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秦王得高祖旨,已知葬讫文静,复官其子,即令公孙武达、樊兴、殷开山引兵一万,进攻莒州,自领众为后应。公孙武达等得令,各引兵去讫。武周将寻相正在莒州城中修饰军器,强弓硬弩、枪刀之类悉备,欲待唐将交锋。哨马报入城中,寻相听得,与副将张万岁引兵出敌唐军。两兵相逼,寻、张二人出马。公孙武达大骂:“吾今到此,何不早降!”
寻相背后一将挺枪直出,乃张万岁也。武达舞刀去迎,交马斗不数合,已将张万岁活挟马上,拨马回阵。寻相见捉了副将,挺一条铁槊从后追来。樊兴一匹马跑出阵前,举枪直奔寻相。两下军器并举,战上十合,秦王大队军马来到。寻相见唐军势大,勒马弃莒城而走。其军大败。唐兵漫山塞野追来,杀的寻相军人分马散,剑乱戟横,遗下旌旗、弓弩无数。世民率诸军乘胜追赶,一昼夜行二百余里,近宋金刚寨栅。金刚引精兵,于要道列坚阵待之。秦王军中程知节舞斧出马。金刚左翼一将挺枪而出,乃陈焕章也,与程知节交马,只二合,金刚后阵已乱。人报:“殷开山、公孙武达从东路抄袭后寨。”
陈焕章闻知,不敢恋战,回马来救后寨。唐兵掩杀上来,金刚前后受敌,引众杀开血路,望太原逃走。秦王悉众追之。总管刘弘基谏曰:“大王逐北深入不已,不受身乎!且士卒饥疲。宜留壁于此,俟兵粮毕集,复进未晚也。”
世民曰:“金刚计穷而走,众心离沮。功难成而易败,机难得而易失。不乘此势取之,若更淹留,使之计立备成,不可复攻矣。吾竭忠殉国,岂顾身乎!”
遂策马而进,追及金刚于雀鼠谷。将士见秦王自先勇击,不复敢言饥,各奋力向前。程知节飞马当先,斩十数将。金刚众大乱,唐兵背后赶来。金刚与罗孔阳、陈焕章冲开血路而走。一日八战,大破之,俘斩数万人。世民不食二日,不解甲三日矣。时粮食未继,军止有一羊,与将士分食之。引兵趋介休。
且说金刚会集寻相诸军于介休西门,背城布阵,南北七里,欲与唐军决一死战。唐阵中李世勣曰:“我军粮食不敷,金刚以必死之众,列阵抵我。胜败在此一举,可用十面埋伏计而破之:以吾军各分五队:左、右一队,公孙武达、樊兴;左、右二队,秦叔宝、程知节;左、右三队,殷开山、段志贤;左、右四队,马三宝、史大奈;左、右五队,刘弘基、张德政。主公自与屈突通等出其阵后。”
世民下令诸将各远远埋伏,分拨已定,旗鼓相迎。罗孔阳挺枪跃马出战,钱九陇一马当先。二将斗未数合,钱九陇回军便走,金刚引众奋激赶来,喊声不绝。赶至中军,四下连珠炮响,罗孔阳知中计,勒马望本阵而退。钱九陇搭箭当弦,望后矢来,正中孔阳脑后,坠于马下。唐军一齐掩杀,众皆大乱。金刚正行之间,一声鼓响,左边公孙武达、右边樊兴,两军冲出,大杀一阵。金刚聚陈焕章、寻相,杀开血路走。又行不到十里,右边秦叔宝、左边程知节,肋下杀出,一阵杀得金刚尸横郊野,血流成沟。走不数里,被殷开山、段志贤两下截出,又杀一阵。金刚止剩五千余人,胆丧心惊,始离重围。鼓声渐远,教三军造饭,方欲待食,阵后世民与屈突通一支生力军杀来。金刚大呼曰:“若不决死战,必为所擒!”
陈焕章奋力冲突,屈突通一马当头,战未数合,手起刀落,斩焕章于马下。金刚弃马望山路逃走。降其众无数。世民前军已集,谓之曰:“破竹之势,不可失也。取并州止在目下。诸军可就城中而食。”
众将得令,乘胜进逼并州。刘武周闻金刚战败,大惧,谓君璋曰:“不用公言,以至于此。”
遂引家小,带数十骑,与苑君璋弃并州,走投突厥去了。
宋金刚引败兵至并州,闻武周已走,欲复收兵再战,众莫肯从,亦走突厥。寻相率众自投李世勣部下。世民与诸军入并州,按视府库,出榜安民。武周所得州县,皆入于唐。即遣使驰捷音诣京师。世民点集各部皆齐,与议曰:“武周奔投突厥,尚有介休尉迟敬德拒守未下。我实爱其才。尔众人有何计策,得他来降?”
李世勣曰:“主公可遣人入介休招谕之,彼知武周丧败,自当来降。”
世民曰:“谁可以往?”
世勣曰:“日前寻相归我部下,遣此人去,敬德必信。”
世民唤过寻相曰:“尔今顺唐,肯往介休招谕敬德否?”
寻相曰:“臣归殿下,未立寸箭之功。虽赴汤蹈火,亦所不辞。何况招敬德乎!”
遂慨然请行。寻相至介休城下,令人报知敬德。敬德引军上城,见寻相匹马立于城下。敬德问曰:“主公何在?尔今来见我,有何计议?”
寻相曰:“主公与宋金刚战败,已弃并州奔突厥去了。即目州县皆属于唐。独将军守介休未下。特遣某来招谕足下,同归关中,庶救一城生灵。”
敬德怒曰:“尔从主公出征,又不尽人臣之职。既归降于唐,反为他人作说客耶?”
弯弓在手,指谓寻相:“君不早退,此弓不相识也!”
寻相见敬德不从招谕,回入并州,具其言于秦王。诸将欲督兵围之,秦王曰:“不可。敬德为主守其地,不变乎志,忠义士也。岂宜逼之?只可徐令人招抚来降。”
唐俭进曰:“臣与敬德在武周时,有一面之交,愿往介休说敬德降唐。”
秦王大喜,即遣唐俭前行。唐俭辞秦王,迳至介休,报知敬德。敬德开门召进。唐俭入见敬德。敬德曰:“足下莫非欲说敬德也?”
唐俭曰:“不然。想在金刚部下,日得将军相救。今日唐某安得不救将军耶?”
敬德曰:“足下欲来相助守介休乎?”
俭曰:“亦非也。”
敬德曰:“既而不然。足下来此何干?”
俭曰:“武周不知存亡,金刚未知生死。众已散失。近日秦王已复并州。惟将军守介休未下。诸军皆欲攻围此城,秦王见将军忠义,不忍进逼。如此相待,俭特来报知。”
敬德怒曰:“如此言,特说吾也。吾今虽极地,视死如归。汝当速去,吾整兵出城血战,以为故主报仇矣。”
俭大笑曰:“此言岂不为万世之耻乎?”
敬德曰:“吾尽其职而死,安得为万世耻耶?”
俭曰:“将军今日尽死,亦不得为忠,安得不为万世笑?当初将军相从武周,虽历战功,武周待公尽亦厚矣。今主亡势去,尚拒孤城,坐以待毙。且唐以一州兵掇取三辅,入定关中,四方郡县响应。不两月得天下三分之二,诸侯仰德,四海归心。此天命,非人谋所能至。将军不知强弱,不晓时势,而拥羸众孤立于此。倘秦王督令诸将,转兵围守,将军能御之乎?那时身膏原野,与草木同于朽腐,既不能从主于患难,又不能守城而丧失,此非万世耻而何?”
敬德沉吟半晌,谓唐俭曰:“我若一见主公下落,必当降矣。如不然,宁死战沙场,见故主于地下,誓不降矣。”
俭曰:“此事容易。来日令人送武周首级来与将军。”
敬德曰:“得见一面,我志足矣。”
俭即辞敬德,回至军中,见秦王,具言:“得见武周首级,即便归降。”
世民曰:“武周已走突厥,只有刘文静去得,今已亡矣。郭孝恪不在军中,谁人再可往?”
刘世让入曰:“臣不才,愿往突厥通好,干此功而回。”
世民喜曰:“得公为使,事可谐矣。”
即将金珠、缎匹、美貌女子十人,遣世让前诣突厥。世让辞却秦王,领金玉、女子、从人迳往突厥。且看如何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