省长为一省之最高级行政长官,道尹县知事等,其正辖属吏也。财政司法,则以受政府特别委任,有监督权,近复兼辖教育实业两厅,其权力视清之巡抚焉。然以武人权重,不得不屈节以事督军,又畏省会弹劾,不得不联络议员,故营私舞弊之事,虽不能免,而心终惴惴。某任四川巡按,本为将军汲引,于是财政厅官,银行等皆畀任私人,部有驳诘则挟将军力以抗之,经征员各视所入,报效三成,巡按与财厅长匀分之。又多制纸币以屯购军米,收买官产现金尽入私囊。其弊窦为各省省公署之冠,其人后虽提交法庭,而卒赖金钱运动力,仅坐轻罪。
又蜀人某署甘肃巡按委员知事,皆悬定价尽废资格,一陕人素贩帽缨,售之京师富至数万。入民国失业,乃以三千金为其子运动,署甘肃某县知事,履历捏书前清后选道皆巡按署所代造。是尤荒谬之甚矣。
某省长以经众丑诋,知不久其任,适有奸商请弛米禁,遂大胆批准。实纳其贿十万也。已而赖某要人力,政府久其留任,而访确军署、财政厅得米商贿且二十万。而省议会质问则第诋省署以为过,归已而贿,乃视他人为薄,大愤,欲更前批,而军署持之,力竟无如何。
大约贩米运烟卖矿皆前代奸商劣绅所为者,今利归地方长官矣,任用知事等官,前代有扣选有部驳,且须两司上详,而实缺人员必奏经饬部核准。今则实缺少,委用随心,无论何省知事,官非他有奥援,必不能在任至三年。而江浙两省更调尤烦,更以某缺调某缺者为多。
宜人言啧啧,厘税虽归财政厅任用,而省长嘱委者,固当如命以报。如江苏税局以上海、无锡、下关为最优。无锡为省长侄婿,下关为省长世侄,上海则传闻所得之款岁提若干,以报效省公署。某甲任某省长,未抵任时,即通书某地。某大老执后辈礼甚恭,既受事,又畀大老子为第一科。
科员弟为教育厅科长,自是报纸士论皆有颂言,所送预算案,省议会绝不吹求,即为通过,无何突以霹雳手段,攘某地矿厂为官。有为之鼓吹赞助者,即亦某大老也,已而二人竟参商大老,几以忿死。
众莫解其故,后闻所亲知内容者曰:“大老垂涎矿厂久,而又不欲归公司办,甲知其意,许以先收归官,间接以归诸彼,喜甚。故毕力赞助,目的已达,甲竟食言,以之抵押债项入私至三十万。自是与大老疏阔,大老身被众讥,而一丝未得,托人告甲,谓将以老命拼之。甲笑置不理,此老愈忿,乃告督军,督军果怒,省长亟以十万元为寿事乃已。
省长为封疆大吏,而冶游饮博,则有同驵侩许俊人官福建,赁屋城外贮妓,时共幕僚欢宴。孟秉初官吉林,游长春,日大召南北妓女优侑酒,竟以罢官。尤奇者边省某省长微服偕庶务员出宿娟家,庶务员乃串通他人,就青楼中困之,费二万元始得出。
某尤不悟,谓非得庶务为调护,已将不免,酬之以甲等知事缺。某竟娶是妓之官,省长闻之忿欲死,假其经手浮支事劾罢之政务厅长者,省公署之主任,佐省长为治者也。然亦视其人为何如,若浙省之厅长某甲,则权尚不逮秘书长,盖省长本欲擢秘书长某乙掌政务,适乙方觊觎省关监督以政长,例不得兼差,遂荐甲自代。未几,乙果兼省关,而省署用人行政权仍操其手。甲持代表省长莅会见客,人拟之为省长模型焉。
又鄂人某任前清四川道员,以善烹调得上官欢,入民国刘心源荐任湘政厅长务,颇贿卖官缺。其法则一缺出,彼即拟人请委而托词曰:“此人将军戚友也,不速委且见怪(时将军亦其乡人)。”
否则谓是人与京中权贵有连,刘本衰老,竟听其捉弄。又皖人某前清山东道员三年,前任陕政务厅长,其人起家营伍,喜狎游,为省长所斥,则以开烟禁事反唇相讥。省长无如何也。
某督军任省长,以其弟为参谋长,不厌所欲。乃令兼政务长,以格于例。故称兼署凡半年,积资五十万,则鬻官贩盐所得也。又某省长以宿逋重日恒郁郁,政务长进曰:“近有商人愿以重贿,乞开赌禁,军署已运动成熟。公如许,彼偿宿逋,且有余。”
省长喜过望,嘱某为说和,已而禁开,贿殊不至。问某,某错愕若未前闻者。知为所绐,议收回前命。督军诮之曰:“我武人只知谚所谓得人钱财,与人消灾,而过河拆桥之行所深恶也。”
省长忸怩去,而京电已来调某入都供他职矣,其运动费亦取之于赌贿也。
科长科员或归政务厅节制,而为科长者,必与省长有密切关系,故厅长对之不得不假以辞色。若嫌其无能,或厌其作梗,则反为之营求调剂,使离省署,特不能得优差缺耳。闻某省公署科员某者,实省长之西宾,以假道学善谈因果为省长太夫人敬重,以月俸代束修,某虽排日到科,然一至即行,初不办公。一日复辟,耗至某靴帽袍,讠讠入署,劝厅长即悬龙旗复宣统年号。
厅长厉声斥之,某忿称病,不莅馆。太夫人虑其孙废学,令人往速驾,某乃吐实。太夫人怒责省长不应慢贤。省长弗获已乃调之为秘书。始复来授书盖以政务长一斥。遂由五十元进为百元,后且酬之以统捐焉。
秘书者,省长之内幕,为其长者必腹心。余则界在遗老之旧官僚,与夫报界知名之文豪数人。所司则私书、训词、演说稿之类。近世富商巨室凡为长者,称奇必广征诗文,所尤重则督军省长之联额。
遇此类事,则秘书财源开矣。撰书联额有赠代表往贺,又有赠浙硖石某商为其母称寿,秘书某代表省长往致贺,获赆二百元。他珍物称是以归,众羡其行。已而上海某洋商慈善家也,园林落成,省长题联额为赠,某复请行。秘书长尼之另畀之所亲焉,获馈遗果多于前。
某君古文家也,以某逸老荐得为某省公署科员,月薪六十元。碌碌随人,未尝邀长官春睐,一日,有惯弄风云之武人号称小肩子者至,省长署之席间,盛谈古文,谓己尝刊《吴挚甫评选》、《史记》又友林琴南,问公署中幕僚亦有林乎?主人不能对,适某遗老在座,举某以对,翌日小扇子以家传来属撰。某乃师零川摹望溪以应,大获称赏。未二日,已擢任第二科科长矣。然实迂阔不能治事,政务厅长患之,乞省长调为秘书。某以薪减拂袖竟去,无何入段幕。省长乃任其子为某县警佐,而于政务厅长深致不满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