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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余即外出,见有大黄盒二,内藏各种糖食水果甚多,一如昨日所述。余每次持碟二,往返九次始毕。置于太后前之方桌上。时太后方与余母述其所植之花。然语时,确又窥察余之所为。方余置碟案中时,甚矜持,且以余日前窥伺所得,知太后好恶之所在,乃将渠之悦爱者,一一置于其前。太后笑谓余曰:“尔所事甚佳,且尔何以知吾悦爱所在,而置之余前也,果谁语尔者?”
  余答以“并无相告得,特日前窥伺所得,知何者为老祖宗所喜者耳。”
  太后曰:“吾见尔,诚不似吾之左右,无往而不用心者。彼等脑力,几不若一禽鸟也。”
  时太后进食甚健,并给吾糖食甚多,且嘱吾即于其前食之,无妨也。吾于是复谢之。盖以为多谢,终较少谢为佳,故时时忆之。太后曰:“以后凡有所赐给,其事之小者,尔仅谓老祖宗谢谢可矣,不必叩首也。”
  有顷,食毕。乃命将盘盂持去,而谓余曰:“今日应尔值班,故此等事属尔,尔可取出,坐廊下自食之。食物所余者甚多,因余不能尽之也。倘尔悦此,可命尔之太监携回室中也。”
  余于是将盘盂放之盒中,置廊下之桌上,并请皇后食之,余不审此举于理当否。然苟试为之,与皇后固无损也。皇后当谓甚美,渠将食之。时余方取一糖果置口中,忽闻太后呼余名,余急趋入见,太后方坐桌上,将进餐矣。太后曰:“昨日勃兰康夫人,尚有何所语耶?渠诚欣悦否?尔视外人,果爱吾否?吾意则不若是,外人恐终不忘光绪二十六年拳匪之乱也。至谓此变,由吾守旧所致,吾并不以为意。惟谓中国必用西法,吾诚不明其故耳。曾有西妇告尔,谓吾形容暴厉者否?余闻是言,惊甚。奚以方进餐时,特呼余入而以此事见质也。时太后状极严肃,一若甚烦恼者。余当西人除赞美外,曾无他语答之。并谓外人语我“太后诚美,且极和蔼也。”
  太后闻之似悦。即笑语余曰:“西人语尔,固必若是。谓尔主之良善,不过使尔闻之而欣慰耳。余所知者,较尔为广,今余亦不能再事烦恼。惟中国之贫,一至于此,余心恨之。虽余之左右,日以列强友爱中国相慰,余终不之信。惟愿中国终有强盛之一日耳。”
  时吾聆其言,似甚烦闷,不知所以答之。仅以强盛终有其时,吾等皆甚盼之等语相慰。其时,颇拟有所忠告,继念方值盛怒,不知另俟机遇之为佳。余心甚悯太后,甚愿举世人对于彼之观念,而为人所不敢言者告之,并陈世界大势,辅其不逮。然此时似有嘱余勿言者。方太后语时,吾计之至熟。其后,乃知苟有劝告,尚非其时也。且余爱太后日笃,极不愿有以忤之。必有一时,满吾奢望。今先探悉太后之为人何若,后乃思所以感化之,俾中国之能实行改革也。
  余立太后侧,至其食毕始已。太后乃以其围巾与余。巾系绸制,方三尺,其色甚多。其一角内折,一金制之蝴蝶在其上,蝶背有钩,俾悬巾于领上者。太后谓余曰:“吾知尔必饥矣,其命皇后及诸宫眷来进餐,尔可择所喜者,任意食之无妨也。”
  此时余实饥甚。忆自晨五时兴,仅略食早餐。乃奔走不已。至太后食时,日将傍午,而太后又缓缓食之,余侍其侧与之语也,颇意其将永不能毕之矣。太后食肉,固甚多也。时皇后立桌之首坐,余则立于两旁。余等以不欲争前也,故立于桌之彼端。今日之食,与第一日所食者,无稍差异。时太后入室梳沐,并易外衣,后复外出。所易之衣,清素而华美,乃以淡红与灰白丝织成。行时,烁烁有光。太后既出,乃言曰:“吾甚愿视尔等之进食也,尔何故立于桌之彼端,美馔悉不在是,其速来此,近于皇后可也。”
  余等如其言,尽趋至桌之彼端。太后立近余侧,并指一熏鱼,嘱余试食之,此盖彼所嗜也。且言曰:“尔毋自外,今正尔与众人竞食时也,尔知之否?苟有不善视尔者,可告余知之。”
  语毕,乃出,谓将往散步。余时观诸宫眷等,状颇有不怿者,盖以太后重视余耳。余知彼等稍稍嫉余,余固未尝介之意也。
  食毕,余乃随皇后左右。因余所应为之事,及应随太后与否,又不得而知之矣。且以嫉余者多,更事事加意,不愿稍有舛误,贻人笑柄。时闻太后与太监语,询执掌园事者为谁,谓彼等惰甚,树枝颇有应修削者。余闻此,乃至太后前。太后谓余等曰:“凡事余必躬与,不者,余之花将尽萎矣。彼等都不足恃,不知其果何所能也。园之内,彼等应逐日周视之,凡枝叶之凋朽者,则当删削。盖彼等以久未惩治,而日疏之耳。”
  太后复笑而言曰:“余必不使彼等失望,凡有所希冀者,余必予之。”
  时余默念此罪得毋土偶,焉有人而日希鞭笞者。太后旋顾余言曰:“尔曾目睹行刑否?”
  余当告以幼时曾于陕西某县署内,目睹一囚之被鞭笞者。太后曰:“斯何足道,此囚之罪,尚不及太监之半,故惩治彼等,亦应视此囚为重。”
  继又嘱余与彼习骰子戏,因曩以习此者少,未能为之。于是太后乃复入室,即顶间进餐处也。室中有方桌一,及太后之小宝座,面南,太后坐于其上,而谓余曰:“吾且示尔以戏此之术,尔视此图,自忖能悉读其字否?”
  余当见有一图,置桌上,其大小与桌同。上敷色种种,图之中,则书其法则焉。所书者如下此戏名八仙过海。八仙之名,为吕仙、张仙、钟仙、蓝仙、韩仙、赵仙及铁仙,此七仙者俱男,仅有一荷仙为女云云。至图上所绘者,则中国地图也。另有象牙竿八,对径约寸半,厚约寸之四分之一,上镌八仙之名。此戏可由八人为之或四人各执两仙以当八人焉。图之中,置一瓷盘,以六骰掷其中,而计其点之数。如四人戏此,先以一人掷骰,计其点之数若干,其点之最多者为三十六。倘有得三十六点者,则其所执之仙,当至杭州,而游览其风景焉。如执吕仙者,有三十六点,乃以吕仙置于杭州,再掷一次,以视其列一仙之所在。故四人戏者,卜掷两次。若八人,则人掷一次。其点不同,则其所至之地亦不同。数点之法,则取其成双者,由一双至于三双。最小之点,为双一、双二、双三,苟有掷得者,则当游配而出局焉。其仙之游行图中,而无先至皇宫者,则胜。
  余既毕述之太后前,视其色甚喜,曰:“尔讵能如是,殊非余意念所及。此戏及余所独创,曾授宫眷三人,使习之。教授时极艰阻,且又教之诵读,俾作此戏。而彼等习此,久久不成,余亦因之气沮矣。”
  余闻之,不图宫眷辈之愚顽,一至于此。初意彼等才智必忧,故余于其前,辄未敢以中文自炫也。余等既入局,而太后殊顺利,其所执之两仙,悉在余等前。一宫眷语余曰:“太后无不胜者,尔见之必奇愕。”
  太后乃笑语余曰:“尔决不能及余之仙。”
  又曰:“尔作此戏,乃第一日也,倘尔有一仙及余之一,将有美物相赠,其速为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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