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安县民妇柯氏,与夫管纯角口致争,自逃母家去。母因劝谕之,不数日复归。至半路遇两和尚在傍路,来问曰:“娘子何往?”
答曰:“我回管宅夫家去。”
和尚哄之曰:“管宅旧路本从此去,今前路崩陷,人行不得,都从我这傍路去更近。”
柯氏不从,曰:“那听你贼秃谎。”
两和尚曰:“我好心教你路,你反骂我。”
遂两傍挟其手挟去。都是山僻小路,行不三里,至一山庵,已有一老和尚及两妇人在此。两和尚名真悟、真醒,而老的名明融,则其师也。真悟曰:“可将旧老妇与师父,今日采来的与我。”
从此拘留奸宿,那肯放回。管纯又经数日,往岳母家接妻。岳母曰:“五日前已发落回矣。”
管纯曰:“并未见回。”
两下闹争不决,因赴县告曰:状告为恳究妻身事。纯妻柯氏历年无异,近因角口,奔回外家已经十日。纯自往接妻,舅柯延指称已还。何无下落,并不见踪。非伊家未回,则在途被拐,恳天为民作主。跟究妻身,得复完聚。荫德弥天。上告。柯延是多疑人,恐姊或被管纯打死,而故称未回也。亦赴告曰:状告为杀命诈掩事。延妹柯氏早嫁管纯,貌丑失意,屡遭打骂。减克衣食,千般刁蹬。前赶逐出,面体殴伤。母哭谕归,反触纯怒,加殴屈死,计埋灭尸,诈称在逃,希图掩罪。乞严究死因,调尸检验,洞破奸计,伸雪冤抑。感激叩告。县尹林培仁,明官也。提来亲鞫,两下相执,不肯降服。柯家干证称柯氏已归夫家,管家邻佑执柯氏并未见归。林尹知必路上被拐是的,命手下四处为访。柯氏素性柔顺,明融双脚烂疮,那两妇人都厌恶之,不肯亲近。惟柯氏为煎药倾水,小心伏侍。屡在明融前哀诉曰:“我因与夫相打,逃往娘家,今在娘家被拐到此。夫后问娘家取人,必有争讼。师父出家人,望发慈悲心,放我回去,胜造七级浮图也。”
明融怜其哀恳,迨近晚送出旧路,曰:“放你回,但勿对夫说在我庵也。”
柯氏归家,一一与夫言被二和尚强拐之事。管纯曰:“我被你弟告,险些问偿命。今须与你见官说明,勾完讼事而归。”
次日,去见林尹,诉出被拐之由。林尹曰:“其庵何名,有何记号?”
柯氏曰:“我不晓何名,但庵中有一鱼篮观音。我每烧香祝愿,保佑我得归家。以手捻其足大指,其痕深入,此可为记号。”
林尹记在心,时因大旱遂出告示取各庵寺观音,不拘大小新旧,送到本县大寺。侯率众虔祷求雨,然后做功果送还。但须自写本庵寺记号,以便认回,勿致混争。不数日,各庵寺观音尽送到,林尹亲率士众行香礼拜,既而霖雨沾足。乃命僧道修谢雨,功德讫,仍出告示,令各僧道都认回自庵寺观音。内有一鱼篮观音,其足大指有指甲捻痕。命一公差守住,曰:“我夜梦此观音放一鲤鱼于河,因腾云下雨,真有灵验。我要留衙中供养,有某寺来迎者,可令来领公价去,另塑一座。”
及真悟、真醒来迎,公差与之云,引入衙中领银再塑。林公问曰:“此鱼篮观音是你寺的乎?”
对曰:“是也。”
林公曰:“此观音真灵,前夜梦他行雨,果是有雨。昨夜又梦来说彼庵中有三个妇人,一个逃来告状。他庵中恶浊,不愿归去。今日果有一妇人来告你强拐,必是你二秃也。”
真悟、真醒那肯承认,林公令柯氏来证。柯氏曰:“此二僧是也。”
乃服罪。又令人往庵果搜出二个妇人,皆是路中拐去者,各命亲人来领去。寺中更一老僧以银贿公差,未拿到。林公问寺更有僧乎,公差答:“已无矣。”
柯氏亦念老僧放己之恩,不为执出。但拟二僧绞罪。林尹判曰:审得僧真悟、僧真醒佛口蛇心性,人面兽肝肠。忒轻薄,不将佛戒遵;恁颠狂,敢把春情荡。法界逢倾国,忽然不觉体酥麻;慧眼观多娇,几乎顿使神魂丧。遂起拐来之念,欲心似海深;因行挟去之谋,果然色胆如天样。空门恋色,三光不畏知;花散沾身,五戒何曾讲。纳衣今作合欢被,应难报道好姻缘;鲛绡旧是紫蒲团,可不羞杀骚和尚。笙簧洞府,却非阮肇佳期;云雨阳台,难比襄王情况。不守禅宗居梵宇,难辞绞罪入刑场。按:柯氏既归,则拐带明矣。然惟道观音足指有痕,此亦难以遍寺查访。惟托祈雨一节,以集之假公以究乎私,则不劳力而僧犯在掌握之中矣,亦因事设机之一奇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