霅溪吴封翁,富而好德。生二子先后举孝廉,亦佐乃翁济急扶危,以成善事。乾隆丁未岁饥,二子皆出助赈。翁无所事,止息于园庭以养静。因山林空旷,以防宵小。
除夕,请翁入宴。二婢执烛前导,翁仰见树端伏人,即止不进。嘱二婢曰:“汝等留烛于亭,归告太夫人,我守静已久,不愿赴热闹场,可移樽独酌,以适我意。”
太夫人知翁性情,不敢拂,命仆移筵就之。翁屏退家人,仰树呼曰:“树上君子,此间已无外人,曷来一叙耶?”
树上人闻之,战栗几坠。翁曰:“老夫岂执汝哉?毋恐。”
其人下,叩首称死罪。翁视之,邻人某也。邀入亭中,曰:“现备酒肴,先酌三杯以御严寒。姑告所需几何,助汝可也。”
邻人泣对曰:“小人有母,不幸遇荒年,无以卒岁。素稔翁家富有,故行此不肖事耳。”
翁曰:“不能周济邻居,以至为非,老夫之过也。汝其饱餐,当以二十金畀汝,卒岁之余,小作贸易,足以度日矣。切勿再为此事,他人不汝恕也。一成盗名,则为捕役鱼肉,没齿不能掩盖。且陷老母于不义。其奈之何?”
邻人益感泣,叩首无算。翁乃予银,并布裹食物送之墙下,曰:“归遗尔母。汝仍出此,勿使我家人知,以留汝颜面。”
邻人缘墙而去。方唤家人,见杯盘狼藉,翁忽有兼人之量,且疑且喜。
后十余年,长公子发甲,官至大中丞。次公子亦入词林,提督学院。翁受二品封而卒。会葬之日,戚友以千计。忽有灵隐寺方丈大和尚来,侍者云从,祭品丰洁。俯伏柩前,哭之恸甚。中丞慰谢之,而不知是何交情。和尚造膝密告曰:“僧本邻居,前曾为盗,蒙老大人不责其罪,反以廿金为助,藉以奉母。母卒,弃去为僧,苦志虔修。今入方丈称大禅师,皆老大人之德有以成之。僧不敢忘,谨以实告。”
吴氏乃知其事云。
芗厈曰:此不难于济助,难于惟恐人知。谆谆告诫,俾改行从善,是为阴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