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时世勣一骑望见,认得战秦王者乃单雄信也。大叫曰:“故人休伤吾主!”
雄信回头看时,却亦认得徐世勣,问曰:“贤兄此来何速?”
世勣曰:“吾主被尔所逼,吾闻之,尚嫌来迟,何谓速耶?”
雄信笑曰:“汝既道是尔主,我岂无主?今日只知有世充,不知有秦王也。”
世勣见雄信其言不让,恐复追秦王,故欲延之,以待救兵来到。因谓雄信曰:“足下之言差矣。吾与足下旧曾同仕李公,犹如兄弟,亲同骨肉。今李公已死,各归一主。世勣每恨未得其人而事,今唐王四海瞻仰,士卒归心,其亦天命也。尔郑主一时草创,动辄称王,非明正之君,久必为人所擒。足下何不自审,图善后之计?”
雄信怒曰:“众人逐鹿,未知谁得。偏尔主真王,吾主非天命乎”今日乃国家之事,难以念故人矣。”
遂放马复追。后人有诗断曰:
兵刃交持困厄遭,穷迫未必念同袍。
徐公徒有忠贞劝,难遏轰轰欲建劳。
此时秦王已走上一望之地,世勣亦勒马尾其后。忽然山后喊声大起,王世充知的,自领大队人马接应,将秦王围在垓心。秦王恰慌,勒马奔上高埠立定。遥望后面征尘兢起,见一员大将,杀气凌空。引数千铁骑飞奔来到。单雄信骤马引槊,直趋世民,槊未及落,来将大喊一声,如空中起个霹雳,跃马举槊横刺雄信于马下。郑军齐出,救了回去。秦王见是敬德,叫曰:“将军救我!”
敬德曰:“郑兵势大,主公可随吾而出。”
秦王即勒马下坡。敬德翼护秦王,杀出隘口。迎头遇四员大将拦住:赵胜、钟雄、孙彪、李达。敬德保定秦王,力战四将,并无惧怯,冲开重围。钟雄、孙彪赶来。敬德帅骑还战,立诛二将,杀死郑兵无数。世充驱兵四出。李世勣断后,且战且走。出得榆窠,唐将屈突通、殷开山、段志贤引大军继至,冲入郑阵中,世充大败。将近黄昏,两边各自收兵归寨。次日,秦王升帐,大小众将与秦王称贺。秦王召进敬德曰:“昨日被贼将所窘,不遇公来,到几不与君相见也。往常疑公有他志,如今足明公之真心也。”
敬德顿首曰:“一者主公之洪福,使致贼将不能相伤;二者将报密室之重赠。”
世民曰:“赏劳吾与诸将赏(常)有,公何相报之速也!”
自是敬德宠遇日隆。秦王又慰世勣曰:“且前正因不从公言,致诸将惊虑。久后之事,公当专谏也。”
世勣曰:“望大王愿以此为终身之戒。”
秦王深然之。
却说王世充败入羊角城,聚集众人议曰:“朕纵横天下,未尝挫刃。今被世民屡折吾锋。吾今会集虎牢之众,与唐军决一死战。”
分付三军克日就起。杨振兴曰:“唐军势重。又兼李靖、房玄龄计谋百出,尉迟敬德、屈突通勇不可当。以臣愚见,莫若深沟高壑,坚壁不出。着人送虎牢粮草入洛阳,以为军需,与彼孔持日久,彼军决疲乏,那时主公以逸待劳,再约夏国人马来到,令兵攻击,此必胜之道矣。若主公不以臣言,空壁而往,倘战有不胜,四面皆敌国。主公将何以适从乎?”
世充沉吟不决。李光仪曰:“主公如不具师与唐兵决战,唐兵知郑怯敌也。羊角城倘不能守,主公将何依乎?为今之计,正在统兵急与之战。如胜,则世民必退矣。如不胜,归守洛阳,以为根本,调取各处人马,救援亦可接次而来。又兼唐军久次自疲,我军乘其敝而攻之,似有可胜之机也。主公再延不战,而欲作株守计,不亦误乎!”
世充曰:“光仪之言,正合吾意。”
即下令各营,进发人马,前临谷水而阵。先拨赵胜、李达二将督三大楼舡于谷水,伺候接应。何惠、罗质领飞骑一万,往来于岸上巡哨。
是时秦王军中听的世充二十万精兵前来,诸谋士入见秦王曰:“郑兵势大,未可以岁月破之。今士卒疲弊思归,各出怨言。不如暂且息争讲好,班师旋国,再作计议也。”
世民曰:“以吾料之,贼势窘促矣。今以人马倾国而来,意在希图一战,较量胜负。若胜则彼军齐心;若败必奔还洛阳,为坚守之计。尔诸将正宜各励乃志,鼓勇而前。若破之后,彼再不敢复出矣。取功名富贵,在此一举,何乃自生退心,而挫吾之锐气?”
尉迟敬德一班战将齐声曰:“愿随大王破贼。不敢后矣!”
于是秦王下令调拨应有马军,当先冲阵。分五路攻谷水:中一路,世民自引兵;左一路,殷开山、段志贤;左二路,丘行恭、钱九陇;右一路,尉迟敬德;右二路,屈突通。每一路各二万人马。世民分拨已定,众将平踏前望谷水进发。赵进、李达在楼舡上,见五路军马来到,诸军各有惧色。李达曰:“尔众人不必惊扰。唐军虽众,不知吾之虚实。正好乘其骤至,出兵攻之。”
遂牵马下舡,飞奔岸边上马,引数百人杀入钱九陇军中去了。何惠见唐军来到,李达争先而斗,在舡上令众军哨鼓呐喊,以助其威。钱九陇与李达岸上交锋,未分胜败。唐军各路掩至,郑军不能抵挡。李达翻身杀向上流,钱九陇一箭已到,射死于水中。丘行恭见九陇胜了初阵,驱兵掩杀,郑兵死落于水中者不计其数。赵胜、何惠见势不利,只得死战,夺围逃走。世充听得世民杀至谷水,自引大队军前来接应。正见唐军围住,兵在危急中。李光仪、张老虎两枝兵当先冲入。尉迟敬德骤马舞鞭,直取二将,军器并举,三将搅在一团厮杀。敬德战得性急,大喝一声,鞭稍已落,打中李光仪左臂,负痛而走。张老虎力战住敬德,郑兵四下箭如飞蝗。中军秦王大队来到,下令曰:“今番擒得世充者,授以上爵。”
唐将得令,各奋力向前。敬德抛了别将,径来寻世充。早有杨振兴、屈突宁保定,向东北走。敬德挥动三军,鼓噪前进。郑将曾球阻住一阵,敬德举鞭打落马下,杀出水口,与世民军相合。世充已见势败,不敢再复羊角城,与诸将急走入洛阳,坚闭不出,秦王听的世充远遁,亦收军扎于谷水。
此一回郑兵三停折去二停,掠得粮草、辎重无算,楼舡、军器不计其数。秦王曰:“谷水之战,世充胆已落矣。今复走入洛阳,正如樊笼之鸟,无能为矣。可乘胜兵围之。不出半个月,剧贼之首可到也。”
李靖曰:“时不再来,机不可失。大王速宜进兵。世充自不暇为谋。”
秦王下令,率诸将直抵城下围之。殷开山督众攻打东门,段志贤打南门,丘行恭催打西门,钱九陇催打北门。四面金鼓振天,火炮、火箭、云梯各项俱齐,攻打城内。王世充集诸将商议,谓振兴曰:“悔不用公言,致受此困。于今唐军临城,内无储积,外无救援。如之奈何?”
振兴曰:“唐军围城,且理论出战应敌之策。不必追悔前事。请一面遣使往虎牢,作急出兵,运粮入城,一面往夏国求救应。主公亲督诸将,于各门往来巡守。料唐兵深入吾地,亦虑后兵袭之。不久自当退也。”
世充从其言,遣侍郎段达为使,迳往夏国求救,连发文书三通,星夜前去。一面遣人会王玄应人马。
却说世民,亲督诸将攻城,一连攻了十数日,不能克。
城上守御甚严,擂下火炮木石之类,唐军被伤者甚众,将士皆疲弊。又闻世充约夏国窦建德各处兵来救,各怀内惧思归。总管刘弘基入见秦王曰:“世充恃壕堑坚完,婴城固守,吾军深入险地,疲弊终日,非万全之策。又听的各处兵集,实有可虑。主公且班师,养锐储积,另作后图,少慰思归之众也。”
世民曰:“东方诸州已望风归降,惟洛阳孤城,势不能久。今功在垂成,奈何弃之?”
乃下令军中曰:“敢有再言班师者斩。”
自是众将乃不敢复言思。朝廷遣使至秦王军中,召世民还,有国事商议。秦王恐将士离心,即遣封德彝入朝复命。且看下节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