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宣宗朝 宜德

    恭让胡皇后者,宣宗废后也,名善庠,济宁人,父荣生七女。洪武初,长女名善围,以才色给事掖庭,充尚宫,颇见任使。荣故于是时得授锦衣卫指挥。至永乐十五年,有诏选皇太孙妃。司天奏“星气见奎娄,当在济河间求之。”
    使者下济宁,因以荣第三女进,则后也。按之,合法相,遂于是年册皇太孙妃。
    先是邹平孙忠者,由太学生擢永城主簿,生一女,姣皙而慧。仁宗张皇后,永城人也,其母彭城伯夫人,曾见孙氏女于主簿官舍,奇之。会永乐八年,太宗谓皇太孙长,当择配。彭城夫人称孙氏女贤,乃因张皇后言于太宗,太宗取孙氏入宫。甫十岁,即令张皇后育之,已七年矣。(原评曰:此以合传体叙二后事,方有眉目。旧史如隔幔张炬,绝不明白。)至是诏选妃,以司天奏故,竟册立胡氏,而以孙氏为之嫔。彭城夫人每为张皇后唧唧,而张皇后贤,不言也。(原评曰:著此句又著下句,俱见筋节。)是时,仁宗知其事,故于仁宗嗣位,册孙氏嫔时,特赐孙氏得服妃冠服。
    宣德改元,尊张皇后为皇太后。皇太后有旨,谓两家定位久,无可议,仍册胡氏为皇后,孙氏为贵妃。故事,册皇后用金宝金册,皇贵妃而下,金册无宝。时宣宗初嗣位,意亦稍稍向孙氏,特为孙氏请宝于太后。敕尚宝制金宝如后,赐孙氏,当时疑之。既而上颇事游幸,且好弄。后数数规讽,上稍厌后。适后疾无子,而贵妃,宫人有身者,贵妃隐之为已有。
    二年十一月,宫中传言贵妃生皇第一子,上遂召张辅、蹇义、杨荣、夏原吉、杨士奇入。谕之曰:“朕有一大事与卿等议,固出不得已,然亦决矣。朕三十无子,而中宫屡身不得育,顷且病。日者言中宫禄命必无子,今贵妃有子,当立为嗣。夫母以子贵,礼也。特何以处中宫。”
    辅等皆不答。上乃举后过一二顾荣,荣进曰:“是可废也。”
    上曰:“废后有故事耶?”
    义曰:“宋仁宗废郭后为仙妃是也。”
    时辅与原吉、士奇,嘿然无言。上特问士奇,士奇曰:“臣事帝后,犹子事父母也。宁有为人子而议废母者。”
    荣曰:“上命也。”
    士奇曰:“正惟上命,勿轻出耳。”
    辅与原吉是士奇,且曰:“此大事,非群议不可。”
    上曰:“不贻外议乎?”
    士奇曰:“宋仁宗废后,孔道辅、范仲淹极言其非,因率台臣十数人入谏见黜。夫廷臣非之,至今史册犹讥之,谁谓无议哉。”
    既退,荣谓原吉曰:“上志久矣,恐非臣下所能止者。”
    原吉曰:“然,废之不可也。”
    士奇曰:“即上所举中宫过,亦何一当废者,而轻言若是。”
    明日,上召荣、士奇至西角,门问曰:“昨议云何。”
    荣出怀中纸条“后当废事”以进。上览未及竟,艴然曰:“渠曷有此。”
    顾士奇:“尔何言?”
    对曰:“汉光武废后,诏书有曰‘异常之事,非国休福’。宋仁宗废后,而后复悔之。顾陛下详慎,幸勿却休福而贻后悔。”
    上不怿罢。他日,又诏问五人,辅、原吉对如前。士奇曰:“皇太后神圣,岂无旨者?”
    上曰:“与卿等议,即太后旨也。”
    是日议未决。最后乃独召士奇于文华殿,屏左右谕曰:“朕丐卿,必欲卿处之如何?”
    士奇曰:“此非臣所能处也。”
    上曰:“虽然,以丐卿。”
    如是者三。士奇俯久之,仰而曰:“中宫与贵妃无嫌乎?”(原评曰有:明一代多废后,自此始。大臣依回处写出,可惜。)
    曰:“无之,顷中宫病逾月,而贵妃日过视,且倍殷也。”
    士奇曰:“若然,曷若乘中宫有疾,而陛下导之使辞让焉。”
    上曰:“善,卿第勿言,俟朕入导之。”
    数日,复召士奇曰:“如卿言,中宫果辞让,虽太后不许,贵妃亦不受,然中宫意决矣。”
    士奇曰:“若此,愿陛下待两宫均等,无厚薄、无崇庳,终之始之。昔宋仁宗废郭后,而恩意弥笃,可监也。”
    上曰:“朕不食言。”
    明日以谕议等,议等皆曰:“善。”
    上乃敕礼部:“皇后自罹多病,不能承馈祀。重以无子,怀谦退,上表请闲。朕念伉俪重,屡拒不纳。而后恳再三,不得已已从所请矣。夫因其谦德而遂尊之,礼也。其称号、服食、侍从悉仍旧不改如敕。”
    乃更立孙氏为后,而后竟废。后乃退居长安宫,性本恬,不喜事华饰,至是学清净,奉黄老,为仙姑。张太后甚怜之,特召入,居清宁宫。凡内廷朝会飨宴,必命后居孙后上,孙后常怏怏。英宗立,尊张太后为太皇太后,孙后为皇太后,后益谦让,然视后如故。
    正统七年,太皇太后崩,后祭奠列名妃嫔中,竟不得与孙后齿,因痛哭不巳,逾年亦崩。下外庭议丧礼,时杨士奇病,在告诸臣就问之。士奇请用后礼葬,诸臣曰:“此非内庭意也。”
    士奇面床阴不言。诸臣竟用嫔御礼,别葬于金山,谥“静慈仙师”。
    天顺六年,孙太后崩。英宗皇后钱氏,尝事后,知后贤,每为英宗言后无罪废。群臣畏太后,殓葬、谥号皆无礼伤之。英宗问李贤:“胡母后以疾请闲耳,谥仙师岂令典耶?朕欲尊上皇后谥,且饰其陵寝,飨殿神主,皆得更制,如奉先殿式,何如?”(原评曰:英宗复胡后位号,与止宫妃殉葬,皆足为千古法式。第复位号事,稍涉私嫌,犹不及孝宗之公,若止殉,则度越远矣。)
    卷贤顿首谢称善。上敕群臣:“皇考以胡母后多疾,听其请闲。朕以冲龄,当母后令终,上谥无状,心甚缺然。其改议尊谥,令所司修葺陵寝,飨殿如制。”
    七年七月己未,礼部尚书姚夔等议上尊谥,曰:“胡太后入嫔先皇,久专宫阃。嗣任姒之徽音,慕黄老之清净。让位别居,优游卒岁。顾典礼未行,重违素志。尊崇有自,特发宸衷。夫有至行者,必受令名。慎追远者,可风末俗。先太后谦让如彼,我皇上克念如此。至德大孝,古今罕有。臣等躬逢盛事,不敢掩忽。谨议上尊谥曰‘恭让诚顺康穆静慈章皇后’。”
    乙丑修陵寝。甲戌遣驸马都尉石璟诣陵所,上册宝焉。
    宣宗继后孙氏,邹平人。永乐八年选入宫,十五年为皇太孙嫔,二十二年改称皇太子嫔,宣德改元册贵妃。时虽立皇后胡氏,而后以无子且多病,将逊位与妃。妃乃谬敬后,后病,妃故朝夕视,阳为忧劳。及妃称有子,后上表退让,请定国本。妃犹固辞曰:“皇后病已自有子,吾子敢先皇后子耶?”
    宣德三年三月,以后表逊,故竟册贵妃为皇后。子为皇太子,是为英宗。英宗即位,上尊号曰皇太后,车驾北狩,后用于谦策,斥议迁者,而命郕王入监国,社稷安。郕王即位,尊后曰“上圣皇太后”。时英宗在迤北,后尝寄御寒衣裘,手自缝织。及居南内,后时时遣使问候,遗珍馔,且数自入视。会守者王城、舒良密谋,伺后入,当白景皇帝,留后南内。后闻始不往。既而石亨、曹吉祥等谋夺门,密白后,后许之。英宗复辟,上徽号曰“圣烈慈寿皇太后”。先是宣宗册后为嫔,时赐嫔冠服。及册妃赐妃宝,皆非制。(原评曰:此用略笔,后用详笔,一详一略,当与胡后记参看。)明初,宫闺无上尊者。时岷王徽焞,因礼部尚书杨善以请,英宗难之曰:“恐非祖宗法,贻后议也。”
    其后尚宝卿钱溥、兵部尚书陈汝言,复以为请,且曰:“复辟时非太后有诏,谁敢提兵入禁门者。今曹、石等皆受赏,而太后尊号缺然,是逮卑而反遗尊也。”
    上从之。然而明代之废后、上后徽号,凡宫闺破例,皆自后始矣。后端慎而有裁决,然故识大体,其待外家皆有法。初,王振肆横,祭酒李时勉遇振车不下,振怒。廉时勉他过,械其首示文庙前。太后闻,大惊,召上曰:“祭酒者,国子师也,至重。即有罪,奈何戴囊头辱之,谓观瞻何?”
    上谢“不知”,太后大怒曰:“即不知,何用汝作皇帝。”
    帝遣问,知振所为,立释之。土木之变,太后知于谦能任难,即以侍郎升本兵。复辟后,太后怜谦忠社稷,以不赏死,面诘上曰:“何为不留谦。”
    上称悔悟。
    至若后父忠,在永乐初,为永城主簿。母董氏,年九十,有子五人,继宗、绍宗、显宗、续宗、纯宗,及诸孙数十人,并以后故,赐官爵,继宗爵会昌侯。董兴,董太夫人弟,亦以夺门功,封海宁伯。然太后无私外家意,时继宗已侯,复有为绍宗言者,上谓李贤曰:“孙氏授官,必数请而后得之,然太后犹怫怫不乐,曰‘我家有何功而冒滥至此’。今左右复为之求恩,谓慰太后心,不知正不尔也。”
    贤顿首称叹,因曰:“祖宗家法,外戚总不得预政。今会昌侯典禁中,太后知之乎?”
    上曰:“近侍初言京营者,所以禁非常,非皇舅领之不可,故与之。实非太后意,且太后未尝不悔也。”
    会显宗奴客夺庄田,私造店房,夺估人货,上命议如法。其兄会昌侯乘间请,且乞太后念董太夫人,太后曰:“岂可以亲故,骫国法也。”
    敕还田,毁店房,拲械其奴客戍之。天顺四年,清冒迎驾功,许检举。继宗检举其子弟家人,共二十馀名。上用李贤言,令革去家人,存子弟名。曰:“若白太后,不侯矣。”
    六年九月崩,上尊谥曰“孝恭懿宪慈仁庄烈齐天配圣章皇后”,合葬景陵,主祔庙。
    景泰吴太后者,宣宗妃,景帝母也,丹徒人。宣宗以宣德中册吴氏为贤妃。景帝即位,尊为皇太后。英宗复辟,复称宣庙皇贤妃。成化中薨,父彦忠,先官都督,卒。子安,封安平伯,天顺元年削爵。
    郭嫔,名爱,字善理,凤阳人。颖悟警敏,有文章名。宣宗闻之,纳为嫔,入宫二十日卒。嫔自知死期,书楚声以自哀,其词曰:“修短有数兮,不足较也。生而如梦兮,死则觉也。先吾亲而归兮,独惭乎予之孝也。心傍徨而不能已兮,是则可悼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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