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六回 公主多情隔屏选婿 大夫守义当宴拒婚(2)
冯异点了一点头,开口说道:“成将军,我们分别以后,不觉倒有四年多了。听人家说,你扶助刘玄,我很替你可惜!以为明珠投暗,永无出头之日了。”
他说到这里,成丹也不答话,拍马摇枪来取冯异。
冯异暗想道:“本来邓先生教我来指陈大义,不想这狗头竟不受教训,只好将他打杀罢。”
他挥动铜人,与成丹翻翻滚滚,大战了一百多合。成丹深恐马乏,忙用枪逼住冯异喝道:“等一会我,我换马来,和你决一胜负。”
冯异哈哈大笑道:“今天胜负已分,何必再分胜负呢?”
成丹剔起眼睛道:“你待怎讲?”
冯异不慌不忙地说道:“你也是个功曹,我也是个功曹,你入赤眉,我为汉将,同是一样出身,却变成两般结局,可叹呀可惜!请问你的心肝到哪里去了?不愿天下万人唾骂,竟为赤眉强盗。不独贻羞三代,且要遗臭万年。我冯异为汉家名将,功垂竹帛。你成丹为落草强徒,杀之不足以谢万民。到了势穷力尽的时候,刀斧加头,后悔无及了!如今谁胜谁负,天下自有定论,无须我再晓谕了。你且回去,细思我言。”
冯异骂到这里,成丹满面雪白,口吐白沫,大吼一声,往后便倒。
冯异见骂倒成丹,忙挥军掩杀,众贼兵拼命价地将成丹抢入城中,紧闭城门。
樊崇见成丹这样,大吃一惊,忙问:“什么缘故?”
众贼便将上项事情,说了一遍。
张卬发恨道:“叵耐冯异这个匹夫,信口乱言。成将军是个直性的人,竟被他占着上风去了。让我出城和这个匹夫分个高下。”
他说罢,点齐三千人,呐喊出城,一马闯到垓心,厉声大骂道:“冯异贼子,快来纳命!”
冯异得胜,正要回营,听他骂阵,勃然大怒,兜转马头正要动手,瞥见耿弇一马飞出,扭住张卬便斗。二人战了八十多合,张卬刀法散乱,力气不胜,带马要走,冯异穿云闪电般地闯到垓心,大吼一声,一铜人如泰山盖顶地打了下来。
张卬大吃一惊,措手不及,登时脑浆进裂,翻身落马。耿弇挥动大队,掩杀过来,将那些贼失只杀得尸横遍野,血流成渠,只恨爷娘少生两只腿,没命地四散奔逃。冯异与耿弇又领兵追杀了一阵,才收兵回营。邓禹大加赞赏,一宵无话。
到第二天,正要领兵攻城,只见城门大开,并无一军一卒,邓禹心中生疑惑。
耿弇道:“想是贼人连夜逃去了?”
冯异道:“这倒不可料定,众贼的诡计多端,倒要小心一点才好。”
他们正自议论,忽见探马进来报道:“贼人连夜向阳城去了!”
邓禹问了个实在,才领兵进城。
刚到城门口,猛听得里面隐隐地有角鼓声音,冯异大惊,拨马带兵回头。众三军见头队退下,便知有了缘故,连忙陆续回头。倒把一个邓禹弄得莫名其故,忙问冯异是什么缘故?冯异道:“方才正要领兵进去,猛听得里面鼓角怒号,这不是显系有贼兵埋伏么?”
邓禹就沉吟大笑道:“将军错矣!岂不闻兵法有云,虚即是实,实即是虚;是实非虚,非虚即实么?我想一定城内没有一兵一卒了。”
冯异道:“这倒奇了,你说没有,鼓角声音,究竟从哪里来的呢?”
邓禹笑道:“你们大胆进去,自有道理。”
李通、王霸哪里还能忍耐,纵马入城。大队也随着入城了,到了扎营之所,进去一看,原来是几只羊,被贼兵吊在墙上,头朝下面,在羊颈下悬着一面大鼓。那羊吊得难过,前面只两脚不住地在鼓面上乱搔,在外面听起来,倒也抑扬顿挫,像煞人敲的一样。诸将看到这里,才佩服邓禹的高见。原来樊崇见张卬阵亡,成丹又病,料知孤堂难鸣,点齐众贼,向阳城遁去。
到了阳城,正要行劫,有一个头目上前献议道:“此去汉家陵墓不远,何不去掘棺搜抄一下子,一定有不少奇珍异宝呢!”
樊崇大喜,便弃了阳城,转道向陵寝进发。不到半日,到了园陵。守陵的官吏,早已溜之大吉。一众赤眉,闯进陵寝,挥动兵刃,不多时将一百三十二座后妃的冢廓,完全撬开,将棺材抬出,动刀动斧,七手八脚,将棺木劈开,只见那些妃子颜色如生,浑身珠宝玉器。那些贼兵将珠玉劫下,每人按着一个死美人,实行工作起来。樊崇最注意是吕后的冢廓,等到将棺木劈开,只见吕后含笑如活人一样,真个是千娇百媚。樊崇淫心大动,叱退侍从,解甲宽衣,竟与吕后做生死交易来了。
等他方才将事做过,那吕氏的尸身,突然化成一摊血水和槎样白骨,把个樊崇吓得魂不附体,忙从地上爬起。浑沾着许多血水,既腥且臭,懊恼欲死。
正要领队出陵,猛可里四处喊声大起。李通、王霸、耿弇、冯异带了无数兵马,闯进园陵。一班赤眉,人不及甲,马不及鞍,全被生生地缚住。樊崇还要抵抗,怎奈来将谁不是猛如虎豹,还容他动手吗?众将奏凯而回,到了长安。邓禹领队出城迎接。一一慰劳已毕。耿弇道:“邓先生妙算如神,果然我们马到成功,一些也未出先生意料之外。”
邓禹笑道:“不才早已料到这些奴才,一定是要做出这一出来的。”
大家进了城,互相道贺,专等光武帝到来。
到了第二天辰牌时候,早有探马飞来报道:“圣驾现在已到新丰了,请先生定夺。”
邓禹听得,便知洛阳已得,十分喜悦,忙预备接驾,大排队伍。长安城中的百姓,听说光武帝到了,谁也如见天日一般,顶香捧酒,将一条长安大道,跪得密密层层。到了午牌时候,才见斧钺羽葆,一队一队地拥护着圣驾,远远而来。后面旗纛飘扬,追随着无数的大兵,霎时到了城边,众百姓齐呼万岁。
光武帝下龙车,一一亲自慰问已毕,然后才慰劳众将士,一会子领队进城,即日升殿。邓禹出班将扫除赤眉的前后说了一遍。光武帝满心欢喜,便传旨将樊崇、成丹等一班渠魁,枭首示从。刘盆子将玉玺摘下,格外施恩,封为荥阳侯,赐俸终身。发放既定,于是大封功臣,所有什么官职的名称《汉书》上自有记载,无须小子再来饶舌了。从此以后,万民乐业,国泰年丰。虽有一两处草寇造反,一经天兵征剿,无不平服。这也不要多赘。
如今单讲朝中有一位大臣,姓宋名弘,官居大中大夫,为人生来刚直不阿,清廉如水,政声卓著。他是光武帝第一个信服的大臣。他本身所得的薪俸,完全分散与贫寒九族。光武帝体贴入微,不时赏赐各种珍宝。可是宋弘生性拘谨,无故断不轻受。由是光武帝愈加钦敬。
有一天,宋弘荐一个人姓桓名谭,到朝中执事。光武帝料知他所荐的人,谅必不错,便封为谏议大夫。执事数月,果然清正无伦。光武帝自是欢喜。后来听说他喜弹琴,便将他召入宫中,命他弹琴。桓谭也不好推辞,只得弹了一回。光武帝龙心大喜,赏绢五百匹,黄金三十斤。不想这个消息传到宋弘的耳朵里,勃然大怒,便将桓潭大大地申斥一番。桓谭垂头丧气,自己认错罢了。
光武帝的长姐湖阳公主,到了现在还未有夫婿。所以光武帝心目中早已属意宋弘,有一天,光武帝到了湖阳公主的宫里,探了口气。湖阳公主果然有嫁人的口吻,不过嫁虽是嫁,她却来得非常认真,须要自己亲眼选中,才能答应呢。
光武帝忽然心生一计,到了次日,便大筵群臣,召桓谭鼓琴,令湖阳公主立在屏后,听她选择。不一会,群臣奉诏,先后俱到,独有宋弘未到。桓谭前次被宋弘一责,心中不禁惴惴不安,又碍着帝命,不敢不弹,便胡乱弹着,这时宋弘正色进来,对光武帝奏道:“臣荐谭入朝,无非望他忠诚辅主,称职无惭,不料他诡道求合,反令朝廷耽悦郑声,这是臣所荐非人,应请坐罪。”
光武帝改容令桓谭退下。
这时跑出一个宫女,附着光武帝的耳朵,说了几句。光武帝点首称是。宋弘入席,邓禹、冯异等,无不整容起敬,独宋弘若无其事。酒至半酣,光武帝亲自向宋弘说道:“孤家听得俗语有两句说话是:“贵易交,富易妻。’这两句话,大约也是人情常有的事吧。”
光武帝还未说完,宋弘正色答道:“主公哪里话来?臣闻‘贫贱交,不可忘;糟糠妻,不下堂。’怎好见利忘义呢?”
光武听他这两句话,真个哑口无言,暗道:“这事一定不谐了。”
这正是:漫道落花原有意,谁知流水本无心。
要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