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鲁因恐妖妇庇护情人,恋奸情切,一击不中,必要倒戈相向,助仇夹攻。论起真实本领,妖妇虽说稍逊,到底费事得多。所以池鲁上来便下毒手,剑宝齐施。满拟仇敌毫未警觉,非死不可。哪知竟是个中能手,似他所炼那些邪法、异宝,独具专长,休说是他,便把烈火祖师和史南溪等人找来,也未必能够随便伤害。眼看法宝由仇敌头上穿过,竟若无事。同时比电还快,面前出现两幢浓烟。浓烟中各拥着一个相貌相同,丑怪无比,身高不满三尺的小黑人,左胁插着三口短剑,腰间佩着一个画骷髅符篆的人皮口袋。尽管生得瘦小枯干,神情动作之间却是狞恶非常,敏捷如电。
池鲁久经大敌,法术高强,一见便知形势不妙。连出恶声都顾不得,惟恐敌人动作神速,措手不及,慌不迭行法防身,人影一晃,遁向远处。同时手拍命门,先发出十余丈赤阴阴的烈焰将身护住,然后返身迎敌。那两小黑人也真迅速非常,就在瞬息之间,已经追到。再看先放出去的飞剑,已被敌人两道碧光敌住,颇有相形见绌之势。知道遇上劲敌,只不知是甚来头,如此厉害。初意追逼这么紧,必有一场恶斗,自料败多胜少。就此败退,不特于心不甘,从此更被妖妇看轻,更无重圆之望。只管心中惶急焦虑,全神贯注仇人身上,哪还有心再看眼前活色生香,诸般妙态。一回身,便发出数十股烈焰,将仇人挡住,一面将邪法异宝尽力施为。正在一心打算御敌,争一最后去留之际,哪知敌人上来虽是又猛又凶,等到回身返斗,势子忽然松懈下来。那元神分化的两个小黑人,各被百丈烈焰围住,并未再有动作。连先放出来的两道碧焰,也不再向自己宝剑压迫。细一注视,两小黑人虽为烈火所困,可是他那护身浓烟仍是原样,毫无动静。后放出去的几件法宝只在烟外飞舞盘旋,也无一件可以近身;所施邪法,更是一点灵效全无。一任破口喝骂,只是微笑不答,神情甚是安逸。心中奇怪,猜不透是何用意。即使料定自己不是对手,也决无好意相让之理。必是看出不堪一击,先将元神分化,将自己绊住,本身仍和己妻淫乐,将人气侮个够。等到好戏终场,然后奸夫淫妇合力共害亲夫。再不就是淫乐方酣,一时无力兼顾。
忽见前面草地上己妻带着娇喘在和仇人争论,百忙中忍不住向前偷看了一眼。原来仇人似要由地上纵起,吃己妻用一双玉腕紧紧搂着腰背,不放起来。淫声浪态,简直不堪入目。
枉自愤急欲狂,无计可施。忽然念头又往好处想,暗忖:“这淫妇素来水性杨花,难道良心还未曾丧尽,虽恋新欢,不忘旧好?知道仇人厉害,恐起来伤害丈夫,特借柔情蜜爱将仇人绊住,好放自己逃走?仇人太已可恶,此仇非报不可!就今日敌他不过,我也必赶往华山,禀知师父、师叔,约集众同门,将他化骨扬灰,才消忿恨!”
心内寻思,劲敌当前,不知何时发动,还丝毫松懈不得。正在悲愤填膺,难决去留之际,忽听己妻娇声浪气骂道:“那死乌龟有甚顾忌?你这小冤家占了人家老婆,这时又做好人,偏不依你。你要说话,不会喊他过来么?偏在这时离开我。往常他又不是没见识过,今天鬼迷了心,偏有这么多酸气。我如不念在遇见你这小冤家是因今早和他呕气而起,这辈子也不会理他了。”
池鲁闻言,方在不解,忽又听妖妇喊道:“不识羞的红脸贼,这位道友乃九烈神君爱子黑天童黑丑,我不过向他领教采补功夫,你吃甚么醋?方才你暗算人家,本意要你狗命,因听我说出你的来历,人家看在师父分上,才没和你一般见识。想和你明说,从此一床三好,谁也不许争风吃醋。我也一地一天,不会厚薄,一样待承,永不再交接旁人。好些次他要起来,因我没尽兴,不肯放他。这小冤家不知你的德行,老觉同道中人不好意思,须我代说。
话已说完,我实对你说,你如能听,还能保住好些快活,如再不识鬼羞,和我吃醋冒酸气,我却不希罕你这丑鬼。好便罢,不好,我和小冤家将你杀死,一同回到他家,作一长久夫妻,永享快活,你却没份了。就你勉强逃走,去向师父、师叔们哀告,我夫妻有他父九烈神君护庇,谁也不敢动他半根毫发,那时怪我心狠就晚了。听否在你,言尽于此。如识时务,乖乖地把你那些现世现眼的破铜烂铁、荧光鬼火一齐收去,到这里来与他相见,包你日后称心。”
妖妇在奸夫拥抱狂淫之下,亲向本夫说出这等话来,语气既极刻薄挟制,说时淫乐又未休歇,反而穷形尽相,添了若干火炽。如换常人,按理万难容忍,谁都非和奸夫淫妇拼命不可。不料池鲁那么凶狡狠毒的左道之士,竟能忍受下去。先听情敌是九烈爱子黑丑,暗中便吃了一惊。再听妖妇软中带硬,一来平日受惯挟制,尤物移人,爱逾性命,这等淫浪行为,早已司空见惯。起初目睹奸淫,一半为了妖妇做得太过火些,一半也是为了情敌是个十全十美之才,妖妇本就离叛,偏再遇上这超等的面首,断定必要舍此就彼,永无捞摸之望,所以愤恨刺骨,必欲杀死情敌而后甘心。可是情敌一死,大害虽去,看妖妇对他这等热爱贪恋,也必仇深恨重,心痛情人,十九不会再行和好了。本来胜败都难,再看出妖妇还有许多奇情妙趣俱未身经,妒恨之余,越难割舍。仇人如此厉害,妖妇必被强占了去,自料此生已不能再享艳福。想不到今日情势迥异寻常,奸夫淫妇竟会自行吐口,连像往回那样苦苦负荆,千求万告,重订苛条都用不着,一点事没费,公然应允平分春色,互相释嫌修好。妖妇平日只要得到一个好面首,不到那人一息奄奄,精枯髓竭,轻易不许沾身。好容易盼她把情人磨死,过没几天,又去弄了两个回来,生性好淫,绝少虚夕。妖妻强悍,强她不得,没奈何,只好出山另摄妇女,聊解饥渴。无如美女难得,谁也比妖妇不过。妖妇更喜当着丈夫行淫,引逗吃醋为乐。时常激怒,将所欢杀死出气,便由于此。这等约章看似本夫难堪,比较起来转多实惠,并还结交下一个极有本领的妖党,不由心中暗喜。适才冲天酸气,早已飞向九霄云外。
话虽如此,人心莫测,口里遥应了一声,暗中仍自戒备。正想相机行事,又听妖妇遥骂:“丑鬼既已心愿,还不收风过来,只管装腔作甚?”
声才入耳,再看烈火妖焰所围绕的两小黑人,已不知去向,竟未等到自己将法宝收回,便自隐遁。同时空中绿焰也被黑丑收回,只剩了自己所放两道光华上下飞驰。才知九烈父子果然名不虚传。喜得忙将法宝一齐收回,厚着一张老脸飞身赶去。刚说:“事出无知,道友休怪冒犯。”
黑丑终是初次出道,有点面嫩,又因烈火祖师是其父知交,自觉占人之妻未免理亏,又见本夫已经赔话,自己仍扑在妖妇身上,太已过意不去。知道妖妇贪而无厌,如果明言,必和方才一样,仍吃搂个结实,反更当着其夫加上好些狂热。又不舍得硬挣伤她,便乘妖妇星眼微饧,秋波斜睨其夫,似嗔似怒之际,倏地暗运玄功,脱去柔锁情枷,纵身飞起。手一指所脱衣服,便已上身穿好。
妖妇骤出不意,一把未抱住,竟被飞脱。一看新欢已和旧好交相为礼,客套问讯起来,知道暂时不会再续前欢,兀自兴犹未尽,气得妖声俏骂:“小冤家,不知好歹情趣,教人扫兴。你们一个小鬼,一个丑鬼,将来亏负了我,包你们不得好死。”
骂了几句,这才坐起。
先向左近小涧中略为洗浴,方始穿衣结束,盘问池鲁由何处寻来。池鲁忽然想起前事,忙对奸夫淫妇说了。黑丑心粗好胜,又因占有了池鲁爱妻不甚过意,一听他为四个少女所挫,又知那三女子飞行颇缓,凭着本门遁法,一追便可追上。既想代池鲁出气,又想在心上人面前卖好炫耀,闻言立发狂语,说是一晃便可追上,手到成功。于是三个妖邪会合,往郁芳蘅等三女所行的方向跟踪追去。
郁芳蘅等用新得宝剑飞行,起初委实不快,可是飞了一阵,越飞越纯,又渐悟出三阳一体相生之妙,不觉比前加快了好几倍。池鲁先后又好些耽延,本来不易追上,无如事有凑巧。三妖人正飞之间,忽见斜刺里几溜火星往前飞驰,池鲁夫妻看出是同门中人,忙催遁光追上前一看,果是自家弟兄。未及问话,因为其中一个正是史南溪心爱徒弟火殃神朱合,一见面便匆匆说道:“大家快追!适接灵火告急,不知本门何人在前面被仇敌困住,晚了就无济了。”
那灵火告急,乃是华山派教祖烈火祖师新近鉴于各正派势盛,本派门人党羽时受诛戮,此时实力不济,又难与一拼,用多日苦功炼成一种临难告急的法术,传授给门下一干徒党。
如遇危难不能脱身,只须将胸前所佩三角铜符一击,立有一丝碧火电驰飞去。这类邪法,与传音针等告急之宝不同,并不限定何处,只要按求救方向发将出去,凡是本门中人,全可感应,谁隔得近,谁先接到,如果自信能敌,如法施为,一指灵火,立即飞回,引导着向求救所在追去;如若自觉力弱,不能相助,便将所接灵火转发出去,再寻别的救援。别的异派妖邪多喜各寻名山胜域盘踞修炼,往往相隔千万里,不在一地。惟独华山派徒党相处最近,除却华山是教祖烈火祖师老巢外,门下徒党最远的也只在终南、秦岭一带,彼此相隔甚近。那幽灵信火细如游丝,常人目力所不能见,发时比电还快。遇上胸悬三角铜符的妖人,立即飞落其上,如磁引针。如要展转递发,往援的人虽有远近,未必立时赶到,警报却不消片时,便可传遍本派,灵通已极。只是这类妖法耗人精血,用过一次,便要重炼,不是万分危急,无法逃命,轻易不准使用。这同党既将信火发出,可知事在紧急,又因所追方向相同,连话都不顾得详说,立即会同赶去。
一会工夫,追了六七百里,飞到秦岭上空,忽见幽灵信火落处,在前面山环中飞起四道光华,其中三道投向西南。好似发觉来了强敌,自知不济,才一飞起,便行法隐身,一闪即逝,无影无踪;另一道最后飞起,光中有一少女,本是往北迎面飞来,也似觉出形势不妙,一到空中,倏地掉转头往南飞去。众妖人俱知来迟了一步,求救的同党已遭毒手,不由勃然暴怒。尤其池鲁,一见便认出这四道光华,正是适才先后所遇四女,仇人相见,分外眼红,又恃有朱合、黑丑同来,人多势众,忙即怒喝:“这便是破我法宝的贱婢。她们有法宝护身,休要放她们逃走。”
话才出口,黑丑早已看出对方便是所寻仇敌,急于当众逞能。见先走三个遁法神奇,业已隐去,知追不上。忙对妖妇道:“好姊姊,你躲一会,我要现丑相了,莫要看我。”
妖妇也真听话,笑道:“那我到旁边等你。如和别的贱人勾搭,少时莫怪我狠。”
说罢,径自往侧飞去。这里黑丑口中说着话,三尸元神业已分化,两幢妖烟拥着两个小黑人,分向左右飞去,微现即隐。跟着妖妇一避开,本身美男子幻相也自收去,现出原形。众妖人见后一敌人转身逃遁,接着忽然身畔发出一圈奇光,五色辉焕,光彩晶莹,围绕全身,飞星过渡般朝前面射去,迅速已极。方愁追赶不上,猛见前面碧焰星飞,一股黑烟粗约数十丈,将敌人去路挡住。少女似知不敌,返身又要往西飞逃,不料飞不多远,又是一幢黑烟挡住。烟中各有黑丑分化的元神,扬手便是数十百缕碧焰黑烟朝少女打去。微一停顿,后面的也已赶上,黑丑三个元神似走马灯一般,分三面将少女团团围住。
众妖人见状,自是快意。中有两个识货的,更认出少女护身光华是衡山金姥姥的至宝纳芥环,所用飞剑也是仙兵神物,不比寻常。敌人又长得那么年轻美貌,仙骨仙根,都打着人宝俱获的主意,各欲得而甘心,纷纷将法宝放起,上前夹攻。池鲁更因黑丑是其妻外宠,自己情敌,人家一上来,便大显神通,将敌人困住,惟恐无以自见,太已相形见绌。先惧敌人玉瓶善收法宝,惊弓之鸟,还在踌躇。及至相持了一阵,见敌人已被众人困在空中,寸步难移,玉瓶终未取出使用,暗向朱合递了个眼色。朱合自然也不愿外人占了头功。但知纳芥环妙用无穷,连九烈神君所炼阴雷都攻不进去,别的法宝更无用处,便各把极恶毒的邪法连同本门烈火全数发挥出来。晃眼工夫,烈火熊熊,上烛重霄,妖云弥漫,碧焰星飞,照得秦岭上空均成了暗赤颜色,声势煞是惊人。
原来郁芳蘅等三女剑仙,因御新得宝剑,飞行迟缓,飞了好一会,才到秦岭上空,正赶上华山派的瞎天师何明西川访友归来,他也和池鲁一样,误认郁芳蘅等是正派中新入门的女弟子,妄起邪心,上前动手,三女先前吃过亏,已有戒心,一上场,先用师传至宝辟邪神壁将身护住,再行迎敌。何明虽长一辈,法力却没池鲁高强,斗不一会,十三把飞刀先被三女飞剑绞成粉碎。又连施妖法,放出本门烈火,俱未伤着三女分毫,反吃神雷震散妖氛。知道不妙,方想逃走,三女已用法宝反客为主,将他困住。何明危急无奈,一面施展邪法异宝拼命抵御,一面发出信火告急求援。正在相持等救之间,不料又来了一个对头向芳淑。
向芳淑起初得了玉瓶就走,并非含有私心,怕三女食言反悔,攘夺她的玉瓶。实因她被二妖归困住时,所遇救星正是川边倚天崖龙象庵的神尼芬陀大师。向芳淑年纪虽轻,人却机智,知道神尼芬陀佛法高深,为方今佛门中精通道法剑术第一等人物,师父时常提起,最为敬仰。当时跪谢之后,即请示玄机。芬陀答说:“那玉瓶为前古真仙降魔至宝,非同小可,只你还不会使用。现时藏宝石匣已为人发掘出来,可速赶去。那人也是你的同道,匣中三阳一气剑可由她拿去,你只要那玉瓶。我在此等你片时,瓶到手后,速来此地相见,再说便了。”
向芳淑闻言,自是喜极。因芬陀大师曾说将往秦岭一个尼庵中,访一将要灭度的同门至友,恐其不能久待,忙又赶回原斗法处。芬陀说:“此宝最好经我再炼一次,灵效更大,异日你归入峨眉门下,大有用处。我送那朋友坐化后,便将它带回庵去,至多半年便可炼成。
只是你所遇白云大师门下三女弟子,前途尚有小难,我此时急赴秦岭,无暇往救。现时先传你此宝用法,学会之后,立即赶去。如见三女与妖人对敌,无论他用甚么法宝妖法,你只如法施为,立可破去。但是我一寻见那位朋友,谈不几句,便须入定,送她归真。你事完务要急速赶来,否则我为封藏她的法体,免受异派妖邪侵害,至少入定三日,同时连人带庵俱被佛法隐藏。你寻我不到,身藏异宝,又只略知用法,不能尽悉玄妙,不比你那纳芥环,可以由心运用,外人夺它不去。加以宝光外映,易受敌党觊觎。这里到秦岭尽是华山派诸妖邪的巢穴,一旦遇上,或是明夺,或是暗盗,如被得去,再想夺回就难了。”
向芳淑自把芬陀奉若神明,一一跪谢领诺。芬陀大师随将玉瓶用法传授,并把此宝来历名称告知。向芳淑越发喜出望外。学会之后,拜别大师,又向前途赶去,果见三女正与妖人恶斗。心又记着芬陀大师之言,惟恐去晚误了时机,只一照面,用玉瓶破了邪法,惊走妖人,一句话没顾得和三女说,便已飞走。两次都是来去匆忙,以致三女起了疑心,当作藏私逞能,心中老大不快。
向芳淑先时只顾赶去赴约,一切未暇置念。及往秦岭寻到那所尼庵,叩门入内,见当中草堂蒲团之上,一边坐着一个白发寿眉,面如满月的老尼,一边坐着芬陀大师。全庵更无第三人,陈设也极简陋,只当中供着一轴佛的绘像,连尊塑像都无。上前跪拜行礼之后,便把玉瓶取出交与芬陀大师。老尼笑对大师道:“无怪师兄功果比我还迟,原来有这么多烦恼牵连呢。”
芬陀大师笑道:“迟早何妨?你怎也会说出此话?”
老尼警觉道:“我错了,我错了。”
芬陀大师又道:“何处是错?你有何错?”
话刚说完,只见老尼口角含笑,微一点头,二目便已垂帘,不再出声言语。随闻旃檀异香,满布室内。向芳淑定睛一看,老尼已经圆寂。因见芬陀大师合掌喃喃,巡行室内,尚未入定,难得有此遇合,恐有别的吩咐,又想打听老尼法号,叩完头起立,仍旧侍侧不去。芬陀大师随向老尼对面盘膝而坐,转眼入定。
向芳淑细查全庵,并无异状。待了一会,无甚意思,心想:“这位老尼定也是位非常人物,既择此地清修,外面风景想必不差。大师入定,至少三日,适才未及观赏,何不往庵外一看?”
于是信步走出庵去,见外面到处都是坡陀起伏,树木甚少,风景地势均极荒僻。再一回顾,庵已全隐。试照原来步数方向退回,终是无门可入。正想飞往别处游玩,觅地栖息,刚飞起不远,便见右侧山环中光华点点,裹住一团妖火邪氛。定睛一看,正是先遇三女和一妖道在彼斗法,相持不下。猛想起适才两次相会,俱都走得太促,此地无事,正好助她们诛邪,并与订交。忙赶了去,仗着纳芥环的威力,竟将妖人护身妖烟荡散,会合三女,同施法宝、飞剑,将妖人杀死。含着笑脸,正想叙说前事。三女以为彼此背道而驰,分手不少时候,路也走出多远。只一遇见妖人相持不下,她便赶来相助,天下事万无如此巧法。越认做她深悉此间地理和妖人巢穴,故意隐身尾随,一再逞能炫奇。万珍尤其气不忿,脱口便问:“你那玉瓶呢?这回怎没取出施展?”
向芳淑匆速中没有看出三女神色不快,又知神尼芬陀性喜清静,不喜外人纠缠,惟恐说出真情,三女前去寻她,日后见怪。随口答道:“那瓶还须再炼一回,始能尽其妙用。适才路遇一位老前辈,已托她带去重炼了。”
万、李二女闻言,自是有气,方欲反唇相讥。郁芳蘅也当她所言不实,心想:“终是同道姊妹,她年轻识浅,初次出道,好歹仍须看在她师父、师姊分上,不便十分计较。纵然藏私多诈,两次暗中赶来解围,用心终是不恶。”
惟恐二女说出难听的话,彼此生嫌,忙使眼色止住二女,抢口说道:“向道友,愚姊妹急于入川见师,前途事忙,行再相见。”
说罢,一举手间,便率二女凌空飞起。
才到上空,便见来路上妖光邪气蜂拥飞来,看出来势厉害。如在平日,三女必定联合向芳淑一齐追上前去。这时一则恨她私心自用,又想到首次在终南山遇见妖人时,眼看失利,得她到来,方始转败为胜。她又有纳芥环护身,百邪不侵,况且金姥姥为人好胜,芳淑是她心爱弟子,如无几分把握,必不轻易令她出山。虽然年幼道浅,有此二宝,所用飞剑也非常物,谅无妨害。李、万二女更是存心要使芳淑独任其难,不约而同便连郁芳蘅的身形一齐隐去。晃眼之间,妖光邪雾已经飞近。郁芳蘅回头见敌人势众厉害,还欲隐过一旁,相机而作,芳淑如若不敌,仍可相救。李、万二女坚持不肯,说:“这丫头既然逞能,就让她尝尝厉害。我们在此,到时助她不愿,不助,日后师长知道又必见怪,还是只装做不知走了的好。
反正她有纳芥环,至多被人困住,不致受害,管她则甚?”
芳蘅也觉学她的样,暗中窥伺,不大光明,便没再回身,径随了二女一同飞走。这次因和妖人斗法,沿途耽延,加以那三阳一气剑业已随心驾御,只要照本门传授,便可当时应用。急于入山见师,起时用原有飞剑,飞遁迅速,晃眼便是老远,后面情形一点也不知道。
向芳淑好心好意想和三女结交,不料一个没头没脑问了一句玉瓶,不等把话答完,一个便催起身,同驾剑光匆匆破空飞去,神情甚是淡漠,这才看出三女必有误会之处,芳淑也是年轻性傲,好生有气,不愿追赶,径自飞起。就在先后脚微一耽延,妖人已经飞近。芳淑目力自不如三女远甚,直到飞起空中,两下里相隔不过里许,才行觉察,芳淑人却灵巧,也是看出妖人人多势盛,不可轻侮。三女先去,玉瓶不在手内,知道厉害,不是一口飞剑所能抵御。连忙拨转头,催动遁光,星驰逃走,意欲避开。哪知妖人专为寻她报仇而来,眼见她由同党死处飞起,池鲁又指明芳淑是他所寻仇人,俱欲得而甘心,如何能容逃走。芳淑自恃师传飞遁神速,敌人尚在半里以外,十有八九追赶不上。一边催动遁光,百忙中正要行法将身隐去,倏地眼前黑影一闪,突现出一幢数十丈长黑烟。内中一个通身漆黑,丑怪如鬼的小人拦住去路,手扬处,便有一丛碧绿烟光,雨一般迎面打来。黑丑阴雷乃九烈神君所炼,何等厉害。幸而芳淑自知道浅力薄,几次向师父力请下山行道,才得允准。无人相救,身败名裂,还贻师门之羞。所以一向小心,只要遇见稍微厉害的仇敌,总是不求有功,先求无过,老早便把纳芥环放起护身,着实避过许多危难。这次一见敌人,便料是所杀妖人同党,早把纳芥环取出应用。黑丑元神现身时,已在彩圈笼罩之下,阴雷打将上去,只震了一震,并未伤着分毫,黑丑还觉奇怪。可是这一震,芳淑也是初次遇到,不由大吃一惊。后面还有不少敌人快要追上,两下夹攻,定吃不住,哪敢迎敌,吓得一纵遁光,又往斜刺里飞去。
不料黑丑乃戾气所钟,生具异禀。所炼三尸元神幻化,其速如电。敌人身影只要被看见,晃眼便能追上,随心所欲,迎头堵住,那黑煞之气也四方围拢。芳淑业被看中,便能隐身,也难逃毒手。何况纳芥环已经施展,护身宝光除非收去,不能与身同隐。方想阴雷厉害,等逃远一些再收法宝隐身时,才飞不远,又是一幢妖烟挡住去路。跟着身后一幢妖烟也已追到。共是三个同样小黑人连同众妖人,将芳淑围了个风雨不透。黑丑阴雷已极厉害,加上池鲁、朱合等好几个华山派门下能手与黑丑争功,各把妖术法宝尽量施为。晃眼之间,烈火腾空,邪焰妖气上冲霄汉,雷声隆隆,阴风呼号,再杂着无数鬼声魅影,震撼山谷。
芳淑被困其中,早已身剑合一,在纳芥环宝光环绕之下。急切间虽没受到伤害,可是宝光以外,四面重如山岳,休想移动分毫。黑丑人极刁狡,见敌人宝光神奇,不能攻进,阴雷打上去必要震动一下,看出敌人全仗此宝防身,道行尚浅,便唤住众人放松一些。仍是上下四面围困,当中却留出百十丈空处,使敌人悬在中心。又由元神幻化的三小黑人和众妖人分五六面立定,各将邪术法宝挨次施为,这一来,芳淑果然吃了大苦。阴雷已极具威力,再加上别的妖人相助,每一发动,便被震荡出老远。刚由东面震荡开去,西面的又复打到,照样震了一下,紧跟着南北相应,循环不息。这一来,比适才四面逼紧不能移动还要难禁。人和抛球一般,随着宝光,上下四外翻滚不休。不消片刻,便被震得头昏眼花,难于支持。自知心神一散,稍失运用,邪气侵入,便无幸理。只得咬紧牙关,强自镇静,苦忍熬受。
眼看妖人越攻越急,心身渐失主驭,危机顷刻。倏地身外烈火黑焰中,似有一道极强烈的金光射落,因妖烟浓密,又在心迷目眩之中,没甚看真。来势快极,金光才闭,便听震天价一声霹雳,随着千百丈金光雷火打将下来。同时眼前奇亮,金芒射目,天摇地动,受震太甚,再也支持不住。心神刚刚一晕,暗道:“不好!”
待要晕倒,猛觉金光照向身上,同时身上一轻,随即落地,纳芥环也似被人收去。这一惊非同小可,不由吓了一身冷汗,立时神智清宁。连忙睁眼一看,所有四外妖烟邪雾,就在这瞬息之间,全数消灭,无影无踪,连残丝剩缕都看不见,干净已极。直似做了场噩梦,刚刚醒转。
再往前一看,地面上却疏落落倒着几具妖人尸首。其中一个较远,身已斩为两片。下余周身俱为烧焦了一般。料定适才来了救星,妖人俱为雷火所诛。心想:“听师姊说,这太乙神雷,目前不但师长及峨眉派各位尊长十九有此法力,便同辈道友中也有不少人得过传授。
功力虽有深浅,似此神奇威力,却连听都未听说过。那纳芥环出自师传,即使自己不能驾驭,外人也收不去。正派中长老尚不一定能够取走,何况妖人,怎会失落?落时妖人虽死,只那有身外化身最厉害的一个小黑人不见尸首。难道这厮玄功奥妙,乘着适才自己心神受震,迷乱之际,摄了纳芥环逃走?发雷的老前辈不在,许是为了此宝追去,也未可知。”
连忙行法收了两次,不见飞回。正在又焦急又希冀之中,忽然前面人影一闪,现出一个仙风道骨,年约十一二岁的幼童。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圆领斜襟短装道衣,项下一个金圈,肩插拂尘,裤短齐膝,赤着一双粉嫩雪白的双足。面如美玉,绿发披肩,修眉插鬓,粉鼻堆琼,唇如朱润,耳似瑶轮,一双俊目明若曙星,寒光炯炯。一身仙风道骨,装束形相活似观音座下善才童子,端的神仪内莹,宝相外宣,令人望而肃然起敬,决不敢以年幼目之。向芳淑本没见过这位仙长,不知怎的,猛然福至心录,一见面便纳头跪倒,起初心里不过念着人家救命之恩。
来人法力虽然高强得出奇,但是年纪这么轻。闻说峨眉门下新进,有几个出类拔萃之士,年纪打扮俱是幼童。惟恐叙出行辈,对方不肯受礼,故此先行拜倒。刚一跪下,猛想起这人相貌打扮,正和师父常说的极乐真人李静虚相似。那些妖人何等厉害,连纳芥环都不能支持,同辈新进资质多好,也无如此法力。念头一转,且不说破,以防万一猜错,只恭恭敬敬先叩了九个头,谢完救命之恩。然后跪请仙长赐示法号,以便称谓。
极乐真人自从成道修成婴儿,早应飞升灵空仙界。一则前此收徒不慎,师徒情分太深,以致纵容造了些孽,清理门户,并许宏愿,以十万倍积修外功来补过,一日功行不圆满,不使身形成长。二则鉴于五百年道家劫运,各派群仙纷纷收徒,光大门户,着实出了不少佳材。心想:“自身功行不久圆满,数十年光阴弹指即至,本门心法没有传人,不传可惜。道家收徒原为代代相传,门户逐渐光大,善功越积越多,永无穷尽。积十万外功不如度一佳士,如自我而斩,此时便积千百万外功,也难为将来抵补。以前是为道未成时,生平太重情分,收徒太多,良萎不齐,有一害群之马,全部习染为非,所以终局不是犯规叛教,便是自取灭亡,为外人所杀,只剩一个秦渔,眼看可以传授衣钵,又为天狐所迷,失去元精,终于兵解。就不如此,论他本质也是勉强,不能承继发扬。多年不收徒弟,一半是灰心,一半也是为了美材难得之故。现时转劫人多,仙材辈出,何不便中物色两个,承受本门衣钵,也是佳事。”
由此便以童身游戏人间。因是行云流水,一任缘法,并不专意寻求。多少年来,只收了两个记名弟子,衣钵传人,仍未寻到。可是人生多有特性,虽已成仙,积习犹未全去。真人生平最喜聪慧灵秀的男女幼童,以前收徒太滥,半由于此。尤其现时各正派中,这类有根基男女幼童最多。以为自己昔年学道,下山积修外功时,已近百年,彼时异派妖邪尚无如此势盛横行,师父犹恐闪失,除将本门法宝、飞剑尽量多赐传授外,每次诛戮妖邪,师父纵不明着同往,也必暗中跟去,稍遇险难,立即现身相助。端的珍爱护惜,胜于亲生。自恃师恩,也极放心大胆,何等容易。那似现在一干后辈,年纪轻轻,十有九甚么道法都不会,至多赐上一口飞剑,或件把法宝,入门不久,便令下山行道。又值异派猖獗之际,到处荆棘,隐伏危机。固然福缘深厚,生有自来,各人师长多通声气,互相关照,长幼两辈人数俱多,不患闪失,到时自有救星。但毕竟各都要经多少艰难危险。他们也真为师门争光,实在觉着可怜可爱。自从成都破慈云寺见到峨眉诸门人起,只要遇上,有难必救,往往另外还要加恩赐些好处。
这次原是无心路过终南,远望数百里外妖气弥漫,上冲霄汉,料知正派中有人被困,也没寻思占算,立即赶来。先以妖烟邪火太盛,妖人这等大举,内中所困必非等闲人物。及至飞近一看,被困的只是一个年才十四五岁的少女。敌人这面不特有好几个华山派门下能手,并还有九烈神君孽子黑丑,尽量施展其父所炼阴雷助纣为虐。少女想是年轻道浅,妖法太强,虽有师传纳芥环护身,并不能完全发挥此宝妙用,已被群邪似抛球一般,在烟光邪火重重包围之下,震荡翻滚,毫不停歇,人已万分不支,眼看要遭毒手。真人轻易不动无名,见此也不禁发怒,动了义愤。因见黑丑恶行未著,并且劫运也将临头。其父九烈曾经见过两面,执礼既恭,一点不敢卖狂。并还深知本人行为难逃天谴,近年更知悔祸,杜门不出,立志永绝恶迹。虽然纵容孽子外出,从凶助恶,毕竟不是他的心愿。本着与人为善之意,特意网开一面,扬手一太乙神雷打将下去。
真人道法高深,玄功奥妙,所用大乙神雷自成一家,与众不同。发时只就空中乾天罡煞之气,连同空中原有的雷电一齐聚拢,用本身新炼太乙真火发动,同时打下。与芬陀、媖姆二人所发神雷不相上下,更能生死由心,妙用无穷。当时千丈雷火金光如雷海天坠,火山空坠,比电还急。这一震之威,除将黑丑有意放走外,在场妖人只妖妇取媚黑丑,早已闪开一旁,未遭波及,下余一个也未逃脱。众中朱合法力最高,见多识广,逃遁也最神速,一见来势便知不妙,竟在法宝护身之下,用化血分身法自断一臂,欲化血光遁走。哪知仍瞒不过真人,还未遁出圈外,手指处,一道金虹电掣飞去,总共一眨眼的工夫,便劈为两半,连元神也一齐诛戮,仍未逃脱。
黑丑也看出神雷有异,先不曾受伤,只震了一下重的,妖烟阴雷全被消灭。自恃玄功变化,百忙中还想试斗一下。及见众妖人全数伏诛,才知厉害,不敢逗留,连忙收回化身,破空逃去。他不知真人有意放他,惟恐逃时受阻,情急之下,竟抓起几粒阴雷朝后打去。真人本意想破他阴雷,忽然想起一事。又见芳淑受震昏晕,随手一指,金光照处,使其神智清醒,落向地上。同时收了她的纳芥环,跟踪追去。黑丑见敌人跟踪追来,自己那么快遁法,晃眼竟被迫近,一时情急,回手乱放阴雷。真人将纳芥环放起,隐去宝光,迎上前去,不等爆发,便已收去,每值一雷打到,便一停顿。黑丑惊惶匆遽之下,只当是阴雷的功效。同时又想这人与父亲常说的极乐童子形象相似,总算自己不曾冒失迎敌。如真是他,稍迟一步,焉有幸理?越想越寒,惟恐追上,便将阴雷大把发之不已。直到把半葫芦阴雷发完,真人才住了追赶,喝道:“速学尔父,闭门悔祸,或者异日还能免死。否则,你固难免诛戮,你父也受你连累了。”
说罢,随即回转。见芳淑虔敬知礼,根骨也是上品,越生怜爱,含笑唤起道:“我是极乐童子。”
向芳淑口称太师伯,重又下拜。真人笑道:“我与令师祖只有一面之雅,令师倒还见过几面,怎可如此称呼?快些起来,我有话说。”
芳淑起立,恭答道:“太师伯修真在家师祖以前,又与峨眉祖师长眉真人同辈至交。师侄孙入门不久,道浅力薄,本不该冒昧下山。只为家师不久兵解,惟恐侄孙等难于成器,只等峨眉开府,便要引进到齐真人门下。照未来说,至少也该称呼太师叔才是,岂不乱了班辈?”
真人笑道:“由你由你。那纳芥环现在我手,说完即还,无须愁急。令师既然传你此宝,为何不将妙用传全,只供防身之用,致你受此大险,是何原故?”
芳淑躬身答道:“也是侄孙性情躁妄,因听师姊们说,此次峨眉开府,无论新旧门人,俱都积有好些外功,受业之时,并还自陈以前功过。侄孙入门年浅,平日只在本山采药炼剑,惟恐入门之时无以自见,就不为同辈所轻,自己也不是意思,再三央告家师,出山积修外功。家师被磨不过,恐弟子只一口飞剑,难经大敌,师恩深厚,不惜以镇山之主相赐。因为时日已迫,立功心急,没等炼到火候,便自下山。川湘诸省尽是新同门的足迹,自知谫陋,难于争衡。久闻终南、秦岭一带尽多妖人巢穴,三秦黎庶时受侵害,虽然强弱相差,仗有此宝护身,略会隐身之法,以为避强就弱,去明赴暗,弃实捣虚,不与妖人硬敌,多少总可建点功行。到此数日,侥幸除了几个妖人,救了一些被害人民。中间虽遇险难,仗着小心应付和此宝防身,竟免于难,方自窃喜。不料近日先遇一个妖妇,为夺小雁谷地底藏珍,苦斗三日夜,被她诱向妖党洞外困住。幸蒙芬陀太师伯相助脱难,还得了一件前汉仙人张免遗留的青蜃瓶,因为不知用法,已交芬陀大师伯重炼去了。适才相助三个同辈姊妹,合力诛一妖人,刚刚一分手。不料又被妖党多人寻来,如非太师叔赐救,几遭不测。”
真人笑道:“峨眉自齐道友掌教以来,竟成众望所归,如水就下,昔日长眉真人‘吾道当兴’之言果然应验,且有过之。自古以来,哪有如此盛业?难得你一个稚年弱女,孤身一人,因为向道心诚,居然不畏险难,于群邪四伏之区,畅所欲为,志固可嘉,尤堪怜爱。可惜我此时无以为赠。适才逃去的小妖人名叫黑丑,他那阴雷虽是邪法,却能以毒攻毒,别有妙用,将来有几位散仙中的道友均需此物。无如他们都得道多年,威望尊隆,决不肯向妖邪拉拢张口。你们后辈得了献上,他们必定笑纳。但是此物已与妖邪身心相应,事前一被发觉,不特反为所害,也成废物。我故意追赶黑丑,便为收取此物。因是收发由他心意,一触即裂,原意收它甚为费事,为省手脚,故此将纳芥环借去一用。现收不少在此,我已有禁制,非那几位道友的功力,不能随心应用。就是九烈看见,亲自收回,也无用处。现以赠你,到了开府拜师,你自陈功行时,当人说出,只说凭纳芥环收取到手,不必提我,自有人来向你答话。只要对方不是异派中来的外客,便可送他一半,不可全送。等第二人来索,还可多做一份人情。这两人决不负你,必有好处,无论何物,只管收下。到时我也许暗中代你为力,只是休对人说起我。”
说罢,连环带那阴雷一齐递过。
芳淑还欲请示先机和他年成就,只见金光满眼,真人已无踪迹。当时惊喜交集,出于望外,连忙望空拜谢。起身一看,那阴雷每粒只绿豆大小,晶翠匀圆,甚是可爱,想不到竟有那么大威力。再看妖人尸首,连同先那一具,俱无踪影。知是真人行法掩埋,自己就在面前,一丝也未觉察,敬佩已极。满心欢喜,径向城市中飞去。不提。
黑丑当时吓得连头也没敢回,哪还有心思再顾妖妇,径直逃回山去。满拟向父母哭诉,下山为他报仇,不料反吃禁闭宫中,关了许久。每日思念妖妇,无殊饥渴。所以一出山,便去寻找,却未寻到。
原来妖妇漏网以后,不见众妖人回转,便知不妙。第二日赶往原地查看,除四外崖石被雷震塌好些外,是日在场的同党踪迹全无。以为黑丑和众妖人一齐遭了毒手,在自伤心痛哭,咒骂了一场。随即去寻教祖烈火祖师和史南溪等首要妖人。起初也和黑丑一样心思,想寻敌人报仇雪恨。恰巧本门这些首要都在华山聚会,闻言莫不大怒。因不知敌人姓名来历,断定死尸必被掩埋,总有痕迹可寻。正打算赶往当地查看,只要寻到一具死尸,便可查出一点线索,到底是何来路,如此厉害。
忽一同道来访,也是为了此事,言说:“那日有一女友约往秦岭,寻一大仇人,报复昔年杀夫之仇。对方是个不知名姓的老尼姑,一向韬光隐晦,独在秦岭茅庵中潜修,法力高深已极,平日敌她不过,怀恨至今。新近探出她就要圆寂,决欲坏她功果,并将元神戒体毁灭,以报前仇。及至掩向庵中一看,时候倒是正好,不料仇人竟和川边龙象庵的神尼芬陀是同门至交,请来先期护法。并还有一少女在侧,不知何人。芬陀厉害,素所深知,隐身法也未必能瞒得她慧眼,哪里还敢妄动,才一照面,便想遁走,谁知已被看破,无论走到哪里,都被千万斤潜力挡住,再也冲突不出。眼看旁立少女一会踱出庵去,我二人却被四外潜力越逼越紧,渐渐连移步都不能够。芬陀只面对仇人入定,不来理睬。仇人随即自身起火,将尸骨焚化,顶上现出灵光法身,飞升空中。尸体仍是原形未散,裂地自沉。又待了一阵,实在又急又怕,无计可施。先是那女友开口,说自从丈夫死后,便闭门修炼,不再为恶。现已明白夫死咎有应得,从此洗心革面,改邪归正,不敢再生妄念。哀求芬陀饶她一次。自己也跟着虔心求告,才得活动无阻。刚跑出庵去,便听左近一声迅雷,千百丈金光自天而下。初还疑是芬陀佛法,回顾茅庵已隐,并无动静。连忙隐身上空一看,相隔两里山坡上,立着适才所见少女,地下烟云刚刚散尽,零零落落倒着几具烧焦尸首。知道这一带和敌派相斗,只有华山一派。方想这么一个女孩子,也有这么大本领?忽然一道金光闪处,极乐真人李静虚现身。明知这人法力也与芬陀不相上下,隐身法一样是瞒不过。因那女友说她是早就独善其身,此次行刺只为夫仇,尽点人事而已。适才已向神尼发誓,永不再蹈前非,去与昔日道友结交。这事不过无心遇上,并未与死人同流,又非有心偷觑。李真人道妙通玄,明瞩机微,不会不知。问心无愧,逃躲反而不好,于是便没有走。一听双方问答,才知死的俱是贵派门下。
我二人见邪正不能并立,早晚难于幸免,触目惊心之下,又想起近来异派中人的遭遇,越发胆寒醒悟。现和那女友约定,同往海外觅一小岛清修,不复再参与恶孽。前此道友嘱我异日同寻峨眉晦气之约,自审道浅力薄,实难从命。多年朋友,永别在即,惟恐到时失望,特先通知一声,并代辞别。”
烈火祖师等一听仇人是极乐真人,早把气馁了下去。正嫌她“神尼”、“真人”不绝于口,太显懦怯,不料听到后来,竟是公然明说,和那女友一样弃邪归正,并还露出绝交之意,不由勃然大怒。方喝:“你被妖尼贼道吓疯了么?”
还未及翻脸动手,来人道声:“迷途速反,迟无及了。”
声随人起,业已隐身遁去。众妖人以为少女必是芬陀爱徒杨瑾,否则哪有如此高的法力。得力徒党惨死了好几个,在自暴跳忿怒,无如这一尼一道,无一能惹,只得暂息复仇之念,将来再打主意。
妖妇见师长如此胆怯,知无指望。又因来人未提黑丑死活,心终不舍。心想:“九烈神君近年连昔日同道都不肯见,岛上满是埋伏,外人怎么也进不去。黑丑如未死,必要来寻。”
回到洞中,连等多日,未见来寻,料定惨死。这一来,休说如意郎君,连像丈夫那样的补缺人材都没一个。加以曾经沧海,勉强弄了几个壮男,俱不合心,白白害了几条性命。一干同道又都不敢对她染指,端的度日如年。最后忽发奇想,暗忖:“自己名声太大,不是人家不敢,便是自己不愿。现时正派势盛,平日同门情分又恶,遇上事,连个可共生死的帮手都没有。似此日夕摄取壮男,久了必应丈夫生前之言,遇上敌人,便难讨好。闻得海外散仙甚多,好些都是情欲未断,有妻有子。何不试往一游,碰碰运气?”
主意打定。她原是随着池鲁拜师,本来不是烈火祖师亲收的弟子。借着访友为名,便往南海飞去。
黑丑寻她不到,勉强幻形在大城市中寻些妓女,淫乐了些日。因有上次受挫和九烈的告诫禁制,倒也不敢妄为,可是越玩越腻。也是想起海内敌多势盛,遇上时身有其父禁制,还不能反抗,干受人欺。反正无聊,何不到海外去走上一回,也许真能遇上两个。初意本没想到南北两极荒寒之区,临快走时,忽然遇见一个华山派的门下。黑丑出山未久,识人无多,其父又不许与各异派妖人交往,原没想到兜搭。反是那人看出他幻相有异,存心拉拢。黑丑一听是华山派门下,顺便打听。也是冤家路窄,那人恰巧奉命赴南海夜明岛小仙源下书,昨日回来,路上正遇妖妇同一岛仙在彼游玩,因妖妇见即避去,没有说话。黑丑闻言,又喜又酸,连忙赶去。寻遍夜明岛小仙源,也无下落。后遇岛上散仙明霞神君韦熛,得知妖妇同了道友钟璕,往金钟岛寻人斗法去了。黑丑以为散仙中还能有甚可畏人物,并未详问金钟岛上有何人物,便自飞去。
实则韦熛便是妖妇情人,因和金钟岛宿仇,自己又不敢惹。又因妖妇贪淫,初试甚乐,日久疲于应付,疑心妖妇要盗他的元阳,恰值近日岛主外出云游,正好指使妖妇扰闹一番。
也是假说昨闻人言,黑丑现在金钟岛,并说岛上俱是仙女,无一男子,妖妇立时酸气飘空,即欲韦熛同去寻找黑丑理论。韦熛却说:“我与岛主多年近邻,不便伤了和气。再者,双雄不能并立。要去,还是你一人前去好。好些女仙本领有限,怕她何来?”
一面又说黑丑此时还在岛宫以内做上宾,教她如何扰闹,便能逼她将人献出。否则此岛甚大,你找不见他,他也不会知道你去。
妖妇做梦也未想到新欢如此心毒,只为稍出恶气,便让她身入虎穴,白送性命。当时淫欲迷心,暗想:“黑丑见自己带一新情人同行,也难保不生酸意。并且自己先就与人交接,背了前盟,不能再去怪他。不如独往,就说等他未来,一路千辛万苦,寻访到此,更显恩情。”
应了一声,匆匆便走。韦熛见她情切旧欢,对己毫无留恋,心越暗恨。惟恐此去不能两败,妖妇如若逃回,必仍和自己纠缠不清。异日岛主叶缤知道,赶来问罪,又是祸事。妖妇一走,便暗隐身形尾随下去,自己不敢到岛上去,守在岛旁,偷觑动静。等妖妇败逃时,将她杀死,永绝后患。料想岛宫禁制厉害,神光尤为奥妙,妖妇至多杀伤两个侍女,毁掉一些宝物陈设,结局不死必伤,非败不可。
果然妖妇一到岛上,先就无理乱骂,叫岛上人还她丈夫。叶缤对于门人侍女规条严整,轻易不许与人生隙。即有来犯,也是先礼后兵。这时恰有两名侍女在岛边闲眺,见妖妇飞落乱骂,一身妖气骚形,知非善良。一个还用善言盘问说:“岛上向无男子足迹,怎会有你丈夫?”
一个早将警号暗中发动。宫中两女弟子闻警,当是邻岛仇敌大举来犯,先把师留禁制发动,然后率众出敌。妖妇看出两侍女无甚法力,越把新欢之言信以为真,口中辱骂不休。
又把飞剑施出恐吓,逼说实话。又照韦熛所说,暗使邪法去破岛中神光宝塔,和那直达宫中的一座白玉长堤。不料两侍女法力虽然有限,那冰魄神光却是人人都会,又见禁制发动,立时变脸迎敌。紧跟着两女弟子也率众侍女赶到,一见妖妇神气,出语又污秽不堪入耳,俱都忿怒交手。不消片刻,妖妇便被千里彩光包围,绞为肉泥,形神皆灭。
韦熛只说叶缤不在,要差得多,以妖妇的法力,虽非二女弟子之敌,骤出不意,至少那座白玉长堤总为烈火炸裂。哪知全岛都有埋伏,全在冰魄神光笼罩之下,一经发动,彩霞当空,丽影浮霄,多大道行也吃不住。幸而预存戒心,没和妖妇同往。吓得哪敢停留,连忙遁回。见黑丑寻来,知是九烈爱子,法术高强,便借刀杀人,不论胜败,均可为双方树敌。立即编了一套假话,引他自投罗网。
黑丑到了岛上,也和妖妇差不多的行径,张口要人,跟着便用飞叉威吓。这次恰巧所遇的是叶缤心爱的侍女谢芳霞,不特法力较高,并能运用全岛神光禁制。听出来人是妖妇丈夫,黑丑去时又未现出原形,心想:“此时宫中正做晚课,似此妖孽,还不与前妖妇一样,有甚大了不得,何苦劳师动众?”
一面还口迎敌,一面发动禁制。本来黑丑见岛上情形不对,拿不定妖妇是否在此,没想伤她。也是谢芳霞该当遭劫,禁制还没发挥妙用,她便将妖妇日前来此扰闹伏诛之事说了出来。黑丑闻言,痛心万分,立将原形现出,扬手两粒阴雷。谢芳霞单凭所炼神光飞剑,如何能是黑丑对手。等到见势不佳,想要逃避,已是无及,肩头上扫中了一雷,邪气攻心。尚幸机警敏捷,禁法已经发动,同时报警也向宫中传出。黑丑不知神光禁制如此厉害,急于抵御,不顾二次放雷伤人,缓得一缓,谢芳霞才得败退下去。走不几步,黑丑心念动处,阴雷立即爆裂。总算谢芳霞知道阴雷邪气厉害,恐顺穴道上攻,逃时拼命运足全力将穴道闭住,没被侵入正身致命之处。就这样,一条玉臂已被炸得粉碎断落,血肉纷飞,当时痛晕过去。宫中诸人也已赶出。黑丑自从上次吃亏,便学了乖,上来尽管狂妄,风声稍一不利,便生戒心。见岛上一个侍女已有如此法力,又见神光交织,宫中接连飞出许多敌人,再用阴雷,已为神光所阻,无法伤人,不敢恋战。意欲打听明了岛上来历,再打主意,立即运用玄功变化遁走。先回小仙源,不见一人。心痛妖妇,意欲回山取来法宝,再报此次之仇。到家一说,九烈神君听他又在海外闯祸,得罪叶缤,再三警告,二次关在宫中,不许外出。并因自己每日入定,恐他逃走,特命爱姬黑神女宋香娃代为监防。待不几天,二人言语不合,动起手来。黑丑之母枭神娘出来袒护爱子,宋香娃气愤不过,盗了许多法宝,不辞而别。九烈神君入定回转,夫妻反目,立逼黑丑去寻庶母赔礼,请将回来。九烈神君心恋妖女,怒火头上,忘了重施禁制。黑丑巴不得借此外出,偷偷带了不少阴雷,连同法宝、飞叉,重又出外。生来性傲,怎肯去寻庶母赔礼。因其父历述叶缤厉害,也没敢再去寻仇。每日东游西荡,结交了不少异派妖邪,妄肆凶淫,胆子越来越大。展转援引,竟和妖尸谷辰、白骨神君联成一气,终于恶满伏诛。
九烈神君全仗悍妻枭神娘援引入道,加上自身种种遇合,才有今日。修道数百年,一意采补,只应悍妻之请,生此孽子一点精血,又是生来异质,夫妻二人爱如性命。不料为人所杀,连所炼三尸元神全都消灭,不曾逃回一个。叶缤知道,此事即使九烈神君知难隐忍,其妻也不肯罢休,且又妖法厉害,恐非敌手。日里将云凤送走以后,便去武夷绝顶,将生平惟一男道友谢山借去的一盏佛家至宝散花檠,索了回来应敌。
那谢山是一个介于仙佛之间的散仙,既通禅悟,又晓玄机,与峨眉掌教妙一真人两世至交。俗家本是一位文雅风流贵公子,嗜酒工吟,年甫三十,便积诗万首,传诵一时。后来弃家学道,为散仙中有数人物,隐居武夷山千石帆潮音小筑自建的精舍以内。地当是武夷绝顶最胜之区,四外俱是危峰层峦,飞鸟不到。仙人多居名山窟宅,他独喜楼居。仗着仙法神妙,及原来的天生奇景,把一座潮音小筑,布置得灵淑清丽,美景无边。叶缤未成道前,便和他是通家世戚,所以二人交谊最深。
那散花檠形制古雅,乃是万年前美玉精英所制。叶缤原是无意而得,到手不满十年。这日因往武夷去访谢山,路过澳门附近,时当月夜,风静无云,碧海青天,交相涵吐,一片空灵境界。正觉海上夜景有趣,忽见远远碧浪如山,突涌天半。浪头上有一形似夜叉,胁生双翼的怪物,正由海内冲浪而起,已离海面百十丈高下。先是身后青荧荧,飞起指头大小一点星光,打向身上,一闪即灭。跟着便听叭的一声爆音,惨啸声中,怪物立被炸死。当时血肉横飞,随着沉了下去。怪物一死,水面上微微荡了一阵,也就平息,依然是万里晶波,光明景象,更不再有异状。先前那点青光小而不强,又为飞涛所掩,如换常人,直看不见。叶缤因仗行道多年,见多识广,看出是件奇珍异宝。暗忖:“目前水仙,只紫云三女、翼道人耿鲲、陷空岛陷空老祖等有限几人,是在海底居住。余者名为水仙,所居都在陆地。并且这几处分在东、南、北三海,地绝幽远,最近的相隔中上也数万里,与水面上下相隔更是深极。
这邻近省治,平日市舶往来,帆樯成阵的海口冲要繁闹之区,怎会有这类高明之士在水底隐居?那青光虽看不出路数,生平仅见,但极灵异神奇,正而不邪,决非异派妖邪和水中蛟蜃所炼法宝丹元之比。看那神气,分明是有人在彼清修,怪物前去侵扰,看出对方不大好惹,逃遁不及,吃宝光追来打中,登时诛却。”
不由动了好奇之心,意欲入海探看,到底是甚人物。便把身形隐去,行法辟水,直下海底。初意离海岸近,必不甚深。哪知怪物起处的下面,竟是一个海窍,深不可测,直下有三千多丈,才到海底。只见白沙平匀,海藻如带,摇曳纷披。深海中的怪鱼修鳞,千奇百态,栩栩浮沉,游行于断礁瑚树之间,往来如织,并无异状。心中猜想:“适才许是一位水仙在水底路过,与怪物相遇,诛却以后,已经走去,否则怎会不见一点形迹?”
正在徘徊欲上,忽然觉出那些怪鱼只在身前一带游行往来,不往身侧游来,心中微动。
回身细一查看,那地方已离海窍尽头边壁不远,广只百亩。地面上生着不少五颜六色的珊瑚树,大都合抱,纠曲盘错,形态奇古,各色皆备。尤以翠色的为最好看,从未见过,光怪陆离,灿烂非常。心想:“原来这里竟生着这么好的珊瑚,如此粗大,世间所无,至少也是万年以上之物。”
方欲拔起两株带赠好友,猛一眼瞥见正中心倒了一片亩许大小的礁石,将两株大珊瑚压倒折断,石头也凌空搁在珊瑚之上,分明新倒不久。知道当地最是宁静,微沙不扬,礁石乃海底沙虫所积,坚附海底,怎会无故自拔,形势又和人掀起一样?一路循踪赶去,直到壁窍之下,忽发现地底有一洞穴。上面仍是重波,齐着地面以下,并无滴水,大小形式俱与前见礁石相等,越知有异。
再定睛一看,洞穴靠壁一面,凹将进去,内里有一六尺高的佛龛,龛中盘膝坐着一个枯僧,左手持着一个玉石古灯檠,右手掐诀斜指灯蕊,面带愁苦之色。同时又看出先前原有几层禁制,已破去了一半,封洞大礁石也被揭去。最奇的是,那灯蕊并未点着,却有一穗虚焰影,势若飞舞。人只要靠近洞口,灯焰便渐明显,现出极淡的青荧光影;人一退后,又复如初。知是一件至宝,适才杀死水怪的青光必由此出。要换别人,早起贪心,入洞盗宝,惹出事来。叶缤毕竟修炼年久,道心清宁。又见那枯僧已在海底坐化千年,身有至宝,竟未受到侵害,佛法禁制,厉害可想。暗忖:“现时这里虽然受了怪物侵扰,门户大开,也只将外重禁制破去,依旧不能深入。看水怪死时惨状,人虽坐化,灵异神通犹存,此事万万不可造次。并且对方在此埋藏法体,用心如此周密。他能保持不坏之身,不为海水虫沙侵蚀,未始不是仗此法宝,就能取去,也于理未合。不过今日他已动了杀机,幽宫洞启,劫运也是将临,所以面容如此愁苦。自己本是来访谢山,近在武夷,顷刻可以往返。何不把他寻来商量,看是给他照样行法封固,还是迁埋别的隐僻之处,免得怪物同类又来扰害。”
想到这里,再看那枯僧,面上愁容渐敛,似现微笑,益知所料不差。心中高兴,便即合掌通诚祝告,连问方才所想两种意思。枯僧除口角似带微笑外,更无别的征兆。试作欲下之势,青色灯焰忽明,光景荧活,似欲离灯飞起。不敢冒昧,只得离海,急往武夷飞去。
到时见谢山手里拿着一片旧黄麻布,正在出神,面有忧色,见叶缤来,便随手收起。叶、谢二人由总角戚友,变为数百年同道至交,彼此极为亲近。觉得谢山平日夷旷冲虚,生平又无一个仇敌,不应面有忧容。因为急于述说海底奇事,略问两句,谢山饰词,一说也就丢开。随即叶缤便说了海底所遇。谢山闻言大喜,忙说:“枯僧所持古灯檠,乃前古的佛门至宝散花檠,又名心灯。来历详情,此时很难全知。如得到手,将来你我大是有益。”
叶缤先还觉着无故夺人防身护体之物,不是正经修道人的行径。谢山却力说:“无妨。这位道友藏真海底,当时必是防有仇人伤害。事隔千余年,冤怨已满,仇人也已转劫,无力相害。他既不愿永沦水底,更防怀宝伤身,受别的妖邪水怪侵害。我们只消将他法体移埋妥当。至于所设禁制和佛灯神焰,我俱能够抵御。此时踪迹已现,速去勿延。”
叶缤不便过于拦阻,只得同往。回到原地,想不到事情极其顺利。先是谢山在洞里喃喃默念,手又掐决,看不出是在念咒,还是通诚祝告。念完,手指处,水便分开,下面禁制全失灵效。灯上佛火快要飞起,吃谢山掐诀制住,却令叶缤收取。到手以后,枯僧双手忽然下垂,落向双膝盖上,玉灯檠也不再生异状。一点没费事,便连佛龛摄起,移向武夷绝顶千石帆谢山仙居左近,叱开石壁,埋藏封固。还拔了好几株万年珊瑚回去。
叶缤知彼此法力道行相差无几,这次谢山独有成竹在胸,事若预定,好生奇怪,再四盘问,终是饰词遮掩。后来仅说:“那枯僧和我二人必有前因,无如事隔千余年,毫无端绪。
我二人此时法力尚算不出,不久齐道友峨眉开府,内有不少佛门中神僧、神尼,到时转托探询,始能深悉。”
叶缤不知他是否藏有难言之隐,坚不明说,只得罢了。
谢山说此宝乃叶缤发现,又她亲手收取,坚欲相让。叶缤自是不肯。互让结果,才商定在未问明来历因果以前,暂为叶缤所有。但是用法不明,暂时只好各按本身法力,一同练习,使彼此均能运用。等到二人悟出玄妙。可以随意应用时,才知此宝内藏前古神油,始能发生佛火妙用。檠柱藏油本来不多,又经二人练习时糟践了一半,等发觉时已经无及。因此宝有伏魔之功,法力不可思议,二人仅悟出了一半,已有绝大威力。因此互相珍惜,轻易不肯妄用。
前两月,谢山将宝借去寻一神僧参详,没有送还。叶缤因将黑丑杀死,恐九烈神君寻仇,难于抵御,特去取回。不料却无意中给妖尸谷辰一个重创。收回冰魄神光之后,忽然心动。知道仇人寻来,连忙飞起。刚到上空,便听东南方遥空中起了一种极尖锐的鬼啸之声,凄厉刺耳,越来越近,令人闻之生悸。跟着便见天际有一黑点移动,晃眼展布开来,立时狂飙大作,晴日无光,眼见天被遮黑了半边,直似黑海飞空,万里黑云疾如奔马,漫天盖地而来。众人一看大惊,暗道:“不好!”
纷纷飞起,各将法宝飞剑迎上前去。
要知来的是谁,以及峨眉开府,群仙盛会,乙休大闹铜椰岛等本书诸紧要关节,且看下文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