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刘弘基引兵城下搦战,宋老生与江志达、伍存良一班将佐多置擂木炮石固守,并不出战。弘基令军士在城下百般秽骂。老生大怒曰:“唐军太欺我耶!”
即引兵三万,分左右翼而出。建成见老生出城,使殷开山召后军。后军继至,渊欲使军士先食而后战。李世民曰:“敌已出城,当先挫其锋,时不可失。”
乃使建成阵于城东,自结阵于城南。宋老生摆开阵势,左翼军江志达一骑飞出阵前搦战。对阵中殷开山手挥大斧,直奔志达。志达捻枪来迎。二人战不数合,右翼伍存良骤马跃出,夹攻殷开山。开山兵佯输,拨回马走。宋老生见唐军小却,率军一掩杀来。世民引数百骑自南原驰下。冲击老生阵,出其背。老生后军先乱。刘弘基跃马持枪,直犯隋军,正遇伍存良接住弘基交锋。弘基手起枪到,刺于马下,隋军大溃。宋老生见势头失利,与江志达领败兵杀出重围,望霍邑僻路走。殷开山、刘弘基引兵赶来。
老生正走间,忽山坡后金鼓齐鸣,一少年将领一千骑当头阻住。江志达向前迎敌,被其将挥起钢刀。斩为两段。宋老生前后受敌,知不能脱,即弃马,投于堑下。后军刘弘基赶到,就而斩之,尽降其众,与前军合。时杀死隋军僵尸数里,流血成沟。会日已暮,渊即命登城。将士各攀援而上,遂克之。渊大军进了霍邑,诸将佐俱上其功。刘弘基进宋老生首级,引得一少年将领来见,乃临淄人氏,姓段,名志贤。少无赖,数犯法。大业末从父客太原,以票果诸恶少年畏之,为世民所识。闻唐公进围霍邑,故部其众来从,正遇交锋,首杀老生部将江志达。唐公见其身材健捷,姿质伟岸,甚悦,即授之右领大都督府军。就令温大雅纪录功册簿行赏。军吏有言:疑奴应募者不得与良人同。渊曰:“矢石之间,不辨贵贱。论勋之际,何有等差!宜并从本勋授。”
引见霍邑吏民,劳赏如西河,选其壮丁使从军。士欲归者,并授五品散官遣归。或谏以官太滥,渊曰:“隋氏吝惜勋赏,此所以失人心也。奈何效之?且牧众以官,不胜于用兵乎?”
众人皆拜伏其论。渊下令大军进略临汾、绛郡。哨兵军报入临汾、绛郡来,通守陈叔达闻得消息,即分遣军士各门筑起土城,以示重垒严固,悉力拒守。渊兵到城下,分道攻击,相拒二十余日,不能进。渊督率诸将,用火箭、云梯各项,一齐攻打。温大有入中军,见唐公曰:“陈叔达诚实君子,今为隋臣,安得不效其职?纵攻克其城,百姓损伤者多。来日凭几句言,于城下说之,彼必来降也。”
渊从之,下令缓其攻打。次日,温大有匹马于城下大叫,令人请陈叔达有机密事
说。守城军报知叔达。叔达登城,见温大有立于城壕边,问曰:“阁下召叔达,有何高论?”
温大有曰:“吾闻:‘顺天者昌,逆天者亡。’唐公倡举义兵,欲尊王室,德爱及于百姓,威令行于诸侯。又兼世民深得豪杰之心,所向何有不克?知天命者,即当倒戈而降,乃为明达。若苟规规于一偏之见,拒守孤城,倘唐军并力攻击,围困延月,内乏粮食,外无救援,一至丧身失守,此谓‘逆天者亡’也。且通守为当今名士,须先观时势,细察兴亡。试以为唐公与隋王政令,二者孰优?”
叔达曰:“政令比于隋主,诚大有不似。然唐以义举,则隋主君也,唐公臣也。以臣侵君之土宇,可谓忠乎?”
大有曰:“隋主远事游幸,流连忘返。侑王秉国,权柄下移,天下危殆无日,兼群雄窃据以观时势者,遍满州郡。唐公指挥号呼,四海英雄景从。阁下知天命者固如是乎?”
叔达被温大有说到是处,猛省曰:“公言甚有理。我当纳降。”
大有随报唐公。次日,叔达开了城门,迎接唐公入城。渊前后大队人马进了临汾、绛郡。渊见叔达言词慷慨,明敏机警,甚喜,礼而用之。渊安抚吏民。大军至龙门,有合淝人任环谒见。渊与谈论,对答如流。渊以为河东县户曹。忽报:“刘文静、唐鞘利以突厥兵五百人、马二千匹来至。”
渊喜其来,缓谓文静曰:“吾军西行及河,突厥始至,兵少马多,皆君昔行将命之功也。”
文静曰:“静以公命达于始毕可汗,始毕以军中马匹乏少,故付静复带就军应用,非敢有辱公命。”
唐公深然之。人马进次河东境,离城不远,令人递战书报入河东来。
且说拒守河东者,乃隋将屈突通。按《唐史》,屈突通徒河人,少好兵法,善抚吏民,遇敌必身先士卒,故人乐为之用。忽听候骑报唐兵近河东,与其将桑显和、尧君素、张允忠商议。桑显和曰:“渊军新破宋老生数万之众,连下临汾、绛郡,士卒甚锐,难与交锋。将军可先断绝其津梁,令一军前阻饮马泉,坚壁不出。候彼饷运弗继,士马疲乏,然后乘其怠而击之,一鼓可破矣。”
屈突通依其计,即断绝桥梁,整备器械,令桑显和领数百骑拒饮马泉坚守,果是一夫当关,万夫难过。渊谋于将佐,汾阳薛大鼎说渊曰:“请勿攻河东。自龙门直济河据永丰仓,传檄远近,关中可坐取也。”
渊将从之,诸将有请先攻河东,任瑰曰:“今主政残酷,兵役不止,天下之人思见拯乱,与之息肩。公天付神武,仗顺而起,军令严明,所下城邑无秋毫之犯。关中起兵者,"踵而待,拥义师,迎众欲,何不济哉!瑰在冯翊,久悉其人,情愿为一介使,入关宣布威灵,以收左辅,繇梁山济河,直趋韩城,逼"阳,徇朝邑。萧造文吏,势当自下。次招诸贼,然后鼓行而前,据永丰积粟。虽未得京师,关中固已定矣。”
渊悦曰:“是吾心也。”
时关内群盗惟孙华最强,渊令人以书招之。华来见渊,渊以言慰奖之曰:“观君材貌,非剽掠暴劫之人,正宜阐效忠贞,以图显名,何作秽行偷生,有辱先人乎?”
华即倾心拜伏曰:“华恨未得主人,因以苟免存济。今遇将军,虽使肝脑涂地,亦不辞也!”
渊又以任瑰为招慰大使,前往说韩城。任瑰至城下,说:“唐公不以威力协人,府丞自察时势归降,免致生民受困。”
府丞罗闰即开韩城迎接李渊。下了韩城,秋毫无犯,旁郡皆顺风纳款。
屈突通自恃兵精粮足,只是坚守弗出。唐兵进不得河东。渊谓将佐曰:“屈突通精兵不少,相去五十余里,不敢来战,足明其众不为之用。然通畏罪,不得不出。若会李密一军进逼其后,我军进攻其前,河东唾手可得。”
世民曰:“大人此计甚妙。”
渊即令人持书以会李密,遂按兵不动。却说李密会武阳郡,郡丞元宝藏以郡降李密,密以为上柱国。宝藏使其客钜鹿人魏徵为书启,谢李密,且请改武阳为魏州,又请命,欲帅所部甲士,西取魏郡,南会诸将取黎阳仓。密得书,见词理婉曲,精捷丽华,问来人曰:“此启书出于谁人手作?”
来人对以“魏徵所为。”
密大喜,即以宝藏为魏州总管,且召魏徵来见。宝藏即遣魏徵往谢密。密以为掌记室。有太山道士徐洪客,令人献书于密。密展视之,书曰:
愚闻:欲兴大事者,虽审天下之势,意图进取者,宁先制服于人。今将军大众久聚,恐米尽人散,师老厌战,难可成功。如乘进取之机,因士马之锐,沿流东府,宜向江都,执取独夫,号令天下。
密壮其言,以书招之。洪客竟不出,逃避于他郡,莫知所之。
胡氏曰:洪客之谋奇而正,非独李密不及,唐之诸人皆不及也。天下未尝无才,或隐于屠贩,或隐于盗贼。洪客与魏徵者,皆优游黄冠中人,而抱匡时之略,怀济世之具,顾人自不能知耳。然李密不足与言,岂当时洪客未知晋阳兴师,或无路以自达,而于密献此书耶?以此一言观之,洪客胸中奇计固多矣,而即逃遁不自见,岂其不及唐室之兴而死欤?抑以黄石公、鲁仲连之流欤?呜呼!其可谓高士矣。
后人有诗一首,评李密不能荐贤,洪客不知事唐云:
见贤难以用书招,李密为人志自骄。
时有晋阳由义起,黄冠何必侣渔樵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