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文说到朱文、申若兰打开锦囊一看,才知原来那女仙名叫倪芳贤,竟是极乐真人未成道时的表姊。二人幼时青梅竹马,相恋多年,因为中表之嫌,未得如愿。中经好些波折和一场大乱,等到劫后相逢,真人已另婚名门。不久看破世缘,夫妻同修,已经将证仙业。极乐真人对于芳贤,旧情还在,便将她度去,一同修炼。修道人虽无燕婉之私,情爱反更深厚。此时芳贤学道不久,犹有儿女之见。只因身是庶出,为俗礼所拘,未成连理,又见真人已经娶妻,芳心不无幽怨。虽蒙度上仙山,超脱死孽,初去时,见真人夫妻情厚,每疑真人心有偏私,对于自己只是故剑难忘,余情未断,并非真相爱好。虽感真人之妻五福仙子孙询仁厚温淑,相待甚优,心仍介介,不能去怀。真人以前对她本是情有独钟,但因彼时尚未出家,身是独子,不能不以嗣续为重。而李夫人孙询,又是怜才念切,一见倾心,排除万难,誓相追随,不忍辜负,虽然闺房静好,但对于儿时爱侣并未忘情。劫后重逢,又见她仙骨珊珊,夙根甚厚,比前更“”爱重。无如女子善怀,道基未固,修士不比凡人,修为之际,除却清谈永夜,把袂云游而外,温存之时甚少。
一个是未同衾枕的爱友,一个是仙凡与共的患难恩爱夫妻,心中虽无甲乙,形迹上难免有了不同之处。芳贤始而由疑生妒,心中快快,终至负气出走。真人夫妇苦寻不见。
隔了数十年,真人得到一部天书,夫妇二人不久全都修炼到天仙一流人物。只为真人不愿转劫受苦,又以爱妻根骨功力较差,所炼元婴尚须多年功候始可成就,便把本身法体留在雄狮岭长春崖无忧洞,陪伴李夫人修炼;自以所炼元婴化成个道装幼童,游戏人间。彼时真人法力之高已不可思议,在散仙中最负盛名,各派妖邪闻风丧胆。芳贤也被一女仙度去,法力虽高,但以所学不是玄门正宗,学道年久,深悔以前不该负气,但又羞于重返故居。乃师坐化以后,因其容貌美艳,时受群邪欺凌,苦不可言。真人先因她负气远避,又知所习虽是旁门,法力颇高,算出早晚还要聚首,时机未至,决难相见,也就听之。得信连忙赶去,芳贤正在危急之中,救星天降。深知真人始终情重,虽为之感动,但是心高气做,积习未尽,仍然不好意思回去。真人知她心意,特地就她,在仙霞岭花云崖旧居,另外开一石洞,并留当地十年,传以上乘道法,方始别去。行时说道:“你照我所传修炼,只一甲子,便可将元婴炼成,天仙可期了。”
真人去后,芳贤内功外行同时修积,功力大进,不久便成了散仙中有名人物。近百年来又将谷口封闭,独在其中静养,除真人和几个同道至交偶然来访外,轻易不与外人相见。
上月嵩山二老忽然来访,说起本年各正派长老均接休宁岛八十六位地仙请柬,往赴群仙胜会,各以全力助其避免天劫。无如目前妖邪猖狂,各派后起门人大都修道年浅,本就难于应付。新近又有一个最厉害的人物,妄动无明,出头作对,虽以法力高强自负,不与群邪一党,但是此人最为难敌。所炼情网欲丝和所设魔阵尤为厉害,一被暗算,轻则为魔法所迷,失去元阴,被他收到门下,成了魔宫侍者;重则欲火烧身,形消神灭。
现在此老声言专与峨眉弟子作对,要摄取十几个男女弟子,前往魔宫试法泄愤。朱文便在首列,此行如被擒去,万分危险。二老本欲出手相助,一则休宁岛之约不能不赴,无暇分身,二则平生嫉恶,又不喜这样矫情的人,一见定必成仇,对方恼羞成怒,事更闹大。妙一真人又极力劝阻说:“对方虽是魔教,志行还好,只为心高尚气,一时误会。
如能就此度化,乃是一件极大功德;还可就此试验门人的道力,使有增进。恩师长眉真人早有仙示,决可无害。”
朱梅因朱文乃前生好友,只为一时恶作剧,累她转劫。今生又是好友门下,前在成都相见,已答应她逢难必援,不容坐视。所以虽知无害,仍将二老月儿岛火海中所得朱环和两粒灵丹,托芳贤等二女路过时,引来转交,以免朱文困入魔宫,受那魔火焚身、金刀刺体之苦。顺便为若兰也解去一劫。锦囊后面并写:“芳贤功行不久圆满。尸毗老人魔法神妙,最重恩怨,人如无故犯他,定必寻仇不止。锦囊之言,前途不可再提。魔火、金刀虽极厉害,有此二宝防身,所见全是幻象,不会真的受伤。再有芳贤所赠仙衣,更可无碍。”
对于若兰前途之事,除所赠两粒灵丹用法外,别的未提。
朱文虽不知尸毗老人来历,听那口气,料不寻常。心想:“下山前,仙府火宅严关何等神奇厉害,我尚无害,区区邪魔,岂能害我?”
当时看完锦囊,虽吃一惊,不久也自放开。二女回顾来路,仙云杂沓,已经潮涌而来,前边出口却是香光如海,并无异状,知道主人催走。同时一片银光过去,锦囊也自化去。略一商量,便往前飞,那条山谷长才七八里,转眼飞过。身后彩云也尾随涌来。刚一出口,猛听隐隐雷鸣之声响过,再看后面,已成了一座秃崖童山。谨记锦囊之言,不敢多说,同往括苍山飞去。快要到达,遥望承露峰上崖洞前面,敌我双方斗法正急。何玫、崔绮已被四个妖人用邪法困住,在一团灰白色妖雾之中左冲又突。另一妖妇,手持一面妖幡向二女连晃,由旗上飞起两条赤身男女魔鬼,各在一片粉红色淡光环绕之下,想朝雾中二女拥去。被李厚发出两环相连的绿光,将魔鬼双双拦腰套住,不令近前。妖妇势颇激怒,口中大喝:“你们速急降顺,免遭惨死。”
随说着话,又由手上发出一幢烈火,将李厚罩住。李厚虽用法宝防护,但非其敌,神情狼狈已极。妖妇又在连声喝骂:“贱婢不降,由她送死!你如随我回山快活,便可免死。”
李厚也是咬牙切齿,厉声大骂:“无耻淫贱妖妇!我今日宁死不降,由你便了。”
若兰隔老远便看出李厚为救何、崔二同门,竟然舍身犯险,不由心生怜爱。又见崔、何二女尚还无妨,李厚却是危急万分,立催遁光朝李厚飞去,先发出飞剑去斩妖妇。同时取出初下山时所得法宝,待要施为,还未出手,忽听李厚急叫道:“此是九烈老怪所炼阴阳两形幡,不要近前,免为邪法暗算。”
话未说完,若兰手中白龙钩已化作两道白虹,交尾飞出,朝妖妇拦腰绞去。妖妇一声冷笑,身形一闪,倏地化出十六八个同样幻影,满空飞舞,一任宝钩、飞剑往来追杀,老是随灭随生,闪避不停。每一妖妇手上均有一面妖幡,连连晃动,始终不知真身所在。若兰出身旁门,原知厉害,一见妖妇化身神妙,变幻异常,恐分心神,遭其暗算。耳听李厚大声疾呼,似令取宝防身,也未听清,百忙中一指腰间宝囊,前在峨眉所得七修仙剑之一的青灵剑,刚化成一片青霞罩向身上,又听李厚惊呼:“兰妹!”
鼻端猛闻到一股异香,心神微微一荡。同时瞥见李厚护身宝光已被妖火炼化殆尽,只剩薄薄一层附在身上,满脸俱是痛苦之容,将口连张,似已力竭失声,危机一瞬。一时情急,不顾追杀妖妇,连人带宝齐往火中冲去,想救李厚出险再说。猛又觉出脑后阴风鬼叫,百忙中回头一看,妖妇幻影一齐不见,真身手持妖幡,指定自己,幡前两个赤身男女魔鬼张牙舞爪,正由后面扑来。全身已被妖幡上面大蓬粉红色的邪烟裹定,如非剑光护身,早被邪法将魂摄去,遭了毒手。就这样,心旌摇摇,情思昏昏,仍是不能自制。方料不妙,猛听惊天价两声霹雳,随同两点豆大紫光当空爆炸,震得山摇地动,石破沙飞,同时眼前金光奇亮。还未看真,一道形如蜈蚣的赤红精光,直朝妖妇电掣飞去。这原是转眼问事,雷声震处,妖烟邪雾连那妖幡鬼形全被震散,消灭无踪。
妖妇似知不妙,一声惊呼,化作一道粉红色的烟光,刚刚飞起想逃,旁边又是数十丈一道金霞飞将过来,恰将妖烟罩住。紧跟着一点紫色金光朝前打去,当空爆散,一声惨嗥过处,满空雷火星飞,红光宛如雨箭,纷纷迸射,妖烟不见,只剩妖妇残尸随同血雨下坠。刚看出那是朱文的天遁镜和七修剑中的赤苏剑,先后三点紫光乃是圣姑伽因留赐的乾天一元霹雳子,李厚人已昏迷欲倒。若兰按定心神,勉强落向崖上,朝李厚身前赶去。见邪法虽破,人已昏死在地,为妖火所伤,周身是泡。心方一酸,忽听朱文喝道:“兰妹怎忘来时之言,灵丹何不取出?”
一句话,猛然警觉,忙将女仙倪芳贤代赐的灵丹取出,塞了一丸在李厚口内。朱文原因到时发现双方恶斗,因与李厚初见,又非本门师兄弟,虽然料是若兰所说情孽,并未在意。一见何、崔二女为四妖人所困,文急又怒,左手天遁镜发出百丈金霞,跟着又是两粒霹雳子。先听若兰说妖党太凶,为防一击不中,被其逃走,直到飞近方使全力下手。那团邪雾先被震散,解了二女的危。四妖人有两个被霹雳子震成粉碎;一个身受重伤,刚要逃走,吃何、崔二女飞剑赶上,只一绞,便即杀死;只有一个吃神雷炸断一腿,再被崔绮用新得王母剪,连另一腿一齐剪断,成了半截人,总算见机,逃遁得快,拼舍独腿,就势化成一溜黑烟,冲空遁去。朱文百忙中侧顾若兰,为妖妇邪法所制,一时情急,将赤苏剑先发出去,天遁镜光再一侧,便将妖妇罩定。意犹不足,扬手又是一粒霹雳子,将妖妇连形神震成粉碎。总共才逃掉半个妖人。
朱文自觉近来功力大进,自是得意。及见若兰被自己提醒以后,已取一粒灵丹塞向李厚口中,另一粒也想送掉,满脸惶急关心之状,脸上更是春生玉靥,星眼微场,隐蕴情思。忙赶过去,将天遁镜宝光照向她的身上,随手将一粒灵丹夺去,大喝:“兰妹,你为邪法所迷,还不清醒,想要如何?”
随将灵丹塞向她的口中。若兰虽中邪毒,因妖幡已破,本身又颇有功力,本只一时昏迷,再被朱文用宝镜一照,立时醒悟过来。服药以后,觉着满口异香,遍体清凉,精神一振,立时复原,想起方才中邪情景,好生惭愧。
见李厚倒卧地上,双目微睁,人尚委顿,不能起立,心虽觉他可怜,也不好意思过去扶起。何、崔二女因自己如非李厚在妖人寻来以前再四警告,到时又犯险相助,几遭毒手,心生感激。知道若兰面嫩,恐朱文说她,不敢将其扶往洞中,同声笑道:“今日妖人厉害,妖妇尤为狠毒淫凶,多亏李道友舍命相助,才得免难。如今又受重伤,后洞卑湿,常年风吹雨打,如何调养?我们已看出此人虽是情痴,心地不恶,近又立誓改邪归正。
这等外人,我们遇上尚且援手,况是兰妹故人,我们将他扶向洞中去吧。”
说着二女同上前去,各用遁光托起李厚,往洞内走进。
朱文故意后走,暗用传声告知若兰道:“兰妹此后须要留意,虽然对方肯听你话,到底小心为好。越是这样,越易纠缠。一旦陷人情网,毁却仙业,就来不及了。秦家二姊有大方真人乙老前辈始终全力维护,将来能否超劫成道,尚不可知,你有何人可恃呢?”
若兰闻言,脸上一红,低语道:“文姊说得极对。我们走吧。只等文姊将来为他引进,我不想再和他见面了。”
随听何、崔二女在洞内连呼:“朱文姊,怎不进来?”
朱文且应且笑道:“兰妹你又迂了,只要自己拿定主意,相见何妨?一着痕迹,反而不美。并且我只看出此人心志尚还坚定,不知他的功力根基如何?何、崔二师妹和你移居在此,我尚初来,也无过门不入之理。”
随拉若兰往里走进,同到洞中一看,李厚人已回生,身上烧焦之处尚未复原。本在闭目养神,一听众人说笑之声,一时睁眼望着若兰,面上立转喜容。朱文知他伤痛未止,又见人颇英俊,相貌也似忠厚,何、崔二女再从旁一说好话,不由心肠便软。把身带灵丹取了两粒出来,方要取水调治,李厚已在榻上欠身说道:“妖妇袁三娘所炼阴火最是厉害,一被罩住,火毒立时攻心惨死。虽然拼毁一件法宝,未使上身,但那火势十分猛烈,先已火炙难受,后来防身法宝又被炼化十之八九,再也支持不住。恩人只要缓下手一步,护身宝光一灭,全身立成灰烬,至多逃脱一个残魂。本来受伤还不致这样厉害,只为恩人所发神雷威力太大,力尽神疲之际未能飞走,致被残余火星射中了好几处,痛极昏倒。昏迷中自料必死,正忍奇痛,运用玄功,想将元神遁出,谁知灵丹人口,立时通体清凉,心中火热全解。此时只身外几处烧伤虽还有点痛处,并不妨事。据我推测,至多一个时辰,必可复原。这两粒灵丹,当是峨眉仙府奇珍,用去可惜。如蒙惠赐,留待异日应急之用,却是感恩不尽。”
朱文见他欠身说话,似甚负痛,一面令其安卧,一面答道:“此是紫云丹,乃紫云宫齐、秦、周三位师姊采取宫中所产灵药仙草炼成。前月方始炼成,分送男女同门,有的人还未得到。虽能起死回生,专治各种伤毒,但非本门大小灵丹可比。你当是与先前所服灵丹一样么?此丹我身边带有甚多,无须珍惜。先用两粒化水,便可治好火伤。你如要时,我再送你几粒无妨。”
李厚闻言大喜,随问恩人姓名。崔绮见若兰目注李厚,虽未开口,但是脉脉含情,似甚关切,接口笑道:“这位便是我们师姊女神童朱文,身带天遁镜、赤苏剑,更有好些霹雳子,异派妖邪遇上她,便无幸免。方才妖人何等厉害,她一到,便被消灭,你又不是没有看见。我们都是至好姊妹,你与兰妹旧交,今且又为我们犯险,几乎送命,此后只要性行坚定,力求正道,决不当你外人,无须说什感恩客气的话,可以姊妹弟兄称呼。等有机缘,为你引进,从此转祸为福,岂不是好?”
李厚闻言大喜,立答:“既蒙诸位姊姊不弃,小弟感谢,遵命就是。”
何玫已将泉水取来,朱文将灵丹用水化开,再施仙法,将手一指,便化成一片银雾,笼罩李厚全身,转眼进入体内,身体伤痛立止。跟着,焦处结疤脱去少许皮肤,人便复原下地,重向众人拜谢。
朱文性刚口快,笑道:“先前崔师妹已经和你说过,为何还要多礼?”
李厚起身,慨然说道:“小弟并非客套,只为耿耿私心,可矢天日,无如兰妹因我以前投身左道,一任说得舌敝唇焦,始终不肯见信,避我如仇。难得今日许我登门,又值朱姊姊驾临,正好表明心迹。我也深知双方本是情孽,难以化解,临机稍一疏忽,便要误人误己,妨害兰妹仙业。但我也是历劫一生,修道多年,并非不知利害轻重。何况此时见嫉群邪,到处仇敌,已经穷无所归,除非投身正教,早晚死于妖邪之手,连元神也保不住。我又算出兰妹还有一场劫难,非我不解。她偏对我顾忌太甚,空自忧急,无计追随。即以今日之事而论,兰妹如与狭路相逢,定必不免伤害,事后想起尚自心寒。
我蒙诸位姊姊见容,将来代为引进,实是存亡剥复之机,如何敢有丝毫异念?为此当面言明,上矢天日。只求兰妹勿再见疑,平日容我来此相见;如出行道,在我未拜仙师之前,许我相随。休说有什歪心,稍有杵犯,便甘受飞剑之诛,死膺灭神之祸。只等诸位姊姊深恩援引,得归正教,便即辞别,不俟道成,决不再见。不知兰妹心意如何?”
朱文早看出若兰芳心已受感动,见她闻言望着自己沉吟未答,便笑道:“兰妹,人间你话,怎不开口?我们修道人只要心志坚定,本无所用其嫌疑。你没见严师兄和轻云姊姊不是常在一起么?为了所居相隔太远,屡次相见,至少也要聚上十天半月。紫云官还好,严师兄的洞府共只前后两间石室,二人同居洞内,时常同出同进,形影不离,从未听人笑他们,他们也居之不疑,纯正自然。既是生前至交,又经过许多危难波折,只要互相爱重,心地光明,有什相干?如若胸有成见,矜持着相,一旦有事,魔头立即乘机而入,反而不美。人非太上,本难忘情。掌教师尊和乙、白、凌诸老前辈,也都是神仙眷属,合籍双修,前生受尽颠连危害,始有今日,问起来,还不是为了一个情字?我未来时,初意李道友曾在旁门多年,人尚难料,意欲见面,相机为你解脱。不料事出意外,照我此时观察,他为爱你太深,即便出于强制,也未必背叛盟约。你这样有意矜持,却不是什好兆头。能如秦家大姊和凌云凤师妹那样,故作无情,强压情感,仗着功力尚高,向道心诚,尚是幸事;否则,我真替你担心呢。”
若兰闻言,不禁心惊。
朱文又转对李厚正色说道:“我这兰妹,人最和婉温柔。你既对她一往情深,始终爱护,就应知她根骨在众同门中不是最高,全仗一时机缘,始有今日。这等仙缘,旷世难遇。何况你又适才当众盟誓,想必洞明利害。以后她仙业成败,全在你的身上。万一骤遇强敌,致迷心志,虽然情非得已,不是本心,却也不容你推倭呢。”
李厚慨然答道:“那个自然。万一不幸,必先自杀,决不使其两误。今日劫后余生,已如大梦初觉。又早看出兰妹近日似受感动,为兔累她,本欲离此他去,在她仙业未成以前不与相见。实为她那一场劫难不久即要来到,偏生仙机难测。家师所传元运球,本来三年以内祸福吉凶,一经行法,了如指掌。前因此宝最耗人的元神,又料兰妹必定弃我如遗,略现警兆,便停施为,不愿往下查看,以免人还未见,先就短气,始终当作有望的事,一味情痴。
居然也有今日,可见精诚所至,金石为开,不必说了。这次为了兰妹安危,不惜连耗元气,三次查看,不知怎的,所见影迹甚是模糊,与前日大不相同。我料事关重大,但又在乎人为,并非不可避免,也必与我有关,所以吉凶互见,隐现无常。好在最后结局,兰妹似乎无害。我却三次不同:只有一次变了相貌,不似本人,说是兵解转世,又必无此快法;下余两次均无下落,令人不解。立意追随,便由于此。但盼暂时不要应验,比较稍好。发难如早,还真可忧呢。”
崔绮问是何故。
李厚道:“先师传授此宝时曾说,此是仙府奇珍,如在正派中道法高深的仙师手内,只要不惜消耗真元,拼舍一甲子修为功力,休说三年以内,便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元会运世,也全可挨次观察过去。因是旁门法术,功力又差,以家师之力也仅看出三数十年为止。如由小弟行法观察,不过三数年内,时期久暂,还难定准。先来妖人乃西昆仑伏尸峡有名的六恶,共是四男二女,多半为蛮人修成,所炼阴火邪法均颇厉害。为首妖妇萨若那,心最狠毒,邪法也最高,今日未来。她与赤身教下魔女铁妹交厚。为了去年终在大雪山杀害生灵,祭炼邪法,恰值屠龙师太善法大师同了门人吵姑访友路过,立用佛法降魔除害。妖妇机警异常,虽得逃走,但是六恶全都受伤,毁却多半功力。萨若那为护同党,逃走稍迟,还受了佛法反应,回到伏尸峡,便被所炼阴魔反噬,几遭惨死。现时正以全力祭炼阴魔,在未炼到随心应用,指挥如意以前,不敢轻出,所以今日未来。来的这五人邪法较差,又当重创之后,凶威大减。否则,天遁镜虽然神妙,想要除他们;也无此容易。可惜小弟彼时不能言动,竟被内中一恶逃去。虽然双腿已断,只剩半截身子,照样能够为害。何况妖妇淫凶无比,有仇必报,六恶誓同生死,决不甘休。如将来的五恶形神一齐消灭,妖妇素日骄狂,决想不到会有此事,只当远游海外,日子一久,便难查知下落。先被逃走的一个,我们形貌来历均被看去,发难必早。单是妖妇就已难防御,万一加上铁妹相助,益增险恶。此女来去如电,自炼神魔尤为厉害,本极可虑。
所幸魔女初转劫时,先师得道年久,与她曾有救命之恩。她那魔法,我固万非其敌,但一发动,便可警觉。兰妹如允许小弟随行,至少也可先为防备。妖妇行动神速,说来就来,更能行法查看敌人动静强弱,俟机而动。依我猜想,她知天遁镜、霹雳子难敌,必有阴谋毒计。我们四人还在其次,朱姊姊仇恨最深,决放不过,此后也须留意呢。”
朱文道:“照此说法,妖妇发难必快。反正难免一决胜败,我们一同找上门去如何?”
李厚道:“她那伏尸峡妖窟,地广数百里,深居地底山腹之内,一头可通星宿海泉源之下,内中洞径何止千百,更有重重埋伏,不特费事,也难搜寻。一个不巧,不是为她所困,便是妖妇挺而走险,用邪法震破泉眼,崩山发水,惹出极大乱子。如非投鼠忌器,天师派教主天灵子恨她刺骨,难得六恶均为屠龙师太佛法所伤,早下手了。”
朱文道:“反正都要出山行道,我们合在一起结伴修积,等到除害,再行分手,不是好么?”
李厚不便深说,方想如何回答,何玫笑道:“此时我和崔师妹先就不能一路。昨日拜读师父仙示,令妹子往武当山见半边大师,便在她那里暂住,听候使命,须等事完才回,但未明言何事,明日就要起身。好在我二人随去也只助威,无甚大用,只得失陪了。”
朱文闻言惊道:“我想起来了,上次峨眉开府,玉清大师曾说武当山将来有事,半边大师为此炼有一座阵法。因她门下只武当七姊妹,尚缺五人,掌教师尊曾允相助,并借五个女弟子与她。上月路遇岳师兄,也曾说到此事,说派往武当的女弟子,内有李文衍、向芳淑、云霞两姊妹和我五人,怎又添上你们,岂不多出两人?日期也还相差一年,是何原故?”
何玫道:“这事以前我也听人说过,详情一点不知,奉命而行,且到武当再说吧。”
若兰始终不曾开口,正在盘算心事:此后出门是否和李厚一起?忽听洞外破空之声,似有同道之人飞过,若兰心正烦闷,先自赶出。李厚立即跟了出去。朱文本来要走,被何、崔二人拦住。朱文因和若兰交厚,先前听她一面之词,不知心志是否坚定,本想探询,如今只好不出洞。微闻洞外天空风雷飞行之声,略一停顿,便往侧面飞过,跟着又听破空声起。料有本门中人路过,若兰前往追赶,不久必把来人追回,也未在意。随问何、崔二女经过。
二女答说:“李厚固是痴心情重,若兰也早被感动,表面峻拒,不令随同出入,实则心肠早软。每次出外回来,必要询问李厚别后情况,再埋怨几句,以为遮掩。李厚近日却改常态,每遇若兰他出,苦口追随,非到若兰坚持不许,不肯退去。人走以后,必是终日愁虑。等若兰回来,立现喜容。有时暗中尾随,又被若兰设法掩蔽,苦寻不见,只得回山,日常向空盼望,不到人回不止。只要若兰在山,便少愁容,也不再似以前每日立在洞外守候。今日早起,忽到洞外呼唤,说他为了不放心若兰孤身行道,又不许他跟去,每日必用法宝查看。近因此宝关系重要,不宜在外泄露,兰妹又不许他跟在身侧,只好回山行法观察,以防妖邪劫夺。天明前忽有警兆,行法一看,竟有妖人来犯。令我二人留意,并告我们应付之法。果然,不久五妖人飞来,势甚神速,一到便将我二人困住。幸而事前准备,他又舍身相救,将妖幡摄魂魔鬼挡住,不令上前。妖妇淫贱无耻,本欲迫他降顺,不想伤害。后见不降,拼命苦斗,才用妖火将他困住。我二人正在愁急,师妹就赶来了。据我二人观察,此人心地忠厚,只对兰妹情痴太甚。兰妹面嫩,双方必有话说,我们何苦作梗?”
朱文叹道:“她根骨不如寒萼,偏又遇见这类事,一个面软心活,便误大事,怎么好呢?”
崔绮道:“我看不会。休说兰妹向道心坚,日常都在警惕,李厚方才还曾立誓,料想无碍。”
朱文叹道:“你哪里知道。以司徒平师兄那么向道坚诚的好人,尚为情孽所累,何况旁门中人?这类事,非具极大智慧定力,难于解脱。
兰妹几次请求往依二云姊妹,师长不允,必有深意,终须应验。我们只好事前遇机相助,事后设法补救,暂时由她去吧。”
崔绮笑道:“这个人还不进来,莫非平日假惺惺,今日刚说明了心事,情话便说不完么?我看看去。”
朱文忽想起先前申、李二人破空飞去,未见回转,心中一动,同出洞外去看。只见晴空万里,白云自飞,斜阳倒影,晚烟袅袅,到处静荡荡的,哪有丝毫形迹。三人均觉先听破空之声,如是本门同道无心走过,若兰追去,必定同回。如说觅地谈情,应在静处;再说二人也不好意思背人密谈,许久不归。朱文试用传声呼唤,并无回音,知已飞远,越发奇怪。在洞前等了一会,还是未回。朱文首生疑虑,估计方才二人去处,似往西北一面,只拿不准一定去向,便和何、崔二女商量,分路去往前途追寻。崔绮说:“反正明早要去武当,正好顺路,索性封闭洞门,就此起身,顺便还可访看两位故交。”
说罢,依言行事。何、崔二女自去封闭洞口,另走一路。
朱文惟恐若兰有失,已先起身,飞遁神速,一口气飞出千百里,沿途运用传声呼唤,始终未听回音。心想若兰不会飞出大远,先在满空中往来搜寻,均无下落。似这样连寻了三日三夜。这日飞到江西庐山上空,仍是无迹可寻。天已入夜,大半轮明月高悬天半。
俯视脚底,鄱阳湖中水月交辉,渔灯掩映,清波浩浩,极目千里。大小孤山矗立湖上,在皓月明辉之下,宛如大片碧琉璃中涌起两个翠螺,夜景清绝。方欲回飞,忽听下面有人传声相应。互一问讯,正是同门师兄林寒、庄易两人,在含都口危崖之上,与一妖人正在斗法。朱文不顾寻找若兰,连忙赶去一看,对方乃是一个大头大肚,胸挂十八颗人头念珠的妖僧。旁边倒着一僧一道,已经腰斩。朱文一见,便认出是江西部阳湖小螺洲金风寺恶弥勒观在。那年峨眉开府,曾和几个妖人带了所养虎面枭和金眼妖狍前往仙府,借着观礼为名,暗盗芝仙。后来枭、狍和众妖徒被癞姑和小寒山二女以及仙府神鸠、雕、鹫等仙禽所杀。妖僧和众妖人自觉无颜再留,又不敢再肆凶威,乘着灵峤三仙送走冷云仙子余娲之际,暗中遁去。料是遇见林、庄二人,想起前仇,欲下毒手。又见二人已被青、白、黑、绿四色相混的妖光邪火怪蟒一般将身缠住,林寒手指一片祥光,连庄易一起护住,神色自如,虽未受伤,但也不能脱身。观在挺着一个大肚皮,赤着双脚,跌坐盘石之上,手指二人厉声喝骂,形态甚是丑恶。
朱文早听说妖僧厉害,仗着他在含鄱口旁的危崖之后,地势十分隐僻,先前闻声寻来,身形已隐。妖僧自恃得道多年,已经脱过三劫,对方只是两个峨眉后辈,丝毫不以为意,并未发觉。朱文想先下手为强,冷不防暗用霹雳子朝妖僧打去,同时用天遁镜破那缠身妖光邪火。眼看飞近,取了一粒霹雳子,正待向前打去,忽然发现月光之下,似有一层极薄的暗赤光华似大水泡一般,将双方斗法之处罩住。未及看清,猛瞥见一道金霞突自五老峰上激射下来,照得左近山崖林木全成了一片金色。同时霞光中有一粉面朱唇,宛如婴童的小道人,生得更比极乐真人李静虚还要矮小。霞光到处,一蓬血焰火花先已破散,暗赤光华也立时消灭。紧跟着,小道人右肩一摇,立有一枝奇亮如电的短剑飞起,剑尖上射出一股银色毫光,直朝林、庄二人身前飞去。身外妖光邪火,挨着便断成数截。妖僧似知不妙,把手一招,刚把残余妖光收回,未及还手。不料对方来势神速无比,一面飞起剑光,一面用手一扬,立有数十百丈金光雷火,连同一道形如火龙的红光,直朝妖僧飞去。妖僧已经警觉来敌厉害,又见身材这等矮小,断定是天仙一流人物;否则,如是寻常修道人的元婴,哪有如此骨格坚固,神完气足?本就心惊,再见这独门的太乙神雷,越发看出来历决不寻常,如何还敢恋战,立纵妖光遁去,小道人随手一指,满空金光雷火,连同那道红光,立朝妖僧逃路追去。霹雳之声由崖谷中响起,一直响到天心,由近而远,晃眼剩了一蓬极微细的火星,朝着妖僧逃路,穿向天边云层之中,方始一闪而逝,大片金霞已早收去。
小道人并未追赶,刚将飞剑收回,朱文也恰飞降,满拟这么高法力,必是一位前辈仙人的元婴,出场解围。方想礼见,请问来历,猛觉来人眼熟,似在哪里见过。还未开口,小道人已朝三人下拜。三人连忙还礼,定睛一看,来人竟是凌云凤前在小人国所收四小之一,前数年被极乐真人李静虚收归门下的健儿。因有数年未见,又换了一身道装,一个僬侥细人,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如此高的法力,所以仓猝之间全未辨清。这时见他羽衣星冠,赤足芒鞋,与极乐真人近来装束一样。身材仍似童婴,妙在背插单剑,也与人相称,长才尺许。林、庄二人素极庄重谨慎,还不怎样,朱文却和健儿甚熟,前在仙府还抱过他,忍不住笑道:“竟是你么,想不到别才几时,竟有这么高法力,可喜可贺!你已高升,按说比我们还长一辈,怎倒如此谦恭?”
健儿笑道:“朱师伯,话不是这等说法。弟子如非凌恩师深恩收容,焉有今日?为人不可忘本,何况师祖极乐真人与齐师祖也是各论各交,从不自命尊长。弟子为防异日见了凌恩师和诸位师伯叔不好称呼,特拜在未来家师秦渔门下,算是本门第二代弟子。见了诸位师伯叔,如何不礼拜呢?”
三人见他一步登天,具此法力,丝毫不以此自满,反更谦退,齐声称赞不已。朱文又笑道:“你们四个小人,只玄儿我未见过。听说和你一样,法力甚高,韩仙子对他十分钟爱,赐了不少法宝。只是身材大小,遇敌时容易被人轻视,至少能和沙、米两小一样,岂不更好?可见佛法无边,能干弹指之间历三世相,实在神妙不可思议呢!”
朱文原是无心说笑,又因健儿是以前师侄,人更谦厚,随口而出。
健儿闻言,笑道:“师伯,你也玄门中人,只说佛法高深,可知一枕黄粱,顷刻槐西;残棋未终,斧柯已烂;壶中自有日月,袖里别具乾坤。与佛家须弥芥子之喻,不也殊途同归,差不多么?如说李健渺小,沙、米二兄身虽较高,又何尝不是幻象?哪似弟子本来面目,游行自在,大小由心,无须矫揉造作呢!”
说到未句,两臂微振,身材忽然暴长,成了大人,又生得那般俊美,望去一身道骨仙风,飘然有出尘之概。林寒知他不快,忙插口道:“道友姓李,可是令师祖所赐的么?”
健儿躬身答道:“林师伯怎如此称呼?家师祖因健儿单名无姓,赐名李健。当着诸位尊长,非敢班门弄斧。只为朱师伯对弟子期许太厚,又蒙家师祖怜爱成全,使我略谙变化,知道诸位师伯见了,必代弟子喜欢,故敢放肆,还望恕罪才好。”
朱文笑道:“你几时学得这张巧口?我原是无心之言,你朝我摆这架子做什?还不收去。你几时下山行道,怎知妖僧在与我们作对?可从五老峰来的么?”
李健(以下健儿改称李健)闻言,好似不好意思,忙即恢复原状。
答道:“弟子尚有要事忘却禀告。今日本随家师庐山访友,偶见妖僧闹鬼,又算出申若兰师伯有难,现在汉阳,与同伴被困江心水洞之中,须经五日方可脱身。特命弟子持了一道灵符,将妖僧惊走,转告三位师伯,后日早上赶往相救;不可先往,否则有损无益。
事完,朱师怕速急与之分手。不久,也有变故发生。好在事前有人指点,不足为虑。弟子尚须复命,不久还要往见凌恩师,先拜辞了。”
说罢,向众拜别,一道金光,往五老峰飞去。
三人见状,俱都惊赞不已。互一询问,才知林、庄二人结伴行道,颇有积修。日间偶游孤山,与恶弥勒观在妖徒相遇,看出淫凶之迹,尾随到了含都口,被妖徒和同党识破,动起手来。因观在自从开府会后,心中胆寒,惟恐门人惹事,不多传授。妖徒又从师不久,无甚法力,才一照面,便为庄易玄龟剑所斩。观在来救,已是无及,想起前仇,顿发怒火,双方恶斗起来。同时说起二人途中遇见三位老前辈,说汉阳龟山脚下有一大洞,直达江底;另有一座水洞,也甚广大。两洞均具奇景,本是前古水仙萧真人的洞府,法体也藏水洞之内。竟被南海妖人呼侗师徒发现,盘踞在内,到处摄取良家妇女人洞淫乐。二人本意前往除害,料定若兰被困,必是此洞无疑。朱文与若兰至好,又防她和李厚一起,步了秦寒萼夫妻覆辙,恨不能当时便要赶去。林、庄二人再三劝说,极乐真人既命李健来此吩咐,必有深意,事情想必无碍。否则真人对于我们这些后辈何等爱护提携,多厉害的妖邪,也难经他一击,岂肯坐视?想是命中一劫,早去既然有害,只差二日,并未接到法牌告急信号,仍以到时前往为是。
朱文想了一想,只得依言缓去。心终不放,意欲先往汉阳一带,访查妖人师徒虚实,遇事顺往援手,就不往救若兰,遇上对方摄取妇女时,也可阻止,免多害人。二人对于女同门,向来不善应付,不好意思强劝。心想救人之事,分所应为,只好答应。朱文看出二人勉强,情知所说不差,不便独自先行。虽然合在一起,心意却不相同。林寒、庄易人最缜密,断定极乐真人洞悉前因,不便明劝,便在途中故意迟延,一面暗用言语点醒朱文,不可冒失。等到汉阳,竟是次日午后。朱文心想:“已经结伴同来,这两人极诚恳谦和,只是过于谨慎固执,拿他们无法。”
路上一算,明日便该下手,今日先探虚实,也不算违背真人仙示。还未飞到地头,便即提议,分头访查。林寒近来功力大进,早就知她心意,便对她道:“我知师妹义气,同门姊妹,锐身急难原是应该。无如极乐真人已示先机;又听师妹途中所说,虽未明语何事,前途必多艰险,稍失机宜,难免两误。以我之见,汉阳虽系临江要邑,地方不大,妖人所摄民女多在外乡,目前正教昌明,人才辈出,断无不知之理,为防被人发觉,必不在巢穴附近作怪。到了汉阳,除却深入虎穴,决查不出他的虚实。如往妖窟窥探,岂不又背仙示?此问有鹦鹉洲、黄鹤楼、南楼、石镜亭,颇多胜迹,又近在隔江,与汉阳东西相对。武昌又是水陆要冲,人民繁富,遥望龟山,宛如对面。妖人师徒行动往来,不论水陆,全可查见,还省得被他警觉。你看好么?”
朱文点头应诺,仍主分头查访。林寒想了想,也就不再多说。于是分成三人两起。
朱文关心若兰安危太甚,本定先去武昌访查。分手以后,越想越不放心,中途变计,仍往汉阳飞去。始而尚记仙示,隐身访查。等赶到龟山上面一看,因地当江边要冲之地,上有真武庙宇,香客游人络绎不断,找遍全山,哪有什么洞穴。也无一人谈到当地有什奇迹,所说均是寻常迷信神权的话。在人丛中,暗中查访了一阵,毫无所得。未了在后山和临江山崖之上,寻到几处山洞,俱都污秽窄小,蝙蝠乱飞,蛛网四布,决不似有人出入光景。又用法力隐身入江,见江中礁石林立,无路可通,也找不着妖窟门户。心想还有半日,何必冒失行事?勉强忍耐,飞出水面,又往附近几处穷苦人家现身打听,也问不出一点消息,当地也无一人失踪遇害以及民女走失之事,才知访问不出。仰望日光已经偏西,忽想起林、庄二人所说口气,妖道虽未见过,来历底细以及出入门户,似已得知。所说隔江遥望,也颇有理。心想:“既查访不出下落,莫如还去寻他们商议,至少也将人口问出。次日天色微明,便即下手,反正早一刻是一刻。”
朱文主意打定,先往鹦鹉洲上飞去。见人不在,因为所约之处相隔都近,试用传声一问,并无回音。注视龟山上下,仍未发现邪气。心想:“若兰真要万分危急,必用法牌求救。始终未接信号,也许人虽被困,尚还无害。法牌只能用一次,非到存亡关头,谁也不舍轻用。既未求救,当无大害。林、庄二人所论甚是,自己这次行事,怎会心神不定,举动粗疏?”
心虽一动,哪知大难将临,此是预兆。当时想过,也未在意,径往黄鹤楼飞去。先是隐形寻人,见又不在,朱文赌气,索性现身下楼,走往武昌市上和江边一带,游玩访查。本意想诱妖人师徒出面,并使林、庄二人望见来会。便在沿途留神访查,并随时暗用传声向二人通话,令其约地相会。
朱文万没想到,林、庄二人先前已接传声,因遇两个怪人,看出厉害,口气又恶,分明是本门强敌,恐被发现寻踪,另生枝节,误了明日之事。林寒人最稳重,恐被对方警觉,仗着身形已隐,等其离开,方始飞走,也未回答。朱文由鹦鹉洲刚走,二人也就寻去,先后相差才半盏茶的工夫,往来途向不对,以致错过。二人见朱文不在,以为是在龟山发现敌踪,或是有甚急事,来约同往,便往对江寻去,没想到会往黄鹤楼去寻他们。经此一来,本就不免被两怪人发现,朱文再在江边现身走动,自然更容易生事。林、庄二人在龟山左近寻了一遍,又听朱文传声,说是人在江边等候,不禁大惊,连忙回飞。
这里朱文信步前行,已到江边无人之处。因唤二人不应,心疑人已走远。方觉不耐,待要离去,忽见前边树林中青光一闪,斜阳影里似有两条相貌丑怪的人影一闪。行处恰是江边野地,发光所在乃是一片大坟地,相隔约有半里多路。朱文本来想往左近临江人家访问武昌城内外可有奇事发生,见状情知有异,立即跟踪寻去。刚一起步,忽想起人单势孤,对方深浅难知,前面地虽僻静,相隔民家均不甚远,踪迹还须隐秘。刚把身形隐起,似听身后有人“咦”了一声,相隔甚近,晃眼人已飞近。
峨眉隐形法本极神妙,除却本门中人,对方多高法力也难看见。这次下山,共只十多人领了传授,朱文还是近一年来才炼到功候。本来起飞时,已有警兆,只为命中注定灾厄,不能避免,只顾寻查妖踪,飞得太急,一时粗心,忽略过去。否则,只要闻声回顾,立可发现身后对头。一有戒心,为防惊动俗人耳目,误伤好人,就动手也必引往深山无人之处。届时林、庄二人自必赶到,将其唤走,何致破去隐形法,生出许多事来?
朱文这一疏忽,刚刚赶到林内,四面查看,并无妖人影迹。相隔这么近,才一发现,立即赶到,又未见有妖光邪气飞起。心想:“怎么也不会逃得如此快法,何况自己独步江边,和常人差不多。仓促间看不出来历深浅,怎会望即隐避?”
料定妖人未走,也许藏向巢穴之内。但那坟场甚是宽大,四外翠柏森森,当中一片空地,十几座坟头错落对立,祭坛完整,打扫也极清洁,绝非妖人隐藏之地。方在奇怪,忽听身后有人说道:“这丫头果是峨眉门下贱婢,容她不得!”
朱文不知竟被对头循声追来,两下里合力暗将隐形法破去。闻声连忙回顾,见面前站定一个豹头圆眼,狮鼻虎口,面如黄金,形容丑怪,穿着一身金黄色华美短装,臂腿赤裸的矮胖道童。另外还有一个高髻宫装,年约十八九,容光甚美,一双秀目,隐蕴威严的女子。二人正指自己说话,满面轻鄙之容。
朱文方要发作,猛想起这两人看去功力甚深,女的又与那年峨眉开府所见冷云仙子余娲门人打扮相似。这里离民家近,还是不要造次,等问明了来历再说。心念才动,猛觉出隐形法已失效用,不禁大惊,忙把心神镇定,也作藐视之状。同时暗中戒备,冷笑一声,说道:“我与你们素昧平生,为何出口伤人?即便寻事,这里离城市近,难免殃及无辜,也须约在无人之处一分高下。真正修道人有这等鬼祟行径么?”
道童似甚暴烈,话未听完,怒喝一声,便要发作,手已扬起,因听离城市近,女的再摇手一拦,方始停止。朱文说时,忽听林寒传音急呼:“此是余娲门人,明早我们还要救人,此时不宜与之动手。师妹先不小心,隐形法被他们暗用法宝破去。乘他们当地不会下手,可惜说话迟延,暗中准备。我二人仍用隐形法护你脱身,见面再说,不可造次。”
听完,正想询问对方姓名,忽然一片祥霞在面前一闪,耳听庄易传声低喝:“师妹随我往东方遁走。”
朱文本极机警,祥霞一现,乘着敌人骤出不意,立即飞起。瞥见林、庄二人一个手指祥霞,挡向前面,等将敌人惊退,立时飞走;一个护了自己同飞。二人全都隐身,逃时却分东南两面。中途回顾,林寒仍向南飞,那片银霞却往西北飞走。因为隐形神妙,行动神速,对方那么高法力竟未看出。银霞又在西北方天空密云之中时隐时现。对方似知来人分路逃走,女的方一停顿,道童已经暴怒。那样霞乃林寒玉玖宝光所化,曾经上方山无名禅师佛法炼过,加以近年本门仙法重炼,威力甚大,不是幻影。道童只当有人在内,另两起敌人身形已隐,非等看准地方,暗中掩去,不能破那隐身法,更难捉摸。
将女的手一拉,双双化成一道青虹,刺空追去。声光强烈神速,从来罕见,晃眼便被迫近,祥霞忽然不见。朱文才知林寒功力竟不在岳雯以下,自愧弗如,好生赞佩。人也飞出老远,随同庄易落向深山之中。林寒也已寻来。
见面一说,才知二人在武昌市上游行了一阵,先未隐形。午后去往黄鹤楼眺望,忽发现上来两人,装束奇古,虽将衣上光华隐去,但在二人眼里,一望而知不是人间绸帛,身上又无妖气,看去功力甚深,先还当是散仙中的有名人物。继一想,开府时,余娲门下女弟子也是这等装束,便留了心,乘其未见,隐身查听。当日楼上的游人不多,对方这等装束,全都奇怪,未免多看了两眼。女的还未在意,道童已是不快,将手一挥,一片白影微闪。众游客便说:“好好天气,为何这么大的雾,什么也看不见?方才男女两人怎会失踪?定是神仙下凡,莫要冲撞了他们。”
纷纷议论而去,全都走光。有的还向空礼拜才走。凡是礼拜的人,均被道童伸手一指,打了一个冷战。随见对方凭栏望江,说是日前在雁荡追赶两个峨眉后辈,本想擒往海外,臊臊他们的脸。飞过括苍山上空,又有两个同党追来,本想一同下手,眼看成功,不料斜刺里飞来一片佛光,挡住去路,因看出是佛家大旃檀法,退了下来。后来佛光自撤,四处搜寻,不见逃人踪迹。日前算出人在汉阳江中,尚未查看出一个底细。因先追两人十分可恶,曾受暗算,非要擒回海外处治不可,为此前来查看。并说乃师冷云仙子得道千年,从未受过人气,只在上次峨眉开府当众吃亏,又伤了许多法宝,说什么也非报此仇不可,只要遇见他的门下,决不放过。二人一听口气不善,知道对方得道年久,不是好惹,又当救人之际,始终隐在一旁,闻得朱文传声,俱都未动。直等对方离开,方始往鹦鹉洲赶去。
三人说完,因见月上中天,夜色渐深,且喜对头不曾寻来,救人要紧。好在当地景物荒寒,对头不会寻来。朱文又问出那妖道名叫呼侗,师徒五人,不特擅长水遁,并还炼就独门邪法,善于移山换岳,叱石开壁。所居龟山下面,上下两洞设有极厉害的埋伏。
内中洞径纵横交错,密如蛛网,多半细不过尺,外人只能顺着几条大路出入,妖道师徒却能变化通行。水洞之中,除邪法禁制外,更有所炼法水邪雾,阴毒非常。龟山上下共有七处出口,多半都似一个尺许方圆的洞穴,内里又甚曲折,连狐狸之类均难通行。又均深藏崖缝古树腹内,所以观察不到,就发现了也无法进去。内中只有两个出入门户:一是真武庙大殿后大深井中;一在江底大别山脚峡缝之内,相隔龟山还有五六里,外有礁石林立,泉眼所在水涌如沸,恰将入口遮住,形势隐秘,极难寻到。妖人刁狡异常,初来中土,不知底细。近听同党说起,汉阳白龙庵近在咫尺,庵主素因大师佛法高深,决不容他们在此为恶。想起神尼优昙师徒的威名,十分胆寒。后来访出大师云游未归,又舍不得离此他去。于是改变主意,在方圆千里之内不再生事,所有妇女均由千里之外摄来,比前敛迹得多。就这样,仍然胆怯,特意开通全洞甬道水路,以为事急逃身之用。
要想除他们,事前如不通盘筹算,决难成功。来时,幸遇凌真人夫妇和黄龙山猿长老。
凌真人赐了一道灵符,只命到时施为,非到万分无法不用。猿长老赐了一套子母针,吩咐到时用此针将他七处出口一齐封闭,妖人逃时无须追赶,只将母针如法施为,妖人不死必伤,终于伏诛,连元神也逃不出去。本来二人如非在孤山遇见妖徒,早已起身,因向来敬奉各位师长前辈,既奉仙示指点,如何敢违。
朱文问知前情,不悔自己冒失,反觉二人胸有城府。知道二人虽是手到成功,不到明早决不会去,只干着急。林寒看出朱文煞气已透华盖,暗忖:“朱师妹性情虽刚,平日人颇温和娴雅。这次见面,论功力已经大进,怎会如此浮躁?面上又有煞气,料非佳兆。”
因素谨伤,不善与女同门说笑,惟有婉言劝她留意。朱文一心惦记若兰安危,随口敷衍,全未放在心上。好容易挨到月影偏西,便催起身。二人见她心急,明知飞行甚快,到时天还未亮,但不便过于勉强。庄易道:“早去无妨,最好见了曙色,再入妖窟。莫为一时心急,生出枝节,反而不美。”
朱文微愠道:“二位师兄也大小心了。论起来,一过子时,便是明朝。救兵如救火,越快越好。不知兰妹是受的什么罪呢!”
二人不便再说,随同飞起。朱文隐身法已破,须经重炼四十九日,始能复原,本未在意,嗣经二人力劝,才合在一起,=同隐身前往。飞到龟山上面,天果未亮。朱文因知事有成算,当时便要下手。林寒推说还须布置,立照预计,与庄易各持子母针,分头封闭出口。庄易人江先行。朱文与林寒一起,见他每去一处洞穴,只取六枝飞针,向洞口手掐灵诀,一掷即行。行法甚易,偏是那么慢吞吞的,知挨时候,心甚不快。未了行到殿后大井的正面入口,天仍未亮。林寒只向井口张望,迟不下手。朱文有气,想要催促,忽听井底男女说笑之声隐隐传来,相隔甚远。忙用传声询问,若兰立即在下面传声求救,刚说是危急异常,语声便断,好似妖人已有警觉。经此一来,连林寒也着了急,忙即放下飞针,飞身直下。朱文更不必说,早已当先飞落。不提。
原来那日若兰闻得洞外破空之声,似有开府时新交好友云紫绡在内。紫绡本是白云大师门下,在峨眉众弟子中年纪最轻,美慧绝伦。人甚好强,自觉年幼道浅,对众同门师姊个个亲热恭敬。因若兰性格温柔,一见如故,双方甚是情厚。若兰见她平日明艳娇柔,宛如小鸟依人,对敌时却是英姿飒爽,豪气无涛,年纪又那么轻,本就喜她。紫绡因第一次通行火宅严关未得通过,用功越发勤奋。又蒙妙一夫人恩怜,随时传授,只有一年,便由右元十三限通行出来,又得了几件异宝。才一下山,先去看望若兰,直比同胞姊妹还要亲热。相聚不久,紫绡便奉命往就郑八姑,随同炼法。八姑乃本门师姊,道法高深,兼有正邪两家之长。紫绡又奉师命,一切听命而行。八姑见她美质,立意造就,监督功课甚严,与若兰见面时少。若兰前寻八姑,一半为了看她。知她所炼三阳一气剑,飞行起来,隐隐夹有疾风迅雷之声,与众不同。等赶出洞外一看,遁光已经飞近。除紫绡所用三连环的朱虹外,同行更有红、白两道遁光,也是同门中人,飞行甚急。同时后面又有一道经天青虹电驰飞来,前行三道遁光忽然回身抵御。双方才一接触,红光中忽射出大蓬火针,青虹好似受伤,立往斜刺里飞去,一闪不见,端的快极。方觉三人怎不现身?就在这晃眼之间,敌人一退,紫绡等三人也已遁去,似有急事在身情景。若兰相念已久,立纵遁光追去。
李厚本想和若兰说话,也忙跟踪追赶。刚到空中,紫绡发现二人追来,立即回飞会合,急呼:“你们快随我逃,休被敌人追上。只要赶到衡山,便无妨了。”
李厚飞行原快,三人便将遁光合在一起,向前急飞。前行二人,原来是新近下山的万珍同了郁芳蘅,已先飞走。若兰忙问:“后追何人?怎连万、郁二位师姊也如此胆怯?”
紫绡匆匆答道:“无暇细说,先逃毒手再说。”
说罢,前后五人,各以全力催动遁光,宛如电射星驰,凌空飞渡,一泄千里。刚飞出七八百里,忽听后面破空之声十分猛烈,若兰百忙中回头一看,正是那道青虹二次追来。先前遥望天边,尚无踪迹,以为伤重退去,不料这等快法,刚一出现,便追了一个首尾相衔,只差三数十里,转眼便被追上。紫绡脸上立现愁急。前行郁、万二人已由合而分,往左右两面遁去。若兰方觉二人大无义气,一任紫绡小妹落后,不来应援,只顾自己逃走。那青虹已越追越近,相隔才两三里。若兰心正惊疑,忽闻一阵旃檀香风过处,身后倏地金光奇亮。三人还疑心敌人有甚法宝来攻,正在往前急穿,又觉身后破空之声由近而远。回头一看,一片佛光金霞,金城也似横亘天空,将来路隔断。刚刚隐去,青虹已经射向来路天边密云之中,二次回退,万、郁二人已无踪影。紫绡好似惊弓之鸟,仍不放心,要若兰同飞衡山,见了金姥姥罗紫烟和追云叟白谷逸之后,请示再说,否则仍留后患,连催快走。
直到飞近汉阳、武昌一带,青虹不曾追来,紫绡才和若兰说:“那敌人乃余娲门下。
女的名叫吴青心,前在两广行道路遇,强令我拜她为师,两次用计脱身。这次又在途中相遇,力迫降顺。幸遇万珍、郁芳蘅解围,虽未被擒,但是三人均非其敌。芳蘅事前得人指点,原是有意犯险来助。曾告诉我,只有将这两人引往衡山,由金、白二老前辈出面,才能将其逐回海外,为此加急飞逃。中途快被迫上,万珍气她不过,拼舍一套丙乙针,回身迎敌,冷不防发将出去。此针功效不在白眉针以下,打中以后,非得将它当时化去,便成大害,终将火毒攻心而死。又是离火之精炼成,本是气体,得隙即入。对头人太骄横自恃,骤出不意,立被打中。仗着得道年久,法力高强,早就料他受伤暂退,仇恨越深,决不善罢,本来议定急飞。万、郁二人并还各有急事,必须赶去,所以先走,不必怪她。”
若兰随说:“追云叟已往休宁岛赴会,金姥姥也未必会在山中。”
紫绡闻言,想起对头厉害,心里失望发愁。若兰忽说:“前面不远,便是汉阳白龙庵,何不往寻素因大师?”
紫绡立被提醒,便同赶去。
若兰见李厚紧随身侧,又是旁门中人,见了素因大师,岂不被人见笑?方要命他退回,或是约地等候,三人遁光已行近大别山边界,稍一偏,便可落向庵前。猛瞥见一道灰白色的光华,由斜刺里飞来。三人因为快要到达,本在觅地降落,三阳剑带有风雷之声,已先收去,二女交厚亲热,仅由若兰带了同飞。若兰原有飞剑本质较差,虽有一口青灵剑,因光大强,也在到前收起。二女均极美艳,李厚又是旁门,遁光随在一起,妖人见了,自起轻视,立时飞起拦阻。二女见有妖人阻路,看出邪法有限,还在暗笑妖人送死,毫未在意。紫绡更是有气,也没问姓名来历,一声娇叱,手指处,三道连环朱虹已夹着风雷之声先后飞出。那灰光正是呼侗门下妖徒,奉命去往江南摄取美女,一见飞来两个美女,自恃持有一葫芦的邪雾,能污飞剑、法宝,二女只有一道剑光,飞行既缓,光又不强,凶星照命,当作福神。不料遇见对头,未及开口问话,三环朱虹已夹风雷而至,大惊欲逃,连人带葫芦已被绞成粉碎。李厚深知各派妖邪行径,瞥见妖人死时,身边冒起一股粉红色轻烟,才一现,便往前面收去,未被朱虹消尽,认出来历,忙用前师所传护神法暗中戒备。同时急呼:“兰妹和云道友速将法宝、飞剑防身,妖人还有余党,那邪雾万不能沾。”
话未说完,眼前光景忽然昏暗起来。
这时天本阴晦欲雨,又当黄昏将近,先未在意,正想行法消灭残尸。紫绡觉出天黑大快,又听李厚警告,心方一动,倏地一片极浓厚的阴影,已似天塌山崩,当顶下压。
当时天旋地转,四外山峦林木,一齐似走马灯一般乱转急飞,到处阴黑混茫,什么也看不见。又听李厚大声疾呼:“此是妖人移山换岳邪法,前途必还设有妖阵,各自防身,镇定心神,免为所算。”
说时,三人已各施展法宝、飞剑,将身护住。方想冲出重围,眼前忽又一亮。再看人已落在一个大洞之中,地广约五六亩,石黑如墨,由顶到地,高达三数十丈。壁上大小洞穴,约有数十百个,大的三丈方圆、小的仅尺许。内中都有亮光射出,看去宛如百十盏大小明灯嵌在壁上,照得全洞通明。隐闻水声浩荡,由四壁小洞穴中传来。当中一座上铺锦垫的石榻,上坐一个妖人,生得身材高大,相貌粗蠢,一双猪眼凶光外射,一张猪肝色的脸,满头乱发披拂脑后,额束金箍,身穿道袍,短只齐膝,露出一双满生黑毛的粗腿,赤脚盘坐,形态甚是丑恶。手里拿着一柄铁拂尘和一块妖光闪闪的铁牌。身旁和地上斜身坐卧着七八个赤身妇女,除有几个神情淫媚自如外,余多状类昏迷,神志不清。另外三个背挂葫芦、手持妖幡的妖徒,与前杀妖人一样神情装束。才一见面,妖道便手指三人狞笑道:“我乃南海水仙呼侗,偶游中土,发现此洞,辟作别府。我海外水宫,水晶宫殿美景无边,不在紫云宫之下。你三人将我门人杀死,本难活命,因见你们资质不差,女的美貌可爱,现被我用移山法困住。这里地在江心山腹之内,上下四面均有数百丈的山石,内中道路密如蛛网,到处有我仙法禁制,你们便是大罗神仙也难脱身。趁早降顺,男的拜我为师,以补四弟子之缺;女的充我妻妾,永享仙福,快乐无穷。否则,便要被我杀死,还受炼魂之惨。你等意下如何?可速回话。”
申、云二女一见妖人,便要动手,两次均被李厚止住。后来越听越气,紫绡性情较刚,再按不住怒火,一声娇叱,首先身剑合一,连同身带法宝一齐施为,朝呼侗冲去。
这时三人身外均有一片灰白色的光影围住,呼侗虽觉对方飞剑、宝光均极强烈,不似寻常,因为擒时容易,又因二女被李厚止住,不曾发难,看去好似胆怯,只当作笼中之鸟,未免轻视。再见李厚拦阻二女,不令动手,越以为昔年海外凶威远震,对方知道来历,心中害怕,也许怕死愿降。一时疏忽,不料敌人会作困兽之斗,相隔又近,好几道宝光连同三环朱虹,己夹着风雷之声,电射飞来,二女身外妖光邪雾竟被冲散,才知敌人厉害。总算他邪法高强,飞遁神速,当时不愿抵御,身形一晃,灰光散处,遁向一旁。只苦了榻上坐卧的两个赤身女子,均吃剑光扫中,连那两三丈大小石榻,一齐粉碎,洒了一地残尸碎石,鲜血淋漓。呼侗见状大怒,正待施展邪法,紫绡不知厉害,一见妖人遁逃,把事看易,口喝:“兰姊,还不动手!”
因见妖人已经变化遁走,匆匆不及追赶,一面施展法宝,横冲直撞,一面朝那三妖徒冲去。妖徒也已看出厉害,无如呼侗天性疑忌,妖徒所用法宝虽极厉害,平日无甚传授,一个闪避不及,吃剑光一绞,首先腰斩;另一个也被削去半边身子:均尸横就地。等到呼侗施展邪法,三妖徒已去其二。
紫绡连杀二人,正在得意,耳听李厚急呼:“道友飞剑神妙,快来会合,从长计议,同除妖人。”
紫绡方想若兰怎不动手?一眼瞥见呼侗手持令牌,重在左壁一个大洞门侧出现。心想擒贼先擒王,也未回顾身后若兰、李厚是甚情景,一纵遁光,直冲过去。眼看飞到洞前,猛觉灰白光一闪,妖人不见,眼前倏地一暗,身上似被一股力量吸住。同时妖人二次现身。耳听李厚又在急呼:“道友已陷入妖阵,飞剑不可离身,便无妨害。”
想起先被困时光景,心中一动,人已投入暗影之中。
申若兰当云紫绡冲破笼身妖光时,本要冲出,吃李厚一把抓住,急呼:“兰妹,你去不得!”
略一停顿,妖光由分而合,重又笼罩全身。紧跟着,紫绡连杀妖妇妖徒,喝令动手。李厚大声疾呼,令紫绡退回。若兰前在旁门,原是行家,不似紫绡初出茅庐,勇往冒失。见呼侗刚化妖光闪避,满洞壁上大小洞穴齐射邪烟,妖人已在左洞壁上现身,手中铁牌突飞起一股灰白色的光气,射向紫绡身上。跟着便见洞口一暗,紫绡连人带宝,全被邪气裹住,往洞内投去。知陷罗网,一时情急,想要一拼。李厚忙拦道:“邪法厉害,罗网密布。可惜先未想到云道友飞剑如此神妙。兰妹速用峨眉传声之法,令将三环朱虹绕向全身,再加法宝防护待救,决可无碍。我二人只要各自将身护住,不令邪烟侵入,妖人也决无奈我何。时机一至,我自会引你逃出。此时万动不得。”
若兰这半年来,早已试出李厚忠实诚谨,知他两三世久在旁门,见闻众多,所说不虚,立即依言行事。紫绡传音回答:“身在黑雾之中,和初被困时一样,一任四下冲突,均难脱身。妖人师徒,不时更在身侧现形,隐现无常。”
若兰回答:“此是妖人幻影,防中暗算,不可理睬,护身要紧。”
紫绡回答:“知道。”
底下语声便断。跟着,洞壁连转几转,重复原状。呼侗重又出现,戟指二人说:“适才贱蝉已被困入癸水阵内,任她持有护身法宝,七日之内必死。你等快些降顺,免遭毒手。”
若兰得了指教,毫不理睬。呼侗暴怒,将手中拂尘一挥,身外光影立即加厚。二人只将宝光抵住,不令上身。
呼侗看出对方防御周密,无隙可乘,又将手中铁牌一晃,向左壁一指,另一大洞立涌出一股黑气,裹向二人身外。李厚到此时方厉声喝道:“你这妖道,可认得我么?你那邪法底细,早所深知。可惜我前师五行神炉被人借去,否则今日你便难逃公道。这两位女道友,均是峨眉门下高弟,你如此胆大妄为,岂非找死?休看她一时疏忽,被你困住,他们同门众多,又有传声之宝,一呼立至,人多势众。幻波池妖尸比你如何?尚遭诛戮。
快些放出,逃往海外,或可偷生一时;否则,不消数日,你便恶贯满盈了。”
呼侗正在施为,闻言好似吃了一惊。等话听完,略一寻思,朝若兰望了望,倏地目射凶光,一声狞笑。二人猛觉身外一紧,黑气加盛。若兰还待挣扎,李厚忙说:“无须徒劳,且换一个地方,免见好些丑态。”
话未说完,身子已被吸紧,往右侧洞中投去。
若兰初意,洞中情景必和紫绡所历一样,黑暗非常。哪知刚一进洞,眼前忽然一亮,不特黑气全消,连先前笼身的灰白光影也全收去。洞中竟是一间极华美精致的寝室,玉榻之上,锦茵绣被,裳枕皆全,所有陈设用具,无不齐备。到处桂馥兰芬,温香扑鼻,香艳非常。直似一个绝代佳人、风流少妇的红闺绣阁。到处充满香艳色彩,另外具有一种微妙,由不得使人心神陶醉。李厚闻到香味,首先神思一荡,知道入时因见奇景骤变,微一疏忽,稍微沾了一点淫邪之气。忙把心神镇住,对若兰道:“兰妹留意,这里设有极厉害的玄牝妖阵癸水遁法,稍不留意,便为所算,。幸我深知敌人底细,就为暗算,也不至于害你。想不到你那大难应验这么快。此时我已沾了邪毒,不知兰妹如何?如觉对我怜念,或是想起旧情,便是中邪。务要明言,以便解破。我知兰妹传声法牌一经施为,外援立至。日前曾听你说,教祖仙示,十年后还有一场大难,当比今日还要厉害,此是救命之宝,岂可轻用?本来蒙你和朱、何、崔三位道友怜念孤穷,允为引进到正教门下,方想仙业有望,长此追随,不料夙孽太重,遇见此事。不用法牌求援,万难脱困;如用,又误他年大事。现我已拼却舍身殉情,不过兵解之后,前路艰危,望你念我三世痴情,到时约请同道稍加援手,使我终归正教,能与兰妹劫后重逢,就感恩不尽了。”
说完,李厚便把元运球等重要法宝交与若兰保存,回首咬破中指,张口一喷,立有一股血红色的火花,先朝自己当面罩下,再朝若兰迎面扑来。
若兰也是闻到香味,心旌摇摇。方觉李厚情痴可怜,闻言立时醒悟。知道二人先本联合一起,防护周密。入室以后,因见黑气妖光全数收去,落地时只顾观察景物,微一松懈,致为邪法所乘。见火光迎面扑来,当时闻到一股奇腥,火光散处,心神立定。知道李厚不惜消耗元气,舍命相救,自己已中邪毒,非此不解。心方感动,李厚忽在自身室光防护之外,纵向一旁,两下里分开。若兰大惊问故,待要赶过,和先前一样合力防御。李厚苦笑道:“我也知道分开力弱,但是兰妹青灵剑乃仙府奇珍,只要小心,我再从旁提醒,便可无害,有我不多。我又爱极兰妹,合在一起,我虽得益,一个不巧,同受邪法暗算,不能自制,便成两败,为此离开。双方不在一起,就算妖道诡诈阴毒,你有仙剑、法宝防身,无须顾我,固好得多。而我纵受邪毒,丧心病狂,想要累你也办不到。这里变幻无常,阴谋百出,你休管我,就顾也顾不了。兰妹如肯怜我痴心至诚,请以全力防护你自己,不使受害,以便来生仗你援助,能得化身为女,追随同修,于愿足矣!”
若兰见他说时面容悲愤,慷慨激昂,一往情深之状,越发感动。知是实情,无法挽救,只得分头戒备。
待了一会,若兰渐觉室中有粉红色光影,不时在身外闪过,越往后越多。出路已闭,通体石壁,坚厚如玉,质甚温润,知难冲破。那粉光淫毒一被侵入,便受暗算。室中老是银灯雪亮,温暖如春,不分昼夜。似这样,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,渐渐妖光加盛,全室都成了一片粉红色,光甚柔艳,也分不出什影迹。若兰方想:“这等相持,并无危害,但到何时才能脱困?朱文等见己不归,必定寻踪,纵令不知去向,也必寻人设法。
如真危险,师父必有预示,想无大害。真要危急,再用法牌求救,也还不迟。”
心正寻思,忽听壁后笙歌细细,杂以艳歌,音声柔曼,十分娱耳。无聊之中,方在侧耳倾听,猛瞥见李厚面红耳赤,双目注定自己,热情流露。再听壁后又起了一种极微妙的声息,由不得心中一动。李厚忽然双手一伸,带着大片碧光邪气,迎面扑来,又现出从前施展邪法追逐求爱神情。未及喝问,李厚忽似骤遇毒蛇猛兽,惊退回去。倏地面容遽变,咬牙切齿,恶狠狠取出一口翠色晶莹的匕首,扬手飞起,化为尺许长一道碧光,朝着那条断了手的臂膀只一绕,便齐时斩断。一口真气喷去,断臂立时冲出护身宝光之外,一声大震,化为大段烈火爆炸,满室粉光全被震散消灭。若兰知他用旁门中解体分身之法相救,拦阻不及,心中一酸,忍不住流泪道:“厚哥,你怎这样自残,教我如何对得起你?”
李厚见她感动流泪,刚转喜容,忽又正色说道:“兰妹已得玄门真传,如何还不旷达?此时你七情万动不得,否则妖人发难更快。须知我此举不过暂时受苦,实则前路光明,转祸为福,全在于此,我能得你喊我一声哥哥,真情流露,可见昔日并非毫无情意,心愿已遂,百死何惜?妖法即将发动,越来越凶,你最好潜心运用,付之不闻不见。照我法宝观察,只要我一死,你便出困,日后还有重圆之望。小不忍则乱大谋,千万不要怜我。传音法牌更须保存,不可妄用。”
若兰本知厉害,虽然忍泪定神,但也想到解体分身之苦,实是不忍。但他死志已决,无法劝阻,稍一疏神,平白同归于尽。李厚又说,便得遇救,他不愿以残废相随。一用法牌,他便立时自杀,何苦糟掉此宝?若兰正在愁急无计,洞壁忽然一闪不见,四外空明,现出大片广场,数十对赤身男女,一个个容貌美艳,柔肌如玉,粉弯雪股,活色生香。有的曼舞清歌,目逗眉挑,情思若醉;有的就地横陈,相倚相偎,备诸妙相。若兰明知是邪法,自己又是行家,不知怎的,目光到处,忽然一股热气由下而上充沛全身,当时两颊春生。方喊不好,猛听一声断喝,尺许长一条血影,已由李厚身旁飞出。和先前一样,一出便化为烈火爆炸,纷飞四射,邪法立破,恢复原状,人也清醒过来。再看李厚,左臂已齐膀斩断,面白如纸,神情十分惨痛,正用朱文前赠灵丹行法治伤。
若兰想起前情,又急又愧,心更不忍。暗忖:“身得师门心法,本可通行火宅严关,近年修炼也有进境,如何一遇强敌,便不能支,反累三生良友受此苦劫?可见道基不固,易受摇惑。倘有失闪,下无以对恩师,上无以对同门。”
念头一转,立时想起下山时通行左元洞的经历和妙一夫人仙示,猛触灵机,忽然大悟。知道自己还是情丝未断,不能解脱,以致易为邪法所乘。忙即澄神定虑,潜光内视,照着左元洞通行火宅经历,屏除七情,封闭六欲,一切付之不闻不见,连李厚所为也不再去置念。此举虽然不免着相,毕竟要好得多。等到心智灵明,万念归一,入浑返虚,玄功独运,居然做到平日打坐用功的最好境界。那与身心相合的青灵剑,也立焕奇光,青霞电耀,护在身外。内里还有几件法宝笼罩全身。那玄牝邪法自无所施。
可怜李厚到底出身旁门,不识玄门真谛,一见若兰闭目垂帘,关心过切,只当勉强矜持,不特不敢疏忽,反更愁虑。妖道呼侗连用邪法不曾收效,又见李厚用解体分身之法破解,心中恨极。以为二人是夫妻,又贪若兰美貌,想令男的早死,以遂淫邪妄念。
明知无效,仍将邪法相继发动。这一来,李厚却吃了大苦,每当邪法施展一次,李厚定必用刀自残,四肢殆尽,只剩一手和半截身子,在宝光防护之下,悬身空中,通体鲜血淋漓,惨不忍睹。到了最末一日,若兰偶然开眼,望见李厚这等惨状,老大不忍,心中一酸。方要含泪开口,李厚见若兰看见,神情越发悲壮,忽然抢先说道:“我因邪法厉害,惟恐兰妹有失,不敢早去,在此忍苦支持。依我计算,已有五日,照着以前观察,救兵必定快到。我也实在忍受不住,与其忍痛挨苦,转不如和妖道拼上一下,至少也将此间禁制破去,使来人容易找到。兰妹如果念我痴心苦志,勿忘前言,千万保重,镇定心神,以待救援。来生再图聚首,我去也!”
这时邪法更加厉害,若兰如似先前那样澄心定虑,也可无事。这一开眼,见此惨状,越想越觉对他不起,心神略分,邪魔已随毒烟乘虚来袭,眼看危机将临,若兰还不知道。
一见李厚词色悲壮,知将兵解,心中又急又痛,深悔以前对他不该过于冷淡。方在哭喊:“厚哥慢走,我有话说。”
猛觉心旌又在摇摇欲动,刚道不妙,李厚也说到未句,将手一指,所有护身法宝齐朝若兰飞来,附在青光之外。同时回刀朝胸前微微一点,只听吧的一声巨震,红光猛现,血肉纷飞,全身炸成粉碎。当时满洞俱是大小血光,一团团纷纷爆炸,霹雳之声宛如连珠。若兰身外环绕的粉红烟光全被血焰震散消灭,连四外洞壁也被震塌,现出外面广场。若兰心神立定,知道李厚已经以身殉情。正在留意查看元神所在,忽听朱文传声相唤。又见广场上妖人师徒似因此举出于意外,现出手忙脚乱之状。
若兰心中惊喜,忙用传声回答:“我在这里,姊姊快来!”
话刚出口,呼侗旁坐还有一个同党妖妇,本与妖人对谈,一见变生仓促,口说:“峨眉门下同党众多,最易求援,还不快将贱婢用禁法隔断?”
话未说完,将手一摇,立飞起一片黄光,将若兰全身罩住。
再听上面,便无声息。
呼侗因见邪烟虽被破去,男的已死,剩下美女一人,必可到手。心中打着如意算盘,急于快意,便以全力施为,大片妖光邪雾,似山崩潮涌一般,齐朝若兰压去。一面厉声大喝:“无知贱婢,你那情人已死,再不见机降顺,照样难逃我手。从此被我法力禁制,永受痛苦,和这些民女一样,终日昏迷,听我摆布,等你元阴尽失,立受炼魂之惨。你当我那玄牝阴阳神魔,岂是几件法宝所能抵御的么?”
随说,双臂一振,全身衣服立时精光,在一片粉光环绕之下,赤身飞来,形态万分丑恶。若兰深知妖人淫凶,先因李厚乃左道中能手,恐行法时受伤,还有顾忌,不敢以身来拼。心想:“现在妖人施展全力,必不能当。朱文传声忽被隔断,不知能否深入来援?”
又听旁立妖妇笑道:“呼道友,贱婢剑光强烈,你一人恐难如愿,我助你成功如何?”
说罢,喜孜孜也把双臂一振,通体赤裸,现出一身雪也似白的娇躯,相继飞来,神情越发淫荡。眼看二恶相合,危机一瞬,心正愁急,忽听山石自内炸裂,轰隆之声不断,夹着一连串的雷火之声,由远而近,似自洞顶西北角斜射下来,晃眼已经临近。男女妖人正在耀武扬威,作出许多丑恶之态,快要搂抱在一起,闻声惊顾,女的首喊:“道兄留意!”
伸手一招,那先脱下来的衣服,刚朝身前飞到,又用手一扬,一片黄光也刚飞起。只听轰隆一声,洞顶崩裂一条大缝,碎石纷飞中,人还未到,一道极强烈的金霞已斜射下来,照得全洞都是金光,邪法立破。
妖妇看出来势厉害,那片黄光支持不住,惊慌忙乱中,待取法宝迎敌,又想抽空逃遁,已是无及。说时迟,那时快,一道三环朱虹先由身侧小洞中电射而来,精芒四射,耀目难睁,未等妖妇施为,黄光已被冲破。妖妇喊声:“不好!”
瞥见呼侗已化为一片妖光,隐形遁走。妖徒被石缝中飞来的一道青光杀死。妖妇不由大吃一惊,刚纵遁光逃出圈外,同时瞥见来人现身,当头一个红衣少女,左手持着宝镜,右手发出豆大一粒紫光。也未看清是何法宝,更不知敌人因愤妖人逃走,拼舍一粒霹雳子,想将妖人遁光击散,现出原形,好使伏诛。百忙中以为那地方偏向一旁,不在镜光所罩之处,又是同党逃的一面,正可随同逃生,不由上了大当。妖妇还未追上妖人,震天价一个大霹雳,紫光已经爆发,满洞金紫光华互相电闪,雷火横飞中,连声都未出,形神皆灭。上下四外的山石一齐崩塌,当时震裂了百余丈方圆一片。幸亏林寒由后赶到,见朱文妄用霹雳子,忘了人在江心山腹之下,恐将龟山震塌,伤害上面生灵,一面喝止,一面扬手飞出一片祥霞,护住四外,将震势止住。否则乾天一元霹雳子威力极大,尚不止此。就这样,仍是石破天惊,顶壁全塌,大小山石沙砾,满洞激射横飞,宛如雨雹。众人如非有宝光、飞剑防身,照样也禁不住。如换常人,早被打成肉泥了。洞在江底,洞壁震坍以后,邪法破去大半,水道也有两处震破,山泉江水立似银蟒急窜,由裂口中喷射出来。
呼侗刚刚隐形飞遁,待寻出口逃走,万不料敌人如此厉害。霹雳子神雷炸处,虽然未被打中,妖遁首被震散,身形立现,不由亡魂皆冒。恰巧身侧便是一条洞径,不顾再寻小洞。慌不迭化成一道灰色妖光,往洞中窜去。因觉敌人来势奇猛,空有一身邪法,不及施为,门徒同党全死,邪法异宝毁去大半,急怒交加,心惊胆寒之下,仍想报复。
仗着洞径密如蛛网,只一心逃往隐秘之处,立下毒手,与之一拼。哪知那三环朱虹,正是云紫绡所施。因被邪法连困数日,妖人见她美秀绝伦,几番下手。无如紫绡根骨较厚,虽然年纪最轻,用功勤奋;又得师长爱怜,传以太清仙法;再经郑八姑近年监督指教,定力竟在若兰之上。她那三阳一气剑,又是前古奇珍,一经与身相合,万邪不侵。妖人连用邪法,丝毫未受摇动,故改向若兰一人进攻。紫绡从未吃过这等亏,早就恨极,正在无计可施,朱文、林寒忽然飞到。天遁镜宝光到处,恰巧扫中紫绡被困之处,邪法一破,立时冲出。实是想朝妖人冲去,只由妖妇身侧飞过,无意中将黄光破去;否则,妖妇早为飞剑所诛,还不至于死在神雷之下,形神俱灭了。紫绡瞥见呼侗隐形遁走,方在气愤,向前急追,神雷忽震,妖人隐形立破。仇人相见,分外眼红,首先一纵遁光急追过去。
这里朱文、若兰方要跟踪追赶,林寒忙说:“无须。”
朱文接口道:“云师妹年幼胆大,妖人埋伏甚多,邪法也颇厉害,如何令其穷追涉险?万一有失,如何是好?”
林寒道:“来时,我和庄师弟早有安排,妖人一会还要退回原处,或在洞口伏诛。云师妹飞剑神奇,便有埋伏,也难侵害。此洞已被神雷震塌,山腹太空,年岁一久,稍遇震动,便要崩塌伤人。必须我们三人合力行法,将洞壁和沿途裂口填满,或加禁制,才免后患。
可惜晚到一步,事前忘了嘱咐,朱师妹这一雷,连妖人所摄民女也全震死。虽然她们本质已亏,元神尽失,出去也活不长,终是可怜。愚兄口直,霹雳子威力太大,并且为数无多,用一粒少一粒,妄费也实可惜呢。”
朱文因林寒询询儒雅,人最温和,遇事竟会这等刚直。自己素性好胜,受人数说,尚是初次,老大不是意思。面上一红,方要开口,见林寒话虽温和,面上仍带怒容。心想:“对方义正词严,言婉而讽。本门家法,同门不论男女,只要犯规条,均可指责纠正,何况又是师兄。自己委实粗心,也有不对之处。”
不便再说,只得勉强赔笑道:“妹子实是粗心,以后必定留意。”
林寒方转笑容道:“我已看过,误杀诸女多半淫贱孽重。内中还有三个甘心附邪的,当师妹初到时,曾和妖徒同用邪法图逃,杀之无亏。只有一女为邪法所制,如能救出,尚能活上些时。
既能从谏如流,事已过去。但是师妹双眉煞气甚重,还须留意才好。”
朱文心虽不快,不便多言。
若兰随说李厚殉情经过。只元神不知何往,洞中邪法重重,为时不久,必难逃出,恐为神雷所伤,方在代他愁急。林寒竟如未闻,只管行法封闭洞穴。二女一边问答,也在一旁相助,方觉林寒表面温和忠厚,性情似嫌刚直。忽听庄易传声急呼:“留神妖人逃走,只剩一条水道了。”
这时,所有裂口均被三人相继行法,用崩坠的碎石堵塞封禁,只剩来路裂口和一个三尺方圆的水洞,山泉正由里面向外狂喷。朱文本想将其封闭,吃林寒摇手止住,说是还有用处。朱文当他恃强,刚赌气走开,便听庄易传声。林寒似取一物朝水洞中掷去,紧跟着飞向二女身旁,低喝:“随我隐身,且等妖人自行落网。”
说完行法。三人身才隐起,便见一道灰白色的妖光,裹着一个二三尺长的小人,身上附着一条同样大小的血人影子,身后迫着几蓬银色飞针,狼狈逃来,其疾如箭,闪得一闪,便往左近洞壁上拳头大的小洞中窜去。若兰看出那血影正是李厚元神,才知李厚真个情痴,死后元神还不舍逃走。必是守在一旁,发现男女妖人邪法夹攻,又未听出朱文传声,不知来了救星,竟拼与敌同归于尽,施展前师所传最阴毒的附形邪法,把元神化成一条血影,紧附妖人身上,以防救兵不到,心上人遭了毒手。这类邪法一经施为,便如影附形,非将敌人元神消灭,不能并立,也难脱身。若兰见状大惊,惟恐林寒法宝厉害,玉石俱焚,忙喊:“林师兄,这血影便是为我而死的友好,虽是旁门,已早改邪归正,望祈留意,不要伤他。”
说时,那几蓬银针己合在一起,朝小洞中追去。跟着,便听壁内惨叫之声,上下往来,时近时远,好似妖魂顺着水道通路逃遁,为法宝所伤,痛苦惨叫情景。
若兰因林寒闻言未答,方代李厚担心,又无法往援,急得手拉朱文,直喊:“姊姊,你知道他的,快和林师兄说一说,不要连他一齐消灭。”
朱文因觉林寒为人方正,看去温和,不易说话,李厚所用附形邪法又甚阴毒,难免不被误会,何况先前曾遭他的指责;若兰又在情急流泪,满脸惊惶。朱文正在为难,紫绡忽由别洞飞出,见面便说:“妖人邪法真凶,我追出不远,几乎又被困住。不知怎的,身上会现出一条血影。先还当是又施毒手,不料妖人面容惨痛,竟收妖光逃走。吃庄师兄玄龟剑先断一臂,我又用飞剑追上一绞,当时杀死,元神却被逃去。那血影也附在他的身上。随听庄师兄令我速回原处,妖魂决逃不脱。你们为何隐形在此?”
朱文见紫绡一到,便被林寒隐去身形,连语声也被禁法隔断。方觉妖人已死,出口封闭,万难逃走,何必如此小心?猛瞥见两魂在大蓬飞针追射之下,由水洞中飞将出来。林寒把手一指,立有五座长仅七尺的旗门突然出现,凌空而立,四面烟云环绕,光影明灭,闪变不停。妖人出时,飞得更快,看来意似往左边顶上小洞斜射过去。旗门正挡去路,后面飞针追得又紧,飞遁神速。等到穿入旗门,方似警觉,想逃已是无路。在阵中穿梭也似往来驰逐了一阵,每经一座旗门,必有各色火花引发。等把五座旗门穿完,轰的一声,五门五色火花一齐融合,合成一幢五彩金光烈火,将妖人围在当中。跟着,风雷之声殷殷大作,汇成一片繁音,空洞回声甚是震耳。
血影依然紧附妖魂身后,看去也是狼狈异常。无如双方合为一体,分解不开。
眼看危急,若兰自更惊惶,连喊:“师兄,手下留情!”
林寒未理。若兰一时情急过甚,想起李厚为她而死,焉能坐视不救?林师兄分明见他使用邪法,疑是妖人,不肯宽容。不如冲入阵内,犯险相救,好歹也报答他一点情意。心念一动,更不商量,冷不防身剑合一,猛朝旗门之中冲去。这时妖魂已快被那五行神火消灭殆尽。血影也由浓而淡,成了一条黑影,在内苦挣。若兰方觉旗门之内并无阻力,那火也不烧人,未容寻思,倏地一道金光,由身后飞射过来,五色火光也一闪即灭,只剩一条黑影浮空而立,好似疲惫不堪神气。若兰自是心痛,欲以本身真气助其复原,忙收青灵剑迎将上去。那黑影也缓缓扑上身来。偏头一看,法宝、飞针全收,妖魂只剩一些残烟淡影,已被遁光裹住,连闪几闪,便自消灭。
林寒道:“二位师妹休得见怪。我与庄师弟前遇凌真人和猿长老,早奉密令。说李道友之师与凌真人本来相识,兵解以前说:’贫道虽是旁门,无甚恶行,此次转劫,便归正教,投在峨眉派门下。门徒李厚本是美质,误被贫道收来,归入旁门,将来弃邪归正并非无望,只是尚有一段孽缘未了。女的也是我的门下,将来同拜妙一真人为师。如无人为之解脱,情孽纠缠,必致两误。纵令贫道转世,不昧夙因,也无此法力为之化解。
敬求真人开恩,到时救助,感恩不尽。‘真人曾经许诺,为此向愚兄指示机宜,命我依言行事,并赐五行旗门。先用猿长老飞针封闭出口,等妖魂情急,准备拼命,以全力攻破泉眼,裂山而逃时,再行下手。本来无须如此,因李厚情痴大甚,元神紧附妖魂之上,如不解开,非但不能脱身,终于两败。并且所用邪法阴毒太甚,不能害人,反害自己。
必须将那血焰妖光用五行神火炼尽,妖魂也恰在此时快要消灭,再行分解,方可转世。
否则,将来必要堕人邪魔一道,决无幸理,并还是若兰师妹一个大害。为此才将他一齐困人旗门之内,便不救他,也必无事,实非故作不情,还望二位师妹原谅才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