磬玉之山,有丽人焉,姓宋,小字粟儿。生而清眸纤指,竟体柔艳。同闾绝爱怜之,皆曰:“宋家粟,其宋家玉乎!”
陇西刺史典其州,心闲政裕,工于子墨。州之乡老以粟名上刺史,署为侍砚青衣。刺史雅善鼓琴,退食之暇,每于月亭松阁,兴至挥弦。粟辄携小狻猊以从,拂石几,热名香,终奏氤氲,肃立无倦容。以是辟扉而入,放衙而归,粟唇恒沾墨沈,麝兰余芬,拂拂出袿袖间,见者无不叹刺史风流,亦羡侍者之若仙矣。岁在甲戌,粟年二八而赢,奉刺史教令日久,词解弥隽,从刺史至长安,馆于萧寺。适有清河公子,号天下才,亦客秦,与刺史之居相望。刺史熟公子名,肩舆往谒。公子丰躯岳峙,雄辨泉流,豪迈英悍之色,惊照四座。粟立刺史后,数目公子,公子亦窃见粟,忽若神移者。刺史微觇之,归问粟曰:“汝有所眷于公子乎?公子年少而才,负天下重望。汝能从之游,则栖托之佳,无逾于此。”
粟再拜,嘿无一言。乃遣粟至公子所。时维夏五之杪,雨霁凉生,新月半窗,清簟如水。公子孤坐引酌,惘焉有思。粟适至,遽起欢迎,辍所饮酒饮之而曰:“仙乎,仙乎!其羽衣之坠空霄乎!其莲花之涌净土乎!今夕何夕?我无以喻我怀也!”
粟性不胜勺:捧卮徐进,三衵以后,双靥潮红,前启公子曰:“儿家刺史,贤声溢于关中,貂毂珠履,日集其门。以儿视之,率麟楦耳。绣虎英雄,今乃得公。辞彼严霜,就尔薰风,儿不自知,魄化心融。”
言未已,悄乎变容,泪绳绳下,哽咽不能成音。公子亟以文带承其媚睫,浴以沈水,衵以轻绡,吹芳语绸,拥之忘曙。居久之,渐及昵狎,因戏谓粟曰:“严霜之云,汝固畏刺史者耶?”
曰:“刺史有父母之尊,云何不畏?”
公子曰:“我异日建绥入境,面城南临,俨然刺史也。能勿畏耶?”
粟笑攘皓腕,微拂公子颐曰:“寻春较晚,惆怅芳时,怨且不免,遑言畏乎?”
公子感其意,随命丹青善手,为图小像,以志弗谖,粟曰:“儿对镜自看,差亦无恨。唯写眉时,小损其黛,则芙蓉远山,千秋于马卿之侧,窃所愿耳。”
公子长揖向粟曰:“某所不如教而抱影南归,珍为夜光,以终此生者,有如日!”
当刺史过公子时,公子方袒跣洒翰,烟云历落,顷刻尽数纸,付乞书者去,然后孥袴踞榻,拱客就坐,相对啜茗,剧谈上下今古,衮衮不少休,意气闲放,旁若无人,而一遇婉娈,其倾倒缱绻如此。然刺史益心重公子,曰:“此情贤也,我当终成之。”
既而曰:“嗟乎,物莫不各有遇也!龙潜于狱,掘之则云雷之气升;鹊蕴于石,剖之则忠孝之章出。非皆清河已事哉!穷巷幽姿,奚独不然?世有诎于知,屯于合,思友白鸟而客青蝇者,观于粟可以慰矣。”
刺史嗣奉府符,仓卒治装还州’,濒行回顾粟曰:“善事公子。”
太息登舆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