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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余自思必不能追至太后前,因相去太远也。但太后嘱余以所期之骰点,呼而掷之,故余为之颇力。惟虽如此,而掷出者仍不果是。太后大悦。至历时已久,余亦不之置念。旋数骰点时,而余所执之仙,乃适在太后之次。太后乃谓余曰:“吾决尔必不能胜余,因无一能胜我者。今尔虽在余次,余亦将与尔赠物,一若胜余者。”
  语时,因命一婢,持其绣花手帕来。旋此婢持种种手帕至其前。太后且询余所爱者为何色也。旋取一淡红及一淡青者与吾,上各绣紫藤花。而言曰:“此两帕最佳,愿尔取之。”
  时余方欲叩谢,讵两膝已不能移动矣。勉为之,虽能屈下,然殊觉甚难。太后视余大笑,而谓余曰:“尔不惯直立至如是其久也,今尔两膝亦不能屈曲矣。”
  时余之两膝固甚酸痛,然殊不欲直陈之,乃语太后曰:“殊无妨,仅两膝觉强硬尔。”
  太后曰:“尔必去坐廊下,稍事休息。”
  余闻得坐,大喜。乃出至廊下,见皇后与数宫眷亦坐于此。皇后曰:“尔立久必倦矣,来坐余侧。”
  其时余膝强直,而背亦疲殆。太后坐宝座上,其安适如何,焉知吾等之困苦也。且衣西衣者,尤非宜于北京之皇宫,余固甚盼太后之命吾易旗衣也。方太后与余论西衣服式时,恒语余曰:“西服决不若吾等所衣者之美,且回绕腰部,其困难殊甚。若余则绝不衣是。”
  惟太后言虽如此,然初无命余等更易之意。故余仍静待后命焉。其时皇后由袋中取一表出,谓余曰:“此戏已历两小时矣。”
  余当以意念中,觉此为久答之。方言时,见余之太监携圆盒四,以一竹竿肩之而行,置于余等坐前。乃有一太监,取茶一杯与余。旋余母及余妹至,又各进之。其时与余等语者殊多,渠并未之进也。余旋见廊之彼端,亦有两盒,与此相若。有一太监甚高,方以黄瓷茶碗,而用银为其托与盖者,进茶皇后前。彼亦未尝进之他人。
  余方由太后室中退出,见尚有宫眷两人,仍居其中,未与吾偕退。中一人告余曰:“吾今甚乐,可暂事休息,盖吾午后坐此,今已相继三日矣。”
  吾初闻此言,不解所谓。旋又曰:“今尚未值尔班也,不知尔曾得有命令否耶?尔知当太后昼寝时,必有两人守其旁,以监视太监及婢仆等也。”
  余聆是言,殊可笑,诚未之前闻。不稔太后室中,究应居几何人也。旋皇后趣余曰:“吾等速去,各自休息。不尔,太后将于吾等休息前兴矣。”
  以是乃返室中。余初尚不知疲惫,及坐后,始自觉精力殆竭,思睡甚。盖五时而兴,殊之不惯耳。惟今所遇之事,于余靡不新奇,因之余之思虑,又及于巴黎。继又念曩在巴黎时,恒以跳舞,五时始得就寝。今乃以五时兴,诚奇事也。环余之景况,又无不新异者。太监以伺余故,蹀躞室中,扰扰不已,一若寝室中之女婢然。余告以今已不之需,颇愿其出室,俾余寝也。乃又持茶至,持糖食至,并又询所需焉。太监去后,余方思易衣之稍适便者,忽又来前曰:“有客至矣。”
  视之为宫眷二人,及一少女之约十六七者,余每晨率于宫中见之,作事殊碌碌,但未与之通询问耳。宫眷曰:“余等特来视尔,且察尔果畅适否?”
  余思彼等来视余,其意良厚,惟其面目,余殊不欲视之,其偕来之女子,色亦卑陋,渠等复介绍于余,而以其名为长寿也见告。此女子似非永年者,盖以其太瘦弱也卜之。视其色甚病,较余尤弱。余初不知渠果如何人,与余致敬,余则答以半礼。其仪详述之如下对于太后、皇帝及皇后等叩首。对于贱于余者,则立而屈膝焉可矣,然必俟其礼毕,乃稍屈膝以答之。此余之所以答长寿也。
  于是两宫眷曰:“长寿之父,职甚卑,故不能长侍宫闱。渠固非宫眷,然亦非婢仆也。”
  余闻此言几欲笑出,然终不知伊究何如人。晨间曾见伊与宫眷等并坐,故今亦肃其坐焉。宫眷复询余倦未,并爱慈禧究何似也。余当告以太后为最可敬爱者,余殊未之前见。余入宫虽未久,爱之之心已甚笃矣。彼等闻此,乃与长寿相视而笑。余见其此出奇异之行动,觉烦闷甚。又询余曰:“尔爱居此否?且欲居是,果至何时已也?”
  余谓“甚愿久居此,并当竭吾力之所至,以侍太后。以余至未久,太后视余已仁爱若是,是牺牲吾身,以服事君上,亦分内事也。”
  彼等乃笑而言曰:“吾等甚怜尔,并为尔惜。纵尔勤于所事,尔固难望正当之鉴别耳。果如尔言以行,恐将为众人所嫉恶矣。”
  余闻之,始终不知其所言者为何事,且不知其命意之所在,念此殊奇特,莫若别设他论,避其言锋之为愈。于是询彼等之髻,谁为梳栊,彼等之鞋,谁为工作,一若其所询余者。彼等乃以一切皆其女仆为之见答。时长寿复与两宫眷言曰:“可以宫中事详告之,彼苟为自身计者,将必易所志矣。”
  余固不喜长寿者,其面目尤不足动余。以彼稚女,额尖唇薄,笑时,人仅闻其声,其面目间,率不克呈喜怒色。余方思亟以他语杂之。乃彼等黠甚,竟不容吾有所言。而谓余曰:“今且以各事为尔详述之,他人无知之者。余等爱尔笃,故愿有所忠告,俾尔于艰困时,克自卫也。”
  吾答以“于事靡不竭心力以为之。当不至遇艰困。”
  彼等笑而言曰:“此无与也,太后将寻尔愆尤矣。”
  余闻此,殊不之信,颇拟以不愿闻是拒之。继念莫若姑聆其语,免致见忤,以余平生不欲植仇敌也。余乃告以“老祖宗和蔼如此,而心复慈善,想不至惟孤立无助之女子如余辈者,愆尤是寻。余等固其子庶也,苟有所欲为,为之可矣。”
  彼等乃曰:“尔固不之知也,此间之黑暗,尔尚毫无闻知,其悲惨与苦难,诚非尔之所能臆度者。吾知尔得侍慈禧故,欣慰必甚,且将以宫眷自荣。惟尔新至,其日月尚未至焉耳。渠今待尔诚极慈善,但尔久于此,渠心厌怠,尔将知彼行为矣。余等居是久,故宫闱生涯,亦知之甚悉。彼李莲英者,方于慈禧太后后,以执掌宫中事,想尔早有所闻矣。吾等无不畏之。彼固伪为不能惑诱老祖宗者,然凡有所征治,无不由伊议定,为余等所尽知之者。故余等苟获愆尤,率挽伊为之开脱。渠恒谓无力足以左右太后,且不敢多言,言多必遭诟责云。余等无不恨太监者,以其恶劣也。渠辈以尔方得太后之欢心也,与尔辄作傲岸之礼貌。此余等所亲见者。其状如此,久之恐将如余辈,非尔所能堪者矣。老祖宗性极无恒,今日爱是人,翌日则恨之如毒。存心深,而衡人辄不得其当。虽皇后也,亦畏李莲英甚,视之殊有礼。质言之,无一人而不敬礼伊者。”
  彼等之言,刺刺不休,吾颇意其将无已时矣。其时王太监入室,进茶吾辈前。忽闻呼声甚远,余乃询王阉以故,彼宫眷等亦闻是。忽一太监踉跄入而言曰:“老祖宗醒矣!”
  渠等旋起立,语余曰:“当往视太后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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