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言古风诗曰:
但闻不平鸣,奋志拔刀助。
诚哉使者行,非欲邀声誉。
遣奴递严词,飞身入公署。
插刃置床沿,能使贪官惧。
恬然出囹圄,酬情有以具。
乃忽易奸谋,□沙反狼顾。
孰知骨肉亲,顿被他人污。
所得不偿失,相报亦何趣。
却说那陆姓听说,连忙答应几个是字,回了一声,即刻走了。陆氏殷勤劝酒,那潘秀才要问瑶华如何办法,瑶华道:“此非居士所知,只是明日事成就是了。”
只见止岩又来劝杯,瑶华吃这酒,觉得比前更好,但恐易醉,遂告终止。
各人饭罢,就回船去了。见阿新已去干办,约四鼓光景才回,悄向瑶华道:“婢子先去典中,取了二千两的号票,打听那官的衙署,随从后衙飞入,见上房俱已宿静,房间灯火都还明亮,逐房舐开窗纸偷看,见有一房内有双男鞋,想必是这瘟官在内,遂闪入房中,掀开帐帏,果是一男一女同寝。桌上还放着一顶乌纱帽,袍带都在衣架上,谅是无误。当将二千两的号票同那张帖子放在床沿,将那口腰刀就连票连帖一齐插住,那两人并未醒觉,婢子就回来了。”
瑶华道:“只此已可吓破这瘟官的胆了。”
遂各安寝,不题。
再说这县官实是贪婪无厌,遇事生风,只图收拾富家,陆家之事,实出有意。这晚睡了,将及天明,一觉醒转,只见床沿上一把雪亮的腰刀,不觉吃了一惊,连忙披衣坐起,见刀尖插着两张纸,要将刀拔起,已入木寸余,用力才拔出。只见那纸上写着:“陆氏老民,家本寒素,尔误听人言,意欲诈其银五千两,嘱盗扳供,遂收监禁。其人老而多病,且系良善,从未受此惊恐,一旦遭此无辜,必致伤身。且其子情切,因不能如数馈遗,愿甘身代,尔又不从,若不及早放出,父子两命均不能保。我偶然闻知,知其只措办两千两之数,代其掣有银票,尔即将陆姓氏老民先行放出,然后持票取银,可无恐也。倘利令智昏,犹为不足,明日上午不见放人出禁,我将先决汝首,以快人心。尔其慎之。”
底下一张就是二千两头合同银票。那赃官也吓得心头打战,连忙起身,星飞的令人将陆姓放出监狱。
这陆老一径回家,父子见了,相对而哭。那陆老问儿子,如何做了手脚,才能放出?那小陆把夜晚间的事说个明白,那陆老连忙到女婿家来,令女儿请这位女菩萨上岸来。陆氏仍烦止岩下船,请了瑶华到里间。陆老一见,伏地便拜,瑶华亦即回礼,道:“恭喜无事了。”
那老陆感恩不尽。不多一会,那小陆带了两千银子,送还瑶华,又来叩谢。仍收拾一席极盛的酒筵,令妹子、止岩陪饮,那老陆父子停了一回,就各回家。只有这潘秀才不见了,也是无面见江东之意。瑶华请止岩到船,唤了江允长同阿新上来,交两千银子交与允长,归还典铺。阿新随着伺候。止岩同陆氏把酒席端正好了,代父把盏。止岩把瑶华看得如同佛爷一般,连正眼也不敢视。瑶华谈笑自若,开怀畅饮。不想忘记了这酒的力量,一杯一杯饮个不止,不觉过饮了,撑持不定,就在陆氏床上睡倒。止岩、陆氏还在等候,阿新只坐在床边候醒,那晓得酒力沉重,竟不能醒转。
不一回,小陆走来,与妹子商量,作何酬谢瑶华。陆氏也没主意,倒是止岩道:“我看这姑姑不像个出家的。”
小陆道:“既不出家,为什么在外闲游?”
止岩道:“你们不省得,我在一路上,看他们手下的举动有礼,这姑姑行止大是不凡。我和他同铺睡时,偶然着他身上,其滑如脂,必是大富贵人家出来的样子,却不识得他的就里。”
小陆问道:“他手下有多少人?”
止岩道:“有三对夫妻,一个丫头。在杭州临开船时,闻得瘟疫,他还着人合药施达,又施舍棺木。只消一封信去,便可备齐。这还不止这些人跟他着哩。”
小陆道:“师父说得一点不错。就是昨日的两千银子,想来也是他代垫的。”
止岩道:“我还听见他吩咐来人归铺。”
小陆道:“你想一个女道士,那个当铺就肯借二千银子与他?”
大家都说一些也不差。
止岩一想,忽然笑道:“我有一分礼在这里了。”
小陆急问道:“怎么办法?”
那止岩道:“不用多,你交一百两银子把我,我还要送他到苏州一个地方,把这两个人送了他,比一万两银子还不止。”
小陆道:“一百两银子有限,你要把这个缘故说与我知道实在好不好?”
止岩道:“我想富贵人你送他银子真不欢喜,送得少,不在眼里,送得多,你又没力量。他这样轻年纪,就出来游道,内中自然有个缘故,看来我们是打听不出的,只好揣摹他的心事。既不是真出家,想男女这件事必然少不来。你看他手下的,倒是三对夫妻,双双对对,他这主儿反居孤另,即有分惠的事,也各不畅意。我想在苏州物色两个女人,都是二形子,遇男即女,遇女即男。一个是尼僧,却没有落发,与我最相好。一个是媒婆。两个都有八九分人才,年纪也都在三十以内。那媒婆更有臂力,他若各处游道,这个人也用得着的。你将这一百银子我去分把他两个,置办衣装,把这位的行径告诉了他们,谁不肯随他。只要陆舅舅写一封信与我,我只算荐两个人与他,等我与他分手后,叫他们两个将你这片情意说知与他,岂非比一万银子还好。”
小陆同陆氏听了,也赞他妙计。就照这样行去就是。只听见里间房内声响,想必醒了。小陆即回身到家,办这一百两头去了。止岩同陆氏俱进房来,见瑶华起身,阿新在旁打扇。陆氏道:“头发都鬓松了,请整一整妆。”
瑶华还觉得昏昏沉的,见他们进来,才起身道:“贪杯了,见笑得很。”
止岩道:“酒力本大,我们也觉得醺醺未醒。”
陆氏道:“姑妈你去取茶,我替姑姑刷鬓。”
止岩连忙就去泡茶。陆氏要看瑶华的肌肤,故意替他扯好背上衣服,手臂擦着皮肤,真个其滑如油,抑且白腻。又与他刷鬓,道:“姑姑可要加些粉?”
瑶华道:“从未搽过粉。”
陆氏不信,将指在他脸上抹着,并无一些儿粘指,心中以为诧异。止岩送茶来吃了,随与阿新回船。
那秀才只在房口候着,一见下船,他就回到里首,问起情由,他这两个一五一十都说个细底。这潘秀才别事不能,以酒算人到是长技,听见他两个说,他身上如何滑腻,一发动了乘醉图奸的念头。假意说瑶华的妙处:“你们也该做个东道,地主就算阿姐的也好。”
止岩还道这个兄弟好替他装体面,那晓得他是不怀好意。说过了,就促止岩去道意款留。瑶华被止岩央及得可怜,只得允下。复了回来,这潘秀才喜得手舞足蹈,暗想:必得与老婆商妥才行得去。这晚尽力奉承了一次,同他商议此事,先不允,以后百般哀求,方才首肯。
第二日一早,起来备办菜疏,端正好酒,以待瓮中捉鳖。不一会,止岩下船来请,瑶华即欲装束上岸,阿新在旁将止岩支出外舱去,悄对瑶华道:“婢子看这尼僧满脸邪气,必不怀好意,公主不去也罢。”
瑶华道:“我也知觉,若我不去,反道我恇怯。我带着你去,看他有甚法儿?”
阿新道:“虽然不妨,何苦把这些人捉弄。”
瑶华道:“何碍。”
遂一同到潘家来,那秀才早已躲在一边,陆氏接着,恭恭敬敬的款待,止岩从旁帮衬,阿新顷刻不离,瑶华依然如昨日开怀畅饮。三杯之后,瑶华渐觉酒力不胜,阿新冷眼看的明白,是两把酒壶,陆氏同止岩皆是另斟一壶,趁着陆氏上菜酬应之时,悄把酒壶拿下,将酒调换,陆氏同止岩一心向着瑶华,并不知道。菜上数碗,而瑶华假装做醉,就桌倚着打盹。阿新在旁拉着瑶华,道:“这样不自在,仍在房中躺一回好。”
瑶华道:“也好。”
遂到房中坐下,令阿新四下巡查,只见潘才躲在内房,听得要查,吱的一声,从小门内溜出去了。阿新即忙赶上,指着潘秀才道:“你好大胆,亏你走的快,不然休想存活。”
潘秀才只顾前奔,那里还敢回头。抄出后门,躲到别处去了。不题。瑶华在房暂坐。
再说陆氏与止岩道是瑶华真醉,必定着了道儿,遂对止岩道:“他们正好取乐,我们只好多吃一杯,算取乐了。”
止岩用手指着里面悄悄的道:“有他的丫头守着,恐怕不能成事。”
陆氏道:“咳,姑母,你的这个兄弟,于此道好谙练,便有丫头,他就一总收罗,有什么要紧,我们只管畅饮。”
止岩听了,也道:“弟媳自然知他手段,故不怀疑。”
两人一口一杯的吃着,那知被阿新换转的了,每人七八杯入肚,一般也软做一堆,不能动弹。
再说止岩幼时甚不耐静,出家后常到家中与从前的相好的来往,自潘秀才娶妻以来,不好露此丑态,然又不能绝情,暗与相好的商酌,将弟媳拖下水去,自不好梗阻矣。因而谋画定了,趁潘秀才他出,遂依计行之。陆氏究竟水性杨花,不能自持,因此打成一路。这日,那相好探听止岩到家,见潘秀才走出,悄然突入,见都醉倒,遂将前后门闭上,抱到空间内,挨次行奸,奸毕悄然竟去。
潘秀才打了一个圈子回来,见乃妻、阿姐都不在坐,寻到空间内一看,甚不雅相,究其所以,两人醒过来,忙把话来掩饰去了。谁知瑶华与阿新都却明白,忽然走出房来,潘秀才仍然躲过,止岩、陆氏两个勉强应酬了一回,瑶华辞谢回船,止岩跟着下来,见小陆先在船上,与江允长讲话,见瑶华下船,谢了一声就去了。江允长来禀说:“陆姓来相恳说,这位师父仍要趁船上苏州,行李也来了。”
瑶华笑道:“也使得。”
遂即开船。止岩想瑶华必须知道,只拿话来分说,瑶华与阿新相视而笑。止岩又夹杂着道:“苏州景致极多,地方宽阔,非离了本地人没处游玩,所以法弟特来奉陪。”
瑶华道:“足见师父周到。”
这潘秀才所住的镇市,名叫陆墓,相离苏州城只有三十里,遇着顺风顷刻便到。船抵了岸,瑶华令陈玉上岸租赁下处。止岩忙道:“不必另赁,我有个熟识的庵堂,地方洁静,也无闲人缠绕,正合姑姑的意思。”
瑶华便令陈玉随同止岩上去,认明了路径,好来发行李。陈玉与止岩去不多时,已见陈玉回来,发了行李上去,瑶华同这几个女人步行随着,约有两里多路就到了。见山门上嵌着横匾,上写“松翠庵”三个大字,果真居址幽深。见止岩领了五六个本庵的尼僧相接,瑶华听他们语言声口轻清软滑,一如娇鸟争鸣,不觉十分羡慕。众尼道:“我们师兄说姑姑是爱清静修洁的,我们大殿后,左边有一进楼房,上下十间,还有厢房侧屋,是别居一院,再无人来混杂的。”
瑶华道:“这也很好,就烦师父们领去认认。”
众尼齐随至楼下,瑶华见中堂挂着一个匾,上写“静修堂”,两边墙上都挂着名人字画,十分幽雅。房间又深邃修洁,两边侧厢各有四间,一切动用器皿俱全,俨同在艺圃大楼下一般,真称心怀。已见众仆妇在那里安顿行李,仍令止岩住在一处。
不多一会,只见一队尼姑都穿了大衣来拜,瑶华即时邀进,大家见了礼,才各坐下。共是五个尼僧,一个年纪最老的,约有五十余岁,其次的将有四十,再下手两个俱止二十余岁,另一个仅有十八九岁。遂即动问道:“请教各位的法号?”
止岩道:“我来代宣一遍。”
指着最老的道:“这位法号叫做能静,第二位就叫能修。”
瑶华听了似乎很熟,止岩道:“这两个弟兄。”
又指二十多岁的两个道:“上首的叫证缘,下手的叫证善,都是能静的徒弟。年纪最轻的一位,他叫不梁,又是证善的徒弟,现年是他当家。”
瑶华道:“怎么倒是小一辈的当家?”
能修道:“法弟们都是轮着当家,故不论辈分。”
能修问瑶华道:“姑姑贵处是那里?”
瑶华道:“是河南。”
能修道:“是那一府?”
瑶华道:“是归德管的。”
能修道:“想必是乡居了。”
能静道:“在那一乡?”
瑶华道:“是在西乡。”
能修道:“西乡不是将近亳州了。”
瑶华道:“正是。能修师父你如此熟识,莫非到过敝地么?”
能修道:“贵省未经到过,惟切近贵省的亳州常常来往。”
瑶华一边答应,一边心上想着:这个尼僧,我在那里见过来?一时却摸想不着。到是那能静又对瑶华道:“因有个家兄,在亳州切近的再生庵里出家,故舍弟常云游到彼。”
瑶华恍然大悟,是幼时见过的。
看官要晓得,凡人四五岁上的事,皆不有记忆,就有些影响,亦再不能清楚。这瑶华曾随着无碍子打坐,得有静养的功夫,莫说四五岁上,就是前生的事都能追想。故一提即醒。瑶华得了这一句,便道:“这再生庵却也知道,我记的那年听得遭了回禄,这位住持也就随火化了,可是有的?”
那能静、能修两个齐声道:“就是家兄了。”
又各垂泪。
能修又道:“姑姑在那个宝刹里出家?”
瑶华道:“也历了好几处。”
能修道:“离福王爷的王庄相近么?”
瑶华道:“却不甚远。”
能修道:“福王府里有位韩夫人,法弟也曾会面过来,又承他送些东西与我,还有一个玉戒指,这不,还戴在指上。如今还好么?”
瑶华道:“闻已下世了。”
能修道:“这位夫人的年纪还轻呢,还有一位郡主,想来也下嫁了?”
瑶华道:“闻已招了郡马了。”
能修道:“我还记得,尤家镇上的永宁庵里,有个能缘师陪着韩夫人来再生庵里,请那位带发修行的师父。这静缘师仍旧在永宁庵么?”
瑶华道:“也闻得他为了什么一柱事,被卫辉府里拿去,不知怎样了。”
正说着,只见十一二岁的一个小尼姑来问能修道:“酒菜都有了,设在那里?”
能修道:“你就叫佛婆送到这里来,另外一桌送在东边厢房内。”
瑶华见这小尼姑眼眉纤细,衣衫光洁,未言先笑,有一种旎人欢喜之态,甚觉有趣,忙把他招了过来,问他年岁,日常可学功课,名叫什么?止岩道:“他叫阿小,还没有法名,就是能修的徒弟。”
阿小也回答了几句,声如笙簧,十分可爱,觉得自己声音甚是粗俗。
一会儿,道婆送到酒肴,遂各起身摆设停妥。众尼请瑶华首会,止岩二坐,其余皆本庵,就挨次坐定,各各举杯请饮。瑶华忽记忆能修是戒酒的,怎么今日又开戒了?心中不无暗笑。能静道:“寡酒闷饮似觉无味,我们何不请姑姑行个令,快饮一杯何如?”
止岩道:“姑姑却是好量,可送一个大杯做令酒。”
瑶华自幼在规矩中长大,从未有席间行令哄饮之时,故还不懂,据实回复。止岩是老在行,瑶华细细盘问,止岩道:“姑姑件色精明,这不过是顽耍的事,有甚难懂,说来便明。”
众尼姑道:“既然姑姑谦逊,师兄你先起一令,俟你令完,再请姑姑施行就容易了。”
遂令阿小斟上令杯,送在止岩面前,止岩未便推托,只得照位告了不是,举起杯来,将令酒饮干了,遂道:“姑姑是极文雅的,我们也要想个文雅的令才好。”
又道:“有了,我要请教一个字,总要说得在行,这就是酒面了;干了酒,还要说一句酒底,不论‘四书’‘五经’,诗词歌赋,史鉴经典,与眼前人身上有点照应才算。我先说一个水字。”
把酒干了。酒底说:“水到渠城。”
又道:“不论次叙,有卷先交。”
能修道:“我说一个‘吾’字。”
把酒干了,酒底是“吾三日省吾身。”
瑶华道:“我也说一个字,不知是不是?说个‘同’字。”
把酒干了说:“同心之言。”
证缘道:我有个‘道’字。”
把酒干了,说:“率性之谓道。”
不染道:“我说一个‘圭’字。”
把酒干了,说:“如圭如璋。”
证善道:“我说一‘重’字。”
干了酒,道:“重重叠叠上瑶台。”
能静道:“我说一个‘鱼’字。”
酒干了,说:“如鱼得水。”
止岩道:“都说完了么?我要开拆了。我是要说得在行,在行者,所说这个字,要放在行字之内,又成一个字。所以我说‘水’字,行字内加三点水,是个衍字。酒底说水到渠成。姑姑到此有水到渠成之妙。我的意思如此,请各位自解,能照我者,免敬,否则有酒杯分,都要请判了才吃。”
能修道:“我这‘吾’字,却可以放入,但酒底没甚关会。”
止岩道:“吾日三省吾身,正是我们的行径,可以免敬。”
瑶华道:“这个‘同’字,也有也可以关会。”
止岩道:“姑姑说得很好。”
证缘道:“阿呀!我说错了,该罚。”
不染道:“我的‘圭’字,虽有不知,可有关会?”
请老师父判断。”
止岩道:“如圭如璋,恭敬待客之礼,也有关会。”
能静道:“这样说,我可以免罚了。”
止岩道:“到底是老脚色,这七个字你的说得第一,公敬一杯挂红酒。证缘师实在该罚,你不拘请那位判杯公证。”
静缘道:“如此,就请老师父判。”
止岩道:“不敢多敬,请用三杯,弥满十分,每杯酒干了,随你的意,说笑话也好、唱曲子也好,做诗也好,有别人不能的事,做一件也好。”
证缘笑道:“偏偏撞着我都不会的怎么处?”
止岩道:“可以买得的。”
证缘道:“也罢,我买能修师叔唱个曲子罢。”
能修道:“要我唱曲子,你须要添饮一大杯,我才肯卖。”
能静道:“罢了,让他吃一小杯罢。”
能修道:“既然师兄说了,就是这样。”
止岩道:“如此,你要连干两杯。”
证缘遵令,吃了两杯,已见阿小将笙箫鼓板都拿出来,一人交一样,个个都能。瑶华道:“阿小,你可会唱?”
止岩道:“他师徒两个的曲子算最好。”
瑶华道:“若我有了曲子,我买你来唱。”
阿小首应。一会儿,竹肉同音,真是骊珠一串,把瑶华听得如醉如痴。不一会唱完,大家称赞,能修道:“老脸皮,先丢丑了。”
证缘吃了第二杯,又央及止岩说笑话,止岩应了。也加一小杯酒干了。止岩道:“河滩上每多团鱼、鳝鱼之窟,团鱼因身子狼抗,懒于山洞游行,那鳝鱼身子灵便,七曲八曲,钻来钻去,一刻不停,偶然见团鱼定定的在洞里,鳝鱼道:你整天的在洞里,倒亏你不闷?团鱼道:我不是白白的定在这里闷着,我在这里静静的修修。那鳝鱼道:“你却会静修?”
团鱼道:“我才叫做能静能修。”
大家听了哄堂的笑起来。能静道:“好呀,师兄竟把我们弟兄两个,编笑话儿取乐,且敬你一杯。”
止岩道:“若不是这样说,那里来的笑。”
能修道:“你快些干了,我还要罚你一杯。”
止岩道:“一之已甚,岂可再乎?”
大家道:“一杯也罢了。”
止岩只得接酒饮干。证缘也干了第三杯,道:“再买那一位呢?”
止岩道:“我指引你一个地方去买?”
证缘道:“是那位?”
止岩道:“姑姑尚好的诗才,你去买他的。”
证缘真个向瑶华去买,瑶华对止岩道:“你买人的笑话,讨罚了一杯,如今又飞到我身上来了。”
众尼道:“正要请教大才。借着酒的情景,更比特特的做诗来得有趣,姑姑应了他罢。”
瑶华道:“你们各位说得出这诗中滋味,想来都是精明的,我却不敢动。”
众尼道:“不瞒姑姑说,我们都是俗物,那里会这个雅事。姑姑竟请不必过嫌。”
瑶华道:“我也是乱诌,各位不要见笑。”
止岩对证缘道:澳闱虢坦霉靡蛹副俊毖溃骸拔艺馐懿恢凳裁矗桓叶嗑矗睬胗靡恍”铡!敝ぴ底衩迳弦恍”伞0⑿≡绨驯恃庵秸欧旁诿媲埃岜噬熘剑换佣停蠹铱词牵?
美丽西湖比西子,又将西子比吴娘。
若教着个西湖里,占尽人间众妙场。
众尼看罢,各各称扬。能静道:“姑姑好捷才,好作意,必得如此下笔,才是雅人深致。只是太过奖了。”
瑶华道:“这两处的风景人物,那里赞扬得尽。”
止岩道:“我的令已完了。”
众人又请瑶华行令,瑶华道:“不瞒各位说,幼时家师管教甚严,却从未行过酒令,想来必有奥妙,此一时中心上那里转得过来。我有个法子。”
众人道:“姑姑有什么法子?”
瑶华道:“今日先请各位行几个好令,让我慢慢的学着,过两日待我做个小东,仍请各位到来,容我再行何如?”
众尼道:“如此竟从命。”
止岩道:“令行得最好莫如能静师,不但好,而且多。”
能静道:“你又来取笑我了,我不过有几个粗俗令,不要姑姑藏着好的来骗我们出丑。”
瑶华道:“那有此理。”
能静道:“半日没有用酒,须吃酒的令才好。”
想了一想,道:“有了,各位先认分数。”
瑶华道:“我不能多饮,只可三分。”
能静道:“止岩师自然知道姑姑的量,三分以为如何?”
止岩道:“三分太少,五分罢。”
瑶华只得依了。能静道:“你自家呢?”
止岩道:“我比姑姑的量略好些,吃个六分罢。”
能修道:“这样便宜你,该吃八分。”
止岩道:“太多了,既如此,七八就是了。”
证缘道:“我只可六分。”
证善道:“我还只好四分哩。”
不染道:“我可以八分。”
能修道:“吃了不许说心事的呢。”
瑶华道:“何为说心事?”
能修道:“他多吃了酒,把平日不讲的许都会讲出来的。”
瑶华听了大笑道:“倒也有趣。”
能静道:“我也同姑姑一样,吃个半杯。”
向能修道:“你呢?”
能修道:“我同止岩师一样。杯分已定,请宣令罢。”
能静道:“要说一句成句,不许杜撰,句里俱要数目,越多越好,那怕千百,总似十杯为率。酒数定了,总请一个仪注饮罢,数目数到那个,就是那个饮。就是我先就起:草坡横野六七里。”
数到止岩,能修两个,道:“你们两个架着筷子记数,一个六杯,一个七杯。”
就是能修飞出数来,能修呆想了半日,竟说不出来,能静即要罚酒,能修道:“不用罚,我已想在这里了。”
众人静听,不知说些什么来?且看下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