豫仪周亮工减斋
姜次生正学,浙兰溪人。性孤介,然于物无所忤。食饩于邑,甲申后弃去,一纵于酒,酒外唯寄意图章。得酒辄醉,醉辄呜呜歌元人《会稽太守词》。又好于长桥上鼓腹歌,众环听,生目不见,向人声乃益高。每醉辄歌,歌文必《会稽太守词》,不屑他调也。
方邵村侍御为丽水令。生来见,谓侍御曰:“公嗜图章,我制固佳,愿为公制数章。正学生平不知干谒,但嗜饮耳。公醉我,我为公制印。公意得,正学意得矣。”
侍御乃与饮,醉即歌《会稽太守词》。于是侍御得生印最多,侍御署中酿亦为生罄矣。一夕,漏下数十刻,署中尽熟寐,忽剥啄甚。侍御惊起,以为寇且发,不则御史台霹雳符也。惊起询,则报曰:“姜生见。”
侍御遣人谢曰:“夜分矣,请以昧爽。”
生砰訇曰:“事甚急!”
侍御以生得他闻传意外也,急趋迎之,执手问故。曰:“我适为公成一印,殊自满志,不及旦,急欲令公见也。事孰有急于此者乎?”
遂出掌中握视之,侍御乃大笑。复曰:“如此印,不直一醉耶?”
于是痛饮,辨明而去。去又于桥上歌《会稽太守词》。桥側饼师腐家起独早,竞来听之,谓此君“起乃更早,遂已醉耶?”
生意乃快甚。
生无妻,无子女,常自言曰:“曲蘖吾乡里。吾印必传,吾之嗣续也。吾何忧?”
别侍御返里。年八十,卒。辛亥秋,侍御以生所为印示余,予入之谱,复櫽括楼岗太史述生事,录之于前。侍御曰:“每展玩生印,觉酒气拂拂从石间出。生歌《会稽太守词》声,犹恍惚吾耳根目际也!”
[张山来曰:仆不识姜,然读此传时,亦觉耳中如听歌《会稽太守词》,酒气拂拂从歌声中出也。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