粤东某生,娶某氏女,国色也。偶出观剧,被为富不仁者所见,重贿女母,私之,往来甚密。恐旁人执奸,乃于女卧榻下,穿一地道,通后院密室中。倘有恶耗,为潜避计。未几,某生入泮,使媒来订婚期。富室与母女谋,使生入赘而毙之。母女皆诺,告媒曰:“婿家无父母,老妇亦无夫无子,两无依倚。如肯入赘,两得其便,否则姑缓,待我卒也而后于归。”
媒覆之生,欣然愿赘,期于清和之吉完姻。时男女亲朋集贺者数十人,同观花烛,无不啧啧羡新妇美者。生喜甚,送客入席,即归新房与妇对酌。时无一女客,生得畅意为欢,新妇不作恒常羞涩,竟执爵相酬饮,生入醉乡。对外客闻内宅惨呼一声,共骇愕间,见新郎衣履如故,散发覆面,狂跃而出,群欲询之,已疾奔出外,客皆追行。里许,遇大河,即跃入水而没。客呼渔舟捞救,经日夜不知尸所在,客叹息而返。新妇与母皆惶急,候于堂,见客来,即问新郎所在,客告之故,并叩其由。妇曰:“婿方在房中筵宴,忽发狂冲门出,我辈不知所以,谅出外亲友必阻之使归,何任其投河而没耶?是客杀我婿也。”
遂鸣诸官,官讯客,皆曰:“我等猝不及防,追之无及,事出意外,岂有至亲好友见死不救哉?”
讯诸新妇及母,则哀求还尸而已。官至河涘验勘,荡荡大河,流长源远,无从求尸,遂为疑狱。
未几,易一令,有明察声,见前官交有是案,反复推求,恍然曰:“婿投河而反诬客,非诬客也,欲客证新郎之死以实之也,是必有故。”
变服为星卜流,访诸其邻,邻人曰:“有某富室,素与妇女无亲故,忽往来甚密,我侪亦疑有故。但是日新郎投河,众目共睹,岂非怪事?”
令曰:“汝见之否?”
对曰:“我亦在坐。”
令曰:“汝视新郎貌作何色变?”
对曰:“披发覆面不及见。”
令曰:“道在是也。富室安在?”
对曰:“今日犹见其入新妇家也。”
令辞去。易服,率健役百余,突至妇家,围其前后户而搜之,仅有母女在,叩官欲何为?令无辞以对。举步将入闺中,老妇横身阻曰:“此嫠女室,三尺童子不许入门,况为民之父母而不知礼乎?”
令微哂曰:“欲为汝婿明冤耳。”
老妇曰:“倘入室而无冤可明,将何如?”
令曰:“我偿汝婿命。”
乃呼役掖老妇出。令入房,见铺陈精洁,皆是常用什物,无可疑者。正踌躇间,俯视床下,见一男子履,回顾新妇,骇然失色。令呼众役人移床而观,则地板有新垫者,命役举之,地道见。令带役入,穿出,至一密室。室隅,一鲜衣少年伏焉。执之。推门至院落,见地有新挖状,命役启之,生尸在,经年不变,喉间扼痕显然。遂出,聚案内人证,一讯服辜,论如律。乃知生醉后,妇女与富室共扼其喉而毙,从地道舁入后院埋之。投水之人,系富室以重价觅善泅者为之也。
芗厈曰:人之阴谋诡计,惟图色为甚。然而天道昭彰,竟无不破之案,是以大盗亦戒采花。是案也,彼庸庸者流,竟谓新郎投河而死,众目观瞻,与妇女何尤?遂成疑案。其有心者,不过揣新郎之发狂也,或以药酒为之,疑女有故。然不能破其奸,敢讯诸乎?后令之勘访搜寻,可谓有胆有识。然使床下之男履不露,何从发其覆乎?我故曰:“天道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