥生春,朝少年斜视了一眼,眉宇间隐含幽怨。转对二女道:“你我至好,无事不可明言。这位崔道友当初乃我世交至友,说来话长。三位请回绿云崖,等我将他送往卧眉峰安顿之后,回来再说吧。”
  随向双方引见,礼叙后分别飞回。
  原来李洪走时,二女已经警觉赶出,随后追去,相继到达林中。一听双方说话,便明白了几分,知道绿华别有难言之隐,本来不想现身出见。因见少年情词诚切,神情悲愤,隐蕴无限深情,人又那么英俊,一身道气;绿华对于少年只是难处,并无恶感,反甚关切,不由生出同情,意欲问明相助。一想李洪已与绿华相见,妖人也为她所伤,少时仍须问明,便即现身相见。回到崖前,青璜正在盼望,问知前事,知难再隐,便同去楼中,笑道:“林师姊虽是丽质天生,性情温婉,但她玉洁冰清,纤尘不染,此是她难言之隐。少时回来请勿多问,由我略说经过吧。”
  二女一问,才知绿华前生乃滇西派教祖凌浑之女。因父母雪山炼丹,年幼不能同去,经乃母白发龙女崔五姑寄养仙都后山碧梧仙子崔芜洞中。少年乃崔芜次子,两人本是两世情孽,转世重逢,情更深厚。先颇发情止礼,终以冤孽纠缠,致为妖人所算,同失元真,又堕尘劫。绿华幸得前世恩师半边老尼接引,重回师门,仙业已将成就。少年接连三世俱在旁门,今生始拜在一位散仙门下,对于绿华情深爱重,相思入骨,一心只想常伺玉人颜色,并无邪念。无奈武当教规至严,半边老尼性情古怪,因爱徒前生为其所误,大为厌恶,不许入山相见。少年在左近守伺多年,好容易见到两次。绿华性情温柔,始尚敷衍。嗣见少年情痴更甚,恐蹈覆辙,又陷情网,往往避道而行。少年自是痴恋,本就难耐。近闻武当七女奉命行道,照胆碧张锦雯、摩云翼孔凌霄与绿华不久还要别寻灵区胜域,另建仙府。闻讯惊喜交集,顿触夙愿,欲与绿华乘机同在一起共修仙业。绿华为人谨慎,如何敢逆师意行事。近三月中,少年乘着老尼闭关,七女他出,绿华一人在山,竟自犯险,暗至绿云崖与绿华相见。绿华又急又怒,严词拒绝,并以法力驱逐。
  少年情急难堪,一时激怒,忽发奇想:便约了几个左道中好友,欲以强力迫令如愿。
  此已三次,均未得逞。但对绿华情痴意厚,行事便多颠倒:一面约人相助,又恐绿华到时受伤,不是发难之前飞书告警令作准备,便是到时一见绿华有了败意,便锐身掩护,甚或反戈相向,情愿事后向所约妖人赔罪,受尽折辱,所识几个左道中人竟全因此反目。
  这一次展转请求,所约的也无一庸手。因愤绿华薄情,已下决心。哪知人约定后,知来人法力高强,行事毒辣,情切心上人的安危,又害了怕,忙在人到以前赶来告急,吃绿华怒斥回去。三人来时,绿华实在暗中准备,因想师传法宝神奇,近来功力尤为精进,只有田氏兄弟乃尸毗老人爱徒,魔法甚高,恐非敌手,心中疑虑。先想请李洪等三人相助,又觉羞于启齿。今朝一见时至,如若不去,必要寻上门来。心对少年仍存维护,师父最恨外人来此扰闹,何况上门欺人,万一将其惊动,少年必无生理。忙中无计,只好硬着头皮,前往一试。哪知田氏弟兄甚通情理,绿华义正词严,竟被说服,首先退去。
  这两个最厉害的一走,绿华心便放了许多,以后情事,三人均曾眼见。
  说完,绿华也已回转。谢琳首先说道:“此事已听青璜妹子说起,姊姊处境困难,令友痴情也是可怜,久藏在此,终非了局。我想此事只有佛力度化,方可无害。妹子事完回山,必向家师求说,请其相助便了。”
  绿华闻言大喜,再三称谢。随对二人道:“今日秃贼邪法甚高,未容施展全力,便为洪弟所伤,决不甘休。此贼手狠心毒,炼有邪法九寒沙,此外异宝甚多。洪弟再与相遇,最好先用灵峤三宝制住他的本身元灵,勿留空隙,再将断玉钩与太乙神雷同时发动,方可永绝后患。否则,此贼最长暗算,识人甚多,海外妖邪多半是他后辈,定往仙山寻仇。固然洪弟法力高强,必可无害,但现当用功之时,岂不惹厌?”
  二女同声说道:“早知此贼是我叶姑对头,刚才我们也动手了。”
  李洪道:“早知如此,我只要放出一朵灯花,立可了帐,何必费事?”
  谢缨道:“这可来不得,我们踪迹一现,毒手妖人立可警觉。如知此宝在我们手中,必先隐匿逃遁,再过些日,元气炼复,除他便难。所以我们行动均用有无相神光隐身,虽也有现形之时,决不使其看出将有除他之意。妖孽虽知金幢厉害,一则幻波池诸姊妹未与我们一起,魔宫防备森严,邪法厉害,心仍自恃,以为我们畏惧轩辕老魔,必有顾忌。到了明日子夜,我三人突然前往,出其无备,方可成功,怎可打草惊蛇呢!”
  众人笑语欢叙,时光易过,不觉到了用功之时,仍去分别入定。等次日功课做完,同时走出,林、司二女又陪往游玩全景。偶谈起卧眉峰主人雅善修治营建,匠心独运,清景如画。残雪早消,满山红叶与秋菊争艳,秋光独盛。主人不在,也可观赏,欲往一游,便信步行去。快要到达,忽见一道白光刺空飞来,直往面前落下,现出一个道装女子,正是武当七女中的大姊张锦雯。与三人分别礼见之后,便对绿华道:“我原说山中哪有如此年幼的道友,原来李道友与二位姊姊宠临,无怪乎那么厉害的妖人,也不是对手了。”
  众人问故。锦雯道:“适才归途,发现川鄂交界深山之中,水木清华,洞壑幽奇,意欲日后为本门辟一洞府,前往查看。忽然发现有人在彼修炼,刚把身形隐起,便见两人走出。听他一谈,内中一个秃贼竟是小南极为首妖人尤鳌,主人乃昔年在东海三仙无形剑下漏网的妖妇半杨妃勾魂姹女马庚仙。秃贼说起昨日为李道友所伤之事,痛恨彻骨,必欲得而甘心,只不知姓名来历。已和妖妇定下毒计,由明日起,秃贼先来本山查访窥探。只一见面,便即诱往妖妇山中,用邪法困住,由妖妇吸取真阳,再由秃贼嚼吃肉身,方可报仇雪愤。我知又是林师妹那位冤孽所惹的事,此人也大情痴,长此纠缠,如何是好呢?”
  谢琳插口笑拍了李洪一下道:“你这个胖娃娃,少惹点事,留神秃妖贼要吃你的肉呢。”
  李洪在旁,本就有气,不等说完,怒道:“秃贼、妖妇实大可恶!反正无事,就此除去也好。”
  说完,手向张、林、司三女主人把手一拱,道声:“行再相见。”
  双足一顿,破空飞去。谢缨一把未拉住,想要飞身追回。谢琳拦道:“秃贼以前曾往金钟岛生事,叶姑门下两世妹几为所害,断乎容他不得。就此除害,岂不也好?”
  张锦雯道:“我看秃贼、妖妇恶贯满盈,此去手到成功。愚姊妹尚有要事,未便远离,恕不奉陪了。”
  二女问明途向,作别起身,以为飞行神速,必可追上。哪知叙别稍为耽延,李洪年幼疾恶,匆匆起身,未及细问,只知地在川鄂交界深山之中,本来不易找到。
  也是妖人该死,阴错阳差,却在此时离山外出,二女反倒扑空,李洪却迎个正着,等二女寻到,双方已经恶斗多时,生出枝节来了。
  原来李洪飞经川鄂交界,忽想起先恐二人拦阻,忙于起身,不曾细问山在何处,荆门一带,千山万壑,如何寻找?又不便回去问人。心想今天才第三日,有的是闲空,豁出把这一带山岭寻遍,也许查出妖人下落。心念才动,猛瞥见一道青光同了一道暗赤光华横空而渡,飞得极高,直非寻常目力所见。暗忖:“秃贼飞剑已被我所毁,这道青光怎与其一样?莫非飞剑不止一口?晴赤光华也与赤阴教相似,说不定就是所说的妖妇。”
  立即跟踪赶去。原意身形已隐,对方不能发现,等追上看明,再行下手。不料男女两妖人邪法甚高,还未近前,便被警觉,因觉来人决非平庸之手,特意诱往小峨山一个有力的同党那里,准备合力应付。那同党正是毒手摩什门下妖徒闵乌能,正在山上祭炼邪法,性本凶残,仗恃乃师凶焰,无恶不作。所炼邪法,得有师传,也极厉害。一见二妖人匆匆跑来,神色张皇,见面说不几句,李洪也已赶到。因见邪法厉害,妖人已经现身,果是秃贼、妖妇连同妖党师徒,有十余人之多,正向自己来路指说,知被警觉。少年心性,不欲示弱,立即现身,方喝:“妖贼纳命!”
  山顶上忽有一片乌金色的云光飞涌上来,将李洪围在其内。李洪虽不知妖党来历,但听二女说过,这玄武乌煞罗喉血焰神罡的厉害。近来精习禅功,应变神速,心灵上略有警兆,灵峤三宝立即发动。玉块祥霞首先飞出,护住全身。金连环连同断玉钩相继飞出。本来心有先人之见,毒手摩什又未见过,虽然当地山形景物与二女所说大咎山魔宫不类,但因所用邪法同一路道,心疑毒手摩什也在其内。又见金云电漩,血焰如潮,上下四外成了一片乌金色的火海,宝光以外,什么也看不见。那么强烈的护身宝光,所到之处,尽管纵横如意,并不十分为难,潜力却大,妖光随灭随生,散而复聚,越来越密。
  匆忙中不知妖徒伎俩只此,因素来强横骄狂,夜郎自大,当着同党门人,表面虽还镇静,实已手忙脚乱,强行挣扎,损耗颇多,并不能持久下去。以为邪法厉害,二女又未同来,如无七宝金幢将妖邪困住,必被逃走。虽有制他之宝心灯在手,不能妄用。胜负两难,方在寻思。对方男女两妖人原是行家,先觉闵乌能邪法可恃,人又刚暴逞强,不便伸手。及见李洪周身都是佛光祥霞环绕,邪法无功,大有相形见绌之势。妖妇首把腰间葫芦一拍,便有粉红色的淡烟杂着一股赤阴阴光雨,朝前激射出去。此是赤阴教中最阴毒的邪法,厉害非常。看去光并不强,中杂一股带着粉香的腥秽之气,洒中人身,骨髓皆融,终化脓血而死,连生魂带所化污血全被妖妇葫芦吸去。每害一人,便增加若干凶威。不论道力多高的人,骤不及防,如为所乘,初闻尚觉腥秽异常,只一入鼻,便觉另具一种膻香,越闻越爱。不多一会,便软瘫在地,听其摆布,终于化血而死。妖妇原因李洪仙骨仙根,致生邪念。又见李洪头顶祥霞,身环金光,精虹如电,上下飞舞,以为妖光血焰虽不能近,并非无隙可乘。所放毒气俱是凶魂厉魄,与极污秽淫毒的精气合炼而成,能由心运用,得隙即入,敌人稍为疏忽,即受暗算。便用宝光护满全身,稍为疏忽,也必晕迷过去。对头法宝虽极神妙,终是年幼,无甚经历,多半不知利害。又因妖徒势绌,不容袖手。明知宝光强烈,此举必有损耗,既而一想:“敌人不知是甚来历,这么好的根骨禀赋从来未见,如能吸取他的童真,足偿所失。”
  贪心一生,立即如法施为。秃子也将轻易不用的九寒沙发出助战。
  李洪本有戒心,前生曾与赤阴教妖人对敌,深知邪法来历。又见九寒沙化为千万点碧萤,暴雨一般射来,乌金色光云血焰又未减退。一时惊疑,惟恐失算,便把莲花宝座取出,望外一扬,化为一朵金光万道的莲花宝座。本意腾身其上,不求有功,但求无过,先把自己护住,再打御敌主意。没想到西方至宝威力绝大,前与尸毗老人相斗,心存退让,全力并未发挥,这时却显出此宝的妙用。灵峤三宝本就万邪不侵,妖妇所谋只是徒劳,所用毒气并不能侵入丝毫,哪再禁得起这一件西方至宝的威力。一经施为,那千叶莲花瓣上突射出万亿金芒,所到之处,邪焰全消,毒氛尽灭。更有一圈佛光,大约十丈,悬向敌人头上,祥辉潋滟,徐徐流转。妖妇先打着如意算盘,欲等对方中邪晕倒,立即连宝带人,一齐下手抢走,捷足先登,以免同党觊觎。待用玄功变化,掩向火海邪氛之中,相隔甚远,做梦也没想到祸发甚快。佛光一现,立被罩住,邪法全都失效,原形毕现,想逃已是无及。李洪原为有点疑虑,上来便照杨瑾所传,猛以全力施为,未料此宝如此威力。一见金莲涌出,邪法全破,天色立转清明。妖妇忽在身前不远现形,手执阴火葫芦,周身邪烟围绕,被佛光罩定,正在强力挣扎,似想逃走。知道上有佛光,下有金莲,任何邪法异宝俱难侵犯,无须再用法宝防身。于是将手一指,断玉钩先飞出去。
  妖妇首当其冲,精虹略闪,立时毙命。如意金环宝光赶上前去,裹定一绞,连人带葫芦一齐消灭。秃子见势不佳,急纵妖光逃去。闵乌能看出不妙,再不见机,必无生理,心中愤恨,急怒交加,也忙化为一溜乌金色的妖光,电驰遁走。李洪虽觉妖人邪法不如意料之甚,但是相貌狞恶,身材高大,连所发妖光均与二女所说相似,仍疑心是毒手摩什本人。也许幻波池新遭惨败,元气未复,故此法力大逊。一见逃走,惟恐二女不在,被其逃脱,因而误事,便着了急。立纵遁光加急追去,百忙中连所用法宝也未收回,身在莲花宝座佛光环绕之中,前面又有一道金红色的交尾精虹和灵峤三宝所发宝光,相率齐飞。一时光焰万丈,上烛重霄,慧炬流天,星驰电射,顿成亘古未有之奇观,千万里外俱能看见。
  当时只苦了山顶上一伙毒手门下的徒子徒孙。因妖师情急逃命,忘了携带,来势又万分神速。知金莲宝座本是佛门降魔至宝,寻常妖邪只吃那圈佛光照住,或被金莲宝焰射中,决难幸免;常人遇上转可无事,且增智慧。这班极恶穷凶的妖徒一经接触,立生反应,欲逃无及,佛光宝焰已照上身来。李洪只顾追敌,并未在意,众妖徒却全数遭报,死于就地。总算李洪不曾有意诛戮,佛法慈悲,经此佛光一照,邪法戾气与原有恶性一齐解消,仍可前去投生,转入轮回,只不过法力全失,与常人死后精魂一样罢了。当地原离大咎山魔窟不远,双方飞得又快,不消片刻,先后飞近。
  这时毒手摩什正在宫中修炼,欲谋异日报仇之计,忽见一门下妖徒神色慌张,飞身入报说:“闵师兄被一敌人追来,已将到达。”
  毒手摩什闻报大怒,身形一晃,便到宫外。迎头遇见妖徒鼠窜逃来,手指身后来路,连话也顾不得说,神色甚是惊惶。素日凶威远震,无人敢樱其锋,这多年来只小寒山二女曾来本山与之对敌,由此连遭挫折,想起便怒不可遏。一听有人追上门来,想起前事,更是火上加油,暴跳如雷。因愤妖徒脓包,怒吼一声,方要打去。猛瞥见遥天空际,一座千叶莲台带着大片金光祥霞,电也似飞来。先前吃过佛门中人的亏,一见这等声势,疑是平日意想中那几个强敌来寻晦气,不禁惊疑。再一想:“来人如是方今佛门中几个有名人物,妖徒一遇,早为所杀,怎会被其逃走?再说来人也不曾这等卖弄,许又是对头门人有意欺人。”
  念头一转,怒火重又上升,李洪也已追到。一见来人是个不满十岁的幼童,再见周身俱是法宝防护之状,分明年幼无知,仗着师长法宝,私出生事。觉着自己多年威望,无人敢惹,如今时衰运背,连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幼童也敢上门欺人,怒极之下,心想:“来人根骨至佳,从所未见,如能摄得生魂,祭炼邪法,报仇必可如愿。”
  毒手自从幻波池逃走以后,也曾防到对头寻他晦气,魔窟内外均设有极厉害的埋伏禁制。于是将手一挥,立即发动。
  李洪正追之间,瞥见妖徒下落的山头竟有大片平地,一头矗立着数十幢金碧楼台,殿阁崇宏,气象万千。前面更有无数琪花瑶草,佳木秀列,软草如茵,山光泼黛,景极壮丽,有似神仙宫阙,不类人间。但用慧目法眼遥一谛视,便看出其中邪雾隐隐,暗含煞气。快要飞到,忽见殿前玉平台上突现一人,紧跟着两旁金碧台榭内又飞出一伙奇形怪状的妖人。前追之敌,也已落地现身,先出妖人把手一扬,便即退去。这才看出为首一个,正是毒手摩什。暗忖:“这里方是大咎山魔窟,至多挨到明朝,二女必要寻来,一举成功。一放,人已飞上山顶。要知下文许多惊险新奇情节,俱在以后各口披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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