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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回 恩承断袖遗臭万年 死拒穿衣流芳千古(1)

却说哀帝听了夏贺良的妄语,真的改元易号,要思趋吉避凶;岂知不到旬日,帝太后丁氏,忽罹凶症,溘然长逝。哀帝力疾临丧,弄得病上加病,奄卧床第,几至不起。嗣由御医多方调治,方始渐渐痊可。这天哀帝正在朝谒太皇太后,适遇王莽入宫。面请懿训,俾得登程,出就本国。太皇太后偶尔问及夏贺良的天文学识,究竟甚么程度?王莽接口奏道:“夏贺良的履历臣却深晓,他是一个妖言惑众的妄贼,平生并无技能,单靠甘忠可的遗书,作为秘本。甘忠可也是妖民,曾制《天官历》、《包平太平经》二书,内中似通非通之言,不胜缕举。
忠可又尝自称为天帝特赐,秘使真人赤精于传授。当时曾由光禄大夫刘向,斥他罔上欺民,奏请拿究,寻至下狱瘐死。刘向现已逝世,夏贺良以为没人识其底蕴,入都干谒,遂由他的同学长安令郭昌,替他转求解光、李寻等人,登诸荐牍。”
王莽说至此地,即把眼睛看了一看哀帝,又接续说道:“始蒙皇上召用。”
哀帝听到这里,便岔嘴向太皇太后奏道:“臣孙已知夏贺良言辞闪烁,毫无实学,此刻回宫,即拟治其应得之罪。”
太皇太后听了颔首道:“此人既是如此,自然应该严惩。”
哀帝听了,退出长信宫,正拟下诏拿办夏贺良,偏偏夏贺良还要不知死活,正宋奏称御史丞相,未知天道,不足胜任,宜改用解光、李寻辅政,国家方能太平。哀帝当然是火上添油,诏罢改元易号二事,立命捕缗夏贺良入狱,问成死罪;并将郭昌、解光、李寻三人谪徙嫩煌郡。
照不佞说来,郭昌、解光阿附傅氏,本来该办。李寻素负直声,因此被累,未免冤抑。但是妄保非人,失检之咎,也难尤人。那时帝太太后傅氏,既已削灭王、赵两家的势力,独揽大权,自然满心快活。哀帝不问国事,自然也觉清闲。饱暖思淫,无论何人,难越此关。
一天,哀帝闲立阶上,纵览景致,忽见一个宫女,忽来忽去,传报漏刻。哀帝远远望去,这个宫女,实在标致。适因左右无人,即用手招着那个宫女,令她近前。
那人一见哀帝招她,赶忙趋近俯伏称臣。哀帝叫她起来,仔细端详,始知此人并非宫女,乃是一位少年官儿。猝然想起一事,急向他甲道:“你不是曾充太子舍人的董贤么?”
那人尚未答言,哀帝心里忽又转念道:“男子之中,竟有这职姿首,朕却平生少见。”
哀帝刚刚想至此地,已听得那人娇声答称:“臣正是董贤。”
哀帝见他边说边现微微的笑容,又骚又媚,确是一个尤物。不好了!哀帝的魂灵儿,模模糊糊地似乎飞往半天里去了。哀帝便命董贤随至秘殿,携手并坐,大有轻薄之意。
只见董贤含羞说道:“此是妾妇所为之事,小臣不敢亵渎圣躬。”
哀帝笑道:“朕见你生得千娇百媚,心地应该玲珑,怎么说出话来,这样糊涂!你要知道我朝祖上,常干此种把戏。高宗时,有籍孺其人;惠帝时,有闳孺其人;文帝时,有邓通其人;武帝时,有韩嫣其人;就是最近的成帝,也有张放其人。老天既是赐你这般美貌,哪好自己暴弃。”
哀帝说完,居然和董贤有了情好。
原来董贤是云阳人,父名董恭,曾官御史,生下一子一女。
子即董贤,现年十六,曾为太子舍人。当时年幼,身材瘦弱,哀帝不甚注目。
否则一块美玉,何至挨到如今,方始有玷呢?
此时董贤之父董恭,已经出任外官。哀帝因看其子之面,即召为霸陵令,光禄大夫。
董贤也是一月三迁,竟做到驸马都尉侍中,出则骖乘,入则共榻。有一天,哀帝与董贤在寻芳阁上昼寝,哀帝已醒,意欲起来,因见董贤好梦方浓,不忍惊觉。
又因自己衣袖被他身体压住,若要将袖抽出,必致把他吵醒,只得轻轻的用刀把衣袖割断,悄然下榻而去。这桩怜香惜玉的故事,后世凡称嬖宠男色的,就叫做有“断袖癖。”
于是董贤的断袖,竟与弥子暇的余桃二字,联缀成名,万年遗臭,自此而始。
当时董贤一觉醒来,忽见共枕之人已去,又见他的身下压着一角断袖,因感哀帝待遇他的恩情,真是焚身莫报。从此不肯回家去睡,托言哀帝多病,自己必须留在宫中,以便亲视汤药。哀帝知他已娶妻室,既然如此爱他,便不好使他的妻子孤衾独宿,几次三番地命他回家欢聚。董贤哪里肯听。哀帝一时过意不去,特地创设一个女官名目,准许董贤妻子入宫,与她丈夫同宿。复又查得董贤尚有一妹,她的姿色,甚是可人,也命送入宫中,封为昭仪。董贤无可报答圣思,自然令他妻妹同侍哀帝。有时兴至,不妨大被同眠。哀帝乐极之余,赏赐无算,旋复擢董贤为少府,赐爵关内侯。甚至董贤的岳父,亦任为将作大匠。因为董贤岳父,也好算是哀帝岳父的缘故。
这个说话,并非不佞刻薄,诸君想想,女儿共枕之人,不称他作岳父,请问称他为什么东西呢?
哀帝既是如此宠爱董贤,便替董贤建造一座大第,堂皇富丽,几与白虎殿相似。
又就自己万年陵旁,另茔一冢,以便董贤死后,做鬼也不分离。还因董贤无功,不便封侯,竟在东平巨案之内,硬说董贤也是告发的功首,封为关内侯。当下侍中傅嘉,巴结董贤,授意董贤去恳哀帝,将帝太太后最幼从弟傅商,封为列侯。帝太太后既然欢喜,董贤方无他患。哀帝本以董贤之话是听,便即依言拟封傅商为汝昌侯。
谁知尚书仆射郑崇、太宰文诰同来谏道:“从前成帝,并封王氏五侯,终至天象示变,弄得黄雾漫天,日中现出黑气;今傅商非但无功封侯,而且乳臭未干,成何体制?坏乱祖宗垂戒,逆天行事,臣等愿拼性命,领受国法,也要有面目去见先帝!”
说着,大众按着御案,不使哀帝下诏。
内中尤以郑崇,声色俱厉,双眼通红,其形其势,洵属令人看了生畏。那末郑崇如何有这般胆量呢?他系平陵人,由前大司马傅喜荐人,直言敢谏,所说之话都在理中。每次进见,必著革履,橐橐有声,更加助其正直庄严。哀帝一听履声,不待见面,即笑顾左右道:“履声又至,想是郑尚书前来奏事了。”
言未毕,果见郑崇直立案前,振振有词,句句有理。哀帝听他陈奏,十件要准九件。此次又来谏奏,哀帝已想收回成命,事被帝太太后闻知,怒斥哀帝道:“世间岂有身为天子,竟受一个小臣挟制的么?”
哀帝不敢不遵,只得封了傅商为侯。郑崇果然呕血而死,哀帝耳中乐得干净。这且丢下,再说帝太太后之母,本已改嫁魏郡郑翁,生子名叫郑恽。郑恽又生子名叫郑业,至是亦封为信阳侯,追尊郑恽为信阳节侯。哀帝又欲加封董贤,先上帝太太后的封号为皇太太后,买动祖母欢心,始令孔乡侯傅晏,赍着加封董贤的诏书,往示丞相御史。丞相王嘉,为了东平冤狱,已觉不平;此时又见诏书上面,复提及董贤告逆有功,不禁触动前恨,即与御史大夫贾延,上书谏阻。
哀帝没法,只好迁延半年,后来实觉董贤太美,对待自己,真个奋不顾身,如此忠诚,便毅然下诏道:昔楚有子玉得臣,晋公为之侧席而坐。近如汲黯,折淮南之谋,功在国家。今东平王云等,至有弑逆之举;公卿股肱,莫能悉心聪察,销乱未萌。幸赖宗室神灵,由侍中董贤等发觉以闻,咸伏厥辜。书不云乎?用德彰厥善。
其封贤为高安侯,孙宠为方阳侯,息夫躬为宜陵侯。
东平巨案,究是一件什么事情?且让不佞补述。
先是东平王刘宇,为宣帝之子,受封历三十三年,老病逝世。其子刘云,嗣为东平王。建平三年,无盐县中,出了两件怪事:一是瓠山上面土忽自起,覆压草上,平坦如故;一是瓠山中间,有大石转侧起立,高九尺六寸,比原地离开一丈,远近传为异闻。无盐县属东平管辖。东平王刘云,闻知其事,疑心有神凭附,备了祭物,挈了王后伍谒等人,同至瓠山,向石祭祷,祭毕回宫,即在宫内筑一土山,也似瓠山形状上立石像,束以黄草,视作神主,随时祈祷。
不料这桩事情,传到都中,竟被两个奸人,想步张由、史立的后尘便好升官,一个是息夫躬,系河阳人;一个是孙宠,系长安人。息夫躬与傅晏是同乡,向来要好,因得任为待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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