严君平修身自保,非其食不食,非其服不服。但卜筮于成都市,与人子言依于孝,与人弟言依于顺,与人臣言依于忠,各因势导之以善。日得百钱,即闭肆下帘,而受《老子》,著书十万余言。
壶公曰:是亦为政。
孔融尝举王修孝廉,以世乱不赴。会郡中有反者,修闻融有难,夜往奔融。贼初发,融谓左右曰:“能冒难来者,惟王修。”
言讫,而修至。
壶公曰:有北海,岂无王修?
汉黄霸为封溪令。部人陈廉携酒并猩猩以献。霸问:“是何物?”
人未及应,囊中语曰:“斗酒并仆耳。”
霸以其物有灵,开囊放之。猩猩悲啼而去。
壶公曰:猩猩政可与语,惜乎放去。
晋朝士皆风流相尚,卞壶独正色立朝,幹实任职。阮孚每谓曰:“卿恒无闲休,尝如含瓦石,不亦劳乎?”
壶曰:“诸君竞崇旷达,执鄙吝者,非壶而谁?”
壶公曰:卓哉卞公,众人皆醉我独醒。
齐受禅,召王僧佑为著佐郎,谢病杜门。帝谓其从兄俭曰:“贤从可谓朝隐。”
答曰:“臣从非敢妄同高人,直是爱闲耳?”
壶公曰:谁人肯向死前闲?
徐孺子尝事江夏黄公琼。后黄公亡殁,孺子往会葬,无资以自致,赍磨镜具自随,所在取宜,然后得前。
壶公曰:蜀中磨镜客多隐君子,急须着眼。
郭林宗每行宿逆旅,辄躬自洒扫。及明去,后人至,见之曰:“此必郭有道昨宿处也。”
壶公曰:造次必如是。
杜恕著家戒道:“张子台视之似鄙朴人,然其心中不知天地间何者美好。作人如此,自可不富贵,患祸尚何从而来。”
壶公曰:此羲皇上人。
江革少孤贫,嗜书力学,王融、谢朓皆重之。朓尝过侯革,会寒雪甚,革敝絮单席,而学不倦。朓嗟叹良久,为脱所着襦,又手割半毡充卧具而去。
东伟曰:人知公之至孝,那知公之笃学。
裴叔则营新宅甚丽,与兄共游。兄心欲之,而口不言。叔则知其意,便推兄住。
壶公曰:叔则难为兄。
王令明兄鉴,颇好聚敛,广营田业。令明意甚不同,尝谓鉴曰:“尊何用田为?”
鉴曰:“无田何由得食?”
令明曰:“亦复何须得食?”
壶公曰:令明将之首阳山。
王仆射子恢之,被召为秘书郎。仆射为求奉朝请,语恢之曰:“秘书有限,故有竞;朝请无限,故无竞。吾欲使汝处不竞之地。”
太祖嘉而许之。
壶公曰:真是巧宦也,庸人做不得。
赵简子死未葬,中牟入齐。已葬五日,襄子起兵攻围之。未合,而城自坏者十丈。襄子遂击金而退。军吏谏曰:“城自坏,天助我也,何故去之?”
襄子曰:“吾闻之叔向日,君子不乘人于利,不迫人于险。”
使人治城,城治而后攻之。中牟伏其义,乃请降。
壶公曰:儿子以德服人。
彭城王浟为沧州刺史,徵侍中,士民送别,悲号载道。有老公百许,相率具馔,白曰:“殿下来五载,惟饮此乡水,未尝此乡食。兹行矣,聊献薄蔬,”浟重其意,为食一口。
壶公曰:清矣。
脂习,京兆人。天子西迁,及诣许昌,习常随从,与少府孔融相善。太祖为司空,威德日盛,融书疏倨傲,习常责融。及融被诛,许中百官与融素善者,皆莫敢收恤,习独抚而哭之曰:“文举!卿舍我死,我当复有谁语者?”
壶公曰:北海常得死友,凛凛如生。
余齐民,晋陵人,为邑书吏。父以病亡于家,家人第以病报之,讣未至,民谓人曰:“比者肉痛心烦,有若割截,且时时惶骇,必有异故。”
即束装急归,四百里一日至。至则知父死,痛哭绝,久之复苏,问母父所遗言。母曰:“恨不见汝。”
民曰:“相见何难!”
遂拊膺号叫,一恸而绝。
壶公曰:死孝。
严植之好行阴德,虽暗室未尝怠。尝山行见一病者,问姓名,不能答,载与俱归,为营疗救,六日而死,殓葬之,不知何许人也。
壶公曰:才是阴德。
阮孝绪至孝,尝往钟山听讲。会母病,兄弟欲召之,母曰:“孝绪至性冥通,必当自到。”
果心惊而返。
壶公曰:才是至孝。
庾诜博涉经史,而性夷简。尝乘舟,载谷一百五十石。有人寄载三十石。既至,寄者曰:“君三十,我百五十。”
诜默不言,恣其取足。
徐陵尝遇疾,其子份烧香涕泣,跪诵孝经,如此者三日夜,陵疾霍然。
壶公曰:其然。
韩麒麟为齐州刺史,在官简刑弛罚。从事刘普庆进说曰:“明公仗节方夏,而无所斩戮,何以示威?”
麒麟曰:“刑罚所以止恶,不得已而用之。今民不犯法,刑将安施?若必须断斩以立威者,当借卿立法耳。”
普庆惭惧。
壶公曰:趣。
秦穆公亡善马,岐山野人共得而食之,吏欲法之,公曰:“君子不以畜害人。吾闻食马肉,不饮酒伤人。”
皆赐酒沃之。后与晋战,三百人争死以报恩。
壶公曰:假之也。三代而下,惟恐其不假。
汉光武爱惜士卒,每欲发一兵,头须悉白。
壶公曰:真。
朱晖、张堪,同是南阳宛人。张于太学见文季,甚重之,把臂语曰:“欲以妻子托朱生。”
文季不敢对。张亡后,文季闻其妻子贫困,自往候视,厚赈赡之。文季子撷问曰:“大人不与堪为友,何忽如此?”
文季曰:“堪常有知己之言,吾以信于心也。”
壶公曰:真相知。
文季又与同郡陈揖交善。揖早卒,有遗腹子友。及司徒桓虞为南阳太守,召晖子骈为吏,晖辞骈而荐友,虞遂召之。
王义方举明经,魏征见而奇之,欲妻以夫人之侄,义方辞不敢。俄征薨,乃娶之。人问其故,答曰:“初不附宰相,今感知己。”
壶公曰:语有生气。
徐有功与皇甫文备同按狱,文备诬有功纵逆党。久之,文备坐事下狱,有功出之。或曰:“彼尝陷君于死。”
对曰:“尔所言私忿,我所守公理,安得以私害公?”
蔡兴宗收葬范义,孝武曰:“卿何敢尔?”
兴宗抗言曰:“陛下自杀贼,臣自葬周旋。”
李日知官侍中,乞骸骨,诏许之。日知先不谋于家,及治行,妻訾曰:“生产空空,何辞之遽?”
日知曰:“仕至此已过吾分。人亦何厌之有?必若厌心,五日可足也。”
壶公曰:凤凰翔于千仞之上。又曰:休官谋于妻子,定不谐矣。
李勉观察江西,人有以父病为蛊求厌者,以木偶署勉名埋之。事发,勉曰:“是其为父,则孝也。”
释不治。
周世宗时,中国乏钱,诏毁天下铜佛像以铸钱。尝曰:“吾闻佛说,以身世为幻妄,而以利人为急。使其真身尚在,苟利于世,犹不惜割截,岂惜此铜像哉?”
壶公曰:真佛弟子。
宋珰历官三十年,未尝问家事。惟聚书贻子孙,曰“使不忘本。”
顾润之德玉,尝从俞观光学。观光无子,尝语人曰:“吾昔寝疾,润之侍汤药,情若父子,医为感动,弗忍受金。我老必托之以死。”
寻访医吴中,疾革,趣舟归。润之次尹山,而观光卒。润之奉其尸,敛于家,衰绖就位,士人为润之来吊者拜之。明年葬顾氏先人之旁,岁时享祭惟谨。或问:“敛于家,礼与?”
润之曰:“吾闻师哭诸寝。”
又曰:“生于我乎养,死于我乎殡。非家敛之,其将尸诸草莽乎?生受其训,死而委诸草莽,仁者不为也。”
壶公曰:心葬。
王旦为相时,有货玉带者,旦弟以为佳,呈旦。旦命系之,曰:“还见佳否?”
弟曰:“系之安得自见?”
旦曰:“自负重,而使观者称好,毋乃劳乎?”
亟还之。
壶公曰:今尊官赫奕,大率为人美观。
刘挚儿时,父居正课以书,朝夕不少间。或谓曰:“君止一子,独不可少宽耶?”
居正曰:“正以一子,不可纵也。”
壶公曰:极是。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。
柳世隆性无他嗜,独嗜坟典。尝启借秘阁书,上为给二千卷。张绪尝问曰:“观君举动,当以清名遗子孙耶?”
答曰:“一身之外亦复何须?子孙不才,将为争府;如其才也,且笑我之拙。”
壶公曰:笑我拙者,可耐;贻我巧者,不可耐。
刘道传读程朱书,玩索义理,每忘寝食,虽处暗室,正襟危坐,肃如也。于经史无所论著,曰:“学未至,不敢。”
于诗文,则曰:“学未至,不暇。”
壶公曰:只此是至学。
曹彬宋朝名将,勋业之盛,无与为比。尝曰:“吾自为将,杀人多矣。然未尝以私喜怒杀戮一人。”
其所居堂室敝坏,子弟请修葺,公曰:“时方大冬,墙壁瓦石之间,百虫所蛰,不可伤其生。”
其人心爱物盖如此。
壶公曰:仁民而爱物。
于令仪者,市井人也。长厚不忤物,晚年家颇丰富。一夕,盗入其家,诸子擒之,乃邻子也。令仪曰:“汝素寡过,何苦而为盗耶?”
曰:“迫于贫耳。”
问其所欲,曰:“得十千,足以衣食。”
如其欲与之。既去,呼之,盗大恐。谓曰:“汝家贫,乘夜负十千以归,恐为人诘。”
留之至明使去。盗大感愧。
孝宗朝,诏婺州市牛筋五千觔。时李侍郎椿为守,奏:“一牛之筋才四两,今必求此,是欲屠二万牛也。”
上悟,为收前诏。
壶公曰:苟能充之,足以保四海。又曰:真放生。
司马温公曰:“我平居无大过人,但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耳。”
壶公曰:此慎独之学。
朱百年家贫,母以冬月亡衣,并无絮,百年自此不衣绵帛。尝寒时,就孔思远宿,衣悉夹布,饮酒醉眠。思远以卧具覆之,百年初不知。既觉,引去,谓思远曰:“绵定奇温。”
因流涕悲切,思远亦为感泣。
壶公曰:冷孝。
傅茂远昭泊然静处,不妄交游。袁司徒每经其户,辄叹曰:“经其户,寂若无人;披其帷,其人斯在。岂得非名贤?”
壶公曰:傅先生得遁之义。
江士清泌性至仁,衣敝多虱,以绵裹置之;食莱不食心,以其有生意也。
壶公曰:一段元气。
韩魏公为相,每见文字有攻人隐恶,必手自封记,不令人见。
壶公曰:千载而下,如见其休休之心。
曹武惠彬下江南,副帅欲屠城,曹力止之,曰:“此已降,不可杀。”
曹后梦一神人,告之曰:“汝能全江南一城人,帝命赐汝城中人为汝子孙。”
故其后繁盛。
壶公曰:我中山王其庶乎。
王佑不置田宅,曰:“子孙当各念自立,何必田宅?置之徒使争财,为不义耳。”
尝以百口保符卿无异志,乃植三槐于第中,谓其子必有任公台者,文正公其子也。
壶公曰:今高大之家,宜植荆棘于第中。
范希文贬饶州,朝廷方治朋党,莫敢相送。王待制独扶病饯于国门,大臣让之曰:“君何自限朋党?”
王曰:“范公天下贤者,质何敢望之?若得为范公党人,公之赐质厚矣。”
壶公曰:从古朋党,都是正人吃亏。
胡存斋参政折节下士,宾客至者如家焉,每患阍者不为通。一日苟不出,即悬牌于门曰:“胡存斋在家。”
壶公曰:趣。又曰:清客延不来,俗子挥不去,可奈何?
岳忠武生而有力,未冠,能引弓三百斤,弩八百石。学射于周同,能左右射。同死,朔望必鬻衣,具酒肉,诣同冢奠而泣,引同所赠弓发三矢,乃酹。父知而义之。
壶公曰:真正英雄,断不肯背本。
钱伯全尝纳一女鬟,风姿秀雅,其室劝伯全私之。伯全正色答曰:“我所以置此者,直欲侍巾栉耳。汝乃欲败吾德耶?”
即具资嫁之,果是处子。
壶公曰:张乖崖亦有此奇行,难难难!
吴越王归宋,命臣江景房赍图籍以献。景房虑赋重,竟沉之江。太宗大怒,责沁水尉,景房归戒子孙,勿言沉籍事,以重欺罔之罪。然钱氏每亩赋三斗,后减至一斗者,沉籍力也。
东伟曰:沉籍事宋史失记。甚矣,《宋史》之疏也。又曰:伟始迁开化祖。
江万里谢政家居,闻襄楚已破,曰:“吾虽不在位,当与国为存亡。”
举家赴池水死,可谓烈矣。
东伟曰:今谢政者,与君了不相干。又曰:文忠公墓在开化。
苏长公轼,卜居阳羡,以五百缗买一宅。格入居,偶夜行,闻老妇哭极哀。公问妪何为哀伤如是,妪言旧居相传百年,一旦诀别,所以泣也。问其居所在,正五百缗买者。即取屋券焚之,不索其值。
壶公曰:此段奇行,朱夫子以为何如?
夏忠靖夜阅文书,抚案太息,笔欲下而止者再。夫人问之,公曰:“吾适所批者,岁终大辟奏也。笔一下,死生决矣。是以惨阻,笔不忍下。”
韩雍巡抚江西,经壶和,念陈芳洲为举主,躬祭墓下,流涕不已,曰:“士为知己死,何能报也!”
壶公曰:弯羿之弓者,是何心肠。
薛文清曰:“某二十年治一怒字,尚不能消磨,方见克己之难。”
壶公曰:克怒字须用恕字。
杨士奇妇家有坏冢,世远无遗骸。术家谓葬此后必贵,欲以赠公,公曰:“幽明一理,攘人之室而居之,其得者、失者皆能安乎?”
壶公曰:今士夫有强葬者,噫!
冯俊为举子时,得伪银,悉投于河,曰:“毋陷后人。”
壶公曰:今士夫有烧茅者。
李子奇游维扬,有囚窘于纳赎,李欲周之。其友笑曰:“扬州罚赎之家数万,虽罄家难遍也。”
李曰:“不然,吾及耳目中人耳,安问其他?”
壶公曰:此亦小惠耳,其意则佳。
潘司空礼归田,贫甚。盗夜掠之,有粟数升、一敝裘耳。盗惊叹,叩头曰:“使在官皆若公,我辈安能乱?”
壶公曰:盗语真道学。
罗栗斋训子曰:“富贵非一家物,须要看得破。”
壶公曰:只因看作一家物,把自己坏了,又把世界坏了。
梁俭庵曰:“秀才读书不要钱,是分内事,不可向人说,况欲骄人乎?”
壶公曰:今人要钱,便明向人说了,钱多又骄人。
陈白沙丧母,服阕,绝不衣锦绣,曰:“昔为亲娱耳。”
尚书杨翥,德冠一时。邻家构舍,其桷溜坠其庭,公不问,曰:“晴日多,雨日少也。”
又或侵其址,公曰:“再过些儿不妨。”
壶公曰:难。
张宁晚年无子,祷于家庙,曰:“宁何阴祸,至辱先人?”
傍一妾遽云:“误我辈阴骘耳。”
公即日嫁者数人。
壶公曰:王处仲能之。又曰:贵官多娶小艾,不知小艾可虚拘乎?误人犹可,适自误耳。
庐陵孙鼎,督学南畿。每阅诸生试卷,虽盛暑或灯下,亦必衣冠,焚香朗诵,而去取之。侍者请先生解衣,曰:“士子一生功名发轫于此,此时岂无神明在上,与各家祖宗之灵森列左右?小子岂敢不敬?”
壶公曰:发此念头,定不愦愦。
蒋性中为给事,归甚清介。尝驾小舟入城,遇潮落,船不得进。二仆牵挽,蒋自刺船,大为他舟窘辱。二仆厉声曰:“此是蒋给事,尔无横也!”
蒋叱家人曰:“休哄人,此处安得有蒋给事?”
壶公曰:今给事吓人,不必哄人。
张简肃为郎中,有屠人告衙隶易公银者。官诘之日;“焉知非张衙银乎?”
屠叩首曰:“张衙惟有俸银。”
壶公曰:今一切捐俸,衙有何银?
有以书画求文徵仲鉴定者,虽赝物,必曰真迹。人问其故,先生曰:“凡买书画者,必有余之家。此人贫而卖物,待此举火。吾一言阻之,举家受困矣。”
壶公曰:待贼辈有礼。
华学士察尝言:“吾门有五不欺:一不敢欺天,二不敢欺君,三不敢欺亲,四不敢欺友,五不敢欺民。”
壶公曰:只“毋自欺”尽之。
杨椒山先生在狱,有吏应生者,颇为周旋。尚书屡禁之,勿为动,又欲自上章申救。先生曰:“藏予血三年而碧者,地下必有以报应生。”
壶公曰:应生隐于吏者也,具猾吏之胆,而善用之。
金陵史忠,人呼为史痴。女笄当嫁,婿贫不能具礼,史诡携观灯,同妻送至婿家,取笑而别。
壶公曰:趣。千古嫁女第一法,大讨便宜。
徐涟司训沔阳,性方正,年逾六十,无子。同寅劝其纳宠,涟曰:“尝读内经,女子七七而天癸绝。吾妻今年四十七矣,姑俟后岁议之。”
众大笑其迂。明年果得一子,名文沔,弱冠登第,任勋部郎。
壶公曰:南涧先生,古有道君子。兹姑举其一耳。
汪令德以子贵封给谏,清真淡泊,诗酒自娱。邦大夫虚心请教,卒无一字关说外事。凡席间遇人谈两造及涉闺阁,辄踖踧不安,必更端以乱之。虽出天性,得之学问者深也。
壶公曰:宪庵先生真品,特拈出为封公则。又曰:先生博奥,识奇字。倏归道山,伟失明师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