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摩霄、盖赤凤等,奉江宁单天爵的使命,乔装香客,夜袭太湖,而且盖赤凤先同飞天夜叉等一般巨盗,先到柳庄,想一鼓而擒范高头父女二人。万不料湖堡早已得到密报,窥破阴谋,暗暗严密布置,早已派王元超和云中双凤埋伏多时。盖赤凤一到,立时应战,而且一交手,房上同王元超交手的猛汉,顿时丧命。王元超除掉了猛汉,空出身手,低头向庭心一看,却吓了一跳。
你道为何?原来双凤姊妹在庭心同两寇交手,瑶华战的是飞天夜叉沈奎标,飞天夜叉虽然双刀不弱,却敌不过身轻如燕的瑶华。瑶华正想乘隙蹈虚,使出绝招,手刃夜叉。不料庭畔桂花树影底下,突然一声狂吼,跳出一个满面血污形如活鬼的怪汉,抡着两柄板斧,发疯般向瑶华砍来。飞天夜叉得着这个帮手,立时鼓起勇气,拚命夹攻,这一来瑶华倒也吃惊不小!禁不住那怪汉凭着一股戾气,拼命的一路狂喊狂砍,一时倒有点不易对付,只能闪展腾挪,把一口剑舞得光华遍体,泼水不入,抱定暂时不求有功的主意。但是这个流血满面的怪汉怎样钻出来的呢?
原来这怪汉就是先时被双凤暗器所伤的两强徒之一。那一个镖中脑门,原已致命,滚下庭中,登时死掉。这一个左目吃了一颗小小莲子弹,当时虽痛得滚下屋面,因为尚非致命重伤,心头还有点清楚。一看身已滚下,赶紧两腿一拳,安然及地,趁势向树底下一滚,忍着痛略定心神。幸而那颗莲子弹并未陷入眶内,可是左眼已瞎,血流满面。咬着牙蹲了片时,仗着独目,一看庭心四人战了两对,自己相近飞天夜叉,眼看他手忙脚乱要败下来,急向身上一摸,幸喜两柄板斧尚在,咬牙忍痛一声狂喊,加入战圈,想报一弹之仇。两人双战瑶华,功夫一久,瑶华虽然不致落败,却也香汗沾鬓。不料这时舜华同盖赤凤一场大战,也正在万分吃紧的时候。
看不出盖赤凤这个淫魔,手上一口长剑施展开来,不亚于孽龙搅海,恶虎吼山,竟也有许多奇妙着数,而且羼着不少内功要诀。这一来,舜华暗暗称奇,步步当心。盖赤凤也觉得这女子不是常人,一把短剑使得宛如狂风骤雨一般,只得暂收淫念,使出全身本领抵敌。可是舜华究系女子,一双窄窄金莲,未免相形见绌,手上一柄剑已比盖赤凤的长剑要短尺许光景,虽名曰剑,其实就是古时的匕首。两人功力悉敌,禁不住兵器彼长我短,互相刺击之际,又未免显着吃力。
这样战了许久,舜华一看难以取胜,立时芳心一转,罡气潜运,索性短剑交与左手,右手骈指如戟,使出运气点穴功夫。一声娇叱,身法顿变,超距如风,进退莫测。倏而运剑隼击,倏而挥拳猱进,贴地流走,宛如珠滚玉盘,蹑足凌虚,几疑蝶舞花影,这一番大显身手,真有点触目惊心。
哪知偏碰上这位淫魔竟能识货,一跺脚,把长剑霍霍一挥,先来个撒花盖顶,护住全身,然后微一退步,双臂一振,霎时全身骨节格格山响,也自运起铁布衫功夫同舜华一起拳剑并用,抵隙蹈暇,嘴内哈哈大笑:“嘿,好俊的一套擒拿法,想不到美人儿真有几手,好,好,老子就陪你玩玩。”
舜华听他口上还找便宜,气得面如冷霜,格外施展出厉害着数,恨不得立时把淫魔一挥两段。
盖赤凤看出舜华拚命相搏,故意略露破绽,身法稍缓,果然舜华中计,用了一手仙人指路,左剑一挥,右手戟指向盖赤凤肩穴点去,满以为这一手敌人吃亏不小。哪知道点到敌人身上,坚逾铁石,毫不理会。正在吃惊后退之际,盖赤凤何等狡猾,未等舜华抽身,早已一声大喝,枯树盘根,横腿平扫。好在舜华毕竟不弱,一声娇叱,凤翘微点腾空而起,未待落地,凭空两臂一分,一个大鹏展翅,又斜飞到丈许远才落下地来。还未立定,盖赤凤已恶狠狠的挥剑过来,舜华正想往后微退,再摇招迎敌,不防匆遽之间,未留神桂树老根微透土面,冷不防玉莲一绊,一个踏足不稳,嘤的一声,娇伶伶的芳躯直向后跌去。盖赤凤哈哈大笑之间,长剑一摆,趁势扑上前去。
说时迟,那时快,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恰值王元超除掉猛汉,回身下窥,一看舜华危急万分,急得连人带剑直向盖赤凤身后飞刺而下。这一手势如建瓴,疾如激箭,盖赤凤饶是厉害,万不料来人并未落地,凭空飞刺而下,等到骤觉脑后剑风飒飒然,喊声不好,顾不得前面跌翻的美人儿,慌忙就地一滚,向旁滚开丈许,就是这样剑锋已略略及身。不过他仗着铁布衫功夫,未中要害。这剑锋所及,就他一滚之势,嗤嗤几声,把淫魔身上一件大红织金短衣,割下一片来,背上皮肤也裂了一条口子。
盖赤凤生平未曾逢过敌手,这一点小亏,已引为大辱,而且自己一身铁布衫功夫,居然被人划破骨肉,料得敌人手上定是非同寻常的宝剑,幸而自己一滚避开,剑锋已偏,否则不堪设想!不禁又惊又恐,一声狂吼,一跃而起,挺着长剑恶狠狠直向王元超刺来。
王元超知道他不比常寇,早已蓄势而待。这两人交上手,一个是内家巨子,一个是混世魔头,旗鼓相当,各争先着。这时舜华惊魂已定,知道今天没有王元超飞身相救,定要吃亏不小,脸面无光,这一份感激真是难以形容。看得王元超使出全身本领同那恶魔力战,便想跃上助阵,又一看那边自己妹子,同两个凶徒也是苦苦恶战,很是吃力。眉头一皱,立生巧计,暗地拿出了一枝金镖,觑准一个贼人后背,用力打去,轻轻喊声:“着!”
那边偏是瞎了一只眼的贼人倒楣,好象命里注定要死在暗器之下似的,那枝金镖从他背心射准,直贯前胸,立时一声狂叫,双斧一扬,倒在地上。
瑶华大喜,精神陡长,运剑如风,向飞天夜叉猛袭。飞天夜叉一看同伴又中暗器,只吓得心胆俱裂,哪里还敢恋战,觑个破绽,拚命向前一刀砍去。那瑶华闪身之际,赶忙奋身一跃,跳上屋面,一矮身,揭起一叠屋瓦,向下一撒,哗喇喇一阵乱响,把那边盖赤凤吓了一跳,一纵身出圈子。看清自己带来的人,死的死,逃的逃,只剩自己一人,局面已是一败涂地,再拚命战下去,绝无好处!正想乘机脱身,哪知瑶华、舜华一见使双刀的贼人已逃得不知去向,这个恶魔也有逃走的意思,立时姊妹两人短剑一横,左右进攻,王元超也加入夹攻。这样把盖赤凤三面围住,饶他本领了得,也弄得只有招架,不能还手。
偏偏这时门外劈劈拍拍火枪声大起,一阵紧一阵,盖赤凤明白门外尚有火枪手埋伏,自己带来几十个喽啰,在门外被火枪手挡住,恐已死得一个不剩。此时再不逃走,自己也要性命难保!但是一看身前身后三柄利剑,象雨点般刺来,一时要想脱身也是不易。心里这样一盘算,手上招架未免较慢,嗤嗤几声,上下衣裤又被敌人剑锋划破几处。心里一急,顾不得身上有无受伤,钢牙一咬,一声大喝:“不是你,便是我!”
把满身绝艺一齐施展出来!
只见他前架后挡,横剁竖劈,象疯狮一般,倒也不可轻视。这一场血战,真也非同小可,但见满院匹练般月光,风驰电掣,铮铮鏦鏦之声不绝于耳。王元超等三人见这个恶魔不顾死活,拚命的狂斗,三人各自看定自己的门户,车轮般同他接战,想等他力尽气绝再下煞手。哪知盖赤凤既毒且狡,故意做出不肯逃走,拚命凶斗的神气。这样战了片时,盖赤凤蓦地一声怪吼,全身一矮,把长剑骤地一掠,使出一套八卦游身剑,忽东忽西,忽高忽矮,一个身影象游鱼一般。
王元超等一看他另变招数格外用出以静制动的法子,只三人定守自己方向,从容接招,并不跟踪追击。这一来,完全中他的诡计,只见他向王元超面前剑锋一晃,倏地一个箭步退到中央,哈哈一声大笑!一跺脚,一个一鹤冲天,飞身上房,回身一抖手,便见三点寒心分向庭心三人射来。三人只好先顾眼前暗器,或用剑拨或用手接,一阵叮噹,三枝毒药钢镖,半枝也没有打着人,可是盖赤凤就趁敌人接镖的一刹那,潜地飞逃了。
等得王元超等飞身上房,哪还有盖赤凤影子?只听得前面火枪声还断断续续响个不住,三人一连几跃,立在门墙上一看,门外广场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尸首,埋伏的火抢手一个不见。王元超、舜华、瑶华一齐跳落广场,仔细一看地上尸首,一律头缠红帕,知道是凶徒带来的喽啰。王元超嘬唇作声,就听得右面柳林中也有人吹着口哨遥应,一忽儿足声杂响,从篱门内拥出许多火枪手,为首几个头目首先奔近王元超面前,报告道:“自从奉命埋伏左面及屋后经处,静待了片时,就见右面篱上跳进几条黑影,一霎时都上房进内。半晌,微听宅内厅屋上几声吆叱,就起了兵刃接击之声。片时我们埋伏之处,从半空中跌下一具贼尸,知道王爷几位业已得手。那时就见右面篱上又跳进许多人来,我们就觑准了那般贼徒,一阵火枪,立时倒了一地。只听得右边篱外还有许多贼人,不敢再跳进篱内,只乱喊绕向屋后,向后门攻进去。
“不料我们在屋后也有火枪手埋伏,又是劈劈拍拍一阵痛击,那般逃得命的一般贼人,就拔脚回身飞逃,宅内也逃出一个双刀的凶徒,率领着那般逃卒,亡命逃去。我们以为五爷已把余贼扫得一个不剩,定也赶出屋来,所以我们大胆率领弟兄们,越过左篱,追向前去。不料我们后面又追来一个长剑的凶徒,宛如飞鸟一般,窜入我们队内,长剑一挥,我们弟兄就伤了几个。幸面柳林广阔,散开得快,躲着树后向他攒击。那个贼人真也了得,一纵身就是好几丈,眨眨眼就不见他的影子。等得我们再奋勇追去,那两只贼船已离岸老远,飞也似的向湖心逃去。我们在岸上遥击一阵,因为太远,铅子不及,贼船没有多大损伤,已逃得看不见了。”
王元超也把宅内交手情形略述所以,吩咐他们把屋内外贼人尸首归在一起,自己方面的弟兄,或死或伤、点清人数,赶快运回堡内,又吩咐他们暂且看守宅外,恐防余贼再来搅扰,自己三人赶快到堡外接应。吩咐已毕,恰好快艇上的湖勇已听得口哨,从僻处驶出,仍旧泊在门前。舜华又跳入宅内,把关在小屋的几个老女仆放出来,交与门外几个头目好好保护,又嘱时时在范宅前后梭巡。一一嘱咐完毕,三人跳下快艇,又如飞的驶回堡来。
途中舜华悄悄说道:“盖赤凤这个凶徒,本领真可以,你看他临逃走的时候,发出只手连环分路毒药镖,没有内功,万难学习。今天幸而王兄飞身相救,否则……”
王元超忙截住话头道:“胜败乃常事,何况舜姊本领并不在盖赤凤之下,大约足下稍形不便罢了。”
瑶华接口道:“想起来真可怕。我那时看得分明,无奈被两个恶徒绊住,分身不得,看到王兄飞身而下,才把这颗心从腔子里收转。没想到几个恶徒都有几手,回头尚有一番大战。除柳摩霄、盖赤凤,未知尚有几个能为出众的恶徒,我们倒也不能轻敌呢。”
刚说完这句话,忽听船舷外哗哗一阵水响,簇起几尺高的浪花,从浪花中涌出一个浑身水滴的人来。
王元超等人大惊,以为敌人半途拦截,急急一齐拔剑在手准备迎敌。船上驾船的湖勇看的真切,慌忙喊道:“五爷且慢!是自己人。”
那水波上的人,身子一扭,象鱼一般游近船来,悄悄道:“奉堡主命,请五爷同两位女英雄速去策应,因为洞庭帮的贼人已变计了。”
说了几句,不待王元超答话,倏的身子向下一沉,踪迹全无。
王元超等全不知敌人如何变计,只好催舟飞回。片时,已近堡外渡口,只见堡楼上火烛燎天,刀光如雪,却又声息俱无,不象交战光景。再回头一看,距岸里许,敌舟如麻,一字并列,也是灯火通明,盛张兵备,好象预备待战交锋一般,王元超等摸不着头脑。等得快艇靠岸,三人急急向碉垒走去,四面一留神,一路都有湖勇哨巡,碉垒栅门大开,此数湖勇执着巨燎两旁壁立,直达第二道碉垒。一见王元超等三人回来,即有几个头目躬身肃禀道:“堡主在碉楼恭候已久,请五爷同两位女英雄上楼会面吧。”
王元超略一颔首,即引双凤姊妹从侧面登道走上碉楼。
一跨进门,只见楼窗口甘疯子箕踞面坐,一手执壶,一手执杯,兀自流水般大喝其酒,好不从容暇逸。一见王元超等进去,立时把壶杯一放,脖子一挺,呵呵大笑道:“诸位杀贼而回,愚兄杯酒劳军,也算古人饮至策勋的盛典吧。”
这时黄九龙也匆匆掉臂而入,一见三人在室大喜道:“俺已得弟兄报告,知道两位英雄手刃巨寇,端的了得,不过今天无端要两位女英雄受累,心中实在不安。”
舜华、瑶华慌忙谦逊不迭。王元超把交战情形细说一番,只把舜华受险一节隐去,多添几句双凤姊妹功夫如何了得的话,舜华、瑶华在旁边听得肚内明白,知道他体贴入微,故意极力推崇。王元超说完柳庄交战情形,急问敌人如何变计,怎么此刻还未到来?黄九龙也把其中原因匆匆一述。
你道为何?原来洞庭君柳摩霄和盖赤凤被江宁新任提衙单天爵奉为上宾,每天在密室中暗暗筹划一切非法的阴谋,柳摩霄又把湖南几个重要羽翼,也召集到江宁来,以便差遣。恰好不久就发生金昆秀的事,从金昆秀想到范高头,又垂涎到太湖。那天甘疯子窃听的晚上,甘疯子救了冯义没有多少时候,单天爵已得狱官报告,料得太湖定有能人暗探,顺手牵羊把冯义救去。立时闭城大搜,定了一个暗袭湖堡同时擒捉范高头的计划,星夜暗暗出发。单天爵这厮却遵从柳摩霄的话,恐怕狱中金昆秀再生别样事故,率领着几个凶徒私党,坐镇提衙,并未同去,只拔出枝令箭,当夜飞调几营水师,掩护柳摩霄一队凶徒,在太湖要口遥遥接应。
那柳摩霄本来打算暗袭湖堡,所以进湖船只乔装进香的行径。等到驶进太湖,泊住苇港,先打发几批手下,分头细探,未得要领,而且各人探报大都不相符合。略一思索,知道自己的人已露马脚,看来太湖黄九龙虽然到湖未久,已经很得人心,所以探不出实在消息。等到夕阳西下时交二鼓,先派了一拨人去擒范高头、红娘子,又亲自出马到几道堡垒外面勘察了许久,不觉暗暗吃惊。心想黄九龙怎地了得,非但形势险要,扼守得法,而且内外黑沉沉绝无声息。一看树林深处,堡垒垛口,却隐隐炮铳密布,戈头森森,知道已有准备。这一来把个眼高于天的柳摩霄凉了半截,赶忙折回自己座船,同几个心腹健将仔细的商量。这般风高放火月黑杀人的凶徒,哪有主见?逞着一股戾气,看得太湖肥美,仗着洞庭帮势力,只一味怂恿强夺碉堡,有进无退。
柳摩霄自己细细一琢磨,觉得既到此地,平白地空手回去,非但吃人笑话,于自己威名也大大有损。而且眼看太湖出产如此丰富,形势如此雄壮,比洞庭湖过无不及,实在舍不得让人占住。又想黄九龙虽是了得,未必是自己对手,而且早听得碉堡中只他一人主持,其余几个头目都是无名小卒,何足挂虑?自己带了这许多健将,后边还有水师接应,就算黄九龙有了准备,也是一人难敌四手。这样一盘算,似乎自己稳稳操着胜利。
不料正在踌躇满志之际,船头一阵喧哗,传来盖赤凤、沈奎标大呼跳骂声。柳摩霄急举目一看,登时目瞪口呆,说不出话。只见盖赤凤一张俊俏面孔,已是满头油汗,竖眉瞪目,形象恶煞。身上一套锦绣花衫,己撕得一片上、一片下,随风飞舞,露出一身细皮白肉带着几道鲜红可爱的血口子。那沈奎标更有意思,包头黑帕已堆在脑后,只满头大汗,胁下夹着双刃,宛如一只斗败公鸡。这两人一进来,沈奎标是垂头丧气,默默无言,盖赤凤是一味言语无次的跳脚大骂,弄得柳摩霄插不上嘴。好容易把盖赤凤纳在一边,再细问沈奎标交战情形,沈奎标老实把丧兵折将情形一一报告。这一来,把柳摩霄一番打算化为云烟,又弄得进退维谷。
这时盖赤凤又从座上一跃而起,大喊道:“这一次丧兵折将,只怪探报不实,但是老子虽败犹荣。倘然我们带去几十个弟兄们手上都有火铳,也可同他们埋伏的火枪手对敌一下,倘然有几个后路接应,也不会吃这大亏。偏偏你们托大,咬定柳庄只范高头、红娘子,一无防备,手到擒来。现在事已如此,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同黄九龙见个高下,老子不信我们这许多人敌不过他?否则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几位好汉,和几十个弟兄们?就是这样回去,从此江湖上也不用立足了!”
这样被盖赤凤一激,柳摩霄还是昂头思索,禁不住左右一般恶徒,个个怒发冲冠,大呼大嚷,非报仇雪耻不可。柳摩霄究是厉害角色,等这般草包斗过一阵,然后挺身而起,徐徐开言道:“想不到我们误中奸计,害了许多好汉,胜败虽系兵家常事,此仇岂容不报?据你们所说柳庄未见范高头、红娘子,只埋伏自称云中双凤的三个贼男女,同门外的火枪手,大概金昆秀被单大人捉住的消息,已被他们探悉。说不定就是劫狱的人赶在我们前头到此报告,所以吃范高头那厮做了手脚。那厮定是狗急跳墙,向就近黄九龙求救,这般埋伏的狗男女和火枪手定是黄九龙暗暗预先布置的,范高头和红娘子此刻也许没有躲入湖堡。据我猜想,定是看得我们多人到此,以为江宁全虚,可以乘机劫狱,救出爱婿,哼哼,哪有这样便宜的事?岂知我早已防到此着,管教他到了江宁城边就吓得半死,说不定单提镇就能不劳而获,捉住范高头和红娘子两人哩。
“现在咱们把范高头事且放在一边,黄九龙既然不知轻重来管闲事,真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了,不同他见个高下,也不知道我们洞庭帮的厉害咧!现既然露出我们的行藏,毋庸照暗袭的原计划行事,堂堂皇皇名正言顺的责问他:彼此河水不犯井水,为什么帮助范高头父女,用暗器杀害洞庭湖的好汉,破坏江湖上的义气?如果自知过错,绑出范高头父女和放暗器的凶手,偿抵我们几个好汉的性命便罢,如果牙缝里迸出半个不字,立时同他拚个你死我活。谅他羽毛未丰,真个要同我们正式交手,那何异以卵敌石。盖贤弟你看我这主见如何?”
盖赤凤眉毛一扬,哈哈大笑道:“这才是正主意,不要说大哥这样本领,手下各寨主个个英雄了得,何惧一般初出茅庐的后辈,就是我区区何尝把他们放在眼内!”
说到此处,不由的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狼狈的模样,格外怒火万丈,一跺脚,连连大喊晦气道:“想不到我盖赤凤单枪匹马横行长江,今天误中奸计,会跌翻在阴沟里。如果不显一点威风,不杀他几个狂徒,真要把老子肚皮气破了。话又说回来,不要看我身上挂着幌子,论技艺,以一敌三,何曾输他们半着来?喂,沈大哥,你是亲眼目睹的,这不是我自敲自吹吧?”
柳摩霄不待沈奎标接话,慌忙笑道:“贤弟英雄无敌何待说得,回头咱们同黄九龙正式交手,有的是报仇出气的机会,此时正可养精蓄锐。待我先礼后兵,修书一封,投到湖堡,约期交手,显得我们光明磊落。贤弟且暂一旁安坐,回头愚兄还要和贤弟及众位好汉畅饮一番,再去杀敌哩。”
说罢,剪灯抽毫,挥了一张八行信笺,装入封套,昂头四顾道:“谁愿到湖堡下书?”
即听得身后焦雷般喊一声:“我可去得?”
喊声未绝,从座后转出一个彪驱虎貌的大汉,向柳摩霄躬身道:“罗奇愿走一遭,顺便看看堡中有何许人物。”
柳摩霄抬头一看,是自己近身得力勇将——四大金刚之一,绰号大刀金刚,姓罗名奇。生得力大无穷,两臂足有千余斤力量,善使两柄二百余斤熟铜锤。柳摩霄看他愿去,大喜!即将书信交他收好,嘱咐他不要鲁莽,得了回书就回来,不得挫折我们洞庭湖威风,也不要任意使气。罗奇应声遵命,带好书信,提起两柄大西瓜般铜锤,大踏步走到船头,点手叫过一只江宁带来的飞划船,纵身跳下,直向湖心驶来,片时靠岸,一跃而上,直向堡垒走去。
罗奇边走边自留神,却四周见不到一点灯火和半个人影,幸而明月当空,路径可辨,那座雄壮的堡楼,黑巍巍的矗立在山脚要口。罗奇直趋堡下,只见堡垒下面有如城洞一般,既宽且深,却放着千斤闸,关得严丝密缝,罗奇无门可入。原来罗奇力气虽大,却不懂轻身纵跳之技,恨不得一铜锤把千斤闸打他一个大窟窿。但是记着柳摩霄的吩咐,不敢鲁莽,只得仰头,丹田提气,雳霹地一声大喝道:“洞庭湖下书人在此,快快开门,让我进去。”
第一声喊毕,许久未见有人答话,弄得他暴跳如雷,接连一阵大喊,才听得堡楼上垛口有人有声无气的说了一句:“下书人少待,让我们通禀。”
半晌,堡楼垛口处垂下一条长绠来,绠头系着一个小筐,只听上面细声说道:“下书人毋庸进见,既有书信带来,投进筐内,我们吊上堡楼,代你送上去。倘有回信,自会吊下来叫你捎去,请你候一候好了。”
罗奇憋了一肚子气,摸出了那封信向筐内一掷,仰起头大喝道:“快回信,咱候着就是。”
上面也不答话,只把那个小筐如飞的吊了上去。隔了顿饭时候,罗奇正望得脖子发酸,却见那个小筐又从空而下,奔过去伸手向筐内一摸,端端正正摸着一封信,大喜!慌揣向怀内,回身拔步就走,边走边连连大唾地恨恨道:“关着死牢门难道真个能挡住我吗?回头叫你们认得我大力金刚铜锤的厉害。”
不料他自言自语才说完这句话,忽地山脚一阵微风,眼前一黑,仿佛自己身子被什么东西一碰,脚底下不由的向前冲了几步。慌忙站稳身躯,定神四面一瞧,一点没有形迹,可是经这一碰,身上似乎轻了许多。急向腰上一摸,不好了,插在右边一柄铜锤竟好好的不知去向,这一来惊得他冷汗直流。疑神疑鬼仔细一想,定是眼前一黑身上一碰的时候,着了人家道儿,吓得他连铜锤也顾不得找寻,飞也似的奔回湖岸。一见自己来的那只飞划船,泊在原处,急急一跃而下。哪知他一跳下船,又惊得双目发直,作声不得,原来他失掉的一柄熟铜锤端端正正的搁在船中。
那两个撑划船的喽啰,看得这位大力金刚下得船来,真象泥塑木雕一般,知道他为了这两柄铜锤所以如此,不等他开口,争先告诉他:“我们俩正在此诧异呢,寨主刚下船以后没有多久,我们俩也没有离船一步,只觉无端一阵微风掠舟而过,风过去就见这柄铜锤在面前发现了。我们俩明知这铜锤是寨主带着上岸的,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,自己会飞回来的呢,这不是透着新鲜么?”
罗奇被两个喽啰一提,肚内已是明白,赶紧一声:“休得多言,快回去就是。”
其实他此时已知堡中大有能人,怪不得盖赤凤这样能耐,也在柳庄失脚,看起来我们大寨主虽然了得,恐怕也不易占得便宜。可是自己没有碰见敌人,就容容易易的把兵器失去,实在有点说不出口,只好藏在肚内,回去不提为是。边想边在怀内一摸,幸喜一封信并未失去,总算没有白跑一趟,想大寨主面前可以交代得过去。思想了一阵,船已靠住大船,硬着头皮跳上大船,摸出回信,依然雄赳赳送到柳摩霄面前。
这时柳摩霄同盖赤凤等几个主要健将,已在围坐大饮,一见大力金刚不负使命持着复信回来,着实夸奖一阵,也叫他一同入席,以示优异。柳摩霄先不拆看回信,急急问他进堡情形,黄九龙有何话说?罗奇性虽憨直,自己失锤一事,当着许多人面前实在说不出口。可是自己并未进堡,在堡外得着回信的情形,却老老实实说了出来。
柳摩霄和众人听他说完以后,面上都现出迟疑之色,猜不透敌人是何用意,独有盖赤凤卖弄聪明,大言不惭的说道:“何消忖度?定是黄九龙外强中干,恐被来人看破堡中空虚实情,故而不敢叫罗奇进去罢了。”
柳摩霄也不置可否,略一点头,急把手上回信一看。只见信皮上写着回呈柳道长亲启字样,又抽出一张信笺来摊在桌上大家同看,信笺上却只寥寥十六个字:“劳师袭远,祸福莫测。玉帛干戈,惟君所择”,下面也没有署名。
柳摩霄勃然大怒道:“黄九龙以为负嵎自固,我们不能奈何他,反而讥笑我们,说这些摇撼人心的话。前事一字不提,显见同范高头结成死党,现在不除掉他,将来羽翼众多,大是可虑。而且这信上几句屁话,大有讥笑我们进退维谷的意思,更是可恨!我们就此直逼堡前,同他一决雌雄。另外打发一人坐着快艇,飞报外面驻泊的水师,叫他们摇旗呐喊驶进湖内,作为后应,免得黄九龙那厮在我们后路别生诡计。”
盖赤凤同洞庭湖一般凶徒听得大喜,个个擦掌摩拳,大呼杀敌,倒也声势汹汹。独有大力金刚尝过滋味,暗暗担心,默不发言。柳摩霄也没有理会他,自顾调兵遣将,吩咐一齐驶向堡垒,又打发快艇飞报后面水师接应。
这时楼堡上甘疯子、黄九龙已得到埋伏湖底水巡队报告,知道柳摩霄得到回信恼羞成怒,要来决雌雄。当时发布命令,内堡外堡一齐点起灯笼火燎,耀同白昼,彻里彻外布置得铜墙铁壁一般。又通知各处埋伏人马但听信炮放起,一齐出动袭击敌人归路。布置妥贴,恰巧王元超、舜华。瑶华三人到来,黄九龙就把上而情形匆匆一述。
王元超道:“回头两阵对垒,讲起两面人数自然我众彼寡,劳逸主客之势,我已占了胜着。不过柳摩霄带来洞庭湖一般凶徒却也不少,又加以盖赤凤和单天爵部下的几个强人,虽然已除掉三人,尚有不少亡命之徒,我们只有五人似嫌不足。”
黄九龙大笑道:“这般无知狂寇,就是洞庭湖倾巢而来,何足惧哉?”
甘疯子离座而起,伸出蒲扇般大手向王元超肩上一拍笑道:“五弟所虑亦是,恐怕混战起来,彼此不易照应,但是俺早已防到此着。回头三弟对付盖赤凤,愚兄对付柳摩霄,擒贼擒王,余不足道。五弟同两位女英雄压住阵脚,对付那般亡命之徒,待愚兄先在阵前用言语相激,使他坠我计中,待他们锐气一挫,自然满盘皆输了。”
王元超同双凤都点头称是。
舜华笑道:“下书人受惊而回,已是先声夺人,挫折敌人锐气不少,这样鬼神莫测的功夫,非甘老先生不能。”
甘疯子大笑道:“此道却非所长,这是我们三弟同他开个小玩笑罢了。”
黄九龙笑道:“下书人笨拙如牛,蛮力却也不小,两柄瓜锤足有千余斤重,倒也不能小觑他呢。”
正这样说着,探报络绎而来,报称敌人已将近岸。
甘疯子脖子一挺破袖一甩,对黄九龙道:“照理我们应到镇外迎敌,但是,地形却是堡前有两座山脚环抱,中间一片广场,宛如玉蟹舒钳,从碉楼上俯看敌人举动,可以一览无遗。两旁山脚又可埋伏许多铙钩弓箭,正可以逸待劳,又显得我们毫不为意,让他们直叩碉垒。”
黄九龙、王元超齐声道:“这样最好,在市镇口交战,难免震惊市民,索性把市镇和田塍左右一带埋伏弟兄悉数调回,听凭敌人深入便了。”
甘疯子摇首道:“这可不必,此处人手足够应用,毋庸再费周折,待敌人败退时,尚有用处。此刻再打发几个人快去通知,叫他们潜伏深林,让敌进来,不必迎击,只听号炮行事好了。”
黄九龙立时差人持着令旗沿路飞报而去。
甘疯子又笑道:“我们索性同柳牛鼻子开个玩笑。五弟同两位女英雄在碉楼上等候,待相当时候再飞身下来。此时俺同三弟在碉垒前面百步开外,设一矮几两个凳子,上置杯箸酒肴,自顾饮酒赏月,越发表示从容暇逸之致,使得这般亡命之徒疑惑不定。”
黄九龙拍手大笑道:“妙,妙,这就是诸葛亮空城计的反而,深合兵家虚虚实实之理,待我立时吩咐几个头目照样安排起来。”
片时甘疯子同黄九龙真个在碉前广场中,从容不迫的对酌起来。碉门仍旧紧闭,两旁山脚及碉上湖勇又把火燎藏起,隐身暗处,约定掷杯为号,再一齐显露军容。这样一来,碉前又静荡荡的一片月色,只听得两旁涛涛松声。王元超从碉楼上俯瞰广场,两位师兄举杯传盏这番闲情逸致,真有飘飘欲仙之概。
隔了片刻,啁啁唧唧飞过一群山鸟,王元超向舜华、瑶华道:“敌人转瞬就到,这阵飞鸟定是被那般亡命之徒经过树林,惊得高飞远走了。”
瑶华遥指道:“王兄的话一点不错,你们看山脚那面火光闪烁,倏隐倏现,正是敌人来路,不是敌人还有哪个?”
三人仔细探望,忽见火光闪出市镇、田塍一带,火光宛如长蛇一般,疾驰面来,看去敌人倒也不少。一会儿火光没入丛林之间,被树梢山脚遮隔看不见了,又隔了时许。山脚下足声奔腾,火烛上燎,转出敌人来,看过去大约也有二三百人。只听一声吆喝,这般人在对面广场尽处一字排开。原来柳摩霄分派了几个健将率领着百余个喽卒看守船只,其余都由柳摩霄、盖赤凤率领上岸,长驱而进。一路行来并无阻挡,此刻转过山脚,碉堡在望,抬头一看碉上灯火无光,不见一个人影。不料低头一看,距自己人马一箭之遥,广场中有两个人一声不响对坐饮酒,好象不知道有许多人到来一样,连正眼都没有看他们一看。柳摩霄看得满腹狐疑,猜不透葫芦里卖些什么药,也看不出这两个是什么人?姑先发个号令,把自己人马一字排开,占住路口,将要派人到两人跟前探问。忽见对酌的两人哈哈大笑而起,那一个黑面虬髯的怪汉,似乎酒已喝醉,立起来脚底歪斜,身不由主,手上兀自颤抖抖的执着一个酒杯,笑声未绝,手上那只酒杯直掼下来,乒乓一声,在几面上砸得粉碎。
不料杯声一响,接着震天动地一声大喊,霎时碉楼上同左右山岗上面,举起无数火把灯笼,而且旗帜纷飞,刀光如雪,看过去好象有几万人马一般。此时把一片广场照耀得须眉毕现,显出一个须眉如戟的甘疯子,一个短小精悍的黄九龙。只见甘疯子当先呵呵大笑,一路跌跌冲冲向柳摩霄那边趋近几步,用手一指大声道:“哪一位是柳道长,请来叙话。”
柳摩霄同甘疯子、黄九龙都未见过面,盖赤凤等也只闻名,所以觌面都不认识。可是柳摩霄此时看得湖堡声势不小,已有点气馁,肚里已暗暗拿定主意,一听对面醉汉指名答话,也就高视阔步越队而出,向甘疯子拱手道:“在下就是洞庭柳摩霄,未识足下何人。”
甘疯子兀自醉态可掬,全身摇摇摆摆好象迎风欲倒一般,用手一指自己鼻梁,呵呵大笑道:“在下甘疯子。”
又用手一指黄九龙道:“这就是太湖堡主敝师弟黄九龙,俺们久仰洞庭君威名,常恨无缘谋面,不料今天蒙纡尊远降,又蒙许多英豪一同前来,真真忻幸非常。所以俺们在此恭候,未知道长有何清诲?”
柳摩霄目光灼灼先向黄九龙、甘疯子打量一番,然后开言道:“在下也久仰两位大名,彼此云树遥阻,觌面无由,今天专诚拜谒的原因,业已先函达览,并蒙赐覆。说起来俺们洞庭湖与贵堡本是千里远隔,如风马牛不相及,就是今天来到贵地,也是因为探得范高头潜踪在此,特地寻他报当年杀徒之仇,与贵堡本无干涉。不意范高头躲入贵堡,黄堡主不念江湖义气,居然派人埋伏柳庄,杀死敝湖三位寨主和许多弟兄,这一来真出在下意料之外。
“敝湖从来没有开罪贵堡之处,竟忍心下此辣手,而且并非正式交战,只凭诡计袭杀,非但举动大欠光明,事实上亦属大大错误!现在敝湖三十六寨寨主个个义愤填胸,誓报此仇,但是在下念在彼此素无仇隙,又想到贵堡创业未久,人才缺乏,或系所任非人,铸此大错。所以在下仅带几位和众弟兄亲自前来,当面谈判。倘然贵堡幡然觉悟,立时把范高头父女同擅杀敝湖三位寨主的凶手,捆绑出来,听凭在下带回当众处治,聊解公愤,这样处理才算得最最公平,以后彼此仍旧不伤和气,贵堡名誉也不致丧失。自问这样苦心孤诣,全为贵堡前途着想,请贵堡主三思而行才好。”
柳摩霄这一番舌翻莲花,自以为妙不可言,可是黄九龙听在耳内,几乎把肚皮气破,立时双眉直竖,就要发作。偏甘疯子涵养到家,依然嘻嘻哈哈满不在乎,等柳摩霄把话说尽,向黄九龙以目示意,自己脖子一挺,呵呵大笑道:“柳道长这番清诲妙不可言,佩服,佩服!但是敝堡今天的举动,可算得出于万不得已。不瞒柳道长说,在柳道长没有赐书之前,竟不知是道长率领各位英雄到此,以为无知狂寇妄想暗袭敝堡哩。柳道长,不是在下放肆,今天不幸的事情,完全道长一人之错。”
柳摩霄骤听得这句话,双目一瞪,大声道:“此话怎讲?”
甘疯子一亩冷笑道:“据道长所说这样大动干戈,乔装进湖,无非为范高头父女二人。可是道长明知敝堡统辖太湖,按照江湖规例,总须先行拜山,再办别事。倘然道长进湖时节,派众小卒到敝堡关照一声,那时候敝堡就算与范某有生死交情,也碍着道长面子,未便十分袒护。不料道长目中无人,率先下手,倘然下手时节,直言道长所派也就罢了,偏又报称江宁单天爵的部下,有一个又自称长江盖赤凤,绝不提洞庭湖只字。不但如此,那时柳庄范高头父女确已他去,早由敝堡几个朋友寄寓在那处多日,几个火枪手也非专为贵湖埋伏,原是先几日敝堡派去伺应寄寓的朋友的。等到敝堡几个朋友对跳进范宅去的人说明范某远去,偏又不信,大嚷放火烧屋。敝友看得无理可喻,绝不象光明磊落的汉子,才无法而诉诸兵刃。偏又本事不济,落得死的死逃的逃,实在可说咎由自取!俺所说没有一句虚言巧语,道长自己肚里原也明白,假使道长处在我们地位,恐怕早已大动干戈,把侵犯境界的船只驱逐出境了。所以俺说千错万错,全错在道长一人身上。
“至于道长责成敝堡把范高头父女和几个敝友捆绑出来,尤其笑话!不是早已说过范高头父女不在太湖,就算在太湖,范高头父女同敝友无非朋友关系,怎么可以任意捆绑?讲到几个敝友却在堡内,回头道长要处治的话,倒可以请他们出来的。不过俺代道长着想,贵湖这几年规模粗具,经营也颇不容易,遇事总要稳全一点才好,万一略有挫折,前途就不堪设想了。道长高明,当不以憨直之言见怪。”
说罢,又呵呵大笑不止。
甘疯子这一番八面锋芒,连骂带损,却又词严义正,句句象箭也似的射进柳摩霄心内,只弄得柳摩霄目瞪口呆,无言可答。不料这时急于报仇的盖赤凤早已听得不耐,未待柳摩霄再开口,一声大喝,一个箭步窜到柳摩霄身边,大喝道:“大哥何必多费口舌?也毋庸大哥亲自出马,凭俺这柄利剑,就解决了!”
盖赤凤这样一闯前阵,对面柳摩霄带来的一般凶徒也随声附和,你一言我一语叫起阵来。
甘疯子益发狂笑不止,向柳摩霄一声猛喝道:“既然如此,毋庸多费唇舌,倒也爽利。但是贵湖威名素著,不比毫无纪律的鸟合之众,如果彼此混战,老实说贵湖人数太少,显见敝堡以众欺寡。如果道长愿意,双方各凭武艺一个对一个较量,敝堡亦无不可,听凭道长选择就是。”
柳摩霄此时已成骑虎难下,略一盘算,就朗声道:“敝湖久仰陆地神仙门徒个个武艺出众,乘此见识一番,也可叨教几手内家绝艺。但是有话在先,倘然贵堡不是俺们弟兄对手,当场认输,那时俺所说几桩事要件件照办,不得支吾。”
甘疯子不待他说下去,鼻子冷笑一声连连挥手道:“废话少说,倘若敝堡落败,不要说道长所说几桩事不成问题,就是道长暗袭敝堡的大计划,也可如愿以偿了。可是空言无益,就请道长回阵指派贵湖好汉比较武艺就是。”
柳摩霄不再发言,一拉盖赤凤臂膊道:“贤弟,割鸡焉用牛刀,我们姑先回阵,派几个寨主来同他们周旋一下,就可分出高下了。”
说罢,两人大摇大摆走回自己队内。
柳摩霄回到队内,立定身先一看对面场上,依然静荡荡的只有甘疯子、黄九龙两人,心内大喜!虽料得这两人不是好惹的人物,可是自己带来的四大金刚和几位寨主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,何况有盖赤凤一条好臂膀,即使这两人三头六臂,也不足惧,立时趾高气扬起来。正想指派一阵,还未出口,已有一个深目拗鼻蓬头尖嘴的大汉越众而出,大喊道:“待俺先去杀掉那边的醉鬼再说。”
柳摩霄一看,原来是鬼面金刚雷洪,便低声吩咐道:“那醉鬼在江湖上很有名气,须小心注意,如果不敌,快快退回,免得挫折锐气。”
雷洪领命,一扬鬼头刀,正要趋向场心,忽听后面巨雷似的一声大喝:“雷兄慢行,咱也去发一回利市,把那瘦鬼交给俺,一块儿都打发他们回老家去便了,免得别人再费手脚。”
雷洪停步回头一瞧,却是洞庭湖第八位寨主铁罗汉了尘,手中提着一根丈许镀金方便铲,雄赳赳大踏步奔向前来。
雷洪笑道:“八寨主来得正好,你看那瘦鬼身上只有四两肉,醉的脚底虚飘飘路也走不稳,何必多费手脚?咱们总寨主偏有这许多小心,岂不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。”
两人边说边走,已到场中,一看那醉鬼瘦鬼笑嘻嘻并肩而立,中间吃酒的短几凳子已搬过一边。一见他们气势虎虎的奔来,仍旧赤手空拳一动不动的立着,那醉鬼撕着嘴,用手一指两人道:“来人姑先通名。”
铁罗汉、鬼面金刚各人一报名姓,立时眼珠发直,舞动兵器就想放倒对方,甘疯子两手一摇道:“且慢,看你们神气大约打算同我们两人分头比试,但是你们全身能耐,一望而知,绝非我们敌手。现在这样办,你们两人一齐上来,先同我一人较量较量,我也不用兵刃,就凭一只破袖同你们玩一阵,这样便宜的事,怕不容易找吧?”
黄九龙听得嗤的一笑,双足微点,倒退了好几丈,静观他师兄怎样捉弄金刚同罗汉。
最可笑鬼面金刚同铁罗汉听得甘疯子这样一说,还以为醉汉醉话,自己讨死!又冷眼看到黄九龙身子略动,就退了好几丈,这样矫捷,本领定不含糊,乐得舍难就易。铁罗汉更是急于邀功,先自一声不响一个箭步,抡起方铲便向甘疯子当头砸下。
甘疯子看他抡起铲来呼呼有声,知他力量不弱,等待铲临头顶不远,并不向后闪退,只侧身踏进一步,让过铲锋,举起右手破袖,向铁罗汉面上一拂,身已闪到敌人背后。铁罗汉以为这一方便铲准把那醉鬼砸得稀烂,哪知醉鬼向前一冲,铲却落空,可是这一铲势沉力猛,落到地上,把沙土震得满目飞扬。急切间铲未收回,陡然面前黑影一晃,同时劈拍一声,背上着了一掌,立时眼前金星乱迸,向前直冲过去。幸而方便铲尚未脱手,慌忙就势一拄,支住身体,一声怪吼提铲回身又赶上前来。一看鬼面金刚一把鬼头刀刀光霍霍已向醉汉劈头劈脸砍去。那醉汉一味嘻嘻哈哈舞动破袖,在刀光影中闪来闪去,却伤不着他半根毫毛。
铁罗汉觑个便宜,两手拦劲,平举方便铲,一阵风似的向醉汉背后搠将进去。醉汉又只身影一晃,便听咔嚓一声,恰巧鬼头刀砍在铲杆上。两人都用全力,只震得各人臂上酥麻,铁罗汉的方便铲差一点把鬼面金刚搠个透明窟窿。只恨得两人牙痒痒地,一声怪吼,霍地跳开,寻那醉汉时,却见他纹风不动的立在一边,静看他们两人的把戏。照说铁罗汉同鬼面金刚武艺在洞庭湖也是响噹噹的角色,不过到了甘疯子手内,自然差得太远,未免显得太难堪了。
当时两人在众目之下,羞愧难当,恼羞成怒,一个举起鬼头刀,一个抡着方便铲,恶狠狠地进力杀向前去。甘疯子大笑道:“你们两个人自己对自己耍狗熊似的耍了一阵还不知进退,真要讨死么?”
语音未绝,刀光铲影已到面前。这一次鬼面金刚同铁罗汉不敢大意,左右夹攻,刀铲并举,哪知主意虽好,只恨本领相差太远。等到刀铲逼近醉鬼身子,也看不出对方用何种身法,只一晃两晃就把两人弄得昏头搭脑,自己对自己纠结在一起。这样折腾了几次,连甘疯子的衣角都没有摸着一下,反而两人喘息如牛,臭汗遍体。如果甘疯子想下毒手的话,早已没有命了。
可是当时两人这副丑态,对面柳摩霄、盖赤凤等一般人看得清清楚楚,个个羞怨难当,尤其柳摩霄面上实在有点挂不住了。知道铁罗汉、鬼面金刚在洞庭湖虽非上等角儿,也非弱者,不料到了醉鬼手上这样不济。但差别人出去,恐怕也是白搭,只有自己出马或者可以挣回面子过来。主意打定,也不知会别人,一反手从背上双剑当中拔出一柄倚天剑,正想移步趋向场心,忽觉有人牵掣后肘,附身道:“大哥且慢,小弟留神对方本领虽高,仅只两人,看那情形醉鬼似乎不敢遽下毒手,无非想卖弄本领,震慑我们。我们带来各位好汉,尽可用车轮战出去交手,不管胜败,把那醉鬼瘦鬼累乏了,然后俺同大哥出马,岂不事半功倍么?”
柳摩霄回头一看是盖赤凤,又一想所说计划倒也稳妥,不觉点头止步。恰巧这时人丛中有两位寨主一见柳摩霄要亲自动手,一齐大呼道:“何劳总寨主出马,象那醉鬼无非一点小巧之技,何足为奇?待俺们出去取那醉鬼瘦鬼的首级来便了。”
说毕,双双一跃而出,直向场心奔来,边走边大呼道:“八寨主雷大哥权且回阵,让俺们来结果这厮。”
铁罗汉、鬼面金刚此时已是昏天黑地只有喘气的份儿,听得有人叫他回阵,真不亚天上降下两位救命天尊,慌忙趁波收帆,红着脸,倒曳着兵刃,一言不发跑回本阵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