词云:
既以奠安为己任,定然有一番妙论,必窥后全安,瞻前无阻,兵始风雷迅。
用计明欺他不认,若看破难称筹运。故战则亡身,谋惟束手,咄咄空怀恨。
——右调《雨中花》
话说陈伯之引兵入了郢城,自恃勇猛,遂严戢将士准备接战不题。
却说萧衍屯兵在竟陵,柳庆远只训练人马,接连四处为声援,与鲁山对敌。这鲁山城是三楚要地,是当初齐明帝特举房僧寄督重兵守之。此人有文武全才,多谋足智,又能抚恤士卒,今见萧衍不轨,叛兵四出,便聚诸将士说道:“萧衍行兵有法,不可轻敌。今遣兵围攻郢州,不进西阳、武昌,是虑我截其后路,今又不来讨战,大有深意,我须用奇计破之。”
因唤前军赵博吩咐道:“你领一万五千人马,在于汉阴山埋伏,俟我与萧兵交战,你可引兵在彼后抄出,不可违误。”
又遣骁骑将军朱显吩咐道:“你可领一万五千人马,往临潼山埋伏,候我与萧兵接战时,你可引军马劫其老营,使彼首尾难顾,不可违误。”
又遣中护将军丁盛吩咐道:“你可引一支人马逼近萧寨,诱彼而来,方算汝功。”
众将皆得令去了。房僧寄却自引大军暗暗离了鲁山。又遣孙豹引一万军马伏于小别山中,候萧兵过半冲出击之,孙豹去了不题。
却说江陵齐和帝遣了长史席阐文赍勅慰劳萧衍、萧颖胄等,因致书谓萧衍道:“明公起兵已半年矣,未闻破一城拔一邑,兵马尚未出境,以建康千里之遥,何异天高。今穷兵黩武顿兵两岸,又不并军围郢州,又不下西阳、武昌而取江州,若以房僧寄而畏之,恐天下如房僧寄者多多矣。此机一失,又莫若请救于魏以图自安。”
萧衍见书,因与席阐文笑说道:“镇军诚有所不知耳。今汉口路通荆雍,控引秦梁,粮运资储仰此气息,所以共压汉口,联于数州。今若并军围郢,又分兵前进,鲁山必阻沔路,隘我咽喉。若粮运不通,则有离散之忧,何能持久。此进退无据,未见其可。至于西阳、武昌,取之即得,既得之后应镇守,镇守必须万人粮储,方能称足。设有攻者势必不能相救,若使我分军应援,则首尾俱弱,如其不救,孤城必陷,一城既没,诸城相次土崩,天下大事去矣。若郡城既拔,席卷洽流,而西阳、武昌自然风靡。何遽分兵散众,自贻其忧。大丈夫举事,欲清天步,拥数州之兵以诛群小,如悬河而炷火,奚有不灭者哉。岂可北面而事他人以示弱于天下!烦卿为我白言镇军,前途进取毋劳思虑。但借重镇军镇定人言,毋信谣惑。”
席阐文听了萧衍一番议论,不胜惊喜,因逊席谢说道:“明公之言,悉知其详,容归示之,则相安矣。”
遂辞萧衍而去,后人有诗赞之道:
英雄原自具经纶,天下兵机抵掌陈。
不必当场亲历应,一番议论已惊人。
却说房僧寄将军马分拨已定,丁盛便引军马逼近萧营,日来搦战。柳庆远对萧衍说道:“西台催战,鲁山诱敌,若不进兵,以示怯也。”
萧衍忙问道:“西台催战,吾已言镇之矣,不知鲁山如何诱敌?”
柳庆远道:“房僧寄深谙兵机,然不知大势,令见我顿兵不去,遂遣人日逼我战。我料彼已定谋,故日日诱我耳。我今只须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,令其不可测度。”
萧衍听了大喜。柳庆远遂传令诸将入帐听令,不一时俱到。因唤过右军冯道根吩咐道:“与你五千人马,与齐将交战,他退一里,你追一里,我自遣兵接应。”
又唤中军护卫韦睿、王茂吩咐道:“你二人各带领本部人马分为左右翼,若遇伏兵,你二人可出击之。”
又唤吕僧珍吩咐道:“你领一支人马为殿后,如齐兵若望我后队杀来,你引兵出击,毋违吾令。”
众将皆领计去了。又请萧衍自主本寨。柳庆远亲自引了大队从中摆列阵势,以防冲突。分遣已定。
到了次日,齐将丁盛引军直逼近寨,在马上扬威跃武叫战。只见萧营三通鼓罢,旗分八字,中间闪出一个白袍小将,手执方天画载,一马当先喝道:“天兵压境,救死不遑,无名小卒,敢来挠阵乎?”
丁盛听了大怒,骂道:“叛逆狂贼,速投归顺,免尔一死!”
遂摇枪直刺。冯道根忙将方天戟架住相还。二人一场好杀,只见:
四下阴云惨惨,八方杀气腾腾。钢枪闪得烂如银,画戟轮来先偃月。枪挑前心,不离两肋;戟钻脑袋,直奔当头。两人斗急切齿咬牙,二马交驰翻蹄喷沫。初战时尽要他赢,杀久了不知谁死。
两人战不四十余合,丁盛早已拍马而走,冯道根便招呼手下紧紧追来。丁盛见他追及,复回马接杀,不五六回合,却又退走。两人便紧走紧追,慢行慢赶。这边韦睿、王茂将兵马分为左右,远远跟来。丁盛引了冯道根直引至小别山前。只听一声炮响,拥出一队人马,却是孙豹将萧兵冲为两截。丁盛复引兵杀回,将冯道根裹住厮杀。冯道根正奋勇相持,不期王茂、韦睿兵到,冲入围中。丁盛、孙豹见有救应,便欲退兵,怎奈得三人用力太猛,十分凶恶。孙豹、丁盛见势头不好,便虚晃刀枪,皆往小路奔逃。齐兵见主将已走,要全性命,各自逃生。王茂、韦睿、冯道根因将兵马合在一处,随后杀来。
此时赵博在汉阴山听得萧、齐交战,遂引兵出山,抄在萧兵之后杀来。一时三军蜂拥,鼓炮喧天,只低头杀入。不期恰遇柳庆远之兵,赵博不分好歹,仍一径冲来。柳庆远使吕僧珍接住,忙将帅旗挥动,将兵势忽开忽合,已远远的将赵博的军马裹入长蛇阵中。赵博与吕僧珍杀到三十合上,当不得吕僧珍这条枪使得神出鬼没,只不离心窝左右,自知非敌,却算计要走。只见手下军卒一时齐声发喊道:“中了萧兵之计了!”
赵博忙偷眼一看,只见周围俱是萧兵逼来。一时心慌着急,刀法渐乱,早被吕僧珍一枪刺落马下。齐兵一万五千人冲入长蛇阵中,不曾走脱一个,见主将破杀,尽伏地投降。
却说房僧寄,忽有军马报说丁盛已诱萧军追来,房僧寄即领大军接应。将到小别山,只见是萧兵旗号,长驱杀来,并不见有丁盛前引。不一时萧将赶到,房僧寄方才着惊,忙摆下战场,将人马扎定,使弓弩射住萧兵,唤卞忠、姚文、李骐出战。姚文敌住了王茂,卞忠抵住冯道根,李骐接住韦睿。只见阵上六人六骑,直杀得黄尘滚滚,黑风漫漫,这场厮杀端的非凡,但见:
两阵咚咚擂战鼓,五色旌旗逞风舞。长弓硬弩护营门,铁壁钢墙排队伍。大海渡中戏水龙,万仞山前争食虎。搜搜刀举,晃晃枪飞。鞭来锤架,银花响亮进寒光;枪去剑迎,玉焰生风飘瑞雪。刀劈甲,甲搪刀,硬来硬对;箭射盔,盔隔箭,狠破狠消。真是棋逢对手莫分高下,果然将遇良才难定输赢。
两下正战够多时,忽萧衍、柳庆远中军亦到。房僧寄看见,乘他仓卒,便带了五百护身骁骑,直冲入萧衍中军,如入无人之境。柳庆远军马才到,一时无备,却被房僧寄领着骁骑连砍杀百十余人,一时将萧兵阵脚冲动,纷纷退后。柳庆远忙要使人来敌,不期萧衍一骑马要来镇定阵势。才到帅旗之下,却被房僧寄一眼看见,知是萧衍,掇起心头烈火,便一马冲来,举枪望着萧衍的心窝直刺,大喝道:“萧衍贼子,不要走,且吃我一枪!”
萧衍忽见房僧寄赶到,一枪刺来,一时心慌,急将身一侧,让过枪尖,那杆枪早从萧衍左肋下刺入铠甲之内。房僧寄见刺不着萧衍心窝,忙要收回枪再刺,怎奈那枪尖用得力猛,刺透三层铠甲,却又被萧衍的丝蛮带缠住,一时收不过来。被萧衍用手接住,两人各执一头,在马上死命的你扯我扭,搅做一团,竞象走马灯儿直逼得团团乱转。正在难解难分,却得曹景宗看见,飞马赶来,举起钢鞭,照着房僧寄头上打来。房僧寄方才着慌,只得弃了枪跑回本阵。曹景宗追来,房僧寄取了大刀复与曹景宗大战。萧衍见曹景宗追来,方才心定。柳庆远亦赶到向前,说道:“元帅受惊,我之过也。”
萧衍方用手将枪拔出,挥兵混战。
却说那阵上六人六骑,只杀得难舍难离,杀到深间,王茂一铁槊将卞忠打下马,结果了性命。冯道根用戟挑了李骐。直杀到日色西斜,方鸣金罢战。
却说这朱显见两下交兵,遂引人马冲入萧营后寨。吕僧珍见了大喜,道:“果不出柳军师之算。”
遂使动爪轮双铁锤上前接战。朱显见萧寨中已有准备,兵将列满,自知来错,却又临阵由不得自己做主,只得杀了数合,见势头不好,拨转马头,带领军卒就逃走而去。吕僧珍疾忙追赶,已去远了,遂自回来。
却说房僧寄杀了一日,刺不着萧衍,在帐中与诸将说了一番,不胜叹息,又见折了二将,不胜纳闷。因想道:“我遣的兵将,我行的计策,如何被他长驱而来?”
正想未完,早有各处败兵回来说道:“丁盛、孙豹中了萧将之计,杀败逃去。赵博被萧将用阵法裹住,全军皆没。朱显亦自逃回。”
房僧寄听了大惊,道:“我用计算他,反中了彼计,可恼可恼。”
不一时丁盛、孙豹俱入帐请罪。房僧寄只说道:“非战之罪,中彼之计耳。”
房僧寄正然着恼,忽见帅旗上一道黑气冲起,房僧寄便手中一掐,大喜道:“吾计成矣。”
遂吩咐丁盛、孙豹:“引兵在右边埋伏,只听得中军炮响,便引军杀来。”
二人得令去了。又唤姚文、钱胜:“引军在左边埋伏,只听中军轰天炮响,即引兵杀来。”
二人亦自去了。房僧寄自引大军接应以袭萧寨。分派已定,遂将营中悬羊擂鼓,以支更点。
却说萧衍被房僧寄刺了一枪,归入帐中,卸去三层铠甲,俱是透明大洞,又取过房僧寄的枪估看,约有八十余斤,萧衍又惊又喜。不一时众将皆入帐来问安请罪。萧衍谢说道:“不意房僧寄如此英勇,今日若非曹卿,吾命休矣。”
曹景宗忙说道:“元帅吉人天相,与末将何力也。”
柳庆远上前说道:“非诸将之误,实我一时计不及此,致元帅受惊,今求自贬,乞元帅削柳某职衔,方不有愧。”
萧衍再三不听。柳庆远固求贬削道:“军令自我而出,元帅若不允从,何以服众。”
萧衍见他词色俱正,只得说道:“军师既欲如此,暂去官职,立功之日复还可也。”
柳庆远方才欢喜。诸将听了,不觉一时激奋,说道:“吾等誓杀此贼,以报元帅、军师。”
说罢,欲出帐交锋。萧衍忙止住道:“不可不可。房僧寄为主不得不为忠义之士也,诸君不必为我怀恨,而仓卒若此,须用计擒之,使其归我方妙。吾今有计,莫若今夜乘其战疲而劫之,房僧寄可擒矣。”
诸将皆说道:“愿效死力。”
柳庆远道:“劫营固好,但房僧寄知兵,必有准备。元帅必欲劫之,只须如此这般,可使房僧寄丧冕而走也。”
萧衍听了大喜,遂吩咐王茂、曹景宗道:“你二人带了本部人马去劫齐营之左,只虚张声势,不可深入重地。”
又遣吕僧珍、冯道根吩咐道:“你二人亦领本部去劫齐营之右,亦须虚张声势作劫寨之状,只不可深入。”
又使韦睿领着自己军马离寨三里,候齐兵一出即去击之。三人得令而去。
却说曹景宗、王茂守至更余,悄悄引了人马到了齐营左侧,却不杀入寨来,只在左边使军士呐喊鸣金擂鼓,以作杀入之势。那齐将姚文、钱胜见萧兵果然来劫寨,知是中了房将军之计,满心欢喜,遂引兵杀出,正撞个满怀,各自厮杀。这冯道根、吕僧珍到了齐寨右侧,也是如此。丁盛、孙豹十分得意,要报日间之仇,即忙杀出,恰遇着吕僧珍、冯道根,便杀起来。房僧寄见萧兵中了妙计,遂引大军来劫萧寨。不期尚未到寨,忽听得一声连珠炮响,早有韦睿截住,大叫道:“你的计策,又中了我柳军师之计了。”
你看他两边俱在黑夜之中,一场大杀,十分利害,怎见得:
征云笼四野,杀气锁长空。天昏地暗交兵,雾惨云愁厮杀。初时战斗,灯笼火把相迎;次后交攻,剑戟刀枪乱刺。离宫不朗,左右军卒乱相奔;坎地无光,前后兵将皆不整。昏昏沉沉月朦胧,不辨谁家宇宙;渺渺漫漫灯惨淡,难分那个乾坤。东西混战棍棒交加,南北相持旌旗掩映。狼烟火炮似雷声,虎节龙旗如闪电。摇旗小校黑夜间战战兢兢,舍死将军火光中纷纷扰扰。霎时间,滔滔流血沟渠满,叠叠尸横数里平。
两下里杀够多时,齐兵失计,个个心慌,萧将得谋,人人强勇,早杀得齐兵将大败亏输。房僧寄见中了萧衍之计,不敢恋战,弃了韦睿要来保守本寨,也顾不得众将士,便拍马望本寨而走。不期突出张弘策立马挺枪大喝道:“我奉军师之令,夺取汝寨久矣。不下马受缚,更待何时!”
遂挺枪杀来。房僧寄忽然听见,方知本寨已失,十分恼怒,却黑夜中杀了半夜,已是人困马乏,不敢与张弘策交锋,引兵望着鲁山而走。丁盛、孙豹、姚文、钱胜正然苦争,忽见本寨火起,手下军卒报知已失本寨,四人大惊,各自奔逃。萧兵得胜,也就不追。房僧寄连用二计,不但不能成功,反杀得大败亏输,只得退回鲁山,以图恢复。正是:
运筹帷幄许多般,一样兵机两样看。
不意算人还自算,算来还是少机关。
萧衍大获全胜,诸将叙功,即授还柳庆远原职。柳庆远拜受,商议进兵。且按下不题。
却说昌义之、陈刚、王珍国三将已围困郢城,一时未下,柳军师的锦囊计,只得引兵据了石桥浦遥张声势,令军士轮流攻打,却不十分紧逼城下。今见有救援之兵入了郢城,便星夜着人到元帅军中求计。柳庆远又付一锦囊,着人带回。三将聚看,上写的是:“作速进兵,若齐将败后,须紧困之,自有可破之机。”
三将见了大喜,又因休养了多日,人人思战,无不勇往。忽哨马报到,说齐将统兵城外立寨,三将便引军马离了石桥浦安营。齐将陈伯之见张冲已死,便领兵出城,使偏将王纲为左先锋,元则为右先锋,各引五千人马分为左右两翼,自己同了薛元嗣总领大军,今见萧将立寨,便准备交锋。到了次日,两阵对圆。陈伯之遣元则出马掠阵。昌义之看见,即提了浑铁扁担冲出阵前,一马截住。俱不答话,两马相交,动器械杀了二十余合,元则怎当得昌义之这根扁担沉重,渐渐招架不住。昌义之正杀得性起,那扁担只不离元则的头上乱劈。不一时早将元则的脑袋分开,一交跌下马来,只杀得空马奔回齐阵。陈伯之见元则落马,忙遣周同、张武二将齐出来攻。昌义之全无畏怯,不一时将两员齐将打落下马。昌义之杀得性起,喊叫如雷,便往齐阵赶入。陈伯之见他欺敌,心中大怒,大喝道:“林野牧童,不得猖狂!”
说罢,绰刀接住。你看他二人才是一场好杀,但见:
两下鸣锣击鼓,三军呐喊摇旗。大刀招展振天雷,扁担塞光邀冰雪。这一个舍命冲锋扶社稷,那一个弃生接战定乾坤。口里管天崩地裂未曾休,只杀到马倒人翻还不住。
两下战了八十余合,只看得人人喝采,不分谁胜谁强。王珍国、陈刚忙催军接战。齐阵上薛元嗣看见,也挥动大军,两下混战。不一时齐兵力怯,萧将威强,王珍国、陈刚分头冲击,一霎时将齐兵杀得血流满地,骨肉成堆。陈伯之正与昌义之苦争苦斗,忽见军马被萧将冲得七零八落,四处奔逃,纷纷乱窜,心下着慌,不敢恋战,只得用刀左右遮挡,欲寻脱身之计。早被昌义之一浑铁扁担打来,陈伯之忙举刀与扁担一近,早将陈伯之的手腕虎口震裂,便拍马奔逃,连叫道:“好利害!好利害!”
便招呼败卒逃入城中,将城门紧闭而守。昌义之三将见他逃入城中,不来追赶,只遣军马围得郢城铁桶相似,不通水泄。陈伯之在城上看见如此围困,无法可施。又因手痛流血不止,医人敷药调治,一时不得收口,只指点将士死守。萧兵百计攻城,城中百般防守。
早有人报入建康,说鲁山、郢城大败,萧衍引兵日夜攻击,危在旦穸。朝中臣子不敢隐瞒,只得入朝奏知详细。宝卷忙聚王咺之、梅虫儿、茹法珍一班佞臣商议,道:“鲁山、郢城乃江南保障,若有差失,则萧衍乘胜长驱,建康危矣,如之奈何?”
王咺之等奏道:“以陛下之富,兵马之广,何虑萧衍一人?只消降旨速调淮南淮北及两浙军士,可得五十余万,再以毘陵,吴郡二处,可得百万,兵精粮广,合而并力,谅萧衍匹夫,决难抵敌,终当授首,陛下又何虑焉?”
宝卷听了大喜,随即传旨,征调数处兵将粮草。果然旨意一出,谁敢不遵。不消一月,各处军马粮饷俱陆续而来。宝卷遂命军主吴子阳、淮南将军陈虎牙,其余大小战将一百余员,统领五十余万大兵救援郢城、鲁山。二人引兵而进,不日已到,遂将军马屯于白阳垒立寨,离鲁山三十里,又进据加湖,离郢城三十里,俱依山偏水结寨,连络上下,以作声势。怎奈两城受敌,信息不通,邮传飞报俱被张惠绍、朱思远水陆截住擒获,吴子阳不知虚实,不敢骤进。后史官阅此有诗道:
兵多粮足虽然好。将帅无人那怕多。
元气泄伤筋骨损,自然宫阙忝离过。
却说房僧寄用计受亏,退回鲁山,喜得萧衍不十分追逼,遂收拾残兵依旧在城外分营立寨。把守险要之处,不许萧衍进兵。整理了数日,便又差人下书与萧衍索战。萧衍即批示来日。下书人回来,房僧寄不敢用计,只将人马分为五寨,以待交锋。
却说柳庆远到了五更时分,便唤王茂、韦睿、吕僧珍、曹景宗、张弘策,各付以五色旗号,按了金木水火土,俱附耳授计而去。又唤过冯道根分付道:“与你五千人马在壁山守候。此处有两条路径可通鲁山,房僧寄败走,必由此处而来。你只在大路中埋伏,见他来时,你使人放火,他见了必从大路而走,俟其过半,你可截出,收其部众,纵他入城。毋违吾令。”
冯道根得令去了。
到了平明,两边战鼓齐敲,四下炮声俱发,各将弓弩射住了阵脚。萧衍亲立在黄罗伞下,指挥士卒。房僧寄见是萧衍,大怒骂道:“萧衍匹夫,独不思主上何姓,何代宗枝,你今高官厚爵,世受国恩,不思报本匡襄,反拥众不轨,骨肉相残,自相吞并,则外姓又将若何!诚能悔过,奏知主上,不失封王。如再执迷不悟,以天下之强,勤王毕集,立成齑粒,悔无及矣!”
萧衍答道:“幼冲昏德,暴虐生灵,诛大臣为儿戏,视忠良为寇仇,倘外邦乘衅,岂不将祖宗基业一旦属于他人。我今首提义师,除君侧之恶,择有德而后之,是弃昏立明也,非有他意,此乃吾家之事,将军何必自苦以助此独夫,使人想将军为不智!”
房僧寄听了大怒,摇枪骤马望着萧衍的咽喉刺来,大喝道:“谁与你这叛逆匹夫斗口,前日不曾手刃,今吃我一枪!”
萧衍即回马避入阵中,并无一人接战。房僧寄见萧衍躲入阵中不出,忙抬头一看,大笑道:“萧衍匹夫,你今排此八门阵法,自夸精妙,别人怕你,我何畏哉!”
遂招呼三千余人一同破阵。房僧寄是个惯家,不慌不忙,看明门户,早带了军马从生门杀入。却遇王茂接住,大杀数合,王茂去了。房僧寄又从景门杀来,早有韦睿接战,战不数合,又自去了。房僧寄一连打过五门,见阵中平平常常,欣欣得意,便又打来。
柳庆远见他识此八门阵法,遂忙走上了高台,将旗招展变作长蛇,又忽变了三才、太极,霎时神出鬼没,走石飞沙,分付一齐攻杀。遂又暗传军令,使王茂、韦睿、曹景宗、吕僧珍、张弘策分五队去攻齐寨,五将自去施行。
且说房僧寄在阵中已打过五门,心中甚喜,不期霎时变换,身在阵中一时看不明白,又见萧兵箭羽飞蝗,白刃交加,似雨点一般打来。房僧寄一时心慌,遂顾不得众人,只一人一骑在阵中,左手持枪,右手提锏,要寻出路,只飞舞乱打。萧衍在台上看见他果然是英雄,心甚怜惜,忙传令叫军士放出房僧寄,不可追赶。众将得令,只得闪开一条生路。房僧寄遂溃围而出,已是遍体受伤,在马上大叫道:“为臣尽忠有死而已。”
回顾左右只有千余军卒跟随,遂望本寨而走。只见本寨逃散军卒见了房僧寄败回,忙高叫道:“将军不可回本寨,五寨人马已被萧衍袭破了。”
房僧寄听了五寨已失,遂欲入城。带了败残兵卒,望着鲁山而走。忽见前面烟雾冲起,房僧寄忙使军士去探,来报道:“不好了,山路上树林内旌旗影影,大路上烟雾漫漫,两处皆有伏兵,去不得了。”
又有来报道:“大路放火,小路静悄,将军可走小路,越过此山,方得进城。”
房僧寄听了,在马上笑道:“柳庆远既有埋伏,岂不知此处有两路可通鲁山,料我必由小路,故在大路举火作疑兵之计,使我不由大路而由小路,得中彼计也,安能瞒我哉!”
遂分付军士,只望大路而走。
走至半山,忽一棒锣声,早闪出一彪军马截住去路,却是白袍小将冯道根,大喝道:“前无去路,后有追兵,不出我军师之算,不早下马投降,更待何时!”
房僧寄昕了大怒,力敌冯道根五十余合。怎奈萧兵个个奋勇,将齐兵围裹砍杀,齐兵力不能支,俱伏地投降。房僧寄见了,不敢恋战,望前杀开冲围而去。冯道根因有军令,便不来追赶,收其部伍器械而回。这房僧寄一马跑过山侧,止得一人一骑,因在马上向北大恸道:“屡中彼计,臣已力竭,天亡我也!”
正欲拔剑自刎,忽有二马飞走至前,大叫道:“元帅不可如此!”
房僧寄视之,乃是孙豹、丁盛。二人上前劝住道:“胜负常事。误中萧衍诡计,今且入城求兵救援,以图恢复。”
房僧寄只得同了二人入城去了。
萧衍、柳庆远大获全胜,斩首二万余级,所得齐兵粮草器械不可胜数,投降者万余。冯道根入帐报功。萧衍不胜欢喜,因问柳庆远道:“用埋伏计必须潜藏,使敌人不知而来,方中我计。今军师反使冯道根举火而诱敌,房僧寄不走静悄小路,只望火处奔逃,不知何故,乞军师言明。”
柳庆远笑说道:“房僧寄熟于行兵,我故以虚实之法诱之,然只可行于房僧寄,不可行于别人,以其知兵故也。若行于他人,则又走小路矣。”
萧衍与众将听了,深服其言。萧衍遂传令众将,火速攻打鲁山城池,要连夜取之。柳庆远忙止道:“不可,不可,此时未至也,破之自有时耳。”
萧衍忙惊问道:“破城正在此时,为何缓攻?”
只见柳庆远叠着双指说出。只因这一说有分教:血流漂杵三千里,白骨飘流十二州。不知后事端的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