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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卷 严氏

  金阊张子,率妻严氏,在都市开张杂货肆,即在后胡同作寓。其宅三上四厢,垣外客房三楹,寓内惟少妻幼子,雇一年轻嫠妇作伴而已。肆内一伙,年逾五旬,严作餐,其夫传食。伙悯主人之劳也,曰:“何不觅一仆,任其事乎?”
  张子首肯。其伙每早起,洒扫肆外,似已有人代为扫除洁净,留心察之,则一少年所为也。伙叩其意。少年曰:“我南人,落魄于此,日为人效奔走以糊口。夜寄庑下,君虽不知,我心不安,略效微劳。何足齿也?”
  伙悦其勤敏,荐与主人试用。其人不惜辛勤,不辞劳瘁,凡所作为,能先得主人意,内外皆爱怜之。但半载为仆,已暗与嫠妇通。
  一日,张子置货赴通州,嘱其仆住客房,守门户,惟严氏带十二岁子,与嫠妇同室。漏三下,子已沉睡,二妇尚作女工,忽有叩房门者。嫠妇拉关,仆操刀入室,突拥严氏曰:“汝必与我为欢,否则杀之。”
  严氏急呼嫠妇护救,嫠笑曰:“一家人,无伤也。主人不在,姑试尝之。”
  严氏知其同谋,料难力敌,转嗔作喜,谓仆曰:“汝果有情耶?此室有孺子在,恐被目见,事必泄漏,不能永欢矣。汝先入西厢俟我何如?”
  皆笑目:“真精细人也。”
  嫠先抱其衾枕而去,仆料其孤力难拒,亦携刀随往。严氏乃去大衣,紧束其身,潜入西厢。仆起拥抱曰:“果来耶?且解我渴。”
  严氏笑却之曰:“我索爱汝精细,今何粗莽乃尔?此事也,我向不愿清醒相对,是以男子在家时,合有药酒,临时饮之,能坚战,身女交畅,不亦可乎?”
  嫠曰:“我亦知之,未得尝试,仰慕已久。”
  严氏曰:“今我三人同心,可尝试之。”
  乃指藏酒所,同嫠取一樽至,并携果食,共倾饮之,香美异常。严氏力劝二人尽量,且媚灌其仆,任其嘲戏抚摩,若甚甘心者。仆乃大醉,自脱上下衣,仰卧炕上,呢呢语曰:“速来试我具。乘此酒兴,切勿再延。”
  严氏遣嫠睡去曰:“事毕,易汝何如?”
  嫠妇含笑去。严闭门,索其刀,犹在身畔,乃举刀力砍。已破其腹,仆跃起,复劈其脑,仰跌炕上,手掷足扬而毙。嫠闻声,披衣叩门,笑曰:“汝等如是猛战,邻舍闻之,不泄漏机关耶?”
  呼仆开门:“我欲作壁上观也。”
  严乃反臂隐刀身后,潜拔其关,嫠扑入,瞥见炕上血尸,正欲声喊,严从脑后力劈之,颠扑炕上,亦毙。乃解弃血衣,携灯出,反锁其门,回房与子同卧。
  次早,倩邻妇呼其伙来,告之曰:“昨夜仆与妇同逃,幸未窃物去,汝速遣人唤主人归,商其事,合报官否?”
  伙雇人唤张子回,询其事,严含糊答对。夜深人静,方以杀奸事白之,张子愕然。严曰:“君必首之,有罪妾任。若潜隐其事,日久必破,君亦不得辞其咎矣。”
  张子思其言,遂首诸司坊,官来验讯,严氏侃侃直陈,奏交秋部大司寇鞠之。严氏理直气壮,坚执不挠,乃释严氏夫妇而瘗二尸。案定后,乡人之宦游京师者,咸羡严之胆智,公悬额以旌之。
  芗厈曰:智明者,胆必壮。严氏初心,亦犹恒人,未尝不呼嫠妇共拒。迨嫠妇同谋,知难免矣,乃速转关作荡妇态,诱其入我彀中。刀可得,仇可报也。然亦有天幸,若仆必欲先污之而后饮,我知仆之命,必不能脱其手。而严氏不得为完人,饮恨无穷矣。或曰:“必不被污也,仆视严氏犹几上肉,断不能脱我口,何妨姑且作乐?况以两情交畅之言动之,有不垂涎愿从者乎?从之,则必酩酊,二人皆自取杀身也。”
  我愿世之君子室无严氏,断不可使少妇壮仆在一处,即有严氏,多一事,不如少一事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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