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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四

  自余之入宫也,且两月余矣。而吾父之病,未或有瘳,卒无时机可出而省视。且可否请假外出,茫如也。吾父时有书来,勖余自励,且尽职焉。余母曾询皇后“苟乞假太后前,而归去一两日,于理当否?”
  皇后旋告余等“此举甚当,惟能俟至初八日以后,则更佳,以是日为节期也。盖每年四月八日,宫中率有食青豆之礼。据佛教,自此日以后,人之生命,乃次第以分。即谓善者死后升天,而不善者入凶处受苦难焉。太后于是日,必择其所爱者,给豆一盘,共八粒,与食之。”
  皇后谓余“苟以豆还进太后,伊必欣悦,其意盖谓此后可相遇也。而俗则谓之吃缘头。”
  余如其嘱以为之。是日太后甚乐,游湖之西滨,而于是处进餐。时太后与余母,述余等第一日之入宫情状。旋谓余母曰:“吾不稔裕庚病已瘳未,果以何时始可来宫?自渠使法后,吾尚未见之。余母当以其病稍痊,惟两胫殊弱,步履维艰为答。太后乃曰:“吾忘语尔,苟愿回去者,可请假也。近来余大忙,忘语尔知之。”
  余等乃俱谢太后,并告以颇愿归去,一视父病奚若。太后遂发命,余等以次日出宫。旋又问余等家居需几何时始可?余等如常仪,而以候其后命对。太后乃谓两三日足否?余等对曰:“于意甚满足矣。”
  初余闻太后语,私忖不知果有以余等所欲者告之否者,抑其意本若是乎?心甚异之。
  当太后午后昼寝时,余乃以暇往视皇后。后之为人,慈善和蔼,见余至,命坐其侧。彼之太监,复以茶饮余。其室中所铺设者,一如太后,惟视太后为精,而外观殊美耳。相与语宫中事既久,皇后乃谓渠爱余甚笃,而太后亦然。余乃以太后曾命余等归去两三日告之,并述吾颇异太后之留心于事也。皇后谓余等入宫已两月,曾有人以此事提醒太后者。事后,余乃知总管李,固知余等之归心切也。皇后旋语余曰:“吾将有以教尔,益尔智慧。盖太后虽命尔明日归家,然尚未有一定之时,尔且不必以此事语人,且不可以急切思归状现于色,毋易尔衣,仍作事如恒,似并未曾以此事置怀抱间者。苟太后忘速尔去,尔亦不必为述之,而依常例,以次日归去可也。尔之返宫,可较定时早一日,以示尔之急欲视太后也。”
  余闻言大乐,并询皇后返宫时,可否持物献太后?皇后谓此乃应为事。故余次日仍操作如常,并侍太后入朝常也。朝毕,太后命于别墅之茶室中进膳。此室居牡丹山顶,殊精美,以竹建成,复以茅草,一如乡村居室然。所有器用,亦竹制。窗之架,则作寿字与蝶形,而悬淡红绸帘其上。室后有竹棚,缭以栏干,上悬红灯。倚栏设座,俾座者安适也。吾意此棚,盖将作宫眷之憩室用者。食后,余等复侍太后作骰子戏。戏既久,余竟得胜。太后大笑而语余曰:“尔今日诚幸甚,吾思尔以得归故,乐甚。因是尔之仙子,助尔胜也。尔今可以归矣。”
  盖今日之戏,即余所述之八仙过海也。太后语时,顾一太监,询以今何时矣。彼以二时三十分对。余等乃向之叩首,立其侧,以俟后命。太后曰:“余见尔去,甚凄恻,固知尔必于两三日内归而慰余也。”
  又顾余母曰:“裕庚当善自珍卫,速已其疾。余已命太监四人,随尔去。且予以余食之米。”
  于是余等又叩首谢恩。终乃言曰:“尔等今可以去矣。”
  余等既退出,见皇后方坐廊下,余等即向致敬,并与诸宫眷告别返室,预备一切,以备启行。余等之太监甚佳,已将各物检束妥当。乃各赏之银十两,轿役各四两,其常例也。行至宫门,余等之轿已迟于是。乃与太监告别而去。其可奇者,则太监等状殊恋恋,且嘱余等之速归也。太后所命之太监四人,往视余家者,方候于此,余等登舆后,乃乘马相随。余居宫中两月,恍如入梦。而今日之离太后也,心殊怅然。而同时愿见吾父之心,又至急切。行两小时,始临家。见吾父举止较健,其得见吾辈也,乐可知矣。同来之太监,乃入客室,而置黄米袋于案。吾父乃叩首以谢太后。诸太监则各有所赠。彼等亦称谢而去。
  吾随以宫中情状,及太后待余之慈蔼,一一禀告吾父。父问余能否感诱太后从事改革,并谓颇望于其生前,得目击之。惟此事能达与否,固久萦余怀者也。当允吾父,竭余心力以为之。
  抵家之第二日,太后又遣太监二人,来视吾辈,且赐食物果品甚伙。彼等谓太后以吾等之去,殊怅惘。并嘱彼等问吾辈亦如是否也。吾辈当以翌日返宫告之。居家仅两日,来视余等者又至众,故终日甚忙碌。吾父嘱于夜间三时启行,俾于太后未兴前至颐和园。吾等于是于三时首途,维时天色甚黑,其景一如两月前之所遇,而事之变迁乃异是矣。私念余诚世界极快乐之女子也。恒有告余者,谓太后爱吾至笃。中以皇后言之尤切。况吾又闻太后,固不喜少年人也。顾余虽乐,而宫眷中,颇有忌余者。且太后之事,究应如何而可,若辈殊不愿见告,致余时觉困难。当太后以爱余语余母时,若辈相视而笑。幸余时时审慎,必使有所以悦之。今则返宫,行将又见若辈矣。惟然,吾当决意以驱此困难,吾但愿能于太后有所裨益。其余诸人,则所不计也。
  抵颐和园时,方过五句钟,余等太监,相见喜甚。并谓太后尚未兴,已备早餐,可往室中食之未晚。余等乃先往见皇后,渠方拟往太后宫,晤面亦喜甚。并谓曾见吾等之旗衣,已制成,且极美。时觉甚饥,乃往室中进朝餐,食甚多。食后往见太后,时太后已醒,故迳往其卧室中。见太后即行请晨安之常礼,并叩首其前,谢宁家所赐什物之恩。太后乃坐于床上,笑谓余曰:“尔归去乐否?吾知凡有来此与吾居者,不久,即不愿再去矣。”
  顾余母曰:“见尔甚乐,裕庚果奚似?”
  余母当以吾父痊可答之。又问家居两日,究何所事?并欲悉吾等前此所选易衣之日,曾忆之也不?余等当以颇悉其期对。于是太监等乃携大黄匣三入室,内盛华丽之外衣与鞋、白丝袜、手帕、荷包、头饰之类,质言之,则全套也。余等乃叩首以谢,并言所赐诸物,无不足令余等愉快者。太后又命太监逐一取出,令吾等视之,而谓余曰:“吾今为尔制礼服全袭,计琥珀头饰一副,绣花长褂两袭,常用长褂四袭,忌辰长褂两袭,一天蓝色,一紫色者,稍有装饰,此外尚有内衣甚多。”
  云。余见之,兴致大奋,当告太后,亟欲著之。太后笑曰:“尔稍候,吾已选定吉日矣,必俟之。尔必先栉尔发,此事殊不易,可请皇后教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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