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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三 雅量

  宋,徐羡之起自布衣,又无学术,直以局度。一旦居廊庙,朝野推服,咸谓之有宰臣之望。沉密寡言,不以忧喜见色,颇工奕棋,观戏常若未解,当世倍以此推之。傅亮、蔡郭常言:“徐公晓万事,安异同。”
  常与傅亮、谢晦宴聚,亮、晦才学辨博,羡之风度详整,时然后言。郑鲜之叹曰:“观徐、傅言论,不复以学问为长。”
  梁武帝开讲于同泰寺,会者数万人,南越所献驯象忽狂逸,众皆骇散,唯臧盾、裴之礼嶷然不动。帝甚嘉焉。
  宋明帝赐王景文死,敕至之夜,景文在江州方与客棋,看敕讫,置局下,神色恬然。争劫,竟敛子纳奁毕,徐谓客曰:“奉敕见赐以死。”
  方以敕示客。乃墨启答敕,举赐鸩谓客曰:“此酒不可相劝。”
  自仰而饮之,卒。
  齐,萧铿,左右误排楠瘤屏风,倒压其背,颜色不异,言谈无辍。
  隋,牛宏弟弼,好酒而酗。尝醉,射杀宏驾车牛。宏还宅,其妻迎谓曰:“叔射杀牛。”
  宏闻,无所怪问,直答曰;“作脯。”
  其妻又曰:“叔忽射牛,大是异事。”
  宏曰:“已知。”
  颜色自若,读书不辍,其宽和如此。
  李元道尝事李密为记室。密败,官属为王世充所虏,余人惧死,皆达旦不寝,独元道起居自若,曰:“死生有命,非忧可免。”
  众服其识量。
  唐,刘仁轨、戴至德,高宗时同为仆射,更日受牒诉。仁轨常以美言悦人,至德必据理诘难,由是誉皆归仁轨。有妪陈牒,误诣至德,览之未终,妪曰:“本谓是解事仆射,乃是不解事仆射,归我牒!”
  至德笑而授之。时人称其长者。
  李昭德、娄师德同秉政,俱入朝。师德体肥行缓,昭德屡待之不至,怒骂曰:“田舍夫。”
  师德徐笑曰:“师德不为田舍夫,谁当为之!”
  其弟除代州刺史,将行,师德曰:“吾备位宰相,汝复为州牧,宠荣过盛,人所疾也,将何以自免?”
  弟长跪曰:“自今虽有人唾其面,某拭之而已,庶不为兄忧。”
  师德愀然曰:“此所以为吾忧也。唾汝面,怒汝也,汝拭之,乃逆其意,所以重其怒。夫唾,不拭而自乾,当笑而受之。”
  后讨吐蕃,兵败,师德坐贬原州员外司马,因署移牒,惊曰:“官爵尽无耶!”
  既而曰:“亦善,亦善。”
  不复介意。
  唐,许圉师尝有官吏犯赃,事圉师不令推究,但赐《清白》诗以激之。犯者愧惧,遂改节为廉。
  河间王孝恭讨辅公袥,李孝恭等并受孝恭节度。将发,与诸将宴集,命取水,忽变为血,在坐皆失色。孝恭举止自若,徐谕之曰:“公袥恶积祸盈,今承命致讨。碗中之血,授首之徵也。”
  遂尽饮而罢。人服其识度能安众。竟擒公袥。
  裴行俭平敌,大获环宝。蕃酋将士愿观之,行俭设宴出之。有玛瑙盘,广二尺余,文彩殊绝。军吏王休烈捧盘历阶,足跌,碎之。休烈皇恐,叩头流血。行俭笑曰:“尔非故也。”
  更不形颜色。有医人合药,失犀、麝而逃;令史试赐马,马倒毁鞍而窜。行俭曰:“皆失误尔。”
  遣人招致,待之如故。
  魏元忠陷周兴狱诣市将刑。则天以元忠尝有功,特免死,配流贵州。承敕者将至市,先令传呼,监刑者遽释元忠,令起。元忠曰:“未知敕虚实,岂可造次。”
  徐待宣敕,然后起谢。观者咸叹其临刑而神色不挠。
  狄仁杰未入相时,娄师德荐之。及仁杰为相,不知师德荐已,数排毁之,令充外使。则天出荐表示之,仁杰大惭,谓人曰:“吾为娄公所含如此,方知不逮娄公远矣。”
  郭元振就突厥首领乌质牙帐计议军事,时大雪,元振立于帐前,未尝移足。乌质年老,不胜苦寒,会罢而死。其子娑葛,以元振故杀其父,谋勒兵攻之。或劝元振夜遁,元振曰:“吾以诚信待人,何所疑惧且深在寇庭,遁将安适?”
  乃安卧帐中。明日亲入军帐,哭之甚哀。娑葛感其义,复与通好。
  贾耽在滑州,与淄青李纳相邻。纳时虽外奉朝旨,而常蓄并吞之谋。淄青归卒数千人,路由滑州,大将请馆之城外,耽曰:“与我邻道,奈何野处其兵?”
  遂馆之城内。淄青将士皆心服之。耽善射好猎,每出畋不过百骑,往往猎于李纳之境,纳闻之大喜,心畏其度量不敢异图。
  汴州节度使李万荣病甚,邓惟恭自领州事。朝廷以董晋为汴帅,晋将傔从十余人赴镇。至郑州,宣武迎候将吏无至者。官吏皆惧,劝晋迟留以候事势,晋云:“准敕赴官,何可妄为逗留?”
  人皆忧其不测,晋独恬然。未至汴州十数里,惟恭方来。晋俾其不下马。既入,仍委惟恭以军政。众服晋达于事体机变,莫测其浅深也。
  陆贽出李吉甫为明州长史,久之遇赦,起为忠州刺史。时贽以谪在忠州,议者谓吉甫必逞憾于贽,重构其罪。及吉甫至部,与贽甚欢,不以宿嫌介意。
  张建封死,杜兼诬奏李藩摇动军中。德宗大怒,密诏杜佑杀之。佑素重藩,怀诏旬日不忍发,因引藩论释氏曰:“因果之说,信有之否?”
  藩曰:“信然。”
  曰:“审如此,君宜遇事无怨。”
  因出诏,藩览之,无动色,曰:“某与兼信为报也。”
  佑曰:“慎勿出口,吾已密论,持百口保君矣。”
  德宗怒不解,追藩赴阙,及召见,望其仪形,曰:“此岂作恶事人耶?”
  除校书郎。
  归登自右拾遗转右补阙,三任十五年。同列常出其下者,多以驰骛至显官。而登与右拾遗蒋武,退然自守,不以淹退介意。尝使僮饲马,马是僮,僮怒,击折马足,登知而不责。晚年颇好服食,有馈金石之药者,且云:“先尝之矣。”
  登服之不疑。药发毒,几死,方讯,云:“未之尝。”
  它人为之怒,登无愠色。常慕陆象先之为人,议者以为登过之。
  钱徽为礼部侍郎,段文昌、李绅皆以私书保荐人求名第,徽俱黜之,文昌、绅大怒。文昌镇蜀,辞日,面奏徽所放进士不公,徽坐贬为江州刺史。或令徽以私书进呈,徽曰:“苟无愧心,得丧一致。修身谨行,安可以私书相证耶?”
  令子弟焚之,人士称徽长者。
  裴度在中书,左右忽白失印,闻者失色,度饮酒自如。顷之,左右白曰:“复于故处得印。”
  度不应。或问其故,度曰:“此必吏人盗之,以印书卷尔。急之,则投之水火;缓之,则复还故处。”
  人服其识量。
  裴度之平淮西,邻洄曲降卒万人入蔡,又以蔡卒为牙兵。或以为反侧之子,其心未安,不可自去其备。度笑而答曰:“吾受命为彰义军节度使,元恶就摛,蔡人即吾人也。”
  蔡之父老,无不感泣。申、光之民,即时平定。
  孔述睿为史馆修撰,性谦和退静,与物无竞。每亲朋集会,恂恂似不能言者,人皆敬之。时令狐峘亦充修撰,与述睿同职,多以细碎之事侵述睿,述睿皆让之,竟不争。时人称为长者。
  阳城召为谏议大夫,见诸谏官纷纭言事细碎,无不闻达,天子厌苦之。而城方与二弟痛饮,人莫窥其涯际。有谒城者,城引之与坐,辄强以酒。客醉,城辄自饮,客不得已,乃与城酬酢。或客先醉,扑于席上,或城先醉,卧客怀中,竟不能听客语。城约其二弟云:“吾所得月俸,汝可度吾家有几口,月食米当几何,贸薪菜盐。凡用几钱,先具之,余悉以送酒家,无留也。”
  杨行密驰射武伎皆非所长,而宽简有智略,善抚士卒,与同甘苦,推心待物无猜忌。尝早出,从者断马秋取其金,行密知而不问,它日复早出如故,人服其度量。
  裴度不信术数,不好服食。每语人曰:“鸡、猪、鱼、蒜,逢著则吃;生、老、病、死,时至则行!”
  处士丁重能阅人,观于琮,谓路岩曰:“某比不熟识于侍郎,今日见之,风仪秀整,礼貌谦抑。如百斛重器,所贮尚空其半,安使不益于禄位哉!苟逾月不居廊庙,则某无复更至门下矣。”
  其后浃旬,于果登台铉。
  魏,银枪军最为凶悍。唐庄宗为晋王时,张彦作乱,引五百人谒王,王斩张彦及其党七人,余众股栗。王召谕之曰:“罪止八人,余无所问,自今当竭力为吾爪牙。”
  众皆拜伏,呼万岁。明日王缓带轻裘而进,令张彦之卒擐甲执兵,翼马而从,仍以为帐前银枪军。众心由是大服。
  石晋,安彦威,少帝母安氏近属也。帝以渭阳待之,而彦威末尝挂于齿牙。及卒,太妃亲至彦威汴京旧第,预其丧事,人方知为太妃之亲。闻者服其谨重。
  后唐明宗时,史圭为右丞相,判铨事。冯道在中书,以堂判衡铨司所注官,圭怒,力争之。道亦微有不足之色,圭后罢之。晋高祖登极,徵为刑部侍郎,判监盐铁副使,皆道之奏请也。圭方愧度量不及道远矣。
  石晋时,冯道出镇同州,胡饶时为副使,道以重臣希于接狎,饶忿之,每乘酒于牙门诟道,道必延入待以酒肴致敬而退。道谓左右曰:“此人为不善,自当有报,吾何怒焉。”
  后作乱被杀。
  冯道、赵上交、王度迎刘ど为汉嗣主。既而周太祖已副推戴,左右知其事变,欲杀道等。上交、度皇怖不知所为,唯道偃仰自适,略无惧色。寻亦获免焉。道微时,尝赋诗云:“终闻海岳归明主,未省乾坤陷吉人。”
  至是其言验矣。
  五代,周,郑仁诲初事唐骁将陈绍光。绍光恃勇使酒,尝乘醉抽剑,将事刂刃于仁诲。左右无不奔避,唯仁诲端立以俟,略无惧色。绍光掷剑于地曰:“汝有此器度,必当享人间富贵。”
  后至枢极。
  钱镠与罗隐唱和,隐好讥讽,言镠微时骑牛操挺之事。钱怡然不怒,其通恕如此。然又有人献诗于镠者云:“一条江水槛前流。”
  镠以为讥己,杀之。
  唐明宗诏张从宾发河南兵数千击范延光,遂与延光同反,引兵入洛阳,又扼汜水关,将逼汴州。时羽檄纵横,从官在大梁者,无不汹惧,独桑维翰从容指画军事,神色自若,接对宾客,不改常度,众心差安。维翰尝一制指挥节度使十五人,无敢违者。时人服其胆略。
  石晋以刘知远为河东节度使。知远微时,为晋阳李氏赘婿,常牧马犯僧田,僧执而笞之。知远至晋阳,首召其僧,命之坐,慰谕赠劳,众心大悦。
  石晋高祖时,张彦泽残虐不法,刑部郎中李涛伏ト极论彦泽之罪,语甚切至。彦泽削一阶,降爵一级。及契丹入京师,彦泽恣行杀戮,士民不寒而栗。涛时为中书舍人,谓曰:“吾与其逃于沟渎而不免,不若往见之。”
  乃投刺谒彦泽曰:“上疏请杀太尉人李涛,谨来请死。”
  彦泽欣然接之,谓涛曰:“舍人今日惧乎!”
  对曰:“涛今日之惧,亦犹足下昔年之惧也。乡使高祖用涛之言,事安至此!”
  彦泽大笑,命酒饮之,涛引满而去,旁若无人。
  江南李氏齐王景遂,为皇太子弟。尝与官僚宴集,赞善大夫张易有所规谏,景遂方与客传玩玉杯,弗之顾。易怒曰:“殿下重宝而轻士。”
  取杯抵地碎之。众皆失色,景遂敛容谢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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