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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师

  吾邑之西偏,有丰登庵。僧名可师,以戒律自名,邻村一妇人素与僧通。会值春社,妇浓妆艳抹,至寺中烧香,僧引入房与狎,事已相抱而睡。适社长来问殿上缘事,小沙弥寻入,并不见僧,但见床前绣履一双,与僧履在地。遂近前揭其帐呼之,僧惊寤,见沙弥,大怒,遂起擒之。沙弥泣诉其误犯之由,僧转益惊讶,顾邻妇曰:“汝善守之,勿听其出也。”
  遂去,少顷复入,缚沙弥,以绵塞其口,笞死。是夕留妇宿庵中,人静后共舁尸,启后扉出,投一废井内,以瓦砾覆焉。次日以沙弥为母家所诱、窃物潜逃控于官。官纳僧贿,拘其父刑讯,责令交出沙弥,顾其父实无从寻访,讼系者逾两月矣。
  时梅雨乍晴,有数小儿于庵后斗草为戏,忽见井上一小蛇蜿蜒,群起逐之。蛇入于井,一儿趋窥之,帽落井中。儿即取稚竹一竿撩之,帽已沉矣。再掉之,则一足翘起水面,须臾尸首浮出。大惧,投竿奔告其父,父即呼邻保共往,相与捞起,其尸犹不腐,遣体伤痕,隐如刻划,而面目宛然可辨,遂共鸣于官。
  邑令至,验尸,系笞死者,询僧曾有控案在总捕府,即饬役往取成案,反覆久之,呼二役往搜其寝,无所得。既至佛座后一套房,其中床榻衾帐,皆极绮丽,顾亦无他物。惟抽屉中有辫发一根,以呈,并缕述房中华褥状。令呼僧,问以此处缘何而设,此物更何用处,僧对不知。令曰:“然则汝亦知杀汝之徒者乎?”
  僧又言不知。令干笑曰:“汝虽不知,然凶手则有在矣。”
  遂用夹讯僧,绝而复苏,犹坚不肯承。令怒,命再刑之。忽顾见人丛中,一少妇低头揾泪。趋唤至案前,诘之曰:“此何地也,而汝却来此垂泪!”
  对曰:“妾本师之邻家,见其不胜拷掠,故不觉惨然。”
  令曰:“然则视僧之拷掠其徒何如?尔时汝何忍立视其死耶?”
  妇骇言:“此事与妾无干。”
  令大怒,命拶之,僧在旁睹其宛转娇啼,心痛如割,遂前承所以毙其徒者,且曰:“事虽由于奸情,但当毙命时,此妇实不在侧。刀山剑树,小僧一身当之足矣。”
  令笑曰:“今日汝可谓大发慈悲矣。”
  因并系其妇去,案既定,斩僧于市,妇拟监候绞,年余病死狱中。相传行刑时,砍至第七刀,僧首始殊云。
  外史氏曰:余幼时见此僧不茹荤酒,仪度谦恭,故里中咸称高行僧云。又闻其所私,亦不止此妇。及沙弥见瘗,即拟为打包计。已出至通河桥,辄见桥竖空中,高数十丈,往还几次,皆如是。徬徨达旦,自度不能脱,于是乃捏控其父焉。盖此桥去庵里许,乃其出入所必由也。噫!僧亦知人可愚以术,官可通以贿,而鬼神则有难欺者乎!况又有辫发之慢藏者乎?然此亦岂非天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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