某制军由科甲出身,好士爱才,门下皆一时誉髦也。制军风雅甚,如夫人甚众,琴棋诗画各擅一长。咸使名士传之。有某孝廉者,年逾弱冠,品貌俊逸,诗如其人。家屡空,投制军谋食。时制军新得宠姬某氏,诗笔清新,与孝廉相类,遂使姬作女学生。传递诗词,两情甚洽,有文君之约,而未得其便。值制军寿诞,内外优剧百戏并作,乃乘喧杂时,姬订孝廉卷其细软,逾花圃后垣同逸。次日,仆妇书童报二人夜不归室之事,制军大怒,传心腹武弁入内室,授之剑而谕之故曰:“迅往南追取二人首。认姬作汝妻,被孝廉奸拐,故追而斩之。投所在官司自首,汝既无罪,且不次超迁汝职。”
弁领命将行,夫人遽出喝止。乃谏制军曰:“机事不密则害成。此等事想已飏播省垣矣。引盗入室,斩之非义。一顶绿头巾终脱不去,徒然掩耳盗铃,不贻笑士林耶?且孝廉才名甚著,爱之者不仅夫君一人。使士林抱不平,察实而发其覆,贻害无穷矣。夫君聪明阔达,岂不见及此?妾恐一时忿怒昧之耳。”
制军不觉怒息,曰:“为之奈何?”
夫人曰:“是不难,昔杨越、裴晋二公,皆人杰也。盗其侍妾者,不但不追,间有厚赠者。曷不仿而为之?请作札遣家人赠以行资,则孝廉有不感愧图报者乎?且以美姬赠名士,古人恒为之。不但士林不笑,且宽大之誉遍环区矣。孰得孰失,君试思之。”
制军大悦曰:“非夫人之论,我几大误。”
即作书以四百金遣奴子追赠,其书略曰:“仆年逾花甲,所以室有少女者,非自好也。诚以聪明俊秀之产,造物亦几费经营,使之误配莽夫,殊深惋惜,是以罗而致之,且随其姿质教成学术以配君子,岂非天下大快事耶?故某女遣随足下,仆早有作合之心。所不预言者,缘此女学未大成,欲其精进而后成之。不意巫山神女,竞自投楚王矣。其识见亦属非凡。仆当顺其情,以遂好逑佳话。但不别而行,妙手空空,腰缠何藉?未免累及君子。故遣下走馈赆,伏冀哂存。所有足下行囊,与某女衣饰,俱捡点附上。”
二人得书,惭愧悲感,望东叩首,曰:“夫子之德竟是二天。当作犬马图报。”
再拜作禀,申意其词曰:“忆自亥子春秋,获游夫子门下。巴渝妄奏,得近云门;菉葹下材,顿亲琪树。乃康成雅度,欲听慧婢之诗;而小子何知,俾作丽娘之傅。于是银蝉入户,共赓隔巷之清歌;红杏出墙,愿借邻家以艳色。以致宓妃留枕,非关韩豫偷香。携手星奔,抱衾露宿,方虞飞洞宾之剑,何期添裴晋之装。夫子休休有容,勤勤乐育,使狗偷鼠窃,不作青磷;成凤侣鸾俦,同偕白首。且高以赆仪四百,行李增光;从此弱水三千,片帆稳渡。感周旋之仔细,益愧寸衷;期报答以辛勤,难酬尺泽。惟思砺顽钝之器,庶不贻冰鉴之羞。千载遭逢,万言莫罄。敢因臂指,敬布腹心”云云,后孝廉捷南宫,由词林入谏垣。有与制军为难者,多方营救之。与某姬偕老且多子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