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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六九回 赤手拯群仙 万丈罡风消毒雾 深宵腾魅影 千重雷火遁凶魂

  众人闻言大惊。依了阮征,杨瑾仙居近在咫尺,必知此人来历,意欲叩壁求见,问明再去。申屠宏却是师徒关心,虽知适才带了石头幻化的龙娃,同飞了这么远里程,竟未觉察,对方不问邪正,均非弱者。但因龙娃无甚法力,性又强毅,被禁必定不服,左道中的禁法多半恶毒,恐其受苦。又想自己和李洪均有佛门至宝,适才佛光照洞,本是李洪所发,对头因龙娃开口提醒,拿他出气,行事又极鬼祟,可知仍有顾忌,为此想先赶往援救。李洪最爱龙娃,性又疾恶,力主快去。申屠宏便令阮征往见杨仙子,请教之后,问明对头来历,速急来援。匆匆说完,便同李洪往来路孤峰危崖上飞去。
  到后一看,崖洞仍是原样,静悄悄地看不出一点形迹。李洪方要开口,申屠宏因对方来历深浅一点不知,意欲先礼后兵,忙使眼色止住李洪。一面戒备,一面口中说道:“我乃妙一真人门下弟子申屠宏。适同师弟阮征、李洪追一妖人,路过此山,见他飞入崖洞不见,不知洞中有人,曾用佛光查照、后到双杉坪落下,听道友石上留音,才知小徒被道友擒去,为此前来请教。道友在此清修,本不应冒犯虎威。但是小徒入门日浅,毫无法力,并且佛光照洞乃是我等三人,与他无干。如蒙念其年幼,事出无知,从宽放出,固感盛情,否则,也请现身赐教如何?”
  说完,并无回音。李洪早就不耐,忍不住喝道:“你这人好无道理。我们因见荒山古洞,不像修道人隐居之所,妖魂恰又隐人此洞,你如真是有道之士,理应助我们除此妖邪,就便不愿惊扰,也应现出形声拦阻。你始而隐藏不见,未了又将我师侄用诡计擒去,是何道理?有本事只管找我,无须欺软怕硬,朝那毫无法力的幼童出气。趁早放出,两罢干戈;否则,我便不客气了。”
  说完,仍无应声。申屠宏也已有气。
  二人正要下手,忽听一老妇人的口音,喘吁吁发话道:“孺子无知,我不过看在你们师父份上,不肯与你们计较。但我巨灵崖不许外人侵犯,就便无知误入,也须少受惩罚,才放脱身。你们本来要走,因你们徒弟提说,才用佛光照我,为此将他拘禁三日,其实井无害处。我因夙孽太重,正坐枯禅,休说行动,连说话也是艰难。平日不愿人扰闹,也由于此。妖魂过时,正值洞中神火刚消,余烟不尽,误认同道,情急自投,现已被我法力炼化。你们那徒弟龙娃却是好好的,现在下层洞内虽受禁制,并无妨害。你们不知轻重,又来登门寻事。我仍看在你们师门情面,心想此举虽已犯我规例,已有押头在此,可以交代,也就罢了。哪知一再冒读,你们这小孩尤为无理,就此放过,情理难容。除非应我昔年誓约,你们也须受我禁制三日,才可放走。我在此隐修,再有三日,便整整两个甲子。除每日三个时辰,元神去至下层洞内而外,终日在此枯坐。你们自有眼无珠,怪着谁来?”
  申屠宏听出对方口气辈分颇高,料是与师父相识的散仙。又听龙娃并未受苦,心中一放,气便平和许多。方想请问姓名,如何应付,李洪也略平盛气。后听对方口气越来越不好,竟连自己也要禁制三日,不由大怒。暗忖:“自己九世修为,前生之事全部记得,从未听说父执私交中有此一人。照所居崖洞和这等言行,决不是甚么玄门正宗清修之士。”
  刚要发作,忽见正面石壁上现出一点人形。定睛一看,原来壁上乃是半人来高一个石凹,中坐一个老妇,生得身材横宽,甚是臃肿。一个扁圆形的大头,乱发如绳,两颧高起,扁鼻掀天,咧着一张阔口,牙齿只剩了一两枚,胖腮内瘪,巨目外突,瞳仁却只有豆大,绿黝黝地不住闪光,两道灰白色的寿眉一长一短,往两颧斜挂下来,形容丑怪,从所未见。尤奇是壁凹与人一般大小,老妇嵌坐其中,上下四边通没一丝空隙,仿佛按照人体大小凿成。想是自从人坐,经过百余年不曾动过,通体满是冰雪沙尘堆满。
  初出时还带着一片冰裂之声,看去宛如一个冰雪堆成的怪人,由壁凹中缓缓移出。等离石凹,方始现出全身形貌,身上冰雪仍未去尽。申屠宏知道对方坐关年久,功力甚深,既与师长相识,必非庸流。见李洪面色不善,惟恐生事,方想与之理论,老妇已先指李洪笑道:“无知顽童,我已两甲子不曾离座,如今为你现身。有甚法力,只管施展,省得说我以大压小。我这人说话永无更改,不通商量。你们此时便朝我跪地求饶,也须拘禁三日。你那同伴如再开口,不问说些什么,我都不听,也许和你一样,休想脱身。”
  李洪闻言,固是有气。申屠宏虽觉对方不可理喻,仍恐冒失,赔笑问道:“道长法号可能见示么?”
  老妇怒道:“叫你不许说话,为何多口?我与你师父共只见过一面,无甚交情,不必顾忌。我名姓说出来,你也不知道。有甚本领,施展便了。”
  李洪终是童心未退,见这老妇形态丑怪,手微一伸,身上冻积的坚冰雪块便铿锵乱响,纷纷碎落,觉着可笑,呆了一呆。老妇已二次发话,神态越是强横,便大喝道:“我那法宝厉害,更不愿无故伤人。有甚法力,快些施展,似此装模作样,我先动手,你更吃亏了。”
  老妇冷笑道:“孺子无知,把你那几件法宝献出来,我看什么样儿,也值吹这大气?”
  李洪几次要动手,均被申屠宏暗中传声拦阻。闻言再忍不住,心中仍想:“对方枯坐多年,与人无害。虽然禁住龙娃,听口气也未受苦,何必伤她?莫如稍为示威警戒,迫她放出龙娃,一走了事。”
  主意打定,惟恐断玉钩厉害,对方又无防备,不死必伤。便把玉玦一按,胸前立有大片霞光放出。老妇笑道:“这么一点伎俩,也敢发狂?真不知自量了。”
  说时,李洪玉玫宝光已将老妇全身照住,对方神色自如,竟如无事。李洪听她讥嘲,越发有气,又把三枚如意金环放将出去,将老妇罩住。这两件均是灵峤三仙所赠奇珍,照理必不能当。老妇吃宝光罩住,不特言笑自如,连那身积坚冰也未碎落一块,嘲骂的活越发刻毒。李洪性起,仍不想施展断玉钩,只把金莲宝座放出。
  老妇笑道:“你已力竭智穷,乖乖服输,去往洞中小住三日吧。”
  说时,宝座上佛光刚照向老妇身上,眼前一暗,耳听申屠宏传声疾呼:“敌人厉害,防身要紧!”
  声才入耳,申屠宏已飞近身来。那金莲宝座本与李洪心灵相合,闻言也自警觉,一同纵身莲台之上。本意敌人奇怪诡异,莫测高深,不求有功,先求无过。不料两人会合,定睛一看,敌人也未还攻,就在这晃眼之间,已换了一个地方,敌人不知去向。宝光照处,环境已变。当地是一个其大无比的山洞,四外无门无户,约有二三百丈高大。正面一片石钟乳,好似一座极广大的水晶帐幔,带着无数璎珞流苏,天花缤纷,自顶下垂,竟与那洞一般高大,离地只有两三丈高。正当中幔后,有一个丈许方圆的宝座。另外两排玉墩,均在晶幔之后,作八字形分列,似是主人集众讲道同修之所。只见全洞空空,并无一人。宝座对面,洞中心约有一尺许大小的圆穴。穴内冒出一股银色火苗,时高时低,向上激射,高约丈许,照得对面钟乳帐后五光十色,齐闪霞辉,壮丽已极。二人料知身已人伏,被人困住。李洪才首先不耐,正待施展全力,破洞而出。申屠宏忙拦道:“我看主人不似左道中人,法力甚高,我们不可冒失。龙娃想也必在此地,何不将他找到,以免误伤?”
  李洪才被提醒。因见敌人行事莫测,人又被困山腹之内,那银色怪火不知何用,为防万一,同在金莲宝座之上环洞飞驶。方在搜寻龙娃踪迹,忽听当中宝座上老妇笑道:“你二人无须张皇,我绝不伤你们,只留三日便放。要想寻你们徒弟,却还不到时候,第三日便相见了。实告诉你们,我昔年许有愿约,有人到此,除非将我杀死,休想脱身。三日期满,还须看你们能否醒悟,行事如何而定。否则,我虽不违约,照样释放,你二人造孽无穷了。”
  申屠宏接口问道:“我知道长必是前辈仙人,此举必有用意。有何使命,只管明言,何必打这哑谜,令人莫测高深?”
  老妇笑道:“你到底年长几岁,火气小些。别的话我不愿说,你们已被我禁入山腹之内,上下四外全都厚逾千丈,你们法宝、飞剑全无用处。尤其穴中地火激动不得,如敢胆大妄为,方圆三千里内立成火海,此间千年冰雪一齐溶化,那时洪水为灾,造孽无穷。我在此隐居多年,俱都不敢惹它。你们如不怕造此大孽,只管闯祸便了。”
  说时,只听发话,不见人影。
  李洪料知对方隐身座上,本想施放法宝试她一下,因听这等说法,猛想起日前师父曾说:“雪山境内伏有一处祸胎,深藏在一个极大的山腹之内,一旦被人引发,便是滔天大祸。”
  只得忍住。语声也便终止。二人心想阮征少时必来救援,对方所说又不知真假,照着先前对敌情形,终以谨慎为是,好在别无他苦。互一商量,只得耐心待援,暂时守候。等了一阵,阮征终不见来。李洪惟恐延误光明境之行,好生烦急。正想施展法力,姑且往上冲它一下试试,忽听龙娃嘻笑之声,由宝座后隐隐传来。二人忙即赶过去一看,座后不远便是正面尽头,石壁如玉,通体完整,看不出一点形迹,连喊数声,也未听答应。方在惊疑,猛瞥见座上飞起一条人影,一闪即逝。紧跟着,地底风雷之声轰轰怒鸣,刚一入耳,火光大盛,银芒如电,往上激射而起。转眼升高百余丈,下小上大,猛烈异常。当时便觉奇热难禁,忙用佛光、法宝护身,才得无事。方疑地火将要爆发,引出巨灾,忽然一片墨云,上坐老妇,自空飞堕,正压在那蓬银色烈火之上。墨云立时展布开来,将那箭一般直的一蓬斗形火花兜住,反卷而下,缓缓往下压来。约有个把时辰,方始将火压入穴中,与地齐平。老妇全身也被墨云拥住,压坐火穴之上。二人见她两目垂帘,似在入定,看出对方正在镇压灾劫,自然不便动武。
  又经了好些时,老妇身上所积冰雪早已溶化。先是水气蒸腾,结为热雾,全身直冒热气。地底风雷之声也越发猛烈。到了后来,老妇面容痛苦,仿佛下面火烤,奇热难耐。
  护身墨云也逐渐消散,化为缕缕热烟,往上升起。李洪忍不住问道:“你是想镇压地火么?休看你我是敌人,防御灾劫,理所应为。情愿助你少受苦痛,事完再与你分个高下如何?”
  老妇先未理睬,忽把顶门拍了一下,喘吁吁颤声喝道:“无知顽童!你不伤我,自身难保。你们已被困了三日夜,在我法力禁制之下,连此小事尚且不知,还说助我御灾,岂非做梦?何况地火已被我全力制服,由地肺中窜往海外无人火山,缓缓宣泄,也用你不着。”
  李洪一听,被对方连困三日,竟未觉察。阮征不知何故未来?惟恐海上之行因此延误,又看出对方神态不似先前苦痛惶遽,防她事完隐遁,无法寻踪。一时情急,也没和申屠宏商量,冷不防把灵峤三宝连同断玉钩发将出去。初意敌人不是隐形遁走,便会和初时一样,法宝无功,不能伤她。哪知断玉钩剪尾精虹刚一飞出,老妇忽然把头一挺,宝光绕身而过,立时斩为两段。头顶上随飞出…幢金碧光华,当中拥着一个赤身跌坐的女婴,相貌甚是美秀,电闪也似往上升起。右手往下一指,一团紫光带着一片碧光打将下来,残尸先被碧光一裹,化为尺许一股血焰,往火穴中投去,紫光跟踪飞下。
  老妇一死,穴中又现银色火苗,刚刚冒起一二尺高,被那血焰投入,压了回去。紫光再往下投,霹雳一声,地底风雷便似潮水一般由近而远,往远处退去。转眼声息皆无,穴口也自合拢,化为一片完整石地。李洪先当敌人元神遁走,本要指挥宝光追赶,因见那金碧光华不带丝毫邪气,微一停顿,紫光打下,地穴填平,元神也自飞走。
  二人才知敌人是想借此兵解,只是困了三日,此时才知。龙娃不见,阮征未到,急切间正想飞起,查看出路。忽听龙娃又在急喊:“师父、师叔!”
  声音似在玉石宝座之上。刚要放出佛光照看,一片紫光闪过,龙娃倏然现身,果在宝座之上飞纵下来。手上拿着一个鱼鳞口袋,腰间还挂着一个金葫芦,胸前一面护心镜,银光闪闪,一望而知是件异宝。二人见龙娃满面喜容,正要问话,忽听阮征在上面传声疾呼:“大哥、洪弟可在下面?我们此时就要起身往小南极去了。”
  二人闻言大喜,一面应声,匆匆带了龙娃,照适才老妇元神上升之处,飞去一看,洞顶现一小洞,正是先前老妇打坐之处的出口,里外相隔,少说也有好几百丈,才知所说果非虚语。阮征正在外面等候,手持一个小鼎。
  洞外山石上立着一个目射金光的黑鸠,竟有丈许高下,顾盼威猛,神骏非常。李洪笑问:“二哥将九疑鼎和古神鸠借到了么?这位鸠道友,怎不变小一些?”
  阮征笑道:“宝鼎自经佛法炼过,已经大小随心。来时鸠道友因听杨仙子说,主人脾气古怪,虽然假手洪弟兵解,也许故意留难,不将门户开放,意欲将这山顶揭去,放出你们,刚现法身,还未恢复呢。我蒙杨仙子转赐一道神符,可以快些。据说不用此符,也赶得上。不过凌师妹未必能遇到,她途中也许还有阻拦,最好早走,无暇多谈。鸠道友因我弟兄为它曾效微劳,欲令我们骑它同飞,固辞不允,只好恭敬不如从命。且先起身,有话路上再详谈吧。”
  随令龙娃先向神鸠礼拜,跪谢无礼之罪。然后长幼四人同上鸠背。阮征终想快走,方取灵符施为,神鸠忽然回过头来叫了两声,把头一摇,张开比备箕还大的铁喙,一嘴将符衔去,吞人腹内。两翼展动,环身十八团拷栳大的佛光突然现了一现,立时破空入云,比电还快,往小南极天外神山飞去。阮征不知神鸠夺符何意,见它飞得如此快法,暗忖:“此符杨仙子所赠,必有原因。”
  方想询问,嗣见飞行神速异常,预料期前必可赶上,便未再问。
  阮征随说起先在双杉坪叩壁求见,半晌无人应声,心方奇怪,忽见侧面危崖飞来一道金光,落地现出一个女仙。上前请教,乃是一音大师金钟岛主叶缤。见面便说杨瑾因蚩尤墓中三怪知道大劫将临,不特飞行神速,来去如电,近来并在地底穿通了两条道路,由不周山,远至冀北啄鹿一带,每隔三四百里,设有一处邪法禁制,准备万一有事,便由地底通行,沿途倒转地形途径,以阻追兵。并在不周山老巢设下极厉害的埋伏,以备敌人上门,若不是对手,当时施展邪法,倒翻地肺,引起浩劫,以为挟制。自从上次三妖徒被李洪和小寒山二女杀死,越生戒心,虽然恨极,日夜打算复仇,但畏七宝金幢威力,不敢妄动,师徒数人防备甚严,除之越发不易。日前算出三怪生辰在即,一班妖邪知其厉害,又喜奉承,平日行踪诡秘,很难寻到,多乘此日借着庆寿为由,前往讨好。
  三怪虽知杨瑾将要寻他晦气,无如平日骄横好胜,不肯示弱,若把每年一次例举忽然取消,自觉丢人,互一商议,仍然举办,只在暗中加以防备。便把会场设在大雪山西黑风峡暗谷之内,表面说是峡中隐伏的大弟子巫拿阿为他庆寿,实是为了当地僻处雪山深处,终年阴霾,冰雪万丈,狂风怒号,无论仙凡,从无人打从当地经过。妖徒最喜营建,经用邪法多年布置,整座山腹几被掏空,方圆大至二百余里。不似三怪老巢,地势虽也不小,污秽黑暗,无异地狱,每次设宴都在不周山前广场平野之上,无故从不邀人深入墓穴。谷中更有不少邪法禁制,埋伏重重,道路又多,一旦强敌寻来,进可以战,退可以逃。事前并用邪法迷踪,在老巢内外设下幻象和七盏摄形神灯。有人入内,被那神灯一照,立将形神摄去,休想活命。邪法如若无功,或被人破去,也可立时警觉。端的防范严密,诡诈异常。可是不乘此时下手,以后除他更难,甚或挺而走险,激出别的灾变。
  只要有一人漏网,便是将来大害。为此十分慎重,与叶缤约定:假装各不相干,面都不见,等时机一到,立即分头下手。而叶缤所炼灭魔宝篆,也恰在期前完成。当日杨瑾已经先去,事前计议还少一个帮手。无如人选甚难,事要机密,本想神鸠近来法力大进,可以承负。叶缤刚要起身,忽在绝尊者故居以内,由佛光中看出三人飞来,细一推算,得知此行因果。为此赶出告知阮征,令其同往相助。
  叶缤又说:“那擒龙娃的老妇,以前也是旁门中有名女仙江芷云,和幻波池圣姑伽因还是先后同门。昔年美艳如仙,虽是旁门中人,除性情乖僻而外,从无恶迹。因为树敌大多,中了仇人诡计,乘她元婴刚刚炼成,神游之际,将她法体毁坏,以致不能归窍。
  她又不愿再转人身,正在愁急,寻找庐舍,巧值散仙彭妪尸解,被她撞上。彭妪已经成道,貌极丑怪,借用法体,本可商量。因她情急疏忽,后面敌人追迫又紧,惟恐明言不肯,自恃玄功法力,隐形神妙,对方真神刚一离体,便强附了上去。彭妪忿她无礼,立用仙法将她泥丸、紫阙两窍闭住,并对她说:’我这躯壳,本不足惜,为何不告而取?
  我已成道,也不愿为此伤你,惩罚却不能兔。我这法体已有千三百年功力,你得了去,修为上固可精进,但是要穴被我闭住,非经我师门炼过的法宝兵解,你纵元婴凝炼到我今日境界,也不能出窍。此举于你利害参半,只看你心意定力如何。如能改头换面,静中体会,照样能以元婴成道,甚或成就在我之上,都说不定。‘芷云自负绝色,一生好胜,急难附身,原因元婴尚未凝炼,一时权宜,日后仍要别寻美好庐舍。一旦被人将窍闭住,相貌如此奇丑,心虽忿极,无奈连中敌人暗算,元气已伤,看出对方厉害,说完人已飞升,无计可施。怒极之下,想起事由仇敌而起,在当地修炼了些年,法力越高,又炼了两件法宝,前往寻仇,积恨太深,竟把仇敌师徒同党七十多人全数杀死,一个不留。正在快心,归途遇一神尼点化,忽然醒悟,改归佛门,就在巨灵崖洞中修炼。这日静中推算,备悉前因后果,得知洞底火穴乃是未来祸胎,于是发下宏愿:在上层崖壁上开出一个壁凹,往内坐关苦炼,每日两次运用元神镇压火穴。先后历时三百余年,单枯禅便坐了两甲子,元婴早已凝炼,用尽方法,总是不能出窍。后又算出彭妪所说法宝,便是李洪由晓月禅师手中得来的断玉钩,不久便要由她那里经过。生性刚傲,向不求人,不愿明言,便在暗中布置。等妖魂路过,故意诱他自投罗网,禁入火穴消灭。再故意把龙娃擒去,想激李洪下手。现时申、李二人均被她用乾坤大挪移法关入洞内,以备到时借断玉钩兵解,即用彭妪法体和她两件法宝,封闭火穴,除去祸胎,一同成此功德。因觉此举不甚光明,并把平生所有法宝、飞剑转赠李、申师徒三人,以示酬劳。她那里事完,兵解飞升,三怪也同时除去,正好借了宝鼎、神鸠一同起身。此时却去不得。”
  阮征闻言,便同起身,往不周山飞去。当地乃蚩尤埋骨之所,墓中只有一个大头骨。
  自三怪盘踞以来,又开了不少洞穴,地势颇大。原定杨瑾带了古神鸠去往黑风峡,暗用佛法将宝鼎中混元真气笼罩全山。神鸠埋伏不周山上空。杨瑾独自隐形潜入黑风峡妖穴,用无相神光将三怪逃路封闭。这面叶缤赶往量尤墓穴,故意被那神灯妖火摄住,挣扎欲逃,并将三怪寝宫毁去。等三怪警觉,附着灯焰飞回,立用灭魔神掌,冷不防将三怪原体击碎。元神必往黑风峡逃去,神鸠突然在外现身,吸收妖魂。杨瑾也在妖穴发难,用师传佛门四宝,就势将妖徒和到会群邪一网打尽。照此行事,虽然可望成功,但是三怪邪法甚高,元神仍具神通,一样厉害。神鸠猛烈心粗,容易为他所愚。更防三怪逃时不在一起,难免漏网。阮征恰巧新得西方神泥天璇神砂,威力更大,正是一个绝好帮手。
  一上路,便用佛法传声告知杨瑾,说帮手约到,分头准备。
  三怪果然上当,误以为敌人为他所愚,中计入伏。只是法力颇高,人虽被困,还在挣扎。因事前又有芬陀大师的佛法隐蔽,三怪推算不出虚实真假。性又凶毒,报仇心切,惟恐仇敌逃走,立化灯焰赶回,到时还自戒备。及见叶缤用佛法幻化的替身被神灯鬼火罩住,周身宝光乱闪,分明人已被困,这才现身,一同上前,调笑侮弄。不料叶缤灭魔神掌突然下击,三怪骤出不意,立成粉碎。如换别的妖邪,这一下早已形神皆灭。但三怪邪法真高,元神居然逃走。本心似想黑风峡聚有不少妖邪,意欲赶去,寻上三个功力较高的猛下毒手,将对方元神摄去,附体重生。不料刚一出洞,阮征一听洞中雷声,立把天璇神砂大量施展开来。因宝光早被叶缤法力掩蔽,三怪逃命匆促,不曾看出。等到发觉身被吸紧,百丈星砂突然涌现,将身裹住,才知不妙,合力往外冲逃,已经无及。
  叶缤看出妖魂厉害,如非阮征相助,神鸠还未必制得他住。似这样,经了两日夜,才由神鸠喷出口中紫焰,神龙吸水,直射星砂丛中,将三怪残魂一齐吸入腹内。
  叶、阮二人随往黑风峡,赶去一看,妖徒虽已全数伤亡,赴会的妖党颇多能手。内有两个,一是摩河尊者司空湛的爱徒刘超,一是老怪开南公的得力门人清风散人,邪法还在其次,每人均持有两件厉害法宝。同时姬繁记念前仇,炼了两件法宝,算出杨瑾在此,赶来报仇。以一敌三,已经斗法两三日。二人一到,随即助战。三邪本就连失重宝,力绌计穷,一个已被法华金轮罩住,一个被般若刀斩断一臂,本就情虚胆怯,焉能禁得起这两人一鸠。只一照面,刘超先被天璇神砂裹住,杨瑾法华金轮宝光急转,往上一冲,形神俱灭。姬繁独臂应敌,还想拼斗,一见清风散人知机先逃,新来强敌个个厉害,只得飞遁逃走。事完,已是第四天早上。为了指示阮征机宜,又往龙象庵要了一道神符,先后耽搁了半日,才得起身,果然到得恰好。
  三人说完前事,龙娃早由李洪用玉玦宝光挡住前面,不畏天际罡风,也禀告经过。
  才知龙娃本随众人起身,忽然眼前一花,落在洞中宝座之上,面前坐着一个丑怪老妇。
  因见师父、师叔不知去向,正在着急,想要动手。不料一抬手,便被老妇制住,笑对他道:“你不要急,你那师父一会便要寻来,我因烦他一事,特意留你在此。但我向不无故承人的情,此举彼此都好,实非恶意。你如不信,这法宝囊内,便是赠你师徒三人之宝,到了天外神山取看,自知它的妙用。我另外再赐你一个金葫芦,此宝内贮百余粒霹雳子。我与幻波池圣姑是同门姊妹,此宝比她所炼虽然稍差,威力却也不小。葫芦更是大白精金所炼,你将来也有不少用处。”
  龙娃甚是机智,一听这等口气,又见道姑说完,递过一个鱼皮宝囊和所说葫芦,禁法也已收去,以前曾听师长说过圣姑事迹,知又遇见前辈仙人,忙即拜谢。待了一会,申、李二人一同赶到。自己在座上,师父竟如未见,一任呼喊,也似未闻。自觉隔时颇久,人又不能下去,方在愁急,银色怪火忽然升起。
  直到老妇兵解飞升,禁法失效,方得纵下。
  师徒见面,李洪要过金葫芦、宝囊一看,那霹雳子只有黄豆大小,五色晶莹,隐射奇光。知道此与圣姑所炼乾天一元霹雳子同一路数,威力甚大,已是欢喜。再看宝囊封闭严紧,外写“到后取视”四字,用手一摸,好似法宝甚多,越发高兴。笑道:“这位老前辈,有事怎不明言?如非人已兵解,又由龙娃转交,真不好意思要她的呢。”
  阮征笑道:“所赠法宝必非寻常,以后我们均要收徒,正有用处。她令到后再看,也许还有别的用意。”
  龙娃道:“弟子也曾问过,她说:’你师徒四人飞近南极天边,当有对头相遇。此人知我来历,我赠法宝未经你们用本门心法炼过,一被看破,难保不暗中偷盗,能不出现最好。否则,也只霹雳子可用,余者均经我收入囊内,用佛法将宝光隐去,不使看出,到了光明境便无妨了。‘”李洪道:“她原是佛门中人,怪不得我用佛光照她,依然言笑自如呢。”
  申屠宏道:“洪弟,下次遇敌,仍须慎重。幸而对方未存恶意,并有用我们之处,否则岂不又树强敌?还是问明了好。”
  李洪笑道:“她不肯说真话,也怪我么?”
  神鸠飞遁神速,竟不在三人以下,一路说笑,不觉飞人南极海洋上空。申屠宏想起龙娃适才所说,方令大家留意,忽见前面暗云低压,水雾迷漫中,隐隐有金光红光闪动,并有无数火星飞射如雨,看出内中剑光是本门中人。未及开口,神鸠两翼突收,已由高空中电也似急往下射去。李洪手中拿着两粒霹雳子,坐在鸠背之上,本想遇见敌人,给他一下,试试此宝威力。这时目光到处,瞥见前面一个胁生两翅,身材高大的怪人,口喷火球,两翅横张,各有丈许来宽,由翅尖上射出千万点火星,和一个青衣女于、两个十二三岁的幼童斗得正急。少女和两幼童似知敌人厉害,都是身剑合一,另用一道白光、两弯朱虹和两团金光与敌恶斗,一望而知是本门家法。申、阮、李三人对于开府后所收新同门,十九不曾见过,只认出对头是那翼道人耿鲲。这三人虽未见过,但那形貌极像杨瑾所说的凌云凤师徒。阮征方用传声询问:“这位道友可姓凌么?”
  凌云凤原是日前神驼乙休命人由陷空岛送去灵药,将沙、米两小治愈,立即起身。不料行至南极上空,突遇翼道人耿鲲,因见云凤师徒峨眉家数,想起前仇,意欲加害,双方便在海面上争斗起来。云凤自非其敌,幸仗神禹令和沙、米两小的佛门牟尼珠、毗那神刀合力抵御,勉强打个平手。无奈耿鲲精干玄功变化,邪法甚高,沙、米二人重伤新愈,不能施展全力。
  眼看危急,忽见四人骑鸠飞来。神鸠本来相识,李洪也曾在峨眉见过,再听传声相唤,不禁大喜,连忙回答:“愚妹正是凌云凤,同了小徒沙余、米余路过此地,被这妖孽无端拦阻。诸位师兄贵姓?望乞见示。”
  申、阮、李三人一面通名答话,一面各人的飞剑、法宝早先飞将出去。神鸠也早飞向云凤身前,等双方会合一起,忽将两翼微振,似要众人下骑。申、阮二人会意,因知耿鲲邪法甚高,不可轻敌,忙令李洪放起金莲宝座,带了龙娃飞身其上。四人刚离鸠背,神鸠倏地一声长啸,便朝宝光丛中耿鲲飞扑上去。
  阮征知耿鲲乃人与怪鸟交合而生,生具异禀;又在一无人海岛上得到一部道书,修炼多年。仗着邪法神通,横行东南两海,性又凶残,犯者无幸。虽因生长在辽海穷边无人岛上,最恋故土,不常去往中土为恶。但他素性凶残,强暴无比,海中生灵遭其残杀者不知多少。近来又受许飞娘等妖邪蛊惑,专与正教中人作对。仗着天赋本能,修炼年久,两翅上面长短羽毛均是极厉害的法宝。对敌时,翅尖上所发火星凶毒无比,不论仙凡遇上,为其打中,不死必伤,端的厉害非常。自从那年为与宝相夫人作对,被神驼乙休将他一个得力妖徒用乌龙剪杀死,将另一个收服擒去,本人又为乙休所伤。到未一天赶来报仇,又被恩师仙法惊走,越发怀恨。从此只要遇见正教中修道之士,便视为切齿之仇,决不轻易放过。此人飞行神速,来去如电。日前正当一班同门下山行道之际,一旦狭路相逢,稍为疏忽,难免不遭毒手,实是未来隐患。意欲就势将他除去,上来便用传声令众留意。天璇神砂先不放出,以免打草惊蛇,追他不上。只把两柄蜗皇戈,连同各人的飞剑发将出去诱敌。正待暗放阎眷珠,分三面埋伏空中,将去路阻住。再由正面,冷不防发动天璇神砂,阇耆珠所化三朵血焰金莲也同时发动。再把各人法宝、佛光,连同太乙神雷,一齐上前夹攻。纵然他擅长玄功变化,至多也只逃得一个元神,本身必死无疑。哪知古神鸠神目如电,早看出敌人禀赋奇特,介于人禽之间,腹中炼有内丹,起了贪心,欲捡便宜,也在此时飞扑上去,势又绝快,竟抢在阮征前面,已先发难。
  原来正派群仙见耿鲲性虽凶暴,所残杀的俱都是海中精怪之类。近年除所收妖徒多是异类,偶然背师在近海诸山摄些妇女纵淫为恶而外,本人只是性暴刚愎,无故不肯害人。又知他数限未尽之际,均未与他计较。年时一久,耿鲲以为神通广大,无人敢惹,越发夜郎自大,谁也不放在眼内。自从连遭神驼乙休与白发龙女崔五姑两次挫折,才知敌人不是易与,心虽忿恨,时刻都在留心,平日骄横之气已去了好些。当日正与云凤巧遇,看出是峨眉门下,触动旧恨,意欲报仇出气。哪知敌人师徒法宝神奇,急切间无可奈何。正待施展玄功变化,避开正面神禹令的宝光,出其不意,猛下毒手,忽见四人一乌横海飞来。一照面,便看出神鸠气候不似寻常,鸟尚如此厉害,敌人本领可想而知。
  方在失惊,暗中戒备,法宝、飞剑已相继飞来,对面两个幼童又放起一个金莲宝座,将身护住。经此一来,已经有胜无败之势。正在又急又怒,那只比自己大出好多倍的古神鸠,忽然离了主人,猛扑上来。虽知厉害,因神鸠近来功力深厚,宝光已先掩去,不曾看出。正想施展邪法试它一下,两翼一振,翅尖上大片火星像暴雨一般刚刚飞出,神鸠一声怒啸,身子忽又暴长十倍,看去直是展翅金鹏,当头扑到。同时鸠身上又现出一十八团栲栳般大的金光,环绕全身。比海碗还大的火眼金睛,精光电闪,远射数十百丈,威势越发惊人。方料要糟,只为凶横已惯,不甘败逃,仍想试为抵敌。就这微一迟疑之际,猛瞥见神鸠把口一张,立有六七尺粗一股紫焰激射而出。翅尖上的火焰,挨着便被冲散消灭,护身光气也被吸住,吸力甚大。同时敌人方面六七道剑光、宝光,连同少女手中神禹令所发青蒙蒙的光气,也正电舞虹飞环攻上来,才知不妙。心方一惊,神鸠两只树干般粗细的钢爪已当头扑到,正在扬爪下击。匆迫之中,想起此鸟乃众妖人平日所说的古神鸠,本就猛恶无比,更有至宝、佛光环绕全身,如何能与为敌?忙用玄功挣逃时,觉出身子已被紫焰吸紧。惊惶失措之下,一时情急,不知厉害,忙把苦炼多年,新近才得炼成的一粒内丹火珠喷将出来。本意形势万分危急,只有拼舍损耗元气,一面仍用翼尖上火星抵御其他强敌,一面用这一粒内丹元珠将紫焰暂行挡住,等运用玄功化身逃走,再行收回。谁知神鸠狡猾,故意扬爪发威,运用腹中丹气将其吸住,迫使喷出元丹,以便吸收,耿鲲果然上当。
  其实申、阮二人已经布置停当,人、鸠合力,耿鲲自无幸免。也是神鸠一心专注敌人内丹,没想到双管齐下,就势下击。瞥见对方张口喷出一团火球,心中大喜,惟恐失去,只顾夺取,奋力一吸,那粒内丹虽被紫焰裹住,仍然吸入腹内。耿鲲见此情形,早吓了一个亡魂皆冒,乘着紫焰收回,慌不迭飞身遁走。刚一回身,猛又瞥见空中现出三朵亩许大的金碧莲花,各射出千重血焰,无量毫光,带着轰轰雷电之声,三面环攻而来。
  身后宝光大亮,天璇神砂己化作大片金光星雨,铺天盖地潮涌追来。内中并还夹着许多法宝、飞剑和两环佛光祥霞,电驰飞到。太乙神雷打个不住,千百丈金光雷火密如雨雹,上下四外一起夹攻。震得天惊海啸,浊浪排空,精光万道,上达云霄。耿鲲做梦也没有想到,几个无名后辈竟有如此神通威力。古神鸠吸完内丹,又二次铁羽横空,飞扑上来。
  此时危机一发,耿鲲稍为疏忽,非但命丧敌手,连元神都许保全不住,不由心胆皆裂,哪里还敢停留。只得拼耗元气,自残肢体,假装情急拼命,运用玄功变化,由两翅上卸下三根长翎,化作三个化身相继出现,迎敌上前,真身却在暗中隐形遁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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