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续归吴,贻征君书曰:“续也佩先生之训,窃荣一职,私激所心,欲试于当时,而效犬马之劳也。不图汉室罢敝,诸贤锢戮,董氏造乱,肆谋不轨,海内器喁有新室之风,此豪杰之所以怨慕而盘桓也。续赖先范,得奉诸贤之清尘,每与元礼接论,称先生以王佐之才,续实望焉。若内难不复,诸贤盈朝,济济戮力,以树中兴之功,挽孟世之威,则先生奚舍蒲轮而就衡榻,去王国而宾藩篱乎。续尝负笈从游,观风壤以志之,蹈山川以纪之,八驰孔辙,九游禹川,续之愿也。及馆于秦邑,将执酒扫,辱主上以孝廉之举,先生命续曰仕,遂许身于汉室,亦唯先生是赖。
嗟乎!汉室已矣,自窦宪、梁冀之徒制其命,侯览、单超、左、唐衡、王甫、曹节、赵忠、张让之属玩其权,南单于、西羌、北匈奴之群削其势,黄巾张角之众残其民,而又劫之以董氏,祸乱相仍,国家涂炭,内无比干之忠,外有箕子之叹,天地灾,宗庙社稷宫闱之祸,惨于春秋。夫汉室之敝也,若是何能辅之。续是以逃禄避难,家于吴中,与鸱夷子游濯缨五湖之滨,流憩长洲之野,渔钓而歌,以卑吾志,是亦先生之训也。
续去国以来,寒暑二谢,每念汉室多故,未尝不慷慨而赴之以泣也。先生在晋,令德日彰,垂声于九夷八蛮,诸侯宾之,百姓怀之,此隐功于汉者也,其奈国家何哉。
夫先生之出为汉室也,而汉室不能自为,杀戮豪杰,分立钩党,而国无社稷之臣,则先生亦卷道而弛志,可乎以先生之明哲,固已亮矣。而又淹驱驰之踵,理必亡之绪,劝诸侯而持汉室,诛奸雄而安海内,屏左道而正朝廷,皆欲望诸侯而为之。虽檀缪复兴亦不获已,然而先王之淹于此游者,无亦以负鼎为心而置其利钝耶?然则仲尼栖栖干宋卫,子与濡迟于齐梁,信乎大贤之为也。
续也,复欲从事于未,竭菲薄之躯而不敢以吴晋为远。朝夕讲德,恭敬无怠,此续之所以事先生之心也。奈婚姻未毕,疚疠久作,又无余粟以养老母,躬耕薄畴聊以卒日。
迩来东南告馑,而吏不加恤,税役繁兴而民不加供,盗贼充路,关市唯识,是吴之危甚于晋,续又安能舍父母之邦而游也。往岁归吴,假道于汝南,庐家有司守之,春秋有司祀之,义阳之出耕而不赋,麒山之台藏琴而不毁。雀巢于衡,慎阳之人皆不弋;草芜于径,慎阳之人皆不樵,此耕桑之所楫让也。是以元礼竭忠,林宗洁身,公伟不渝节,蔚乡不辱命。其仲举、游平、子干、孟博、公孝、元节、光有皆附德音而兴者也。续不敏,进无毛焦之谏而忠于主,退无陈蔡之从而信于师。不自砥砺以远令名,而厚为天下戮笑。所以中夜感激,长叹而不寐也。道里辽阻,朔风其寒。行者歌授衣,居者歌蟠蟀。时云暮矣,君子悠悠,悠悠无期。抗情于辞,不尽种种。”
征君以书示李玄曰:“伤哉,中原之书达矣。”
是岁,征君去晋。
洎曰:“此篇文气慷慨,情意恳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