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回 隔墙有耳面斥戚夫人 窃枕无声魂飞安彩女(2)
那个宫娥又说道:“此事千真万确,怎好说是谣传呢?还有一件更可笑的事情,此事真假如何,婢子也是听人说的。”
戚夫人又问她何事。那个宫娥道:“有一年,万岁爷趁项王攻赵的时候,自己率了大军,竟将项王的彭城占据。项王闻信回保彭城,万岁爷一时不备,便吃一场大大的败仗。”
戚夫人道:“这件事情,我却知道。那时万岁爷孑然一身,腹中奇饿,逃到我们家中。
我蒙万岁迎娶,就在那个时候。”
那个宫娥听了笑道:“这样说来,万岁爷那年的那场败仗,不是反成就了夫人的婚姻么?”
戚夫人点点头道:“你再说下去。”
那个宫娥又接着道:“皇后那时难以安住家中,只得同了太上皇,以及就是现在的太子、公主,出外避难。”
戚夫人道:“那个审食其,难道肯替她们守家不成?”
那个宫娥摇着头道:“皇后哪里舍得他在家,自然一同逃难,不料没有几天,就被楚军掳去。那时项王因恨万岁爷占据彭城的当口,曾在他的后宫住了多时,因要报仇,便想轻薄皇后。岂知我们这位好皇后,她居然情情愿愿任项王的宫人。将她老人家妆扮得脂粉香浓,宫妆娇艳,见了项王,自报姓氏,口称大王,拜倒座前。有人那时曾经亲眼看见皇后,装束得像个新娘一样。”
戚夫人忙接口问道:“难道她竟肯失身于敌人的么?”
那个宫娥又痴笑一声答道:“她因怕死,虽是情愿失身,岂知那位项王,已听他的叔叔项伯相劝,应允不污皇后身子。不过那时楚宫人物,匆促之间,尚未知道底蕴。
于是你也来劝她丧节,我也来劝她失身,那时皇后听说只是默不作声,粉面含羞承认而已。后来被项王发交项伯软监。项伯那时已经暗附万岁爷了,倒设备了精致屋宇,上等饮食,使皇后住在里面。这样一来,又便宜了审食其这人,双宿双飞,俨如伉俪。”
那个官娥说到此地,又轻轻对威夫人说道:“此事薄夫人似乎也晓得的。”
戚夫人听毕,便微微冷笑一声,自言自语地说道:“这才是皇后的身份,不似乡村人家,不分上下,不知大小的呢?”
那个宫娥又献计道:“夫人就是为了万岁爷面上,不便宣布此事。现有皇后身边的那个安彩女,却做了一件不可告人之事,婢子知道得清清楚楚。何不将此事暗暗奏明万岁爷,打丫头就是羞小姐呀!”
戚夫人道:“你且说给我听了之后,再作计议。”
那个宫娥道:“安彩女是皇后的心腹,万岁爷业已幸过。她不知怎么,一心只想替万岁爷再养出一位太子,她就好名正言顺地升为夫人了,但是雨露虽承,璋瓦莫弄。她便私信一个尼僧之言,用三寸小木头,雕刻成万岁爷的模样。又将万岁爷的生辰八字,用朱笔写在那个小木头人的胸心前。后心又钉上七根绣花针,外用一道符箓,把小木头人身子裹住,塞在每日睡的枕头之内。据那尼僧说,只要七七四十九日,必然受孕。不过万岁爷却要大病 一场。现在已经有三七二十一天了。
这件秘事,只有婢子一个人晓得。夫人若要此枕,婢子可以前去偷来,好让夫人在万岁爷面前,献一件大大的功劳。因为这事,明明在魇魔万岁爷,万岁爷乃是天下之主,岂可任其在暗中如此糟蹋的呢!”
戚夫人听了,不禁大喜道:“你现在何官服役,我想把你留在我的宫里。”
那个宫娥道:“奴婢乃是散役,并没一定的宫名。”
戚夫人道:“如此你就在我身边,我命人知照管宫太监便了。”
那个宫娥听了,马上伏在地上,向戚夫人磕头谢恩道:“奴婢名叫小胡,一班宫人,都戏呼奴婢做妖狐。今得服伺夫人,奴婢便有出头之日了。夫人命奴婢几时去偷那个枕头,奴婢便几时去偷。”
戚夫人道:“且慢,等我与薄夫人商量商量再说。”
说完,疾忙来至薄夫人宫内,悄悄地告知其事。薄夫人听了,也是一吓道:“万岁爷半生戎马,冲锋陷阵,可怜方有今日。怎好去魇魔他的身子,还要害他生病,那还了得。不过此事,闹了出来,又与皇后有碍。依妹子主张,最好将那枕头,悄悄窃来,偷去本人了事。”
戚夫人听了,自有主意,当时便含糊答应。回宫之后,便命妖狐就在当夜去偷。妖狐因与安彩女本甚知己,出入不忌的。现在要讨好戚夫人,也顾不得卖友求荣的了。
安彩女姓安,小字娙姐,本是楚宫的宫人。吕后软禁楚营的时候,由项伯向项羽拨来服伺她的。吕后喜她伶俐,又念她在楚营服伺三年,倒还忠心,议和回来的时候,便把她带了同走。汉帝也爱她长得美貌,曾将她幸过多次。她因急于想生一位太子,因有此举。有一天夜间,她由吕后那里回到自己房中,正在脱衣就寝的当儿,陡见她的那个有宝贝木人在内的枕头,凭空失其所在。这一吓,还当了得。顿时神色仓皇地四处乱寻,还不敢问人,恐怕一经闹了出来,立时便有杀身之祸。谁知左寻也无着,右寻也没有。她至此时,始知必被他人窃去,那人既是指名单窃此枕,必是已经知道她的秘密。分明是拿着她的一条小性命,去献自己的功劳去了。
可怜她想至此地,又害怕,又着急,又深悔不应该听信那个害人尼僧之言,冒昧做了此事。
此时越想越怕,不禁一阵心酸,泪下如雨起来。急了一会儿,居然被她自己以为想出一位救命王菩萨来了。她知道这位薄夫人,待下既宽,便可前去求她。复知她在万岁爷面上,虽比不上戚夫人的宠眷,却也言听计从。只要她肯设法援手,便有性命。娙姐想罢,慌忙奔至薄夫人的宫里。这也凑巧,只有薄夫人一个人在房内,娙姐扑的一声跪在她的面前,边磕着响头,边叫夫人救救奴婢性命。薄夫人一见安彩女这般着慌,便知必是为了那个枕头之事。便一面叫她起来,一面问其究为何事。
娙姐哪肯起来,仍跪在地上,将失去那个木人枕头的事情,说了出来,求她搭救。薄夫人听了,也怪她不应做此暗欺万岁爷之事。娙姐又哭诉道:“奴婢原无坏意,只因一时糊涂,受了尼僧之愚。总望夫人相救,世世生生当做犬马,以图后报。”
薄夫人一则因见娙姐吓得可怜;二则又因戚夫人答应仅窃枕头毁去木人,不去奏知万岁。所以便命娙姐放心,此事包在我的身上,不给万岁知道便了。此时娙姐一听薄夫人满口答应,始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。一面谢过薄夫人,一面自己仗着自己的胆子道:“这才算一条小性命保全了。”
正是:糊涂自慰原堪笑,懵懂身亡似可怜。
不知安彩女性命能保与否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