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王厚送女,欲妻屠牛吐,屠牛吐辞以疾。其友曰:“子终死腥臭之肆而已乎,何为辞之?”
吐应之曰:“其女丑。”
其友曰:“子何以知之?”
吐曰:“以吾屠知之。”
其友曰:“何谓也?”
吐曰:“吾肉善,而去若少耳;吾肉不善,虽以吾附益之,尚犹贾不售。今厚送子,子丑故耳。”
其友后见之,果丑。
壶公曰:择婿至屠牛吐,屠牛吐又辞,将如之何?又曰:屠牛吐心有镜,胆有刀。
齐侯田于莒,卢蒲嫳见,泣且请曰:“余发如此种种,余奚能为?”
公曰:“诺。吾告二子。”
归而告之。子尾欲复之,子雅不可,曰:“彼其发短,而心甚长,其或寝处我矣。”
有与悍者邻,欲卖宅而避之。人曰:“是其贯将满也。”
遂去之。或曰:“勿之矣,子姑待之。”
答曰:“吾恐其以吾满贯也。”
壶公曰:千古高识。
陈辕颇出奔郑。初,辕颇为司徒,赋封田,以嫁公女。有余,以为己大器。国人逐之,故出。道渴,其族辕咺进稻醴、粱糗、腵脯焉,喜曰:“何其给也?”
对曰:“器成而具。”
曰:“何不吾谏?”
对曰:“惧先行。”
壶公曰:待贵戚得法。
石。因匠氏攻公,公入于戎州已氏。初,公自城上见已氏之妻发美,使髡之,以为吕姜髢。既入焉,而示之璧,曰:“活我,吾与汝璧。”
已氏曰:“杀汝,璧其焉往?”
遂杀之,而取其壁。
壶公曰:璧可偿发否?
管子得于鲁,束缚而槛之,使役人载而送之齐,皆讴歌而引。管子恐鲁止而杀己也,欲速至齐,因谓役人曰:“我为女唱,女为我和。”
其和适宜,役人不倦,而取道甚远。管子可谓能因事役人,人能得其所欲,己亦得其所欲。以此术也,而用万乘之国,其霸犹少乎?
壶公曰:管子之霸,只是善因,绝不犯手。
白圭,周人。乐观时变,人弃我取,人取我予。其趋时,若猛兽鸷鸟之发。尝曰:“吾治生,犹伊尹、周公之谋,孙吴用兵,商鞅行法也。其智不足与权,勇不足以决断,仁不能以取予,强不能有所守,虽欲学吾术,终不告之矣。”
壶公曰:此治生鼻祖,抑亦狡且瘁矣。
秦之败也,豪杰皆争取金玉,而任氏独窖仓粟。楚汉相距荥阳间,民不得耕种,石米至万钱,而豪杰金玉尽归任氏。任氏以此起富。
壶公曰:今糠秕起家者,皆祖述任氏。
孙坚尝参张温军事。温以诏书召董卓,卓良久至,而词对颇傲,坚前耳语温曰:“卓负大罪而敢鸱张大语,宜以召不时至,按军法斩之。”
温有难色。坚曰:“古之名将仗钺临戎,未有不断斩示威者,是以穰苴斩庄贾,魏绛僇杨干。今明公亲率天兵,威震天下,而不忍于一罪人,恐卓一旦得志,明公非其敌也!”
温卒不果,卓遂横。
壶公曰:张温竖子,何足与谋哉?此时枭卓,一匹夫之力。
吴祐牧猪长垣泽中,诵经而行。北海公沙穆游太学,资乏,变服为佣,与祐赁舂,遂定交于杵臼之间。
壶公曰:业至牧猪,韬光极矣。
延熹中,京师游士范滂诸人,非毁朝政。公卿以下折节下之;太学生争慕其风,以为文学将兴,处士复用。申屠蟠叹曰:“昔战国之世,处士横议,列国之君至为拥篲先驱,卒有坑儒烧书之祸,今之谓矣!”
乃绝迹于梁砀之间,因树为屋,自同佣人。
壶公曰:众人皆醉,我独醒。
许子将山峙渊渟,行应规表。谢子微世称其裁鉴,见子将十许岁时,叹曰:“此乃希世之伟人。”
许子将尝到颖川,多长者之游,唯不诣陈仲弓。又陈仲举妻丧,还葬,乡人俱至,许独不往。或问其故,子将曰:“太丘道广,广则难周;仲举性峻,峻则少通。故不造也。”
时人服其裁量。
壶公曰:妙于自照。
司马德操有人伦鉴。荆州时,知刘表性暗,必害善人,乃括囊不复谈议。时有以人物问德操者,初不辨其高下,每辄言佳。其妇谏曰:“人质所疑,君宜辨论,而一皆言佳,岂人所以咨君之意?”
德操曰:“如卿所言,亦复佳。”
壶公曰:危邦不居,居必三缄其口。
管幼安见公孙度时,语唯经典,不及世事,乃因山为庐,凿坏为室。越海避难者,皆就之,旬月成邑。遂讲诗书,陈俎豆,饰威仪,明礼让,非从学者弗见。由是,度安其贤,民化其德。邴原时亦在辽,好以清议格物。度已下,心不安之。幼安谓原曰:“潜龙以不见为德,官非其时,皆招祸之道也。”
密劝令西还。
壶公曰:管先生之品,在卧龙、雏凤上。
刘恭嗣年十岁时,尝于讲堂上戏。司马德操拊其头曰:“孺子,孺子,黄中通理,宁自知不?”
夏侯仲权入蜀,姜伯约问之曰:“司马公既得彼政,还复有征伐之志不?”
仲权曰:“此人方营立家门,未遑外事。有钟士季者,其人虽少,终为吳蜀之忧。”
壶公曰:伯约老矣,非士季对手。
索靖有先识远量,知天下将乱,指洛阳宫门铜驼,叹曰:“会见汝在荆棘中。”
壶公曰:索先生竟以书掩其品,王右军亦然。
隋文帝见蜀王秀不才,因谓群臣曰:“坏我法者,子孙也。辟如猛虎,物不能害,反为毛间虫所损食耳。”
壶公曰:语极沉痛。毛间虫,天生一副快嘴,不肖子孙偏怜之。
世谓裴矩佞于隋而忠于唐,非也。炀帝好谀,矩以谀佞之;太亲好谏,矩以谏佞之。邪正不同,而趣世取宠,其佞一也。
壶公曰:谏是佞,诛心之笔。后世有格佞之目。
王谌,名知人。河南尹田歆谓谌曰:“今当举六孝廉,而贵戚多书命。吾欲自用一名士报国,尔助我求之。”
明日,谌送客大阳郭,遥见种暠,异之,还白歆曰:“得孝廉矣,即洛阳门下史。”
歆曰:“当得之山泽。乃近洛阳史耶?”
谌曰:“山泽不必有异人,异人不必皆山泽。”
歆即暠谘之,果奇士。
壶公曰:奇赏。
邓艾少孤,倜傥,每见高山大泽,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。时人多笑焉。司马宣王独奇之,卒平蜀。
壶公曰:蜀之老成至此尽矣,邓生得以售其奇。
曹操尝遣刺客至昭烈所,昭烈与论伐魏形势,甚惬意。时客未得便,诸葛亮忽入,客神色失措。须臾,起如厕,备谓亮曰:“向得奇士,足以助君。”
亮问谁,曰:“起者其人也。”
亮曰:“观客色动而神惧,视低而忤数,奸形外漏,邪心内藏,必曹氏刺客也。”
急追之,已越墙遁矣。
壶公曰:客亦明眼人,高荆卿一筹。又曰:昭烈亦认不得。
魏武将见匈奴使,自以形陋,不足雄远国,使崔季珪代。帝自捉刀立床头。既毕,令间谍问曰:“魏王何如?”
匈奴使答曰:“魏王雅望非常,然床头捉刀人,此乃英雄也。”
魏武闻之,追杀此使。
壶公曰:惜哉,此使不识捉刀人惯杀人。
燕王垂议代西燕,曰:“吾比老,叩囊底智,足以取之。”
崔岳谓刘曜曰:“四海脱有微风摇之者,英雄之魁,卿其人矣。”
壶公曰:胡相定奇。
齐神武自洛阳还,倾产结客。亲故怪问之,答曰:“吾至洛阳,宿卫羽林相率焚领军张彝宅,朝廷惧乱而不问。为政若此,事可知也。财物岂可常守邪?”
壶公曰:为政者,当凛凛,勿使英雄窥人。
马燧讨李怀光,夜宿一村,问田父:“此何村也?”
曰:“名埋怀村。”
燧大喜,曰:“吾诛怀老必矣。”
壶公曰:诛反贼犹拉朽耳。
萧嵩数与韩休争论,因乞骸骨。玄宗曰:“朕未厌卿,何为遽去?”
对曰:“臣蒙圣恩,待罪宰相,富贵已极。及陛下未厌臣,故臣得从容引去;若已厌臣,臣首领且不保,安能自遂?”
壶公曰:知几其神乎。
孙沔受命征侬智高时,请发骑兵,求武厍精甲。宰相梁适抑之,曰:“毋张皇。”
沔曰:“前日惟无备,故至此。今乃欲示镇静耶?夫实备不修,而貌为镇静,此危亡之道也。”
于文定曰:“此言切中事理,可以破玩愒矫拂之弊。”
壶公曰:今寇至则张皇,寇去则镇静,大家如此。
尔朱荣尝问左右曰:“一日无我,谁可主军?”
皆称尔朱兆。荣曰:“此止可统三千骑以还。堪代我主众者,唯贺六浑耳。”
因诫兆曰:“尔非其匹,终当为其子穿鼻。”
壶公曰:不能诛高欢,天也。
宋明帝废立之际,王思远谓从兄晏曰:“兄荷武帝厚恩,今一旦赞人,如此事彼,或可以权计相须,不知兄将何以自立?及此引决,犹可保全门户,不失后名。”
晏曰:“方啖粥,未暇此事。”
及晏拜骠骑,会子弟,谓思远兄思徵曰:“降昌之末,阿戎劝我自裁。若用其语,岂有今日?”
思远遽应曰:“如阿戎所见,犹未晚也。”
旬日,晏及祸。
壶公曰:宦海沉人,千古一律。
李勣临事选将,必先相其奇庞福艾者遣之。或问其故,答曰:“薄命之人,不足与成功名。”
壶公曰:敬业果薄命否?
张曲江见朝士趋附杨国忠,语人曰:“皆是向火乞儿,一旦火尽灰冷,暖气何在?当冻尸裂体,弃骨沟壑中不远矣。”
后禄山之乱,果皆灭族。
壶公曰:危语,快语!
安禄山自范阳偏校入奏,张九龄一见,即谓裴光庭曰:“乱幽州者,必此胡雏也。”
及讨奚契丹败,九龄署其状曰:“军法若行,禄山不容免死。”
帝曲赦之。九龄曰:“禄山有逆相,留之恐为后害。”
帝曰:“卿无以王衍知石勒,枉害忠良。”
帝后入蜀,思其言,泣下。
壶公曰:千古遗恨。
曹彬下江南城,李煜面缚,就彬请命。彬谓曰:“国主可归宫,厚有装蓄,以备归朝。”
煜深德之。诸将争言不可,盖惧其或自引决耳。彬徐曰:“无畏。彼若能死,则岂复忍耻以见吾辈耶?”
毕如其言。众皆服其识量。
壶公曰:刘禅、孙皓,何代无之!
真宗朝,李沆、王旦同时执政。四方奏报祥瑞,沆固灭裂之,如有灾异,则再三疏陈,以为失德所招。上意不悦。旦退谓沆曰:“相公何苦违戾如此?似非将顺之意。”
沆曰:“自古太平天子,志气靡盛,非事四夷,则耽酒色,或崇释老,不过以此数事自败。今上富于春秋,须常以不如意事裁挫之,使心不骄,则可为持盈守成之主。沆老矣,公他日当见之。”
旦犹不以为然。至晚年,东封西祀,礼无不讲。时沆已薨,旦绘像事之。每胸中郁郁,则摩腹环行曰:“文靖,文靖!”
盖服其明识也。
壶公曰:文靖几于格心。
元祐间,东坡在禁林,张无尽以书自言曰:“觉老近来见解与往时不同,若得一把茅盖头,必能为公呵佛骂祖。”
盖欲坡荐为台谏也。温公颇有意用之,尝以问坡。坡云:“犊子虽俊可喜,终败人事。不如求负重有力而驯良服辕者,使安行于八达之衢,为不误人也。”
温公遂止。
壶公曰:多少名公,为犊子所败。
倪元镇当至正初,天下尚无事,元镇日鬻其家田产,不事家人作业,唯逍遥吟讽,兼寓意于图画。人窃笑其为戆。后兵兴,诸富家田产剽剥都尽,众始服其有见。
壶公曰:图画更多事。
耶律德光死,有孛光芒指北。陶穀曰:“自此契丹自相鱼肉,永不乱华矣。”
壶公曰:帝德好生,孛光芒还应指北。
包拯除参知政事,或曰:“朝廷自此多事矣。”
李师中曰:“包公何能为?今鄞县王安石,眼多白,甚似王敦。他日乱天下必斯人也。”
后二十年而言验。
壶公曰:宋亡于安石,而王敦不能亡晋。
庆历中,有近侍犯法,罪不至死。执政以其情重,请杀之。范希文独无言,退而谓同列曰:“诸公劝人主法外杀近臣,一时虽快意,不宜教手滑。”
闻者悚然。
壶公曰:名言,名言!杀机一动,正人多受亏。
卢多逊父亿,性俭,素恬于荣进,以少府监告老。归洛,棋酒自放,不亲俗事。及多逊参大政,服玩渐侈,亿叹而泣曰:“家本寒素,今富贵骤至,不知税驾地矣。”
后多逊果败。
壶公曰:自古奸臣即不肖子。
寇莱公十九擢进士第,有善相者曰:“君相甚贵,但及第太早,恐不善终。若功成早退,庶免深祸。盖君骨类卢多逊耳。”
壶公曰:骨似多逊,虽莱公不免。若早退,骨不灵矣。此不退转,骨应埋海外。
绍兴中,统制郦琼缚节制吕祉归刘豫。魏公方宴,报忽至,满坐失色。公不动,徐曰:“此有说,第恐虏觉耳。”
因乐饮至夜分,乃为蜡书,遣死士持遗琼。虏籍书,果疑,分隶琼众,因苦之。
壶公曰:妙于用间。
岳飞讨杨么,时么据洞庭,出没不可测。偶获一谍者,问其巢穴,对曰:“险阻安可入?惟飞乃能入耳。”
飞大笑曰:“天遣汝为此言,吾必破之。”
汤和有语及兵法者,辄笑曰:“临阵决机在智识敏达,何泥古为?”
壶公曰:房琯有定陶之败。
天顺初,朝廷颇好宝玩。中贵奏宣德间王三保出使西洋,获奇宝无算。上即命兵部查西洋水程。时刘忠宣为职方,匿其籍,事亦寝。后尚书诘都吏曰:“库中案卷焉得失去?”
忠宣从旁微笑曰:“三保下西洋,所费钱粮巨万,军民死者亦万计。旧案在,亦当毁之以拔其根,尚足追究其有无耶?”
尚书悚然。
壶公曰:是识鉴,又是德行。
于肃愍甥,欲公援入中书科,公不许,第曰:“试日但书"大明一统圣寿万年"八字而已。”
甥如其言。阁下虽不满其字,党不敢言其不佳,遂置上等。
丰庆升河南方伯。一县令簠簋不饰,惧甚,乃以白金为烛馈之。厅子以告,公佯曰:“试燃之。”
厅子曰:“燃而不燃也。”
公曰:“不燃则还之耳。”
次日,从容为县令曰:“汝烛不燃,尽出之,以易燃者。自今无复尔矣。”
壶公曰:清畏人知。又曰:受之必为波及,故入识鉴。
周公瑛知广德。有道士作法,能使童子舞。公摘树叶置童子怀中,戒曰:“汝第舞,但树叶落地,则笞汝矣。”
童子心在守叶,道士百计作法,凝然不动。
壶公曰:我法惟一。
给事中徐昂,论救韩文,忤太监刘瑾,落职归。或问:“瑾等后来如何?”
昂曰:“予观瑾等,非能以正相助者。三五年后,必互争权,自相屠戮矣。”
后果如昂言。
壶公曰:偶然耳。
梅溪一富翁,贪吝之极。陈良谟语客曰:“此人财积不散,又无一善状,当有奇祸。”
岁余,陈又曰:“此人祸且至矣。”
客曰:“何也?”
陈曰:“曩惟贪吝可鄙,近则渐骄横矣。非速祸哉?”
未几,死于盗。
壶公曰:不贪吝必不富,不富必不骄横。又贪又吝,又骄又横,死于盗,幸也。
宸濠谋逆,外议籍籍,皆云:“王阳明任数,其去留不可必。”
王晋溪在本兵,以为阳明必能成功,朝廷不必命将出师。其婿候主事入告晋溪曰:“外间人言若此,大人坚持此议,恐灭族之祸不远。”
晋溪曰:“阳明谋略足了此,不久捷音至矣。”
不旬日,果报捷。
壶公曰:发纵指示,权在本兵。我朝将将首推王晋溪,说者以为一枭。小人诬蔑君子,何所不至。
徐文溥任给事中,时宁藩未叛,江右院司暨三学生员上章颂孝行,公劾其饰诈沽名,包藏祸心。时宰恶之,黜为广东宪副。后庶人反,王新建平之。公赋诗有曰:“焦头皆上客,公论有谁凭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