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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节 郑王缢死隋侗帝 朱粲兵败奔菊潭

  却说世充自僭位以后,每听朝决政,诲谕言语,谆复百绪,以示勤笃。遇百司奏事者,听受厌疲。御史大夫苏良谏曰:“陛下语太多,而无领要计。云尔即可,何烦许多辞。”
  世充不能改,出则轻骑,无警跸。游历衢肆,遇行者,但止立,不称呼,徐谓百姓曰:“故时天子,深居九重,故下情不得上达。世充非贪位者,本救时耳。正若一州刺史,政事皆亲览,当与士人共议之。”
  恐门卫有禁,下民有事难以尽通,令顺天门外置座听事。又诏西朝堂听冤诉,东朝党延谏者。由是章牍填委,观不暇。自后亦不能复出。
  时马军总管独孤武都为世充所亲任,步兵总管刘孝元等因见世充诈行殷勤,而实无施恩,欲谋召唐兵,使崔孝仁说武都曰:“王公徒为儿女之态以说下,愚而鄙,贪忍不顾亲旧,岂能成大业者哉!唐起自晋阳,奄有关内,兵不留行,英雄景附。且坦怀待物,举善任功,不念旧恶。据胜势以争天下,谁能敌之?今其兵近在新安,若遣使召之,吾曹为内应,事无不集矣。”
  武都成(曰):“此计虽善,然我内无相助之人,亦难〔为〕功。”
  孝仁曰:“李密故将裴仁基,与其子行俨,及我知己数人。尚书左丞宇文儒、童崔德等,每恨世充,未得机偶。今若结纳,使之来护,事必克谐矣。”
  武都从之,即遣人召仁基到府商议。不移时,仁基已至。武都邀以合从之利,欲谋世充,复立隋君。仁基曰:“自归东都,旧主既亡,我以为世充秉国政,能以安隋室,故吾父子委心归降。岂度其诈以仁义,窃盗神器,幽禁隋主于含凉殿。吾实不平。尝怀报复,非无此心,力不及耳。既将军诚有所举,仁基愿舍命相从也。”
  武都大喜,即令置酒相待,与孝元。孝元等正议间,适宇文儒童亦至。武都迎入,与众人相见,推就坐席共饮。宇文儒童因议及国事。酒至半酣而言曰:“我以为段达久事隋君,能安其位。不期党附世充,共成僭逆。使吾痛心切齿,誓诛反贼之首,以谢天下。未度今被反贼所制,实不忍也。”
  孝仁即出席,附口于儒童耳边,密道其事。宇文儒童厉声曰:“当以死报隋君!”
  乃嚼指流血为誓。众人商议约誓已定。武都即密遣人送文书,迳至新安,通知唐主师:“令遣将领精兵,抄小路攻东都。我众人从中起。莫致有误。”
  差人领文书去了。众人亦散去,各密地聚集人马,伺候内应。
  却说送书人离东都,直趋新安路来。未数里,偶遇东乡人陈善走,乃往日为世充御马者,世充爱其忠直,极善遇之。陈善走认得乃武都府中人,因问之曰:“足下何来?”
  差人曰:“欲住新安公干。”
  善走自思:“新安唐兵屯扎彼处,目下正要来侵我境界,如何得有人与他公干?必有缘故。”
  因曰:“难遇足下,路旁有酒舍,聊沽数酌,与足下少叙一时,庶表旧日相识。”
  来人曰:“唯有劳扰。”
  善走曰:“有何扰哉!”
  即邀入酒舍,令酒家备过饮具,二人对酌。善走殷勤奉劝,来人推辞不得,尽意饮了数十钟,不觉大醉,卧伏在席上。善走见醉倒,即搜检身上皮袋中,果有文书一封,封皮上写:“机密事”,下具众人姓名。善走看其姓名,内有平日与王世充有愤者。善走即将文书带在身上,还了酒钱,走入城中去了。来人酒醒,不见善走,大惊。看身上文书失落,不敢回去,迳从僻路走往他处去讫。
  且说陈善走既搜得文书,迳入朝来,进上与世充。世充拆开观之,乃独孤武都等欲谋通唐兵,令遣将领精兵,抄小路来取东都,众人从中起以为内应。世充看毕大怒,骂曰:“武都逆贼!吾待汝亦不薄,何得与众人图害我耶?”
  即下令监军张仪,部领禁军五万,将武都等府围了,捉送东都市斩首号令。张仪得旨,即部兵将武都等捉送。不移时,城中大闹,武都等已知事泄。部家僮杀出府外,欲走出城,被禁军四下阻绝,不能得脱。众人一时未知持防,俱被捉获,不曾走得一个。世充下敕,将武都等良贱不分,老幼皆斩于市。
  自是,世充部下多背,己乃峻诛暴禁以威之,户有一人逃者,家无少长,皆坐;父子、兄弟、夫妇,许相告免罪。令伍伍相保,一家叛,举伍诛戮。城中樵牧者皆有限期,限期外不许出入,公私皆不聊生。齐王世恽言于世充曰:“儒童等谋反,正为隋主尚在故也。不如早图之,以绝众望。”
  世充然之,即遣张仪带武士十余人,送鸩酒与隋主饮之。张仪领命,至含凉殿宫中,来见隋主,进上鸩酒。隋主曰:“我得何罪,太尉苦苦相逼?”
  仪曰:“此出郑王意,陛下可速饮之,以候回报。”
  隋主请与太后诀,张仪以未奉诏命不许。帝乃布席礼佛曰:“愿自今已往,不复生帝王家。”
  言罢大哭,接过酒饮,不能绝,以帛缢杀之。时皇泰二年五月也。世充既缢杀隋主,后颁诏传示州郡诸侯,欲其各知隋运灭亡,以来趋附。
  消息传入京师,高祖闻之,与群臣议曰:“世充何等人,敢妄僭帝号,窃居宝位!寡人尚以起居消息候问,彼焉得自专刑辟,弑毒君上?罪弗容诛!朕当帅众讨之,明正其罪,庶为后臣子之鉴。”
  裴寂曰:“王世充强据东都,民心未服。今既弑其君,藩镇诸侯必抱不平。陛下可乘机图之,易如反掌。”
  高祖即下手诏,敕秦王世民监新安军,征讨世充。使者领诏,赍至关外,以达秦王。秦王得旨,即会集诸佐商议,仍遣使催新安主帅任瑰,令进兵东都。使者未及行,忽哨军报:“南阳朱粲自取邓州,拥众二十余万,乘胜进掠淮安。唐之近属州郡日夜惊惶。今闻秦王提兵救应诸路,百姓望其至者以日为岁。”
  世民谋于诸将佐,马三宝曰:“君上委公子以重任,监军进征世充。世充占惬东都,无志于四方,犹守虏耳。天兵一至,正如屈首而拾草芥,朱粲拥众剽劫汉、淮间,因其乌合之徒,先往擒之,降其余党。因席卷之势,会合新安军,进逼东都,世充束手不能为计,则东都唾手可得。”
  李安远进策曰:“世充得位,骄志弛怠,称(趁)此不进兵图之,后彼悔心已萌,固结士民,非劳师经年不易拔也。朱粲盗劫之徒,只消一介使,移檄汉、淮豪杰,必有能诛粲者。何必亲劳大军,以讨不急之寇哉。”
  秦王以二人策皆可行,因两从之:预遣人移檄汉、淮,令有能戮擒朱粲者,重加封职。一面遣使知会任瑰。
  话分两头。却说朱粲纵兵剽掠汉、淮间,每破州县,食其积粟;将去,悉焚其舍。军中乏食,乃教士卒烹妇人、婴儿啖之,谓其下曰:“肉之美者,无过于人。但使他国有人,何忧于馁?”
  初,以隋著作佐郎陆从典通事舍人,颜愍楚皆为宾客。其后阖家皆为所啖。又税诸城各堡细弱无用民,以供军食。有淮安土豪杨士林,听得秦王移檄诸州,许剪除朱粲者荣之以高爵。又闻朱粲拥众将至其境。士林集诸英果议曰:“朱粲暴悍不恤人命,所至一空。今秦王有令,我等通约险要之地,各出兵拦截其归路。诸公戮力相助,不患无富贵也。”
  众皆允诺。即会知各处津要所在,用防朱粲。诸州闻此消息,皆争应之。
  却说朱粲部众将近淮安地界,军士乏食,又无统束,被士林引勇健数千,从后截出。诸人奋力向前,朱粲士卒不战自乱,大败,杀的尸横草野,血流成渠。朱粲领败兵奔走南郊,又遇诸州兵掩杀一阵,朱粲计穷,逃入菊潭。士林以众皆集,谓之曰:“诸君值此离乱之际,正取功名之时也。今秦王兵屯关外,招揽英雄。我等当乘此机会,往从之。尔众意如何?”
  诸人皆曰:“唯听将军所命。”
  士林即帅汉东西四郡,请人报知秦王。秦王大喜曰:“假他人手以除朱粲,不出诸君之料也。”
  遂具表,奏上高祖。高祖下诏,以士林为显州道行台。
  却说朱粲被四处阻绝,困于粮食。士卒稍离叛去,因遣使奉表诣京师乞降。高祖与众臣议曰:“朱粲乞降,可允否?”
  李纲曰:“外郡多事,且朱粲悍贼也,虐民经久。陛下允其请,亦除一害矣。”
  高祖依李纲奏,宥其前罪,遣散骑常侍段确奉诏,封为楚王,慰劳之。
  段确领诏出朝,迳至淮安,来见朱粲。使者报知,朱粲即引众出迎,拜受王职,设宴礼待段确。段确酒至半酣,乘醉侮戏粲曰:“闻君好啖人,人作何味?”
  粲曰:“啖醉人正如糟彘肉。”
  确怒曰:“狂暴贼!入朝为一头奴耳,复复啖人乎!”
  粲惧其闻于唐主,坐上执段确并从者数十,悉烹之,以饷左右。遂屠菊潭,奔投王世充。世充署为龙骧大将军。高祖闻知益怒,下敕奏王督军进东都,并讨朱粲。秦王得敕,与将佐定议。军外报:“纳言刘文静赍诏各镇,回至关内。”
  秦王大喜,命至帐前。文静入见秦王拜毕,因备言:“窦建德锐意欲讨宇文化及,乞主公速遣大将相助。”
  秦王曰:“王世充新篡君位,唐主敕命征讨。淮安王李神通久师在外,尔众人有何高议?”
  文静曰:“君上委公戎任,专之可也。建德进兵魏县,主公若不遣将同行,使建德征服宇文化及,功为彼就也,恐有负上托。”
  秦王然之,复遣文静以命调发李神通,进兵征宇文化及,毋得延缓,有误军情。使者领命去讫。话分两头,看后来如何分解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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