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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五回 驿馆作阳台死贪写意 宫廷易监狱活不耐烦(2)

霍光一见大众均已到齐,便大声道:“昌邑王行迹昏庸,恐危社稷。诸君都是食禄的臣子,可有甚么高见?”
大家听了,方知是这个大问题,个个人把眼睛望看霍光的那一张嘴,想听下文。心里呢,莫不存着“但凭吩咐”
四字罢了。霍光一见众人不肯首先发言,又对众人道:“这是国家大事,应该取个公论。”
当下田延年奋然起座,按剑上前道:“先帝以社稷托付将军,授以全权,无非深知将军忠心为国,能安刘氏,今群下鼎沸,譬诸大厦将倾,将军若不设法维持,试问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?”
霍光正要答语,陡见由宫内奔出一个赤体光身的宫女,向他扑的跪下道:“奴名苏馥,曾为先帝幸过。今皇帝不顾奴的节操,强行奸污。奴因一个弱女子,力不可抗,此刻乘隙逃出,禀知将军。奴死之后,没有脸去见先帝,乞将奴面蒙上一布,奴心方安。”
说完,就用手中所藏的一把绣花小剪,向她喉中一刺,顷刻之间,飞出一股鲜红,死于殿上。霍光一面急命左右,把苏馥的尸身拖下,好好安葬;一面对大众道:“即此一端,废之已有余。”
大众一见延年按剑而走,声势汹汹。又见贺的行为果也不对。大家若不相从,必遭杀害,何苦要替贺来做死忠臣呢?于是个个离座向霍光叩首说道:“社稷人民,全系将军。大将军苟有主张,臣等无不遵从。”
霍光乃将大众请起,袖中拿出奏牍,先请丞相杨敞署名,其余次第署毕,便引大众至长乐宫,入白太后,陈明昌邑王贺无道,不应嗣位的情形。可怜这位太后,年才十五,懂得甚事,自然是以霍光之言,惟命是从的了。
霍光又请太后驾临未央宫,御承明殿,传诏昌邑故臣,不准擅入。那时贺闻太后驾到,不得不入殿朝谒。但因酒醉过甚,由宫娥搀扶而行,朝毕趋出,退至殿北温室中。霍光走来指挥门吏,速将室门关闭。贺张目问霍光道:“关门何为?”
霍光跪答道:“太后有命,不准昌邑群臣入内。”
贺摇头道:“这也不必如此急急,让朕慢慢地打发他们回去便了。”
霍光也不与他多言,返身趋出。此时已由张安世率领羽林兵,把昌邑群臣拿下,约有四五百人,连袭遂、王吉也在其数。霍光又将昭帝旧日群臣召入,责令把贺监守,毋令自尽,致负弑主恶名。贺真昏愤,到了此时,还没有知道废立情事。一见新来侍臣,尚问道:“昌邑群臣,究犯何罪,却被大将军全行驱逐?”
侍臣不便明言,只推不知。稍间,就有太后诏至,立传贺去问话。
贺至此方才有些惶恐起来,问诏使道:“朕有何罪,乃烦太后召我?”
诏使也含糊答应。贺只得随之来见太后。只见太后身服珠襦,端坐武帐之中,侍卫森立,武士盈阶,犹不知有何变故,战战兢兢地跪下,偷视太后之面。这时已有尚书令捧着奏牍朗声宣读道:
丞相臣杨敞、大司马大将军臣霍光、车骑将军臣张安世、度辽将军臣明友、前将军臣韩增、后将军臣赵充国、御史大夫臣蔡义、宜春侯臣王谭、当涂侯臣魏圣、随桃侯臣赵昌乐、杜侯臣屠耆堂、太仆臣杜延年、太常臣门昌、大司农臣田延年、宗正臣刘德、少府臣史乐成、廷尉臣李光、执金吾臣李延寿、大鸿胪臣韦贤、左冯翊臣田广明、右扶风臣周德、故典属国臣苏武等,昧死言皇太后陛下:自孝昭皇帝弃世无嗣,遣使征昌邑王典丧,身服斩衰,独无哀悲之心。在道不闻素食,使从官略取女子,载以衣车,私纳所居馆舍。及入都进谒,立为皇太子,尝私买鸡豚以食。受皇帝玺于大行前,就次发玺不封。复使从官持节,引入昌邑从官二百余人,日与邀游,且为书曰:皇帝问侍中君卿。使中御府令高昌,奉黄金千斤,赐君卿娶十妻。又发乐府乐器,引纳昌邑乐人,击鼓歌吹,作俳优戏。至送殡还宫,即上前殿,召宗庙乐人,悉奏众乐,乘法驾皮轩鸾旗,驱驰北宫桂宫,弄彘斗虎。召皇太后所乘小马车,使官奴骑乘,游戏掖庭之中,与孝昭皇帝宫人蒙等淫乱。诏掖庭令敢泄言者腰斩。
上官太后听到此处,也不禁大怒,命尚书令暂行止读,高声对贺道:“为人臣子,可如此悖乱的么?”
贺听了,又惭又惧,退膝数步,仍然俯伏。尚书令又接续读道:取诸侯王列侯二千石绶,及墨绶黄绶,以与昌邑官奴。发御府金钱刀剑玉器采缯,赏赐所与游戏之人。沈湎于酒,荒耽于色。自受玺以来,仅二十七日,使者旁午,持节诏诸官署征发,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,失帝之礼,乱汉制度。臣敞等数进谏,不少变更,日以益甚。恐危社稷,天下不安,臣敞等谨与博士议,皆曰: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后,所为不轨,五辟之属,莫大不孝。周襄王不能事母,《春秋》曰:“天王出居于郑。”
由不孝出之,示绝于天下也。宗庙重于君,陛下不可以承天序,奉祖宗庙,子万姓,当废。臣请有司以一太牢,其告宗庙。谨昧死上闻!
尚书令读毕,上官太后单说准奏二字。这还是她的外公霍光教导她的。当下霍光便令贺起拜受诏。贺急仰首说道:“古语有言,天子有诤臣七人,虽无道,不失天下。”
霍光不待说完,即接口道:“太后有诏废王,怎得倘称天子!”
说完,忙走至贺身边,代解玺绶,奉与太后,便命左右扶贺下殿,出金马门,群臣送至阙外。
贺自知绝望,始西向望阙再拜道:“臣愚戆不能任事。”
言罢乃起,自就乘与副车。
霍光亲送入昌邑邸内,才向贺告辞道:“王所行自绝于天,臣宁可负王,不敢负社稷,愿王自爱!臣此后不能再侍左右了。”
说罢,涕泣而出。群臣复请治贺应得之罪,太后便把贺下入监狱。昌邑诸臣,陷王不义,一概斩首。只有郎中令袭遂,中尉王吉,因曾谏贺,得减轻髡为城旦。
贺入了监狱,又知昌邑群臣,个个斩首,至此方始懊悔起来,掩面大泣道:“我的性命,恐怕难保了!”
连哭三日三夜,泪尽见血。当夜复得一梦,梦见一双燕子,只在他的面前呢喃,醒来告知狱官,要他答出吉凶。狱官听了,敷衍他道:“燕子应归故垒,大王或者蒙赦,仍回昌邑,也未可知。”
贺听了悲喜交集地道:“我若能回返故土,那就心满意足,再不去与昌邑群臣游戏了。”
狱官道:“昌邑群臣,早已弃市,大王怎会再与他们游乐呢?”
贺失惊道:“不错,不错!他们都死了!
我一时忘记,故有此言。”
不言贺在监中,日望赐回故土之诏,单讲霍光既废了贺,自知从前冒昧,并未先行察访贺的平日为人,贸然便把他立为新君。现在朝廷无主,只有四面打听刘氏的贤裔。一天与光禄大夫丙吉,谈完国事,猝然问道:“君知刘氏后人,何人最贤?”
丙吉答道:“我妻素号知人。她在将军迎立昌邑王贺的当口,曾经谓我道:“武帝曾孙病己,现年十八岁,通经术,具美材,且有孝行,比起昌邑王来,真有天壤之别;大将军今乃舍贤立劣,是何用意?”
霍光听到此地,不待丙吉说完,连连地跺足道:“君夫人人称女中丈夫,果然名不虚传。此事怪君,何以不先告我?”
丙吉道:“此刻提及此人,也不算迟。”
霍光摇首道:“已经多此一段麻烦了,现在既有这位贤人在此,老夫即当奏知太后,请她定夺。”
正是:帝位既为私有物,刘家以外自无人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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