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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回 淫女奔邻求良媒 书生避色掌明烛

  东坡在徐州登燕子楼词:
  天涯倦客,山中归路,望断故园心眼。
  燕子楼空,佳人何在,空锁楼中燕。
  古今如梦,何曾梦觉,但有旧欢新怨。
  却说鲍指挥娘子和卞千户娘子,把阮守备一夜夹攻。七十老人,如何敌得两口飞刀?连泄二次,昏晕不省,次日遂成了瘫痪。不消两月,中风不语,呜呼哀哉。两个寡妇原是一路,要打发他的,胡乱买口寿器,送在郊外埋了,撇下一个痴子憨哥,随着当奴才使唤。两个寡妇商议着:“就着这个酒店,咱两家同居,一个锅吃饭,同丹桂、香玉一处居住,省了费钱,又好作伴。”
  因此,两个寡妇占了一口房,打开福清庵的壁子,使两个女儿各人住一间,白日黄昏做针线,玩成一块,打扮得油头粉面,窄袖弓鞋,就如门户烟花光景。香玉虽伶俐,还略老实些,这丹桂姐十分油滑,口里学得街市上情词浪曲,没一个不记得,整夜和香玉顽着,叫“亲汉子”、“亲羔子”,满口胡柴,不害一星儿羞。
  这法华庵后面,邻着一个书房。原是一个老学究训蒙用的,后来一个年少秀才,姓严名正字好礼,因贫穷,家内无处读书,和这尼姑是个亲戚,就在此借了一间房,在韦驮殿东边紧间壁白日读书,连夜里也不家去。家贫无油,时常也来佛灯里借油去,读至三更还不睡。是一个有志气的正人,未逢时的,君子。此人生得面白唇红,年方一十九岁,尚无妻室。每日不出书房,有朋友和他嘲戏的,连面腮都红了,日夜以读书为事。
  这个书房和丹桂姐卧房紧邻着,读书声便搅得丹桂姐寝食不安。
  这屋壁年久失修,墙根多次裂缝,那边使纸糊了,常常透过灯光来。这丹桂时常用个竹签儿,捅开纸缝,窥看这秀才。见他生得一表人才,白生生的和美女一般,恨不得搂在怀中,白日间常悄悄地丢过瓦片来勾搭。后来见他不理,又将自己带的一个红纱香袋,连一只睡鞋儿,隔墙丢去,指望这秀才钻隙相窥,或是逾墙相从。哪知道这读书人专心只在读书上,并没这个闲情。就是见了这个香袋、睡鞋,也只道是哪个朋友撇下的,再不想到邻家有妇女勾引的事。这一日,丹桂背了香玉,又伸将一根细细竹竿去搠弄他。严秀才不提防有竹竿在背后搠他,只道是有鬼,唬得他把被窝床帐俱移在中间来,第二天又把墙缝用泥来塞了。从此后,丹桂姐只好闻声动念,害了个单相思,再不能够半夜隔墙窥宋玉,西邻掷果引潘安了。
  不则一日,那姑子福清常常来卞千户娘子这边来,央香玉做些针线活。因佛堂石榴花盛开了,姊妹二人要往庵上去看花,丹桂有心要细细端详这严秀才,恨不得撞个满杯。那日同香玉过来,到了姑子房里,吃了茶,走到韦驮殿旁,一个小门进去。
  见大红千层石榴花开得火也似红,姊妹二人每人折了两朵,插在头上。才待要走,只见严秀才从书房走出来,看见两个少女,慌得忙忙走回,不敢回头,一直进去了。这丹桂姐倒只管留恋,拈着花儿顽耍,见秀才不出来,各自回房不题。
  从来机会相凑,成了好事;没有缘法,总不相干。那时正是五月天气,渐渐暄热起来。忽然连连大雨,就下了三昼夜,汴河水涨起来,把人家小房破屋倒的倒、漏的漏,常是半夜里大家不睡,怕屋倒压死。这严秀才住的书房,也是乱后破烂草房,上漏下湿,到了二更时候,听得忽喇一声,好似天崩地裂一般,把那垛破墙,从根下直倒在地,恰好与丹桂姐卧房倒通了。丹桂姐忙起来穿衣不迭。那时天热,只穿得个红纱抹胸儿,连一条中衣也找不见,白光光的赤着身子。正然害怕,只见严秀才在房中间里看书,还点着灯哩,正忙不迭把灯盏拿起来,照着收拾被窝。这丹桂姐在黑影里看得分明,不觉淫心动荡,想起:“白日间折花遇着他,几番勾搭再不上手,今半夜无人,姻缘凑在这里!”
  趁着他灯影半暗不明,往秀才屋里直走,到床前道:“哥哥救我则个!”
  严秀才见一女子忽然走到面前,光着雪白的身子,吓了一跳,道:“你因何这样来,什么道理?”
  一面说着,这丹桂早钻入秀才的床上帐子里去了。
  严秀才见她如此,慌忙把灯放在桌上,一直走出屋来。外边大雨如注,那里站得下?看一看韦驮殿里琉璃灯还点着,忙忙走人韦驮殿来,以避这夜半男女之嫌。走到韦驮面前,可霎作怪,只见那琉璃灯大响了一声,似爆竹相似,灯光一晃,好似个明月放光、金盆献日一般,真真的“不可思议”。
  这书生又是羞愧,又是惊惶,只得在灯光之下,孤孤站立,唬得战战兢兢,一似那女子还赶将来一般:“幸得大雨盆倾,一宿不住;又怕屋倒了,打死此女在我床上,不能自明。”
  心里一上一下,真如舂杵相似。
  却说这丹桂见秀才去了,只在床上倚枕而卧,春心如火,欲水如浇,还指望他去去就来。起来把灯一口吹灭了:“今番回来,一把拿住他,定不肯轻轻放空!”
  等到半夜,大雨不止,直到天将五更,没奈何走下床来,回房不题。
  再说严秀才在韦驮殿下坐到天明,雨略住了,才叫了福清师徒去看看。破墙倒了,书房门首见一双小脚踪儿,在泥里走得横三竖四。他心中自明,不好讲得,那福清姑子也有些疑惑,说严秀才书房如何有妇人脚迹,各人怀心,都不言语。看了破墙和阮奶奶家通成一处,甚不方便,便道:“等天晴了,叫几个闲汉来,快砌起来,省得两下不便。”
  这严秀才趁此机会,就把那书桌、床帐,一时间叫人都搬回家去了。只说是屋破难存,把淫奔之事一字不肯提起,恐坏了人家闺门,失于刻薄;又恐此女所求不遂,不是悬梁就是投井,连人命也是有的。因此,默默无言别去,寻师取友读书去了。毕竟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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