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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六○回 孽重忧危 离魂怜情女 心灵福至 隐迹护仙童

  约有盏茶光景,七人逐渐如梦初觉。天残、地缺立命向众礼见。并说:“我弟兄二人早该成道飞升,只为性情奇特,延迟至今。多蒙齐道友命门人解围,居然转祸为福,与诸位成了朋友。现蒙佛法度化,备悉前后因果,孽根已净,连门人也变了气质,真乃万幸。我师徒九人稍事清修,便须出山修积。此后小徒在外行道,仍望诸位道友在便中相遇时加以教益。还有,此次虽是齐道友暗中主持,花、申二人实是首功。花无邪处境尤为可怜。适才默运神光查看,珠灵涧碑洞已被蛮僧连用三十六相神魔攻进头层门户。
  花无邪禅经已得,本可冒险遁走,但此女向道诚毅,因见经解梵文尚未全通,已拼以身殉道,定欲学全。仗着大雄禅功,二、三两层禁制尚未失去灵效,一任风雷烈火猛攻,全未在意,现正相持。可惜佛法神妙,头层禁制未解以前,查看不出内里情景。又以日前此女不肯借符一用,未曾命人往助,否则也不致如此。我因蛮僧长于晶球视影,先前撤禁,本为等候此女送符之故。自见申屠宏道友省悟之后,便将原有禁网恢复,这里他决查看不出。此女志行如此高洁诚毅,行路之人均无坐视。我意欲同了诸位稍逆定数,将这云南二恶除去,为此女永除后患。得经以后,再仗佛力化解夙孽,免去这十四年炼魂之惨如何?”
  凌浑笑道:“你两弟兄又想左了。我和小和尚、驼子夫妻,还有姜道友和老猿,哪一位不是和贤昆仲一样,专讲人定胜天的么?如能这样,随便哪位前去,也只举手之劳,何必劳师动众呢?请想她那前师芬陀神尼是什么人物,如不堪造就,决不会收到门下;既收,决不会再逐出。分明有意激励,设法玉成。稍可挽回,休说似她师父的法力,便一干师执之交,也决无坐视之理。这十四年的苦厄虽极厉害,对她实有大益。我们爱之,实以害之,由她去吧。但那云南二恶横行川西云南等地,为恶已有多年。固然他们的结局也是徒种他年恶因,终觉气不过,我们到时自会除去。你两弟兄护身云屏,为小和尚佛光侵烁大久,不免受伤。这些游魂也颇可怜,我们走后,便须重炼,以免多受苦痛。
  花无邪危急之时,另有人来应援。我和猿长老秦岭归来,也许前往凑趣。你两个由她去吧。”
  乙休笑道:“主人虽经佛力度化,但他们恩怨分明,根于天性。佛家原重因果,去原无妨,只不要早去便了。”
  朱由穆笑道:“乙道兄此话多余。主人法力高强,已知定数难移,无非想使花无邪稍减苦孽,异日少受上点魔难罢了。本来事尚凶险,因量尤墓中三怪执意想与幻波池易、李诸人为难,杨道友偶然对人谈起,吃所收古神鸠听去,得知三怪已经约好日子,由大、三两怪先往洞庭山寻岳温道友斗法,只要打一个平手,便用邪法发出信号,由埋伏幻波池左近的二怪去向英琼、癞姑二人报复一刀之仇。恰巧杨道友所去之处,相隔幻波池只数百里。古神鸠和神雕佛奴鸟友至交,立即溜出,赶往幻波池送信,本意报警,令神雕转告主人,多加戒备。神雕为主忠义,知古神鸠专制这类僵尸恶鬼,当时用鸟语一激,不等发难,便先寻去。事有凑巧,三怪因平日自负,立有信条,犯他三怪的人,固是必杀无兔。如在下手以前有人逞能,包庇作梗,便先寻这人作对,非获全胜,连生魂也摄去,决不再与前人为难。并且一击不中,永不再发。此次为了看中幻波池藏珍、灵药,虽然双管齐下,毕竟有背向例,并料定岳道友不好惹,本就不甚愿意。妖妇乌头婆又往卑词求助,诱以禅经重利,已向大、三两怪力争,只要胜得岳温,报仇何必急这二三日内?多年信条,万不可改,已经变计,应了乌头妖妇之约来此。大、三两怪飞行本极神速,路过大咎山,忽遇毒手摩什败逃回去,说起七宝金幢已落他仇人小寒山二女之手,破幻波他便有二女在内,双方仇人已结为一体。两怪知那七宝金幢也是他们的克星,闻言大惊,妄想赶往幻波池外,用邪法先摄癞姑生魂试上一试,途中正遇古神鸠,自然不放过。休看有名三怪那么高邪法,竟遇克星,连吃了好些亏,脑中元丹也几被神鸠抓去。
  后来情急,各用玄功变化,拼耗元神,施展阿鼻七煞。神鸠刚现败象,杨道友便已赶来,将两怪困住。后用邪法,向第二怪告急,隐形暗助,才得遁走。可是三怪元气受伤不轻,复原尚须时日。又知乌头婆已死,估量这里主人也不好惹,想等二恶夺经之后,再捡现成。否则,花无邪危机还要多呢。”
  乙休道:“话虽如此,闻说后半部禅经连同副册经解,均刻在玉碑之上,还有几件法宝也尚未取出。前部禅经,未了也要藏于碑内,第五日上,碑文便隐。由经声止后算起,今天虽是第二日,但此后部禅经也不宜为群魔窃窥。上次分手,你与人所约时日已至,我还有事他行。此碑运走及保存,均非你不可,你真大意不得呢。”
  朱由穆道:“这个无妨,我固有成算,齐道兄也预有安排。申屠宏只等我们一走,便往幻波池请我李宁师弟去了。”
  随对申屠宏道:“你此次功劳不小,功力尤为精进。齐道兄日前谈起,颇有奖意,好自为之,前途无量。我们尚要往主人洞府少坐,不必等候。定数如此,无须匆忙,只在第五日内赶到,决不误事。你先去吧。”
  申屠宏早就盼走,闻言拜谢道:“弟子待罪多年,幸蒙各位师执前辈恩怜,始有今日。此后重返师门,咸出恩赐,敢不勉畴。”
  又向姜雪君谢了上次义释女仙夫妻之德,然后分别拜辞。步行出洞,越过山去,再驾遁光往幻波池飞去,途遇神雕,引入洞内;见了李宁与诸女同门,谈完前事。
  英琼笑问:“师兄过大咎山时,可见小寒山二女么?”
  申屠宏答道:“小师弟李洪赶回武夷,便要暗助谢家姊妹盗取心灯,他年幼喜事,也许跟了去趁热闹。他虽灵根不昧,法力甚高,这等强敌,既然有人出头,终以不去招惹为是。我见他行时甚是高兴,恐随了二女同往下手,不甚放心,过大咎山时,曾经隐形前往窥探。只见山顶魔宫外面,平崖之上,涌起一幢祥霞,静悄悄的,连个人影俱无。祥霞也极淡,日光之下,如换常人目力,直看不出。方想试探着近前查看,霞影中忽现出两个孪生少女,一立一坐,并无洪弟在内。同时遥天空中异声大作,妖光邪雾电驶飞来。东南方更有两道细如游丝,不用目力,直辨不出的金碧光线闪动,晃眼便要飞落当地。立的一个少女,又在朝我挥手。我虽未用本门心法,天蝉叶护身也极神妙,不知怎会被她看出。看神气,分明知我来历用意,必因妖党将来应援,恐我遇上生出波折,催我速走。我见洪弟未在,二女已可制胜,又急于拜见李伯父,便赶来了,未看下文,立即飞走。刚一离开,妖人也相继飞落,稍差一瞬,即被撞上,端的神速已极。”
  李宁接口问道:“你可看出妖人的形象么?”
  申屠宏答道:“来的共是五人,虽是初见,内中三人似是毒手摩什同类。只那化身金碧光线的乃是两个十多岁的幼童,各穿一身短装,赤着双足,头上顶着一朵拳大的金莲花,身上各缠着一条金碧光线,相貌也颇俊美,并无邪气,看不出是什路数。”
  李宁微噫道:“果不出我所料,这两人果然背师下山,党邪多事。小寒山二女如听我别时之言,只将他们惊走,或可无事。谢璎也还无妨。谢琳如恃绝尊者灭魔宝篆,加上李洪年幼,疾恶喜事,必定多所杀伤。固然此是他二人夙世因果,数应如此,但毕竟佛力广大,将来道成,仍可化解。诛戮邪魔无妨,这两人一伤,乃师必不甘休。小寒山神尼决不出手伤人,何况二人之师前虽魔教,近已皈依佛法。他师徒父女并不为恶,老的法力甚高,七宝金幢妙用也所深知。除因二女得有佛门最高心法,功力又深,真灵已与此宝相合,不能夺去以外,并难以此制他。阮征遇他女儿纠缠,尚在他昔年旧居魔宫之中困了两年,受尽烦恼,如非定力坚强,几为所败。近方脱困,化敌为友。彼时阮征如与动强,直难幸免。李洪今生福厚,到处逢凶化吉,也还罢了。二人虽然灵根特秀,毕竟未到火候,如何能与李洪为敌呢?”
  众人闻言,全都忧疑起来。申屠宏更和阮征、李洪几生患难,骨肉至交,正想询问:“李洪在内,怎未看出?这两个对头的师父是谁?”
  易、李二人尚义性急,好友同门,均所关心,已经纷纷请问。李宁却向申屠宏道:“你未见李洪,以为他不在内么,七宝金幢神妙无穷,任何隐形妙法均无用处。当运用时,千百里内人物来往,均可由内查看。
  李洪也真胆大,他原是背师行事,不特同去,并代二女主持心灯。见你去后,恐遭劝阻,所以隐形。在金幢中看出各方妖邪强敌纷纷赶来,防你众寡不敌;又恐你对敌时久,误了花无邪取经之事,才令二女现形示意,催你快走。内中人本可随心隐现,你自然看他不出。阮征非但脱困,并将屡生宿孽化去,连受将近两年的磨折,终以坚诚毅力战胜,未施一点法力。结果对方也受感化,同受其福。他那对头原是个女子,此女之父便是你所遇头顶莲花两幼童之师。所居在云南高黎贡山西南,与缅甸交界的火云岭绝顶神剑峰上。你与阮、李二贤侄几生至契,此时听我一说,你想必知道了。”
  申屠宏闻言,得知阮征夙孽居然化解,不禁惊喜交集。英琼笑道:“这家父女师徒是谁,如此厉害?爹爹怎和申师兄打哑谜,不说出来呢?”
  李宁道:“你们迟早必知底细。一则,此事说来话长,我就要走,无暇多言;二则,此人现虽改归佛门,嗔念犹存,更与有名异派散仙苍虚老人同一积习:人如无知相犯,他并不以为意;如知是他而与对敌,或他自道姓名仍不认罪服输,必杀无赦。至今未参上乘佛法,也由于此。但他所习法术和两件法宝,实具释、道、正、邪诸家之长,别有妙用,决不可以轻敌。我料谢琳必树强敌,你们与二女至好,若知此人姓名来历,也许遇事还可相助。他见你们未学后进,又这等好资质,不特不致为难,弄巧故意任你们解围而去。但他姓名来历,必在你们去时说出。二次相遇,再与为敌,便须由他喜怒行事,难于逆料了。此事得知,反有害处,先说作甚?来日方长,足够你们应付。以前所说,务须紧记。我们已经迟了些时,花女正在危急,另外虽有救星,仍非我和你朱师伯去,难收全功,我走了。”
  英琼等知留不住,方欲恭送出洞,李宁笑说:“无须,我二人自会飞出。我去十日之内,此处便有事故,最好暂时守洞待敌,不要无故轻易外出,事虽一样,到底要省好些心力。”
  说罢,将手微扬,一片金光闪过,便带了申屠宏冲开禁制,飞将出去。
  申屠宏满拟遁光已隐,路过大咎山,还可就便观察。后见李宁竟自绕越过去,径飞崆峒,不知何意,只得罢了,心中仍是惦念李洪不置。飞行神速,比来时还要快得多,不消多时,已离崆峒山不远。遥望珠灵涧,烟光交织,风雷大作,恶斗方酣。暗忖:“此人与蛮僧为敌,自是花无邪的援兵,怎也看不出他来历?”
  心念才动,人已飞抵当地上空。李宁忽将遁光停住道:“花无邪的好友吕璟,竟背师命来此,现与云南二恶正在相持。大蛮僧魔法颇高,花无邪真形已被摄去。我们到得恰是时候。早来,吕璟尚未赶到,花无邪不与见面,将来难免又生枝节;如到稍晚,天残、地缺感念花无邪借符之惠,必先出手,二恶自知不敌,必有毒计。固然禅经不会落于他们之手,今日已是第三日,二恶晶球视影只能查知大概,玉碑有佛法禁制,不能洞悉微妙,后部禅经再有一二日便要隐去。如被施展魔法,将碑沉人地底,连取前部禅经也费事了。我自起身,便用佛法隐蔽,蛮憎尚无所知。你可在崖左近隐形埋伏,只见洞顶冒起祥光,速将你那金环、神砂放出,以防二恶见势不佳,施展崩山下策。”
  说罢飞去。
  申屠宏再用慧目往前一看,珠灵涧崖顶已被魔法揭去。蛮憎所用三十六相神魔,各由所持兵刃法器之上发出风雷烈火与各色光华,四面围定,正在朝下猛攻。洞前站着一个丰神挺秀的中年书生,右手掐着灵诀,左手平舒,托着一个形制古雅大才五寸的小香炉,由炉中心发出一股青色烟光。初出细才如指,又劲又直,越往上越粗,到了空中展布开来,化为一座极大穹顶光幕,将全崖洞一齐罩住。四外妖光雷火为其所隔,虽然急切间攻打不进,书生面上已现悲愤之容。料知此人必是阳阿老人之徒吕璟无疑。花无邪真形为妖法所摄,人必昏迷,失去知觉。
  申屠宏方在寻思,忽听大蛮僧麻头鬼王喝道:“吕道友,我原料今日之事未必顺手。
  但是此经,我和令友均非此不可。我此时已不想据为己有,只求容我二人将全文读上一遍,经仍任她取走。你且问她,心意如何?”
  随听花无邪接口道:“蛮人无信无义,王哥来时已经上当,几为所算,不可睬他。何况禅经上部被我藏起,眼前除我,只几位长老、神僧能解。经声已住,虽然后部禅经尚在碑上,日内也要隐去,就令他读,必难通晓。况我适才真形被他摄去,此时有佛门至宝防身,固然无妨,将来魔劫终于不免。我志已决,再挨一会,蛮人多年苦炼的神魔便化为乌有,他能逃生,已是幸事。此说分明又是诡计,等我容他人门,再用邪法连人摄走,逼索经解,再加楚毒。我如不是尚有些事未了,本拼以身殉道,早晚一样,已经豁出去了。你理他作甚?”
  二蛮僧闻言,面色越转狞厉,同声怒喝道:“小狗男女,不知好歹!佛爷如此委屈求全,你偏不听。今日不将你们擒去,受我炼魂之惨,你也不知厉害。”
  说时,将手一扬,先前法台上的两朵血焰莲花忽又出现,往洞前飞去,势子却缓。大蛮僧又厉声喝道:“你们留意,再不降伏,我这莲花往下一合,你那法宝立毁,人也成为灰烬了。”
  话未说完,先是一道祥光由洞中升起,到光幕顶边停住。申屠宏见李宁发出信号,忙即现身,把伏魔金环与天璇神砂一同飞出手去。紧跟着,又听两人怪声怪气,接口冷笑道:“只怕未必。”
  那声音听去甚远,似在后山一带,但是来势神速已极。话完人到,两个死眉死眼的黄衣怪人,已在空中现身。四外空空,凌虚而立,一扬左手,一扬右手,看神气,似要往那两朵血莲抓去。
  申屠宏刚看出是天残、地缺两老,不知怎的,只现身一闪,忽然不见。同时一道佛光,金虹电射,由当空直射下来,晃眼展布,将那三十六个身高丈六,相貌狰狞的有相神魔全数罩住。同时在西南天空中,又有一片青霞电驶飞来。这原是瞬息问事,又是同时发动,势疾如电。蛮僧瞥见申屠宏突然现身,天璇神砂金星电射般潮涌而来,方觉此宝厉害,天残、地缺又现,不禁大惊。但心仍不死,咬牙切齿,待作最后一拼,未容打好主意,佛光已将神魔罩住。益发手忙脚乱,忙即行法回收,已是无及。青色光幕忽然撤去,下面祥光突涌,佛光往下一合,只闪得一闪,神魔全数烟消,心灵立受巨震,知已受伤不轻。总算神魔已为佛光所灭,不曾倒戈反噬,功力又深,一有警兆,立将心神镇住,不曾反应昏迷。知道对方救星云集,再不见机,万无幸理。以为血莲尚未飞抵洞前,未受波及,还可保全。慌不迭将手一招,并纵起魔光,待要带了逃走。不料申屠宏临敌最是机智稳练,伏魔金环早已准备应用,佛光一现,更不寻思,一指满空霞雨金星,改朝蛮僧冲去。金环也化作一圈金霞,脱手飞起。一见蛮僧手忙脚乱之状,忽然想起二恶数还未尽,两朵血莲乃魔教中心灵相应之宝,如能破去,日后害人,便要减少许多凶焰,岂不也好?心念微动,金霞立向血莲飞去,恰好迎个正着。神砂星光再返卷回来,两下里一凑,相次裹住,随化血雨爆散,金霞再一闪动,全都失踪。二蛮僧一见如此厉害,当时亡魂丧胆。百忙中又听空中有老人口音大喝道:“我向来不打落水狗,来晚一步,便宜你们多活十数年,结局仍须死我门人手内。逃生去吧。”
  二蛮僧已经逃出老远,犹觉声如霹雳,听去心脉皆震,哪里还敢稍为迟延,就此逃去,只把花无邪恨人切骨。
  不提。
  蛮僧刚逃,便有一幢金光祥霞涌起一座神碑,左右分立着朱由穆和李宁,由崖洞原址冉冉升起。朱由穆朝下面点首说道:“我二人急于护送神碑,往复师命,不及与道友叙阔。令高足来此,实出不得已,还望道友从宽发落。我们改日登门拜访吧。”
  说罢,佛光忽隐,不知去向。申屠宏再看洞前,立着一个白发白须,面如红玉,黄衫朱履,手执佛尘的老人。吕、花二人分别拜倒在地。知是在海外闭宫隐修多年,新近方出走动的吕璟之师阳阿老人。方想上前拜见,老人已指着吕璟说了几句话,青霞微闪,便自飞去。
  近前一看,吕璟满面愁苦悲愤之色。花无邪仍是那么玉立亭亭,神态从容,手上托着一个布口袋。见了申屠宏,先为吕璟引见。然后说道:“此次多蒙道友相助,且喜大功告成。这布口袋内便是神碑、藏珍,连前番所得,共是九件。禅师留有遗偈,除道友前收伏魔金环、西方神泥,与李道友所得金莲宝座以外,尚有一粒龙珠,我暂借用。袋中共有五件奇珍和四十九粒化魔丹,此时还不到开视时候,道友带回仙山,妙一真人自有分派。我这次因吕道友知我危急,拼受他师父重责,持了师门镇山之宝来此应援,几为邪法所污。阳阿老人原知此事因果,只为一时疏忽,为佛法所掩蔽,没算出采蔽大师护送神碑一节。由海外施展他多年未用的太清仙遁赶来,到得恰又稍缓须臾,见此情势,越发不快。如非采蔽大师前生曾与交好,行时说情,吕道友受累更重。就这样,行时仍罚吕道友回山,将一十九炉灵丹炼成以后,尚须鞭打一顿,罚在外面乞食数年。炼丹虽苦,于修为上反有进益。那行法的蛟影鞭,却是难禁。最厉害是那行乞,事前本身法宝法力全要追去,直比凡人强不多少。更不许受人分文和向朋友求助。他生性耿介,日月又长,如何熬得过来?”
  话未说完,忽听身后有人接口道:“花姑娘,不必为令友担心,此时且先顾你自己的事吧。”
  三人一看,正是凌浑,忙同礼见。凌浑不等发问,便先说道:“我和乙驼子以前专喜逆数而行。近听朋友之劝,虽不似以前那么任性,有时仍按捺不下。为了花姑娘心志坚强,爱莫能助,事前早和驼子、老猿商量,知道朱、李二位今日必到,并且一切均已算定,我们事前赶来,至多不令蛮僧摄去真形,结果花姑娘仍不能免难,反倒因此迟延岁月,多生枝节。与其这样,何如釜底抽薪,给云南二恶苦吃,先出点气,使其异日再炼有相神魔,难于成功,而那魔火威力,也因此减少大半。比起来此助威,实强得多。定数所限,仍难尽如人意。我原想和驼子夫妻分头埋伏在蛮僧去路左近,算计神魔一亡,他们必遁走。却没想到驼子有事他去,阳阿老人也会赶来。我们俱知此老轻不出手,出手便是辣的,向无虚发。他在岛宫闭关二十六年,连上次峨眉开府均未得去。
  近甫开宫出外走动,匆促之间,未及推算,以为蛮僧必无幸免。哪知他来得那么雷风暴雨,其势汹汹,竟连手也未伸。蛮僧因受你们几面夹攻,连受损害,心胆皆寒,再吃他挡住去路,竟吓得舍了回去正路,往相反方向逃走。我们看出蛮僧元气大耗,将来魔火风雷虽仍厉害,只要禅功坚定,苦厄虽所不免,难关必能渡过。驼妻韩仙子,想与老人见面叙阔,并代吕道友求情,知他飞遁神速,已经赶向前去。适听传声相告,吕道友罚仍不免,本身法力却不加禁闭,那一顿长鞭也从宽不打了。我没有追去,知道你们定必担心,特意来此送信。以后不论甚事,我必竭力相助便了。”
  吕、花二人拜谢不迭。凌浑道:“我不喜人谦恭多礼,无须如此。还有你二人,一个要赶回海外领责,一个来日有大难,今生所用法宝也须准备。尤其令师遗留的那件锦云衣,务须贴身穿好。龙珠用完,你只要心念峨眉,高呼大雄禅师法号,自会飞走。有此至宝护住元神,应劫之时,可免好多苦难。不过全身快被魔火化尽时,必须留意便了。你们先走吧。”
  花、吕二人立即应诺,分别拜辞,一同飞走。
  申屠宏见二人走时,花无邪还不怎样,吕璟却在暗中切齿,悲愤已极。想起花无邪这么好一个志行高洁的修女,不久便吃云南二恶用魔火化炼成灰,再受十四年炼魂之惨,稍一疏忽,元神也为地火风雷所化,身受如此惨酷,朋友一场,爱莫能助,好生愤慨。
  凌浑见他义形于色,笑道:“他二人原是欢喜冤家,已经历劫五世,女的夙孽更重。到了今生,因受芬陀大师点化,方始勘破情关。再经十四年苦厄,脱困出来,便以元神成真。吕璟也必受她点化。此举于他俩人实有大益,本人心志又强,不便逆她。否则,我们助她脱难,岂不易如反掌?只是蛮人下手惨毒,明知不行,仍想由此女口中逼出梵文经解,并且居心险诈,便此女肯献出来,仍是难免,令人不忿而已。你与她也颇交厚,如不服气,乘着师长未回,何不找点事做?还有你那徒弟,怕你不肯带他,你又再三禁阻,不令来此探看,急得在山口外不住背人祝告,眼都望穿,你也应该把他带走才是。”
  申屠宏便说:“我不放心李洪,欲乘恩师未回以前,就便往大咎山一行,尚不知能去与否,如带龙娃,未免不便。意欲先往嘱咐他几句,大咎山事完,再来带他同行。还有花无邪之事,既承师叔见示,此女实是可敬可怜,不知有无方法,使其减少苦孽?仍求师叔赐示。”
  凌浑笑道:“这两件事,我早想好。你先往大咎山去,别处你还有事。事完照我柬帖行事,内有灵符一道,去时应用,便不至被蛮人觉察。他们原是云南玉树乌龙族中两个蛮子,幼时在海心山采药,本是踏冰过去,不料附近火山爆发,海中冰解,无法回转。
  为避狂风,误人魔教中一个主脑人物所居魔宫地阙以内,巧值每三百五十年一次开山之期,不但没有送命,反留在宫中百零九日,除传授魔法外,又赐了两部魔经。并说西昆仑有一破头和尚,乃他师叔,命持魔经前往求教。蛮人将人寻到,炼成魔法以后,横行云南,无恶不作。破头和尚是个汉人出家,得道早数百年,人更凶恶乖戾。因和血神子郑隐争夺魔教中秘籍血神经未成,反遭大败,心中忿愧,立誓此仇不报,决不出世。蛮人本与他貌合神离,这次劫夺禅经,本来欺他闭居山腹,不使与闻。现见花女大援甚多,又知血神子已经伏诛,必往求助。秃贼前在西昆仑山腹隐居,禁闭甚严,与外隔绝。本是负气苦修,入定多年,竟将一次劫难避过,越发自恃。不知修道人的本身劫难,非到临头,极难尽悉天机微妙。蛮人前往一说,定必静极思动。如将此人除去,功德不小,并免花无邪每日魔火风雷之外,更受金刀炼魂之厄。就便再给蛮人一点苦吃,岂不也妙?
  我看龙娃喜气已透华盖,决无凶险,只管带去。如不放心,你将他放在大咎山北山谷崖洞之内暂候,事完同走便了。”
  申屠宏料无差错,方在应诺拜谢,凌浑人已飞走。忙赶往谷外,龙娃果然独坐谷口,向内探头遥望。见面喜极,便同往他家中,给乃母留了一些金银,然后走向无人之处,往空飞去。龙娃对师亲热异常,从见面起,老是喜形于色,把师父叫不绝口,不住请问对敌情形和往返幻波池经过。申屠宏本就爱他天真,素性又极和易,见他问得甚详,心想:“此子根骨虽差,但极聪明至诚。本要带他在外经历,此时所问,俱是本门师执尊长名姓法力和诸妖邪的来历,而幻波池地阙仙景,日前也听自己谈到,却未问起,也无欲羡之意。小小年纪,竟能逐处留心,分别轻重,实是难得。”
  心中一喜,便有问必答,不厌其详。龙娃一一记在心里。仗着师父带了同飞,天际罡风吹不上身,问答方便,竟连大咎山斗法起因及此时情形,全听了去。师徒二人且谈且行,不觉行抵大咎山绝顶不远。依了龙娃,还想跟去。申屠宏终觉累赘,不令同往,先往北山谷中降落。遥望绝顶之上,双方似在相持,佛光祥霞,反倒加盛,不似上次经过时隐晦,看出谢、李三人正占上风。这班妖人,均非弱者,本心为防李洪误伤那两个头戴莲花的道童,意欲觑便解围,不令树此强敌。照所见形势,谢、李三人分明着重化炼毒手摩什,仗着七宝金幢防护,未怎出手。自己守着李宁预嘱,既未打算助其诛杀妖邪,稍为延迟无妨。
  当地邻近魔窟,龙娃无甚法力,只身在此,休说遇上妖邪一流,便厉害一点的猛兽,也禁不住。虽有李洪所传法术和隐形绢符,但是学习日浅,功力不够,只能用来防御蛇鲁,如遇妖邪,反而有害。绢符虽可以隐形飞遁,但又人地生疏,不知逃处。再因事急寻师,遁往山顶,更是可虑。本门隐形已极神妙,天蝉叶此时实是多余,便取出来交与龙娃,传了用法,择好藏伏之处,令其将身隐起,不可出现。为防万一,并在外面下了一圈禁制。龙娃大喜,立即跪请传授,说:“师父去后,不知久暂,适见附近果树甚多,如知收撤之法,便可随意出入,弟子决不远走便了。”
  申屠宏也觉这地方是个窄小隐僻的崖穴,龙娃年幼,独个儿禁在内,也实气闷,一个忍受不住,走出圈去,便不能再返原处。本想传以出入之法,再见两手牵衣,依依膝前,仰望自己诚求之状,一时怜爱过甚,竟连收发口诀也同传授。初意还防他功力大浅,到时遗忘,或是临事疏忽,想将衣襟割下,留道灵符备用。哪知龙娃向道诚切,逐处用心,加上服了阳阿老人两粒灵药,灵智大增,自从领了本门心法,日常勤习,数日之隔,居然大有进境。因见师父常用此法封禁学塾,每次旁观默记,除功力不济,不能由心运用,便生极大威力妙用,仗以擒敌,外人决难发现侵入,单是收撤复原,竟是一学就会,毫不费事。出手更是谨慎从容,一点不慌。申屠宏见他如此勤勉向上,自然更放心嘉许,嘱咐了几句,便即起身飞去。
  龙娃初次学会本门禁法,高兴非常,师父走后,便在洞外演习,始而还用天蝉叶隐身。嗣一查看,那山谷隐于乱山危崖之中,四面更有高林掩蔽,岩穴左近草莽繁茂,高可过人,端的隐秘已极,觉着这等地方怎会有人到此?不由胆子渐大起来。又想起师父昔曾说起,本门禁法威力甚大,外人决看不出;即或外人心生疑念,强行闯入,不死必伤,或者昏迷成擒。虽然初学,功力太差,多少总可生出一点妙用,意欲寻点物事,试上一下。无如天蝉叶也是初学,人在禁圈之内,自不须此;一出圈去,便须如法施为,始能隐形:一心不能两用。暗忖:“此地决无人来,便师父也说防备万一,事出多虑。一会工夫,有甚妨害?”
  便将天蝉叶收起,走出圈外。先寻了块山石,假当敌人,往禁圈中投去。接着按照师传发出法诀。只见一片金霞闪过,石成粉碎,一点也未侵入,越发高兴。连试了几次,俱是如此,不论是石块,是树枝,全部一触禁网,立即碎裂四散。
  意犹未足,又想寻个活东西试试。哪知当地野兽甚少,先在附近一寻没有,不由往前走去。等走了半里多路,忽想起禁法厉害,自己不过借以演习,却要白害一条生物性命。
  那蛇虎等猛恶毒物,又制它不住;兔子一类小生物,俱都与人无害,无辜弄死,岂非造孽?念头一转,忙往回走。快到崖侧,似有金碧光华一闪即隐。龙娃无甚经历,光又细如游丝,斜阳影里也未看清。同时想起:“先前原和师父求说,决不远走,如何忘却?
  虽然师父不在,也无甚事,终是违背师命。自身根骨又差,好容易有此仙缘遇合,理当时刻仰体恩师心意行事才是。只要用心勤学,将来飞剑、法术全可学会,忙这一时作甚?
  并且师父已去了好些时,想必快要回转。行时曾说自己坐功长进,与其出外贪玩,何如去往洞中打坐?既可用功,还讨师父喜欢,多好。”
  心中寻思,禁法已撤,便走将进去。
  这地方本是危崖之下一个洞穴。左近还有两洞,比较高大,但颇污秽。这洞虽小,地势却好,外面还有丈许大小一片石地,上面危崖前覆,更有藤蔓下垂挡住入口,本不易为人发现。再一设上禁制,外观一片侧壁,决不知内有洞穴。申屠宏行事谨慎,那禁圈又藏在藤草之后,除非来人揭藤俯身而入,便走到崖前也不相干。龙娃因觉不该走远,回洞时心中想事,稍为呆立了一会,方始走进。刚把禁制复原,用功打坐,忽听破空之声甚是劲急。龙娃知道师父飞行之声细微得多,不特没有冒失出外,反将天蝉灵叶取出,准备随时可以运用。方始伏身崖口,隔着禁圈往外张望,目光到处,两道白光已自凌空飞射,落向谷中,现出两个白衣少年:一个长身玉立,丰神俊秀,手持一柄玉如意,背插一口宝剑,腰系一个白玉葫芦;一个身矮微胖,方面大耳,相貌丑陋,背插双剑,两手各持一镜,斜对着四面乱照,镜光远射,宛如银电,不时向左手镜中注视,似用镜光照看,搜索甚物事情景,面色也极紧张。龙娃近来耳濡目染之下,已稍能分别邪正。暗忖:“大咎山顶斗法正紧,这两人剑光、宝光均不似妖邪一流,来路又与山顶一面相反。自己在此半日,从未离开,并未见甚事故,这两人如此搜索,必有原因。”
  忽听身后似有极轻微的声息,心中一动,忙将天蝉叶随手一晃,隐身纵向一旁。
  龙娃回脸细看,洞中竟多了两个十五六岁的幼童,各穿着一身莲花短装,赤着双足,臂腿裸露在外。都是星眸秀眉,面如冠玉,头上戴着一顶金莲花,前发齐额,后发垂肩,相貌甚是英美。装束一色,身材高矮也差不多,比画儿上的哪吁、红孩儿还要好看得多。
  内中一个已经受了重伤,头面身上好些血迹,满面忿激之容,倚着墙壁,坐在地上。一个本来掩向身后,不知是何用意。因见龙娃忽然隐身飞遁,神色似甚惊惶,先朝外面匆匆看了看,将手一扬,回身说道:“我弟兄二人,因受仇人追迫,偏我哥哥受伤。仇人空中布有罗网,难于逃遁,来此暂避,并无恶意。我知你就在我前面,如蒙相助,异日必有重报。这里说话,外面决听不出,就被发觉,来人于你也无妨害。你如愿意,请即出现商谈。否则,我弟兄死不皱眉,也决不强人所难,只要答一个不字,我们便走如何?”
  龙娃素具侠肠,一见两人这身装束相貌和李洪相仿,本就心生好感。等话说完,忽然想起:“来时师父所说往幻波池请人,路上所遇头戴金莲花的两幼童,正是这等打扮。并还说起这两人来头甚大,此次帮助妖党,必是受人之愚。师父赶往大咎山,便恐李师叔不知底细,与人结怨,意欲相机化解,或到事急,助其逃去,不料在此相遇。追赶这两少年的,照那遁光,决非师父所说本门尊长。好在不要出手,乐得助他,为李师叔解冤。”
  想到这里,立时收了天蝉叶,现身出来,笑问道:“二位道长,只要有用我之处,力所能及,我必尽心,不知有何话说?”
  龙娃原因师父常说,在外对人务要谦和;又因初遇李洪,那高法力,却是一个小孩;自己初次从师,什么都不会,一心对人谦恭。
  以为师父虽未细说,既肯为这两人解围,必是师父同辈,所以这等说法。
  两道童见龙娃如言现身,已现喜容,再见词礼甚恭,越发喜他。立的一个便凑近前去,拉着龙娃的手笑道:“我也知你无甚法力,但你那隐身法和这五行禁制,均极神妙。
  我先见你禁法,颇似敌人一路,只一发现我们,撤去禁制,仇敌立时寻来。固然我们还有脱身之法,但受伤终所不免。起初对你也无十分恶意,只想将你制住,以免坏事。你隐身遁走以后,想起这等行事有欠光明,非我弟兄所为,因此和你明说。为防万一,我并还留有退步。不料你小小年纪,竟有这等胆识义气。此时彼此莫问来历,免你事后为我们受过。我们也别无所托,只要在我们仇敌罗网未撤,人未离去以前,同我们隐藏洞内,你也不可出去。还有你那隐形法宝,甚是神妙,我也不便相借。万一仇人识得禁制,搜寻进来,你只和我弟兄立在一起,由你行法,一同将身隐去,出洞不远,我便将你放下,自行遁走。你如能答应,将来不论甚事,只要你一开口,我必照办,另外还送你两件法宝。你愿意么?”
  龙娃也是福至心灵,记准师父化解之言,暗忖:“师祖仙府中法宝多着呢,只要我向道坚诚,必有赏赐。旁门法宝多是妖魂魔鬼所炼,我已见过,哪有师父师叔的好,谁希罕它?”
  随口答道:“些须小事,理应效劳。我知二位道长法力甚高,这次必是不留神受了人欺。法宝、飞剑,将来师父自会赏赐,外人的多好也不想要。万一将来有事相求,二位道长如能答应,却极感谢。”
  道童闻言,喜道:“你这人真好。实不相瞒,本门法宝也难送人,本想另外寻找,否则现在就送你了。你竟不起贪心,我也不再勉强。既是这样,将来无论天大的事,只要你一言,我弟兄必允便了。”
  龙娃忽想起师父不令他离洞,少时如何同人隐身飞走?话已出口,无法挽回,后悔未一节不该答应。洞外两少年本在谷中四处持镜查照,搜索甚细,这时忽然寻近洞外,正在说话。两道童面色立变,卧地的一个也被同伴扶起,打一手势,同凑近前,一边一个,将龙娃夹在当中,令其暗中戒备。龙娃知不能抗,再说已经答应了人家,转不如放大方些。便将天蝉叶取出施为,先将身形一同隐起,以示践言。二童同声喜谢,悄说:“就被仇人破法冲进,也无妨了。”
  话未说完,两少年已寻到洞外立定,一面持镜四下查照,面上同带惊奇之色。只听高的一个说道:“师兄,此事奇怪,莫要被这两个小鬼滑脱,却累我们白费心力呢。”
  矮的一个忿道:“凭我这两仪天昙镜,所照之下,决难逃脱。何况我们追他们走时,知道小鬼精于玄功变化,滴血分身,老早便把如意五云罗暗放空中。大的一个,又为谢、李三位道友所伤。只可惜事前未用宝镜,稍为疏忽,吃他用两滴鲜血化成两个幻影,往相反一方逃走。等到警觉,你将幻影破去,我用宝镜查看,落在此地。虽然搜寻不出,但是人如逃出千里以外,阴镜人影定必消灭。如今阴镜人影尚在,阳镜却不现形。如用魔法隐藏,镜上又无形迹烟雾之类出现,真个奇怪。我料人必在此,如不寻到,用那根锁心神索将其制服,迫令立下誓约,将来必是隐患。如何可以大意呢!”
  高的道:“你休看宝镜一照之下,物无遁形。但师父说,此宝灵效仍非极品,如遇峨眉、青城两派玄门正宗禁制或佛法禁闭,便照不出。莫非正教中有人暗助小鬼隐藏吗?”
  矮的道:“师弟你倒会想。谢家姊妹是佛门高弟,与各正教中长老门人多有渊源。李洪更是寒月大师门人、妙一真人之子。他三人在此诛戮妖邪,连我二人遇上此事尚且相助出力,岂有反帮对头之理?”
  高的道:“这事难说。你没见李洪喊他大哥的那位麻面大头道友的行径么?如不是他用伏魔金环挡了一下,小鬼怎会遁走?至今我还疑他有心卖放人情。如非李道友和他那样亲热,又亲见他杀死两个妖邪,真要当他奸细呢。我们先前不问这事也罢,如今闹得势成骑虎,不将小的制服,回山一播弄是非,老的必不甘休。师父又快闭关证果之时,已为量尤墓中三怪延迟了些日,岂不又要为此操心?”
  这时天空中忽有云光闪动,两少年好似有甚急事发生,各自眉头紧皱,将足一顿,破空飞走。
  道童道:“蒙你相助,仇人因恐所布五云天罗为毒火邪焰污毁,赶忙撤去。也许另外还有甚急事,不欲再寻我们晦气。现虽飞走,但是仇人诡诈,又持有两面宝镜,一离此洞,便易被他发现。平日无妨,此时我们有人受伤,元气已耗,好些法力不能施展,飞行也较往日要差得多。仍望你始终如一,用这护身法宝,将我二人隐送五百里外,便不愁他追上了。”
  龙娃闻言吓了一跳,随他们逃往近处已是违背师命,如再远出数百里外,休说无以对师,自己不会飞行,怎得回来?方想据理力争,问他们前后之言为何不符?忽听耳侧有人低语,令速允诺:“远出无妨,自有人去接你,也不会令你走出那么远。”
  声音极低,料是师父传声,心胆立壮。同时侧顾受伤的一个,大汗洋洋,面色愁苦,似已难支。发话的一个似见自己迟疑,也现出不快神色。于是忙答道:“我原在此等候师父,又无法力,不会飞行,惟恐走远相左。现见这位道长受伤颇重,想必急于回山医治,好在师父法力甚高,自会寻找。只好豁出受责,陪着二位道长同行了。”
  道童闻言,喜道:“本来我不令你远送,无奈实逼处此。大咎山敌人只小寒山二女和一小孩。你那师父,可是先前仇人所说的大头道友么?”
  龙娃答说:“正是,双姓申屠。”
  道童又道:“有一阮征,你可相识?”
  龙娃原听师父说过,忙答:“那是我师叔,人门未久,尚未见过。”
  道童朝受伤的一个对看了看,随道:“我本不肯食言相强,你如不愿同行,还须冒险出探。既蒙相送,就此走吧。”
  随令撤去禁制,龙娃依言收法。只见金碧光线闪得一闪,便即随同凌空而起。刚同飞过两座山头,道童忽然侧顾喜道:“仇人不知何事,竟未终场而去。今日之事,只这两人可恶,无须远送了。”
  随说,随同下降到地,说道:“此地离你原处只六七十里,本想送你回去,无如事正紧急,只好由你跋涉,徐图报德了。详情无暇细说,如见令师,只说我二人近和他好友阮征有交,今日甚感令师徒盛情。令师必知我姓名来历,不致再累你受责了。”
  龙娃原从李洪学会隐形飞遁之法,只是所去须有一定地方,不能随意飞行和远出百里之外。闻言方答:“几十里路,自会回去。”
  二童已经相扶飞去,一道金碧光线,破空入云,转眼无踪。龙娃心想师父已知救人之事,并还愿意命人来接,好生欣喜。收了天蝉叶一看,四外并无人影,以为人还未来,或是误听。好在路近,正待行法自回原处,哪知遁法失效,连试三次未起。眼看夕阳已快落山,算计不会有人来接。这六七十里山路,跑多快,也须两个时辰,不走又不放心。正在愁急,寻路回跑,刚一举步,忽听身后噗哧一声笑道:“你这娃儿,竟敢暗助敌人,放他们逃走,胆子不小。”
  龙娃闻言,大惊回看,正是李洪,不禁大喜,忙喊:“师叔!”
  跪拜在地,急问:“师父可曾怪我?我是照师父口气行事的。”
  李洪拉起笑道:“你这娃儿,专会取巧闹鬼,这便宜又被你捡上了。不过,田氏兄弟平日虽然好强,危急之际,也顾不了许多,彼时如不允助他,就许吃亏,连天蝉叶也被夺去。你师父见你遇事留心,应变机警,竟能体他心意行事,也颇高兴。我起初原恨他二人党恶助邪,后知受人愚弄而来,本已不想伤他俩。你师父再赶来传声相劝,我正想逼他们回去,不料谢二世姊的灭魔大法发动,即此已是他俩的克星。偏巧玉洞真人岳忸师叔两个门人孙侗、于端,自在武夷见到谢家两姊妹,便刻意结纳讨好。因听人说起火炼毒手,田氏弟兄助邪作梗之事,他知田氏弟兄所炼魔法已得他师父尸毗老人真传,近一甲子。乃师皈依佛门虽然未参上乘佛法,法力却极高强。他两弟兄最得宠爱,又学了好些本领,更有独门飞剑、金碧神锋和几件神奇法宝,甚是厉害,恐谢家姊妹功败垂成,竟把师门几件镇山之宝全带来了,恰在紧急时赶到,两下夹攻。如非你师父故意放出金环佛光挡了一挡,田氏弟兄休想全身回去。就这样,田琪还受了重伤,元气大耗,幸得田瑶用滴血分身护了乃兄,才得逃走。孙、于二人只顾讨好,一面发出五云天罗,一面用宝镜照形追赶。既要和人作对,又怕人家师父,打算追上,乘其受伤挫败,有力难施之际,强行擒制,迫令服输。只要不再与妖邪一党,回去不向乃师诉苦报复,便即放手,永罢干戈。也不想想,对方师徒是甚人物心性,田氏弟兄岂是受人强迫,便肯服低的?并且这次如非先为灭魔神光所伤,孙、于虽有师门至宝,也制人家不住。就被追上,乘人于危,如何肯服?”
  “这两兄弟照例同共祸福,一见不妙,定必挺而走险,拼舍肉身,只将元神遁去,双方立成不解之仇。老的把这两人和他一个前生女儿珍爱如命,以前闹了不少事故,由魔归佛,以致苦修多年,至今不能证果,全是为了保全他们。你阮师叔那么高法力,如非师门渊源,老的近来脾气略改,前年也几乎死他手内,凭这两人便想制服,如何能行?
  但他们自信大甚,素无交情,无法劝阻,已然对你师父生疑,如何化解,恰巧你阮师叔同时隐形到来,将我唤出金幢宝光之外,匆匆说起他与田氏兄弟渊源。可惜定数所限,晚到一步,不及阻止。你师父知我已无敌意,他正会同你阮师叔合用天璇神砂防护,又有强敌侵扰,不能分身,命我隐身赶来,相机化解。我到时田氏弟兄正与你相见,孙、于二人也自寻来,我一面传声与你师父,一面令你允诺。正想暗护你们三人,设法愚弄孙、于二人,遁出云网之外,不料又来强敌。那云网天罗,原与宝镜相辅为用,大咎山上空已吃神砂、神泥宝光笼罩,多厉害的邪法,也无所施。想是孙、于二人讨好过甚,仗着此宝可以如意展布,又相隔不远,于是连大咎山顶一齐罩住。本来妖人一见天璇神砂,定必知难而退,因为云网所隔,你阮师叔把宝光隐却十之八九,来势又急,匆促之间,没有看清,一到便用魔火阴雷往上硬冲,云网差点为其毁去。等到二人警觉收宝,他们的师父又在行法催归,只得怀着鬼胎赶回山去。总算云网未破,妖人冒失下冲,吃神砂裹住,毁了两件厉害法宝,负伤逃走。我先见孙、于二人说得颇好,法力也不弱,行事却如此冒失,看去好笑,不知是何缘故。田氏弟兄起初也是屡生修积,根骨甚厚,本来早该成就仙业,只为一点夙孽,转世不久,便吃他这位老魔头由危难中救出,收归门下。二人也真忠于乃师,誓不他投,立意随同乃师,以旁门魔道修成。近一甲子,方始随师改习正教。平日只是任性恃强,恩怨心重,虽与左道来往,有时遇事相助出手,本身却和乃师一样无甚恶行。我前生曾经人指点,见过一次,不曾交言。他们说话最算数,所允之言,必能照办。这次他们和谢家姊妹仇怨不轻,孙、于二人更无庸说,将来如由你化解,就太妙了。”
  龙娃知要起身,涎着脸笑道:“那山洞又窄又暗,师叔还叫我回去么?”
  李洪笑道:“你这娃儿,真个胆大,莫非还想跟我到大咎山顶去么?”
  龙娃恭答:“有师叔携带,不论哪里我都敢去,弟子还想听那盗心灯的事呢。”
  李洪道:“热闹的事多着呢,岂止盗取心灯一件?此时火炼毒手正当紧急之际,无暇多言。我且把你带去,事完问你师父吧。只今日情势,比珠灵涧还要厉害。虽说毒手摩什原身早死,元神也将化完,但他炼就三尸元神,玄功变化。轩辕老怪邪法甚强,接应人多。稍被逃走一点残魂剩魄,早晚复原成形,仍是隐患。又有妖党环伺,乘隙发难。到时务用天蝉叶隐身,紧随我身侧,连话都不可说呢。”
  龙娃大喜应诺。
  李洪正待起身,遥望大咎山顶,霹雳连声,满空星光霞雨四下飞射,先前隐伏在天璇神砂光幕之外的一些妖云邪雾,全被太乙神雷击散。随见四五道深赤、暗绿和乌金色的妖光血焰,带着极凄厉的异声长啸,分头逃走,其急如电,晃眼遁向遥空暗云之中,一闪不见。不禁又好气,又好笑道:“我上阮二哥的当了。”
  龙娃问故,李洪朝前山看了看,笑道:“你师父和阮师叔知道光幕之外必还隐伏着不少妖党,必是防我事完之后节外生枝。又知我爱你,假说田氏弟兄心性难测,你不允助他们,定必翻脸无情;而孙、于二人也在情急之际,又未见过你面,二人冒失手狠,如误当你是敌党,必不肯容,处境甚危。他们又须合用神砂,不能分身,令我来此相机暗护。不料竟有用意。现时妖魂全灭,群邪鼠窜,谢家世姊送完心灯,即回小寒山。这都不说,最可气是你阮师叔。他日前脱难之后,奉令往小南极,冲破大阴元磁极光,去助金、石诸位兄弟,合诛万载寒蚿。在天外神山遇到大方真人,令其赶回中土,向杨仙子借用九疑鼎和古神鸠。偏巧古神鸠为助鸟友神雕佛奴,与量尤墓中三怪结下深仇,要等过数日,始能借用此鼎,杨仙子命他就便来此相助。我与他二次见面,还在喜欢,难得师父又放了我三个月假,正想事完和他说好,均往小南极光明境一游,看看极光圈外,天外神山的奇景。他竟不辞而别,我偏和你守在这里不走。他只听你师父的话,真个丢下我一走,从此再理他两个才怪。他们嫌我惹事,我日内索性杀几个著名的妖邪,与他们看看。”
  龙娃虽和李洪亲热,言笑无忌,闻言当他真急,但所埋怨的又是师长,要想劝解,难于措词。正不知如何说法,忽听空中有人接口道:“洪弟,你错怪我和大哥了。此行正还须你相助;如何不辞而别呢?”
  龙娃一看,话完人到,突有两人自空飞落:一是师父申屠宏;那发话的是个重瞳风目,身着青罗衣,腰悬宝剑的俊美少年,知是师父同门至好阮征,连忙礼拜在地。二人命起。申屠宏笑道:“二弟说你见妖人逃散,谢家姊妹回山,不见我二人寻你,不知是在扫荡魔窟,只当二弟隐形走去,难保不负气发点牢骚。
  我还说是不会,来时行法查听,果然还是这等天真。”
  话未说完,李洪哈哈笑道:“你们何曾猜对?不过我想和阮师兄一游小南极,看金、石诸兄弟的天外神山如何开发,又恐吃碰,不带我去。准知你们要查听我的言动,故意说些话探口气的。不然,就你二位,好意思不辞而别?当真你们人没走,我都看不出来么?二哥那么高法力,前生法宝日前已由大姊奉命送还,大哥又代你收了一丸西方神泥,怎还须人相助?如是哄我,却不行呢。”
  阮征笑道:“你大把宇宙极光看易了。我这二相环,近日威力大增,虽能控制极光,偏又带上一座九疑鼎,故非你和大哥相助不可。请想,乙师伯那么高法力,去时尚由地轴之下绕越过去,回来便难。也非真个不可,但他必须等候时机,还要少损元气,才能通过,可知不是容易出入的了。”
  李洪道:“我们都去,那么龙娃呢?”
  阮征道:“为了他事母甚孝,至性感格,已蒙教祖与乙、凌诸老恩怜,不但令其随往,还令在当地寄居三年,随我炼本门大还丹,脱胎换骨之后,再来中土修积呢。好在极光虽然厉害,有我三人法宝、佛光围护,便是凡人也能过去。此子福缘真个不浅。先听大哥说他根骨稍差,此时一见,根骨虽非上等,诚厚强毅,根于天性,人又灵慧,异日成就,必不在小哩。”
  李洪道:“我三人无处可去,除龙娃外,无须饮食。弟兄久别,尚未畅谈,此地景物不差,山月已升,就在这里谈上一会,少时再定行止如何?”
  申屠宏因当地邻近魔窟,元凶群邪虽已消灭逃亡,终恐生事,方欲劝阻,阮征已先点头。再一想,凭三人这时法力,就有甚事,也是进退裕如,欲言又止。便由李洪先说本身经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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