浙有嘉禾生,为邑之巨富,将入棘闱,偕其妻与姑母仆婢辈,同赴武陵,寓西湖山庄,以便游观。生妇少艾而佞佛,以天竺进香为请,生从之,命仆唤肩舆。仆体主人省约意,不投行家,散雇舆六乘,价甚廉。生妇艳装盛饰,罗绮满身,珠翠盈头,价值千金,乃与姑母仆妇婢女辈乘舆而行,生骑马在先,仆携香烛随行。至半途,生妇之舆杆折,五乘皆随骑而前,是舆落后。一夫抽取折杆回去,谋易新者,一夫守之,仆亦立候。舆夫笑曰:“主人将抵山门矣。汝不以香烛去,有不失误詈汝者乎?况五乘前行,仅一乘伙回易杆,即来,何须呆守耶?”
仆信其言,追奔而去。一夫以杆来,共舁入乱山中。生妇惶惑诘问何以行僻径,舆夫曰:“为时已久,恐官人守候,出捷径,入庙之后户,不甚便耶?”
妇亦信之。未几停舆,见墙缺朱门,舆夫轻叩其铜环,一沙弥提关出曰:“来耶?”
至舆前,请夫人下舆。生妇曰:“我家人安在耶?”
沙弥曰:“多在前殿,候夫人久矣。”
生妇视沙弥,年不过八九龄,谅无他,不得已,从之入门,曲折引入密室,请夫人少坐。沙弥去而健妇至,生妇益惶急,亟询官人安在,健妇笑曰:“休问官人,我辈皆香客,亦为大师掠至,无奈相从,汝若婉顺,则此间吃著不尽。且人尽夫也。何乐如之?否则暴虐相加,无从逃避。”
妇知入危地,悲忿觅死。一僧突入曰:“何来泼妇,入我法门中,敢肆横耶?”
喝令健妇并沙弥齐上。将生妇衣饰洗剥,以布带缚其手足于醉翁椅上强奸之。生妇痛骂,又一僧以麻桃塞其口而递淫之,妇亦昏沉如醉,听之而已。至夜,健妇以米粉汤执鼻而灌,不得不咽,仍劝其相从,自苦无益。生妇任以巧言,合目不答,健妇以衾覆之而去。次日来,除其失溺,为之洗沐,焚香于室,群僧复入,互相嬲也。如是六七日,忽见群僧变色相谋,变头接耳,不可闻。是夜健妇灌之以药,冥然如死。
当生之入庙也,姑母与仆妇女婢俱至,惟不见其妻。未几,仆亦奔至,众问主母何在?曰:“随即到矣,我恐香烛有误,是以先来。”
生曰:“今何在?”
仆始以舆杆断折易换需时对。生惶急,命速追之,自亦乘马往寻。穷日之力,毫无影响。复使仆往接其姑婢人等,则舆亦不知去向矣。唤他舆舁归。生在寓殴仆骂婢,终宵躁急,无法可施。次日入县鸣冤,官为饬缉。过三日,仍无踪影,生乃投省候试,与亲友商之,老成者曰:“今大中丞爱惜士子,君鸠同考者百余往诉之,较县官得力多矣。”
生从之,集多士投辕门,巡官以公状入,中丞命传原告与老成者数人,谓之曰:“某生应试而带室人,且率之游荡,本属非礼,以致诲盗诲淫,皆未可定。然属有此巨案而不能破,亦大吏之责也。”
即令中军率健卒五百,改装易服,散布西湖各庙访缉,限三日获犯有赏。旋传府县官至曰:“属有大憝,敢诱掠良妇,官不能破,朝廷何虚糜爵禄为也?期三日不获,必登白柬。”
府县诺诺而退,命役数百人,假作香客,布散各庙,使生仆为眼目访之。
逾二日无迹,文武员弁惶恐,共谋将挨搜僧之密室。僧大惧,以药迷生妇,夜使健者负置乞丐茅棚,丐者惊呼,兵役咸集,见一蓬首垢面著僧衣裤之妇,奄奄一息,势将毙矣。急唤生来认,确系其妻,呼仆妇来,舁之归寓。以开通小药灌之,穷日夜乃醒。见姑母在旁,泣诉所苦。时兵役因已得妇,皆回署禀报,生亦以前情补呈府县。各官聚谋曰:“虽有妇而不知其地其人,将何以定案?无已,尽拘西湖僧,使妇辨之,冤可白矣。”
乃使生归而谋诸妇,妇愧怍难言,乘人不备而缢。生又鸣诸官,官亦无可如何矣。时诸僧已集千余人,无不呼冤者。即有奸僧在内,无可对证,良莠莫辨,以告中丞,乃命兵役遍抄静室,于兰若内搜得女舄,即以所住之僧锻炼成狱而斩之。冤乎不冤,未可知也。
芗厈曰:僧同不法,而生实自贻伊戚,冶容诲淫,何可厝崭于火?是以律禁妇女入庙烧香,此正本清源之良法也。至案已成,即使妇不死,赧颜辨认。余知此等奸僧,必不在千百众之内,送女出时,早已纠集远扬矣。然以僧室而有女舄,纵非此案奸僧,而平日所,谅必更甚于此,是以神泄其机,致被搜获,斩之亦不为冤。况杀一可以警百,亦大中丞力也。否则,此等案件,地方官只好置诸海捕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