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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节 刘黑闼幽州救主 杨义臣魏县全朋

  却说夏主窦建德既取深、冀、易、定等州,每日作乐,犒劳功臣,自谓天下英雄皆不及也,以书回报妻曹氏。曹氏见书,知建德矜夸自伐,乃仰天叹曰:“吾闻老子有言:‘我有三宝:一曰慈;二曰俭;三曰不敢为天下先。’慈,故能勇;俭,故能广;不敢为天下先,故成器长。今建德舍慈且勇;舍俭且广;用兵初胜而矜伐自大,舍后为天下先,其败在于目下矣。”
  复书令人回见建德不题。
  时建德正在军中议事,人报:“罗艺从温彦博之请,已顺唐朝。”
  建德大怒,即起十万大兵,来攻幽州。游兵飞报入幽州来:“有夏主窦建德,领雄兵十万,来寇幽州。”
  罗艺曰:“军来将对,水来土掩。何惧哉!”
  便欲领兵迎战。其将薛万均曰:“夏兵有一十余万,吾众不满三千。彼盛我寡,出战必败。吾观建德新取深、冀、易、定等州,终日与群臣作乐,欲夸兵势,故此一来,其锋不可当。何不因彼骄志而示弱形以诱之,建德一战可擒也。”
  罗艺曰:“将军有何高策,能退建德?”
  万均曰:“先使羸兵阻水为阵,彼必渡水击我。万均请以百骑伏于城旁,俟其半渡而击之,蔑不胜矣。”
  艺大喜,即分拨已定。次日,以老弱众阻水迎战。夏主摆开阵势,众长枪画戟,齐齐布列。遥见罗艺对阵中旌旗不整,尽是羸弱之兵,建德喜,谓其众曰:“罗艺不足为念。但当奋力争先,迳取其城。”
  众军恃锐气正盛,争先杀过河来。罗艺见夏兵争驰渡河,全无节制,心中暗喜,令众军望后退走。
  建德兵见罗艺阵脚一动,奔逐过河,将近半渡,正值黄昏左侧。忽见罗艺中军一条烟起,迸上九霄,两下数声炮响,左岸边闪出一队人马,好似离山虎豹,出水蛟龙,乃幽州挺(健)将薛万彻,挺枪跃马,从岸旁杀来。建德正慌,右岸中金鼓齐鸣,一将截住,乃万彻之弟薛万均也。夏兵渡河队伍不整,三军未齐,被两下兵冲出,杀得夏兵尸首遍野,驴马填河。夏王勒马奔回本阵。薛万均二支兵从后赶来。建德部将邓迁抵住万均。二将交锋,只两合,被万均一枪刺落马下。弟邓建见杀了其兄,跃马持刀,出曰:“兄弟之仇,不可不报!”
  舞刀直奔万均。万均卖个破绽,邓建不舍抢进。万均见来得近,按下金枪,持起竹节钢鞭,望邓建脑后,一声震响,邓建血髓迸流,已死于马下。夏兵大败,建德单马绕河而走。背后罗艺坐跨骏骑,手持长槊,引骁果追至。
  正在危急之间,忽见岸旁一马来到,大叫:“勿伤吾主!”
  众见其将,征袍日照,扶疏绿抹额,风飘琐碎红,身材雄壮,铁面圆睛,使一柄大斧入阵,有万夫不当之勇,乃是夏主部下大将刘黑闼也。黑闼独战罗艺,抵住追兵,由是夏主得脱,从尸堆上爬过河去。夏兵力斗间,只见正北又一彪军来,乃薛万彻、万均之兵,将黑闼围在中军。黑闼不敢恋战,乘力杀出重围。罗艺亦不追赶,合兵一处,鼓噪入城。
  且说夏主得脱,来到河南,收集败兵,折了大半。又不知刘黑闼交战如何。正在闷间,忽见刘黑闼引得败兵五千而回,入见建德。建德曰:“今日非君之力,孤性命亦难保也。”
  黑闼曰:“是皆陛下轻敌故也。后当以此为鉴,慎勿自恃其强。”
  建德深然之,解所系玉带赐黑闼。两下相持日久,幽州不能下。建德因众无斗志,下令引兵还乐寿城。是时窦建德大兵被罗艺所败,引兵回还长洛,众臣俱各候问起居华,建德入宫见后曹氏。曹氏已知其战败,因谓之曰:“主人平日用兵,皆能以弱为强,人皆称之豪杰。因稍得一胜,便生矜骄之志,故致三军损折,暴尸原野。今若复不以此为戒,妾等实无所托矣。”
  夏主谢曰:“贤后之言是也。”
  曹氏复请曰:“主人速宜下诏自责,去尊号,减御膳,素袍白马,与死者发丧,出钱周济其家属;遇有功者,重加升赏,激劝三军。诚如是,然后用兵,无有不胜矣。”
  夏主从其请,即下诏,将出征之家死难之人,令有司给钱周济,仍收葬之。夏主乘间复问之曰:“吾今欲削平群党,西向以争天下,不知计从何出。贤后为我筹之。”
  曹氏曰:“妾闻:欲定天下,必先以得人为急。盖以一人之耳目,难以遍天下事也。昔汉之高祖,不事诗书,于萧何、韩信、张良,自言:‘是三人乃人中之杰。吾能用之而得天下。’周武王曰:‘予有乱〔贤〕臣十人而天下治。’由此观之,则人君不可一日而无贤臣也。妾常叹人只知为君之难,不知用人为尤难也。故项羽自恃有拔山之力,得一范增亦不能用,天下国家竟被他人有。此不用人之明验。况今四海鼎沸,八表纷然,而不广搜山谷之英才,共理大计,妄欲与人争天下,其可得乎?”
  夏主听曹氏之言,切中时务,大悦。
  次日,出朝告谕群臣曰:“孤本无才,为众所推,以至今日。卿等务要竭心为国拔用贤能,各举所知。”
  宣喻未毕,祭酒凌敬出奏曰:“今有一贤人,若伊尹之才、王佐之杰,用之而霸必成矣。”
  夏主曰:“其贤何人?”
  凌敬曰:“隋太仆杨义臣也。此人因奸臣所谄,弃官隐归。与臣平日相识。实有将相略也。”
  夏主喜,谓凌敬曰:“既有此人,卿当持节赍金币、车马,自往聘之。”
  凌敬曰:“受君之命,臣安敢辞。”
  即领金币、安车,出离乐寿,前往濮州,来聘杨义臣。且看如何?
  却说杨义臣自归乡里后,每观分野,见旺气现于西北,已知秦王当有天下,隋祚将绝。遂改姓名,隐居雷夏泽,垂钓自适,不与外接。时博采古今,敦慕前人。因看《春秋》楚昭王一节,昔者楚昭王与吴国交兵,楚王战败,失去’屦。已行三十步矣,昭王复回,寻所失之屦。其随王左右谓之曰:“后有追兵,王何故独回?”
  昭王曰:“因失一屦,故复回寻之。”
  左右曰:“此屦微物也,既失,何必深惜之?”
  昭王曰:“楚国虽贫,岂无一屦。只念与我同在患难,今已失之,吾不忍也。”
  义臣看毕,嗟叹不已,因曰:“我与宇文士及有生死之交,况士及与化及本非一母所生。今其兄自行弑逆,僭称帝号,实非士及为之。且化及天姿庸暗,岂定太平主哉?如天下诸侯连兵讨之,其亡无日矣。祸及吾友而不之救,正犹楚昭王弃屦再寻,吾不及也。”
  即掩卷,终夜水寝,思救士及之策。杨义臣触目半晌,计上心来。次日,遣人送一瓦罐,亲笔封记,着人往魏县,寻见士及。士及接过,认得笔迹,乃故友杨义臣所送。士及喜曰:“自别其兄。常怀肺腑。今得见来物,犹如面会也。”
  即引来人于书斋,屏去左右,问之曰:“杨太仆今在何处?”
  来人对曰:“今在濮州雷夏泽中,渔耕为业。”
  又问曰:“更有书否?”
  答曰:“无书。止有此物为信。”
  士及即揭开内封,中有二枣,并糖印龟子一个。士及沉吟转思,不解其意。安顿来人出外,自只在斋内细玩来物。正筹度之间,忽厅前转过一佳人:
  云水轻挑,蝉鬓蛾眉,淡扫春山;朱唇掇一颗樱桃,皓齿排两行辟玉;缓缓移莲步,盈盈点绛唇;动衣香满袖,展履袜生尘。
  生的十分美丽。这女子是谁?乃士及同母亲妹宇文淑姬也,生来聪明颖秀,略通书史,年方一十七岁,犹未适人。向前问曰:“此物何人所送?”
  士及曰:“吾故友前太仆杨义臣令人送来。吾拆封观取内物,止有枣二枚,糖印龟一只。吾审其情不为送果,必寓他意。我今正在犹豫。”
  淑姬曰:“此眼前事耳,有何难省乎?来物无别意,只劝兄早早归唐,庶脱弑逆之祸也。”
  士及大喜曰:“吾意决矣。你即宜与嫂收拾衣资,俱作男子妆束。晚间先出城外等候,不可令人知觉。”
  士及复书与来人,漏夜回覆:“杨兄拜达,谨当受教。”
  来人去讫。次日早朝,士及奏曰:“今闻唐主命其子秦王领兵会各处人马,来征我国。未审诸侯从其计否。臣欲带一二从人,装作避兵之民,前去打探虚实。数日便回。”
  许帝允其请,下命令其机密从事。士及辞帝出朝,与妻、妹带领三四从人,出离魏国,西奔长安。于路上饥餐渴饮,夜住晓行,二十日已到长安。士及不敢遂达唐主,与妻、妹人等寓居民间,以待时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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