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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祖朝 洪武

    孝慈高皇后马氏,宿州徐王马公女也。马之先有宋太保默者,家于宿之新丰里,(一作闵子卿新丰里)数传及公,以赀豪里中,善施而贫。元至顺间,其母郑媪生后,卒。公杀人避仇,投所好友定远郭子兴,以后托焉。会江淮乱,子兴起兵据濠州,太祖在军中。子兴妻张氏,奇太祖,力劝子兴妻太祖以后。曰:“是人有异相非常,当藉此收之,且马公不可负也。”
    子兴以为然,遂赘太祖于其家。独子兴子三,与太祖不相能,数数构太祖,间以他事幽太祖别室,绝口食。后窃怀铛底饲之,值烝饝饠热,后乘热窃其一,怀之薄乳傍,乳为之糜。幸张氏怜后意,皇急阴解之(原评曰:“阴解”不属上一节,然急接此句,又急接下一段,则与后册后谕言照映。警切)。时诸军四出多卤献,独太祖无有,子兴怒。后密丐张氏婉转,且以枣脯荐子兴,子兴置不问。后善承人意,而知书精女红。太祖每出军,一切军状皆属后。籍簿井井,虽逾时询之不少遗。暇即率诸校妻缝纫衣裲,以备不给。至太祖渡江,后多智,恐元兵蹑其后,必相隔。不俟太祖命,急率诸校妻过太平,止繁昌陈迪家。而元兵果扼渡如后虑,后遂于迪家生皇长子焉。时吴汉接境,战无虚日。后时时赞太祖规画,尝谓太祖曰:“定天下在得人心,人心者,天下之本也。”
    又曰:“用兵焉能不杀人,但不嗜杀人,则杀亦罕也。”
    太祖深然之。
    洪武元年,上即皇帝位,册后。既册,谓群臣曰:“昔光武受命,尝回思滹沱麦饭以劳冯异。唐德长孙后,以其能周旋于隐太子构隟之间。今皇后同朕起布衣,阅历忧患,每不惮灼肌体怀热食饲朕,此不止麦饭也。至郭氏猜嫌,几罹不测,后卒能多方弥缝,以脱朕于难,其与长孙之周旋险易何等。语曰:‘妻者,齐也’。又曰:‘家贫思贤妻’。非后德齐一,安有今日?其敢以富贵忘贫贱哉。”
    群臣呼万岁,既而语后,后曰:“妾闻夫妇相保易,君臣相保难。陛下不忘妾,妾愿陛下尤不忘群臣百姓。”(原评曰:一段虽似《冯异传》,然文气直逼《西京》,与《后汉》稍异。)
    乃追封马公为徐王,郑媪为夫人,以无嗣,且不得公媪死所,乃瘗衮冕,置冢户,立庙新丰里,后岁时飨祀哀焉。
    清江范孺人者,习女史,后令说古今贤后事,至窦太后,后曰:“黄老者何教?而太后好之。”
    曰:“黄老者,清静无所为,不必为仁义,而民自孝慈,是其教也。”
    后曰:“孝慈即仁义也。世有舍仁义为孝慈者哉。”
    左右诸嫔,有以明德马后比后者,后曰:“吾安所及之,亦效之耳。”
    第后性本俭,尝命练故织为衾褥,以赐贫民,缉裁余缯帛及织工治丝有荒类者,纂集为衣帔,以赐诸王公主。身御瀚濯久纰不即易,曰:“此弋绨遣法也。周王之国,遣慈母江贵妃从(一作孙贵妃),赐以己取御纰衣一、杖一,曰:‘王有过,则披衣杖之,即违驰以闻。’”
    岁灾,六宫皆蔬食,请上赈恤,上许之。后曰:“储备之不先,以致有此。夫赈以恤其后,不如储之备于先为有要也。”
    上深然其言。上意气豪略,威福多不测,后顺事承指,每从容开导,其所补救,有为外廷所未知者。
    先是参军郭景祥总制和州,或言景祥子不孝,尝持槊趣景祥,上曰:“若此,当诛之。”
    后从容曰:“妾闻景祥止一子,独子者,必骄情也。然亦安至是,且陛下杀一人而遽至绝人之后,此非细也。毋亦廉而后杀之。”
    及廉之,果不实。上曰:“微后言,几误斩郭氏祀矣。”
    李文忠守严州,上听杨宪言,欲召改为扬州守。后曰:“文忠贤,其行信于人,改则失人心。且敌方压境,守将未易动也。”
    上然之,文忠遂克杭州。
    春坊李希颜,为诸王授经,击王额以管。上怒甚,后解之曰:“几有使制锦而恶其翦者。夫曲谨,妇寺之爱也,而以责师傅可乎?”
    宋濂以学士归里,坐孙罪被逮将刑,后念其有师傅功,急进曰:“宋学士家居,岂知情者。妾闻里塾延一师,尚终身敬卫之,况官家乎?”
    上曰:“此非汝所知也。”
    会后侍上食,举七向铏鼎,潸然而却。上问故,后曰:“妾痛宋学士之刑,而欲为诸儿服心丧也。”
    上闻,投箸起,明日赦濂,改安置茂州。
    吴兴民沈秀,赀富侔国,曾为上犒军,而筑都城三之一。上忌,欲诛之,后谏曰:“妾闻法也者,所以诛不法也,非所以诛不祥。民富侔国,民自不祥尔。夫不祥之民,天灾有之,于国法何预焉。”
    乃释秀戌云南。尝令死囚筑都城赎刑,后曰:“以役赎死,仁也。然以久瘐之囚,而重之力役,得微仍以役死乎?”
    上为罢其役,释之。
    后慈爱性成,而尤持大体,尝曰:“施恩必使遍,然推之有差等也。今民间众庶,固多艰难,独念京朝官,去井里,挈妻子僮仆,奔走事上,而俸入有限,反多遍谪,差禄之谓何?”
    乃劝帝厚日给,别赐诸饔钱,且请太学生之携妻室者,置家粮,名“红板仓粮”皆后恩也。
    后细务必亲,既贵,尤自主馈事。近臣及奏事官,朝罢必会食,后每取尝之。即不旨,必为上言责光禄卿。至御膳日上,后必省祝,宫人请自重,后曰:“事夫亲馈食,礼也,且上性严急,万一偶失饪,吾得承之,汝辈堪此耶。”
    他日羹寒,上翻羹污后衣,后令燂再进,他无所责。
    上尝怒宫人,后亦怒,令付宫正司治罪,上稍解。问后曰:“不自责,付宫人,何也?”
    后曰:“妾闻赏罚惟公,足以服人,故明主不以喜怒加刑赏。当陛下怒时,恐有觭重,付宫正则酌之矣。即陛下论罪人,亦有司者治之耳。”
    上曰:“尔怒,何也?”
    后曰:“妾之怒,所以解陛下怒也。”
    后初知书,及贵,益好学,尝谓上曰:“法屡更必弊,法弊则奸生。民数扰必困,民困则乱生。”
    上曰:“至哉,言也。”
    命女史书之册。尝俘元宝玉至,陈于廷,后阳认之,曰:“元有是,何以失之?意者,此非宝与?”
    上曰:“朕知之矣。后多学,必谓珠玉非宝,惟善为宝也。”
    后拜曰:“如陛下言。”(原评曰:“不以为讽谏,而以为炫弄多学”一语,不可删去。)
    洪武十五年八月,后疾,群臣请祷医,后曰:“生死,命也,祷医何益。且医一不效,或致录医,是重吾过也。”
    上问:“有言乎?”
    曰:“陛下与妾起布衣,藉陛下神圣,得贵为母后,足矣,复何言。所愿言者,惟陛下求贤人纳谠谏而已。”
    是月丙戌,崩,年五十一。上悲悼,终身不再立后。九月葬孝陵(葬日各不同,故不录)。以成穆孙贵妃、永贵妃、江贵妃祔,越日,祔太庙。逾年,宫人思之,作歌曰:
    我后圣慈,化行家邦。
    抚我育我,怀德难忘。
    怀德难忘,于万斯年。
    泌彼下泉,悠悠苍天。
    后生懿文太子标、秦王樉、晋王棡、成祖文皇帝燕王棣、宁国、安庆两公主。初谥曰“孝慈皇后”。永乐元年,上尊谥曰“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。”
    嘉靖十七年,复上尊谥曰“孝慈贞化哲顺仁徽成天育圣高皇后。”
    初,后生成祖,有龙见于寝。尝梦微时野归,遇贼皆红冠追之,成祖以马进,扶后执鞚,贼见成祖皆避去。后以故钟爱之,然勿言所梦。及上厌太子柔弱,曰:“非继体也。”
    后始以梦告,仍戒勿泄,而其后卒有靖难之事。
    贵妃孙氏,陈州人,父和卿,以仕元,偕妻晁氏至常州家焉。元末兵乱,妃父母相继死,独长兄瑛,有材干,辞家远游,久未归。妃年十三,随其次兄璠,避兵江都。将以次北还,而江都城陷,璠又死。元帅马世熊妻,得妃育为女,年十八,未字也。上求有容德者纳宫中,人或以妃告,及按,果然,遂纳之。妃敏慧端丽,而娴礼法,言动皆中矩。高后尝谓上曰:“古贤女也。”
    妃痛无外家,间一请上,求兄瑛所在。久之,得瑛,官参省。上即位,册贵妃,位冠诸妃上。妃佐高后相六宫事,高后以慈,妃以法,皆相济得治。洪武七年九月癸未(一作庚寅)薨,年三十二。上震悼,赐谥“成穆。”
    妃无子,只生四女。上命燕王棣主其丧,服慈母三年,皇太子诸王皆朞,并敕词臣撰《孝慈录》。凡庶子为生母服三年,众子为庶母皆朞,推妃恩也。时命有司营厝于朝阳门外,褚冈之原,赐兄瑛田租以供岁祀,而其后祔高后陵。
    郭宁妃,临淮郭山甫女也。山甫善相人,上龙潜时,尝游临淮,过山甫家,山甫自外至,见上大惊,急呼内治馔。治毕,夫妇捧匕箸,侍上饮,笑语甚欢。中酒,阖外户跽曰:“公非常人也,自爱。尝言钟离有王者气,当在公矣。”
    上去,山甫谓诸子:“若曹皆田舍郎耳,而有封侯之相。吾初疑之,今始知以是也。”(原评曰:此等形写在史公《高纪》之上。)
    卷乃遣其二子从龙渡江,而亲饰妃纳一室,侍孝慈皇后行间。洪武三年,封宁妃。孝慈崩,妃摄六宫事,称皇宁妃。生一子,名檀,封鲁王。上甚念山甫,及妃贵而山甫已死。乃累赠山甫为营国公,二子皆以开国勋封侯。如山甫言,长子兴,巩昌侯。次英,武定侯。
    皇淑妃李氏,寿州人,其父杰。当洪武初,曾以广武卫指插北征,战而死。十七年九月,册淑妃,以高皇后服阕,不立后,进为皇淑妃,摄六宫事。
    郭惠妃者,滁阳王长子郭大舍女。滁阳生三子,皆非命死,独大舍遗一女,封惠妃。人有相郭氏宅者曰:“宅有女,当大贵。”
    初恶其言,至是验。徐王托孝慈于滁阳,滁阳育之,亦郭氏女也。妃生蜀王、豫王、谷王及汝阳、永嘉二公主,豫王即代王。
    胡妃,临淮人,父显,以世开国功袭定辽都指挥同知,进都督,既而改武昌护卫。妃生一子,名桢,封楚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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