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马相如为上林、子虚赋,意思萧散,不复与外事相关。控引天地,错综古今,忽然而睡,涣然而兴,几百日而后成。友人盛览,尝问以作赋,相如曰:“合綦组以成文,列锦绣而为质,一经一纬,一商一宫,此赋之迹也。赋家之心,包括宇内,总览人物,斯乃得之于内,不可得而传。”
壶公曰:笼天地于毫上,挫万物于笔端,岂雕虫小技哉!
枚皋文章敏捷,长卿制作淹迟,皆尽一时之誉。而长卿首尾温丽,枚皋时有累句。扬子雲曰:“军旅之际,戎马之间,飞书驰檄,用枚皋;庙廊之下,朝廷之中,高文典册,用相如。”
壶公曰:长卿不朽,枚叔爽快。
侯道华好子、史,手不释卷。尝曰:“天上无愚懵仙人。”
壶公曰:古人云:宁作才鬼,不为顽仙。
庾子舆五岁读孝经,手不释卷。或曰:“此书文句不多,何用自苦?”
答曰:“孝德之本,何谓不多?”
壶公曰:庾得本领。
董仲舒梦蛟龙入怀,作春秋繁露。
壶公曰:作奇书,神先告之矣。
张茂先强记默识,四海之内,若指诸掌。晋武帝尝问汉代宫室制度,及建章千门万户。茂先应对如流,听者忘倦;画地成图,左右属目,时人比之子产。
壶公曰:曾到琅嬛福地,那得不博?
齐竟陵王精信释教,而范子真盛称无佛。竟陵曰:“君不信因果,世间何得有富贵?何得有贫贱?”
范答曰:“凡人之生,譬如一树花,向发一枝,俱开一蒂,随风而堕。自有拂帘幌堕于茵席之上,自有关篱墙落于溷粪之侧,贵贱虽复殊途,因果竟在何处?”
壶公曰:此等议论,皆出性灵,自不可破。
陶贞白幼有异操,年十岁得葛洪神仙传,昼夜研寻,便有养生之志。谓人曰:“仰青云观白日,人不觉为远矣。”
壶公曰:神仙必由苦学得之。
陶隐居圆通慎约,出处冥会,心如明镜,遇物便了。言无烦舛,有亦辄觉。
壶公曰:刻画如画。
人有问三教优劣于李士谦,士谦曰:“佛日也,道月也,儒五星也。”
人莫能难。
壶公曰:是。
陆鲁望每得异书,熟诵乃录,雠比勤勤,朱黄不去手。所藏虽少,其精皆可传。
壶公曰:有以少为贵者,俗学那得知?
裴公美昼讲经,夜著书,终年不出户。
壶公曰:入我户者,惟有清风。
陈瓒秘书通九经百家,年逾九十,犹勤于笔研。
壶公曰:可媲美卫武。
宣武集诸名胜讲易,日说一卦。简文欲听,闻此便还。曰:“义自当有难易,其以一卦为限邪?”
壶公曰:简文真读书人。
刘道光潜心玄易,不好读史。尝言:“读书当味义根,何为费功于浮词之文?易者,义之源;太玄者,理之门。”
壶公曰:吾乡吾求乐先生,每测玄以卜休咎,言多奇中,惜其术不传。今人第宝先生墨妙,龙之一鳞一爪耳,孰得其味。
延笃欲写左传无纸,唐溪典以废笺记与之。笃以笺记纸不可写,借本讽之,粮尽辞归。典曰:“卿欲写传,何故遽归?”
笃曰:“已讽之矣。”
壶公曰:王阳明云:“读书止晓得,已落第二义了,何消记得?”
淮南王著鸿烈二十篇,号淮南子。自云:“字中皆挟风霜之气。”
壶公曰:自评语精。子云称“字直百金”,陋矣。
陈孔璋草檄文,成,以呈曹公。公先苦头风,是日疾发,卧读孔璋所著,翕然而起曰:“此愈我疾。”
壶公曰:愈曹瞒风,大非细事。
朱公叔耽学专精,锐意讲诵。或时思至不自知,亡失衣冠,颠坠坑岸。其父以为专愚,几不知马之几足。
邢子才有书甚多,不甚校雠。尝谓:“误书思之,更是一适。”
壶公曰:得味外味。
颜延之尝问鲍明远己诗与谢康乐优劣,鲍曰:“谢五言如初发芙蓉,自然可爱;君诗若铺锦列绣,亦雕缋满眼。”
壶公曰:诗有袁石公一派,风雅尽矣。已不能如谢之性生,则鲍之雕缋,何可少也。
伏生,济南人,故为秦博士。孝文时,求能治尚书者,召伏生。时生已年九十馀,老不能行。天子乃诏太常掌故晁错往受之。秦时焚书,伏生藏之壁,得二十九篇。
壶公曰:老学。
郑玄师第伍元,又师张恭祖,遂通诸经及三统历、九章算术。谓山东无足问者,遂西入关,因卢植以师马融。及归,融喟然曰:“郑生去,吾道东矣。”
壶公曰:数学。
诸葛武侯言教、书奏,凡二十四篇,计十万四千一百一十二字,名《诸葛氏集》。
壶公曰:自出师二表外,一字不存,可惜!
武平一以博学闻,仕兼修文学士。时崔日用自言明左氏春秋诸侯官族,他日,学士大集,请与平一言经。崔曰:“鲁三桓,郑七穆,云何?”
平一曰:“庆父、叔牙、季友,桓三子也;孟孙至彘,凡九世,叔孙舒季孙肥,凡八世。郑穆公十一子,子然及二子孔三族亡,子羽不为卿,故称七穆:子罕、子驷、子良、子国、子游、子印、子丰也。”
一坐惊服。
壶公曰:博学。
高若讷强学善记,明律历,尤喜申、韩、管子之书。后因母病,兼通医术,张仲景伤寒论诀、孙思邈千金方书及外台秘要久不传者,皆能考校讹谬,行于世。
壶公曰:精研医学乃我辈第一义。又曰:千金方删其讹者,可以延年。
杜镐性敏辨,博学强记。凡有所检阅,必戒书吏云:“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行。”
开卷覆之,无一误者。
壶公曰:书簏。
程正叔尝言:“今农夫祁寒暑雨,深耕易耨,以艺五谷,吾得而食之;百工技艺,作为器物,吾得而用之;介冑之士,披坚执锐,以守疆土,吾得而安之。苟无功泽及人,而浪度岁月,晏然天地间一蠹耳。惟缀缉圣人遗书,庶几有补。”
于是著易传、春秋传。
壶公曰:才不虚生。
张子厚与二程语道学之要,涣然自信曰:“吾道自足,何须旁求?”
尽弃所学,醇如也。著西铭、正蒙。
壶公曰:理学。
邵尧夫为学,坚苦刻励,寒不炉,暑不扇,夜不就榻者数年。其学探赜索隐,妙悟神契。自天地之运化,阴阳之消长,以及古今世变、飞走草木之性情,无不深造曲畅,浩博汪洋,然多其所自得者。著皇极经世、观物内外篇、伊川击壤集。
壶公曰:邵子之学,奥而平,密而融。
朱晦庵登进士第历五十年,立朝才四十日,杜门著书,箪瓢屡空,处之晏如。诸生自远至者,豆饭藜羹,率与之共。
壶公曰:耐贫易,耐琐屑难。又曰:文公初足疾,晚盲疾,神太用则竭乎?
李潘学术禀朱熹。尝言:“人不必待仕宦,有职事,才为事业。但随力到处,有以及物,即功业也。”
又曰:“仕宦至卿相,不可失寒素体。”
壶公曰:语佳。
钱惟演尝语僚佐:生平惟好读书,坐则读经史,卧则读小说,上厕则阅小词,盖未尝顷刻释卷也。
壶公曰:可儿。又曰:得读书法。
欧阳公谓谢希声曰:“余生平所作文章,多在三上,乃马上、枕上、厕上也。”
盖惟此尤可以属思耳。
壶公曰:这三上文章,到底非洁净精微者。
胡澹庵见杨龟山,龟山举两肘示之曰:“吾此肘不离案三十年,然后于道有进。”
张无垢谪横浦,寓城西宝界寺。其寝室有短窗,每日昧爽,辄抱书立窗下,就明而读,如是者十四年。洎北归,窗下石上,双趺之迹隐然犹存。
壶公曰:穷苦才读书,富贵人无闲功,亦无远神。
柳仲郢退公布卷,不舍昼夜,九经三史,一钞;魏晋南北史,再钞;手书分门三十卷,号柳氏自补,小楷精谨,无一字肆笔。
壶公曰:司马温公作通鉴,无一字潦草。古人精谨每如此。
陆倕所读一编,必诵于口。尝借汉书,失五行志四卷,乃暗写还之,略无遗脱。
壶公曰:五行志更难暗写。
苏子瞻谓刘景文曰:“某平生无快意事,惟作文章。意之所到,则笔力曲折,无不尽意,自谓世间乐事,无复逾此。”
壶公曰:昔人云:“此公须罚过海一次。” 语近妒,却有妙理。
曹月川日事著述,座下足着两砖处皆穿。
李崆峒作诗,一句不工,即弃而弗录。何大复深惜之。李答曰:“是自家物,终久还来。”
壶公曰:才是百炼金。
薛敬轩读书录,纯粹似程伯子。
王阳明集,拈致知之旨,语语破的。
壶公曰:寸铁杀人。
我朝文章,识者谓自李、何而古,至于鳞、伯玉而精,至元美而大。
杨升庵渊博沉毅,皆自困轭中得之。
方棠陵豪天才秀发,诗文立就,如火齐、木难,海外奇宝。
叶寅阳先生著文集百种,而韵表一书,尤发千古之秘(讳秉敬)。
陈继儒曰:“读未见书,如得良友;见已读书,如逢故人。”
壶公曰:得读书三昧。
陈继儒曰:“幽居之中,修竹名香,清福已备。如无福者,定生他想,更有福者,佐以读书。”
壶公曰:隽语。
王麟洲曰:“虞卿非穷愁不能著书。士不遇,有书足传,幸矣。”
壶公曰:穷愁何负于人哉!
薛方山评徐文长渭:“字字鬼语,李长吉之才。”
陶石篑曰:“秋潦缩原,见彼豗喧,泛溢者须臾耳,安得与文长道修短哉!”
壶公曰:陶语达。辇上人矜一頂进贤冠,那得知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