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南有一恶少廖志远,儇侠浮薄,不事家人生业。引诱良家子弟,宴饮游荡。利口捷给,谈花论酒,放废礼法。乡里长者皆厌恶之。自知不为众所容,乃买度牒,披剃为僧。改法名印空,住居灵秀寺。豁达能言,交结士夫。修缮寺宇,塑装佛家。建置疏簿,募劝十方施舍财帛。巧能摇唇鼓舌,夤缘扳附,多得士夫推荐,各处富家巨室皆捐金赠粟。又化善信男女,焚香修醮,合会拜谶,多般设施,皆幻诱愚俗,利其财帛。不三四年,积财万计。广置衣服、器皿,娶妻育子。外为僧,内为俗。极有机智,又思久恐事露,终是危计。及崔黯为按察,巡历湖南。印空自去投牒,请脱钳归俗。具状云:僧印空状告为批照归俗事。印空原系良民,姓名廖志远。昨信僧家劝化,买牒出家。求悟心性,欲了生死。今愚昧未彻,佛教难通。徒若修行,绝祖嗣续。愿复归俗,纳差当家。恐来谤议,理合告明,缴还度牒,寺付后僧掌管,再不执占。乞准立案批照允归,以杜后悔。上告。崔公问曰:“尔教化几年,所得几何?”
印空曰:“已出家三年,旋得旋用。”
公曰:“费用造设几何?”
印空曰:“凡修造寺宇,绘塑佛家,共费三千余贯。”
公曰:“给者既知,纳者岂不能记?决有隐欺。”
乃差手下往搜其积蓄。见寺中器物充,衣服稠叠。有银二箱,有一妇人抱一幼子,尽搜到衙。公问曰:“此妇人何来?”
妇答:“以彼印空娶为妻,生子已周岁矣。”
崔公曰:“为僧而娶妻育子,那有此佛教?且此银自何来,皆是惑骗良民的。当令妻子与你同归俗,衣服带去。而财物当以之还施贫者,器物留寺,以付下手掌管之僧受用。”
崔公判曰:审得僧印空,原即廖志远也。游手好闲,浪迹无藉。衲衣披体,非欲见性明心;梵宇栖身,惟欲诬民惑世。叩双锋而竭五内,鸣法鼓而集方神。禄位由天,乃谓宿缘于弥勒;富寿有命,却云借庇于释迦。募化劝缘,多营粟帛;修斋设醮,广集货财。经营三载之间,蓄积千金之业。衣裳稠叠,器物充盈。夜拥百媚之妻,手抱一周之子,是何佛教?有此沙弥玷秽空门,殒越王法。取利既满,于溪壑投牒,仍归于里闾。虽逃释归民,当从所愿。而骗众致富,宜没其赀,妻子付尔归家,钱帛散之贫屡。庶不拂反正之念,且少惩罔世之奸。按:僧告归俗人,惟听之而已。崔公必问所得若何,遂察出其诬骗之奸,可谓明无遗照也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