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隆帝游冶娼寮,而有三姑娘之事脍炙人口。至文宗朝则渔色尤甚,故老恒能道其轶事。圆明园四春之部署,固不与焉。相传园之西隅有某僧寮者,乃实秘密欢喜地之所在也。文宗厌满妇之无姿态,辄与某内监耳语,絮絮问都门妇女情状,且尤注意于流寓之苏、杭间人。内监因导之微行,自称为江西木客,或言四川陈贡生。好出宣武门,窥人家眷属,以东南寓公大都在彼一带也。有浙人张某,宦京数世,蹭蹬不甚得志。生女公子数人,类殊丽。盖妻本勾栏中人也,骀宕风流,习为遗传性,故群雏俱有母风。每夕阳将下,游骑自南入城,必道经其门。坠鞭公子,睹此瑶光夺婿情景,无不目挑心招,而游蜂浪蝶或穿插其间,以故艳名噪闾巷。长曰荷,次曰兰,三曰桂,四曰蓉。兰尤妖冶,纤趺笋削,妄男子争涎之。文宗固好鞋杯者,偶与心腹内监崔某私语。崔某昵之曰:“上不闻有宣南小脚兰乎?又不闻观音四面乎?”
文宗讶然曰:“朕苦不自由,不克与走马章台者逐鹿,命也。虽然,朕必破此藩篱,一尝个中风味。尔盍先为我道其详?”
崔曰:“张家次女曰兰,不独饶于色,且擅潘妃之步,实尤物也。而姐妹花凡四,苟罗而致之,大足为风流天子之温柔乡矣。”
上挈崔行曰:“去!去!尔为向导可也。”
崔曰:“当谋之。彼非卖淫家,幸勿造次。”
于是崔乃挽某金店先通殷勤,托言某阿哥之意。张母闻之,知为贵族,极愿攀附。时张下世未逾年,有子仅十龄,正藉此暗藏春色,以勾引青蚨。第自顾宦裔,不愿揭假面具,高张帜艳而已。某夕,崔以布围车载上出后门,竟趋城南。盖青鸟使业已传书,不患天台无路。既至,堂上燃红烛如臂,氍毹贴地,好花在瓶,陈设之雅丽整洁,较宫中别有风致,皆崔监所教也。金店本常与宫中广储司通往来,崔藉上旨,计备此一夕之费,约二万金,张氏所获者仅四分之一耳。文宗气体兀傲,顾盼非凡。张氏虽不知其为帝王,而已料其必非等闲流辈。于是四女出而捧茶,环肥燕瘦,各臻其妙。上不觉目眩神迷,欢笑时作,渐失其珍重之度矣。已而琼筵坐花,玉檀奏乐,天上人间,罕有此乐。是夕,上遂不复回宫,剧饮酩酊,玉山顿颓。四女扶之缓衣,忽露肘后玺印。众咸骇异,初犹不辨为何物。崔闻之,亟驰入夺之。四女始大疑,必欲研讯其故。崔不肯言,女母嬲之,谓“苟不言,吾家实不敢留此客。”
因东南军兴,京师禁令森严,不知来历之客,往往贻祸故也。崔始泄其隐,叮咛秘勿宣。母不觉吐舌,愿守崔戒。旋语四女,四女亦惊喜各半,媚狎备至。上三日不返,缇骑侦知之,环墙外击柝以护驾,诸近臣有驰至欲进谏者。崔乃力劝上归,且曰:“上第返圆明园,奴婢于三日内必移植此姐妹花于园中。久留此恐有变,则事反难成矣。”
上颔之,欲行,既而顾谓崔曰:“慎勿置园中,西宫妒甚,前日已有好人为所毙矣。”
崔曰:“无害。奴才自有安插处,不劳圣上过虑也。”
逾数日,上方玩四春既倦,独宿绿天深处。崔忽掩入,小语曰:“姐妹花已移植禁近矣。”
上狂喜,易衣,出园之左角门。门者睹之,咸吐舌相觑,不敢语。无何,崔导上过某僧寮,上不耐曰:“奈何至此?此非某王舍宅建刹之地耶!”
崔曰:“然。正以古刹,故无人注意,且西后亦万不能侦及也。”
上亦以为然。曲折由禅房入,豁然开朗,有雕梁画栋,曲廊洞房,如宫禁状。上曰:“此间固有妙境耶,朕胡不知?”
崔曰:“此本某王行乐地也,以无子而舍宅,陛下已知之,其内容则非陛下之所知也。”
正语间,忽鹦鹉呼曰:“贵客来矣!贵客来矣!”
珠帘微动,衣香细传,袅娜而出者,则姐妹花四枝也。徐娘前导,尚有馀态,骈跽白玉阶前,轻呼万岁。上一一挽之起曰:“母子过劳,朕所不忍。幸此后永傍红墙,天河不隔。朕之艳福,当亦尔母子之所愿也。”
母及姐妹花皆顿首谢,旋相携入室,上见中有宝座,雕镂绝工,顾问崔所自来。则曰:“此热河行宫中物。奴才遣使往运,三日即至。上不忆前年与某郎同卧起事耶?即此宝榻上艳史也。”
上大笑曰:“尔可谓小犬记十年事矣。”
上以微行,多习井市语,往往脱口而出,与人平易无城府,对妇女尤简率放诞,从无疾声厉色。今于四姐妹花,常得君王带笑看,更可为尔日咏矣。自是,杯倾蚁绿,烛剪蜡红,子夜歌残,家山曲破,此乐何极,不醉无归。盖一月得四十五日,人间天上,光景不同。近侍直庐,迄不知五云深处,别参欢喜禅也。无何,军事倥偬,邸报山积,皆待万几理判,苦不得翠华所在。或以语西后,西后恚曰:“吾乃获此恶名,人必谓君王固好乐无荒也。”
疾命驾往搜四春宫,则相率拒以不知。后不信,令人遍索之,果不获,大受四春揶揄。益恚,乃广召内监之有力者来前,猝然问曰:“谁导皇上微行者?”
众者不敢应。后曰:“不言而待察,苟发觉,枭首不足以蔽辜也。若早自首,当从末减。”
于是崔与其徒党进曰:“奴才曾奉使一次,今既无此行为矣。”
斥曰:“尔长厚者,亦复为之耶?”
盖崔固太后宫中给事,于后有旧恩者,故不敢责数,第冷语嘲之而已。后乃谓崔曰:“尔既曾导帝微行,今必悉其踪迹。苟不速迎以来,后将惟尔是问。”
崔曰:“容奴才求之。但此次失踪,确非奴才所敢知也。”
语未罢,帝已宣召崔往,且并召后。既至,则曰:“朕出猎耳,后又皇皇奚为者?”
崔使人语姊妹花曰:“不去,祸且及。束装缓缓归,一生吸着不尽矣。”
女母报崔以玉如意,曰:“愿崔公一生如意。”
后姊妹花俱嫁贵人为妾,犹能道上轶事。
又中都竞传盖南城事。盖南城者,一有夫之妇,夫故蜡屐,俗称皮匠是也。夫妇共设肆,室湫隘,居闹市中,日勤操作,而肤色皙腻,冬寒手不皴瘃,类江南闺人,过者莫不顾盼惊叹也。性贞介,购物者或挑与语,于答价外不赞一词;更进则色愈冰,懔然如甲胄在身矣。以故容虽冶,无敢犯者。因慕客如附膻,谓宣南罕见此尤物,号之曰“盖南城”;又以其不可亲也,则曰“冰花”。时咸丰帝好微行,宫监之黠者,知帝意有在,辄导为渔色,或靳之曰:“冰花皑皑,帝力于我何有哉?”
帝微闻其事,以问从者。从者历数其无瑕可疵状,且言苟犯彼,徒遭戮辱,更粉饰其词以激帝。帝作色曰:“彼美如西施、王嫱乎?抑徒负其名耶?”
遂易服,使从者前行,达其所。则阶除秽陋,不可厕足。所谓冰花者,乃拈针线坐肆隅,目不旁瞬。谛视之,曲眉雪色,果非凡品。虽布裳蓬葆,不能掩其■也。帝木立神痴,目注视,不转瞬。时其夫不在室,有邻友某者,年已苍艾,夙戆直。见帝状,以为轻薄少年,妄肄色胆也。意大不平,厉声呵之曰:“谁家恶奴敢作此态?老夫眼底不能容也。”
侍者见其无状,亦以恶声相向。老者不服,几至用武。侍者大言,非捕解五城御史勘治不可。老者益哗辨,惊动邻右,闻声集,帝颇有力,拾屐投人,中者披靡。侍者恐肇祸,适巡城官策马而过,侍者呼而告之故。巡官震慑,跪道左。众讶觉其异,始鸟兽散,侍者拥帝出险。妇夫于于归,侍者遂命巡官捕执之。妇夫呼无罪,巡官语之曰:“否!否!此行有好消息,非难为汝也。”
无何,有肩舆悬彩至,谓将迎妇往。时妇方以闻夫得祸,痛不欲生,斥迎者无状。迎者笑慰之曰:“尔夫已由某官署荐升总管矣。总管者,差役之领袖也。”
妇尚不信,抵死不肯登舆。会邻妪出入府第者,见迎者系某邸亲随,大惊曰:“爷辈奈何至此?”
迎者附耳语之,且似恳求老妪作调人。老妪乃谓妇曰:“此辈天上人,必能为姑姑造福,往将享用不尽,幸勿执拗自误也。”
妇素婉顺,且以己无尊长,常呼媪以姆。今妪语若此,势不可违,乃掩袖小语曰:“儿未尝轻出,此去吉凶未卜。幸姆为我视家具,儿归必不逾时也。”
妪曰:“好为之,勿过执。苟富贵,毋相忘也。”
妇不喻其言中有物,唯诺而已。既富舆,曲折行十余街始至。出舆觇之,沤兽盖环,闳壮逾神庙。妇生长蓬门,目所未睹,骇绝,不敢进门。仆憧憧,旱目皤腹,益令人惶恐。忽锦衣人二含笑视妇,且语迎者曰:“来乎?可导入待选室少憩,会即有旨传宣。且可嘱某媪伴之,幸勿奚落,致扫兴也。”
迎者及他仆俱唯唯。此时妇茫不解果为何地,迎已何为,急欲询己夫所在,导者终微笑不语。妇稍稍疑虑,举头见男子垂手侍立,羞晕于颊。顷之,二媪入室,款己就坐,室中陈设绝丽,檀几锦屏,珠帘绣柱,辄不能呼其名。踌躇忖度,无以自解,又不敢动问,悄然枯坐。二媪絮絮道短长,百无一答也。旋进果饵,二媪劝食至殷勤,妇不肯食。无何,内有呼声甚厉,二媪敫然应,即半跪前请曰:“至尊召见,贵人可登辇矣。”
妇不解所谓,且生平未受此殊礼,瞠目,盘辟移时。侍者促登辇,不得已,从之。辇舁以四人,上无帷盖,妇觉漾如登云雾。且左右多属目,闻啧啧称羡声,更羞不敢仰。逦迤历院数重,只觉如琳宫梵宇,金碧迷离,花木间之,参以亭谢,宛然仙境。再进则覆庙重檐,帘幕深邃,侍者鹭成行,状至严肃。妇既下舆,逡巡不敢进。二妪促之,始低首含颦,称促而行。甫入阈,遥见中设宝榻,榻上坐一王者,状至倨贵,方欲瞻瞩,侍者忽呼跪拜。妇至此猛省:己故有夫,无端逼予来此,必非佳话。挺然不肯屈膝,朗朗言曰:“妾自有夫,无故至此何为?幸赐明白,否则宁死不敢从命也。”
上坐者笑曰:“小妮子倔强至是,可暂引入藏春坞中,朕自有处置。”
侍者及二妪遂引之下,妇犹哓哓不已。二妪笑曰:“贵人胡不解事乃尔?顷实当今佛爷也,奈何抵抗无状?”
妇始知为帝,即顷来肆中者,故其貌似曾相识。因思:己夙以贞洁自守,今为帝王之威所劫,遂失其操行邪,抑别有术自全耶?既乃奋然曰:“吾必尽力抵御,勿遗夫愧汗矣。”
既入藏春坞中,帷帐几案,雅丽绝伦。妇方兀傲自喜,置不复顾。比晚,妇号泣欲归,二妪夹持之,不能自由。妇知不免,行且觅死,众皆慰劝良久。一伟丈夫岸然入,即榻上人也。乃谓妇曰:“朕无他意,爱卿皓质,欲常常展视秀色,庶几忘餐耳。”
妇见帝意温蔼,不遽见逼,心志稍定,乃泫然答曰:“儿实罗敷,奈何无端见召?分判尊卑,礼分内外,万不敢妄希荣宠。”
帝噱然曰:“尔夫已得官,别置室矣,卿可安心居此。苟不见信,明日当召尔夫至,一证之。”
妇终不怿。帝命酒共饮,妇不举杯。帝笑曰:“是真强项令矣。”
是夕,帝竟他幸,以妇属二妪。又数日,召妇夫入见,盖已供銮仪卫某职。妇相与欷,遂不复归。及庚申之变,妇杂佣媪中遁出,竟辗转觅得其夫,卒置产偕老焉。
文宗眷汉女,其目的所在,则裙下双钩是也。娘新月,潘妃莲步,古今风流天子,如一辙哉。初,帝闻宇内缠足之俗,以扬州为最上选。乃私遣奄竖心腹来邗上,物色佳丽,因得最著艳名之小家碧玉,曰凌波,相传即四春之一也。凌波之纤趺如削笋,至需人扶掖以行;腰支弱袅,本可作掌上舞,益以莲钩,每小步花间,偶一摇曳,辄如乘风飞去。帝绝宠之,西后妒之甚。凌波有洁癖,衣服器具,偶着尘垢污染,即便弃去;或玷及其体,则懊恨如中恶疾,至废寝食。帝知其癖,而爱其娇媚,辄优容之。西后侦知其可制,乃令人于所游经过处,布秽物虱其足,凌波瞿然如中蛇蝎,每遇一次,必数日病,或因遘秽震颤,骤致倾仆,则怅恨欲觅死。西后闻之,乃大快。帝廉得其情,必盛怒,至戮内侍数人以谢凌波。然凌波益惧,泣求帝赦宥。后帝处分内监,不复令凌波知也。凌波有绝艺,能不操琵琶、胡琴之属,以口代之,丝竹与肉并为一谈,其音清脆可辨,不爽累黍,隔幕听之,绝不敢断其为手不操缦也。每当花间奏乐,帝辄呼赞不已,饮无算爵,沈醉始兴。于是宠爱独擅,有如专房。西后益大戚,念己虽习吴俞,以较凌波,独小巫之见大巫也,愈思有以中伤之。凌波于夏暑时,好晨起,散发棹小舟入池中,取荷盘上珠露吸饮之,以为清绝,可沁心脾,洗俗肠,进求仙人长生术亦易易耳。诸内监俱知其有是癖,以诉于西后。西后夷然曰:“是可图也。”
乃密令人置毒荷盘上。凌波饮之,毒发立毙。帝悲悼不止,穷究置毒者,杀内监数十人。然皆冤死,主凶卒逍遥事外,以得西后之袒庇,莫敢奈何。
有老孝廉某者,春明报罢,傺无聊,方居逆旅中纳闷。忽一人衣黄衫,策怒马,率奴仆数人入门,势汹汹问馆主有无某先生其人。某先生者,孝廉姓也。馆主款接以礼,报于孝廉。孝廉询其状,恐官事逮捕,疑骇不敢出。馆主往返数四,始悉黄衫客慕名而来,绝无恶意,孝廉乃敢出。黄衫客致主人意,自言“为门客,主人有女公子,欲延师教授文书,束当不菲,幸先生毋辞。”
孝廉诘主人何官,府第安在,黄衫客掉首曰:“先生去当自知,毋烦多述也。”
因出金十笏,并聘书一纸。孝廉展视其书,则主人署名,仅作“养心斋”,绝无爵里姓氏,不觉疑骇。欲问,黄衫客若已知之,即曰:“请先生勿疑。第往,保无他虞。”
孝廉尚犹豫,馆主知其穷窘,乃于旁怂恿之。孝廉遂匆遽从黄衫客出门,则黑卫帷车已在门矣。既登,掩帷不可外视,历途曲折,炊许始达,绝不辨所经何地也。下车视之,四围殊荒僻,园门洞启,花树中隐现金碧楼台,知为贵家,亦遂不疑。顾黄衫客,已不见,而阍者若预知孝廉之往,绝不问姓名,但导之使入。历院数重,一男子似执事者,迎问曰:“某先生乎?”
孝廉漫应之。男子即指一精舍相告曰:“主人事忙,不克躬迓,已为先生置下榻所矣。”
孝廉心恶其,而亦既来此,且获瞰饭地,乃作苟安之计。须臾就食,饮馔颇丰。惟止此男子奔走应命,绝无来款洽者。孝廉念主人必倨贵,乃简傲宾师至此,因絮絮询男子以状。男子支吾应之,云:“主人现出巡某省,府中止女流,故不能出款客。明日女公子行释菜礼,幸先生善教之。”
孝廉以与仆辈通殷勤,心殊怏怏。无何,至明日,女公子出拜,则二八丽姝也。操语乃吴音,孝廉益大疑。惟女绝慧,过目成诵,且颖悟解人意,孝廉亦乐之。顾时欲出游及候女人,男子辄言:“此间去城市远,轻易不辨途径,不如不出。倘有所需,但下命,靡不立办也。”
孝廉故好静,初不为意。久之,偶思访友,惘惘出门,则皆荒塍芜径,迷不获通,兴尽而归。男子候于门,谓之曰:“主人有命:先生苟欲出,非送以骡车不可。此间多盗贼不测,幸勿孟浪微行也。”
孝廉唯唯。一日女适出应课,颜际酡然。孝廉询何事,女惭不答。支吾间,忽呼腹痛,色顿变,始言:“主母赐酒,不知何故,觉中烧也。”
顷之,痛益烈,男子大惊,旋呼一妪入视。妪貌狰狞,视状,作骇绝态,摇手咋舌,嘱众勿声,姑令舁女置他所。孝廉计女当系中毒,顾家庭骨肉何以有是?辗转推度,如堕五里雾中。无何,报女惨毙矣。孝廉大骇,黄衫客仓皇入曰:“此间事大变,先生不宜久留,盍速行。”
孝廉知有异,趋出门,则前之黑卫帷车,已候于途。黄衫客仍策蹇送之,抵逆旅,则已历三月余矣。客赍二百金置孝廉橐中,曰:“主人致谢先生,虽不幸,不敢忘先生德也。”
孝廉因问女公子致死之由,客附耳曰:“实告君:主人即今上,女乃苏抚某所进者。本拟延先生教之成才,不幸为西后所闻,遂罹此祸。可怜哉,小妮子也。然先生幸毋泄。”
孝廉颔之,黄衫客从容去。后数年,孝廉始为人谈其秘,语及女之婉媚明慧,犹不禁为之ォ澜也。
友人语余:前岁某华胄示予一画册,中绘仙山楼阁,壮丽工巧,仕女衣褶生动。一男子类王者,宫扇云移,须眉半露。谛审之,盖秘戏图也。华胄附耳谓之曰:“此实《文宗行乐图》,其地即某邸园亭,藏娇之所,有如豹房。”
又言其先人尚能历历指游辇所至,若者憩坐,若者宴息,若者游散,若者寝幸,并能一一举其名额,中有广场,乃上蹴リ之所也。曾有一趣史,足供谈助者。文宗性与人殊,时而卞急,时而平缓,侍姬莫能测其底蕴。一日,小恙午卧,方鼾入黑甜,侍人皆伏榻之左右,为裸逐之戏。上忽由睡梦中跃起,举肘连挟四姬,出门下阶,直趋广场中。置姬于场角,命毋动,自援弹弓,欲射之。四姬觳觫哀求,状至可悯,旁一姬屈足跪请曰:“陛下亦欲取乐耳,曷若令妾代射,观彼辈能避丸与否,以为笑乎?”
上喜其善解人意,果以弓授之。姬乃从容去弹,易以花瓣,拨弦一声,纷如红雨。诸姬犹詈此姬之残忍,乃自戕同类也。上命诸姬设锦茵于广场,同谢此姬救命之恩。乃自与之嬉戏,尽欢始止。因封此姬为散花妃子,位在诸姬上,宠冠曹偶。无何,忽忤上意,竟诱使置秋千架上,骤令脱手,抛掷百步外,骨折肤损,不三日,毙矣。自是诸姬胆裂,多有贿内监潜逃者。上已忘之,即亦不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