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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四「婚姻类」 苏县尹断指腹负盟

  武昌府武昌县黄利,与叶荣二人同庄,常常在佃户家共饮,甚是相知。闲暇时,各吐家事,因而言及二内皆有孕。荣曰:“我你二人盖称契合久交,吾欲令代代子孙皆如我你。”
  利曰:“既有此心极好,但恐子孙之心,未必同然。”
  荣曰:“此言极是,莫若今日二人议定,明日二家产出或男或女,缔结婚姻,你意何如?”
  利曰:“如此尤妙。”
  二人滴酒誓天,各割衣襟,毋逾前议。及后黄利产一男,取名世禄;叶荣产一女,取名月仙。利托庄邻邓晋为媒,将金环一双过聘;荣以金钗一对回之。越五年,利因病死。又历十二三年,世禄读书不能营运,家中一贫如洗。荣帝悔盟,将女另聘定一秀才唐国卿。时世禄已十八岁,乃与辩理。荣恃财为势,又恃国卿是个秀才,毫不礼他。世禄得无意而回。族人知之,闻其故皆抱不平,乃令世禄告于县曰:告状人黄世禄,告为歪儒夺婚事。父存与岳叶荣割襟指腹为婚,庄邻邓晋为媒,褓醮礼聘,盟誓山海。金环为聘,金钗回仪,邻里周知。岂料无耻生员唐国卿,衣巾大盗。瞰今父故媒亡,欺身贫莫富争,簧口鼓岳易盟,夺娶为妻。不思婚以才丝为定,人以信义为根。贪财绝恩,谋娶毁法。恳天作主,追还完聚,人鬼沾恩。上告。唐国卿次日具状诉曰:诉状生员唐国卿,诉为烛奸剪刁事。媒非受币,不亲难容。捏襟混告,一女百求,纳聘为定,当凭媒叶春芳聘叶荣女为妻,问名纳采周年。今黄世禄陡告夺婚,未审何媒行聘?徒以指腹捕影,民皆仿效成风。且割襟非正律,褓醮实浮辞。似此奸瞒,惟天可殛。祈电霹奸,仰慈哀诉。苏公准状,自思“世禄贫而年雏,遽而来告,此必真情。”
  次日行牌,拘审人犯齐到。县主曰:“叶荣,你当时既有指腹之爱,今日安可弃贫贪富?”
  荣曰:“当时并无指腹之事,今日陡然混告。既有金环聘定,必有媒证。”
  世禄曰:“是时凭媒邓晋,今已老死,故尔负心。”
  荣曰:“未定而曰受聘,媒人而告死者,种种虚情,乞爷严刑殄刁,鞫出唆教。”
  世禄曰:“欺死瞒生,贪财负义。小的如欺心妄告,天不覆地不载。”
  县主见世禄是真情所发,乃心生一计,佯谓国卿曰:“事皆吾知,当初相爱许亲或有,想贤契过聘,必未大费。亲断与你,要你出银五十两,叶荣出银三十两,共八十两,给与世禄另娶,各发保出。”
  国卿争辩不依。县主半言不听,限三日后办银交纳。三日后,又发牌催。皆备银对过。又谓国卿、叶荣曰:“今日银已对过,权收库中。你可择吉日,令月仙来衙,我发鼓手送入贤契家成亲,方付□银,使世禄他日不得再说。不然你不成亲,他又往上告,恐不甚便。”
  二人磕头叩谢而去。次日,择一吉日,荣送女出官。国卿亦着衣巾,与世禄同见县主。县主见女子俱在,高声唱曰:“唐国卿,你做生员,不守卧碑,夺占人妻,是何道理?左右,剥去衣巾□库,即做申文,申明提学道两院重究。”
  国卿愕然,叩头谢罪。县主令将世禄、月仙同房监起。延至半月,世禄与月仙日同寝食,两意绸缪,已通情矣。国卿央三斋师父来说,保全衣巾;满学相知皆保。县主佯转,唤齐一起人犯复审。县主曰:“月仙,你意欲嫁国卿乎?”
  女不答而摇头。“你欲嫁世禄乎?”
  女亦不答。县主曰:“此女倒是好人,不以贫而改志。”
  即断仍归世禄。“国卿既列衣冠,安可不遵法度?本欲申上黜退,缘三斋先生与通学生员来保,全尔衣巾。将前八十两之银,付与月仙,以妆奁之资。”
  世禄、月仙叩首而谢。县主援笔判曰:世不唐虞,民皆狡猾。逞私智以欺贫,藉威势以行侥。轻谤寡信、贪财灭义者,比比然也。叶荣有女月仙,未产相爱,指腹割襟,海山既誓于卮酒;既产践言,钗环互聘,姻盟复缔于冰人。兴废殊途,瞬息韶光。世禄以父故而家资皆乏,亦月仙之数奇耳!炎凉世态,弃贫就富,叶荣以媒死而悔盟。唐国卿既忝黉宫,当遵圣训,胡为欺孤夺配?恃势凌贫,灭天甚矣!庠有若人,士林刑棘,合申黜退,以殄刁风。第以斋师满学保领,令其自新,姑存学校。谅追银五十两,给付世禄、月仙,以为遮羞之资;其叶荣追银三十两,给与女婿,以为妆奁之费。月仙、世禄,合歌桃夭之咏;叶荣、国卿,省拟不应之条。予观此断,非有大力量者不能也。始以断亲而赚其出银,既以同监而令其亲爱,方秉公执法,剥去衣巾,使国卿□口无辞。至直无私,使世禄二口有资可称。善于济弱锄强,是以邑人皆服能仁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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