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三年春三月,陆路提督鸟纳■〈齐思〉、巴图鲁林文察督小曾镇暨王世清、张世英诸军进讨小埔心陈逆,哑狗弄纠党拒战。义首罗冠英等率敢死士在前奋击,官军乘之,贼大败。陈逆有降意,其妻(姓陈,诨号无毛招)曰:“今日虽降,难免一死。与其俯首受戮,何如悉力抗拒以缓须臾耶?”
已而贼垒中瓦屋为大炮击塌,立足不驻,乃就屋中掘地为窖,匿其中以避炮。官军引水灌之,水注地窖,贼遂不支。十九日,冠英率壮士急击。弄妻以羸卒诱英深入,乃率死党开炮横击,冠英与壮士数十人皆中炮死(事闻,赐恤立祠)。时贼粮垂罄,林帅勒诸军番休进攻,而冠英弟罗坑以粤勇夹击,破之。逆妻自焚死,弄逃匿新兴庄。官军欲剿之,绅士陈元吉乃缚弄至军营,伏诛。
黄丕建降于大曾镇,遂公然到庄派饷。庄民以建才为贼派饷,复为官派饷,反复无常,争缚送邑令,诛之。
严办妻侯氏(一作魏氏,诨号大脚甚),流毒尤剧,办颇惮之。每出,亲为牵马,后为沟尾王姓所获,缚置槛车,遍历城厢以徇,被害者皆抛掷瓦石或锥刺之,甚痛极,无一言。有无赖子号刣人武者,当甚为娼时,与有却,及甚作乱,誓得武而甘心焉,武亡命无踪;至是仍为刽子,以猪毛穿其乱窍,始大呼一声。旋寸磔之。办本一无赖,其围嘉义也,凡北路诸贼及陈弄等不啻数万,所需军费,皆办一人应之。至乙丑三月,复竖旗于二重沟,被执伏诛。
贼党王新妇伪称将军,其母喜曰:“吾子素日不凡,今果如此!”
因雕图章,自称一品正夫人。及新妇伏诛,其母称为子报仇,屡攻嘉义,战败,逃于吕梓处,梓败,骈诛。
伪保驾将军郑大柴,力能举五百筋,与伪总制许丰年攻龟壳花庄,中炮死。其妻谢秀娘甚美,称为夫报仇,屡攻宝斗街。后再嫁营兵,复至宝斗仔,众执诛之。
西螺股首廖谈欲降,其妾蔡迈娘曰:“势败而背人,非信也。寗死于红旗下,始瞑目耳!何为束手受戮乎?”
每临阵,策马督战,不避矢石。西螺街铺户半附官,蔡氏恨之,烧毁百余间,谈不能止。后与夫同为官军所执,官鞫之。蔡氏供称:“谋逆之事,皆己所为,与夫无与。”
问:“一妇人何能为乱?”
对曰:“我先出私财四百金招集党羽。得四百人以举事,足矣。由是每月抽派铺户,得数千金,利孰厚焉。”
乃骈诛之,暴其尸数日,目犹视。或制小红旗覆其面,乃瞑;时贼皆以红旗为号故也。
彰邑海峰仑七十二庄粤籍人多附贼抗官,抢劫军饷。彰邑平后,知县凌定国、游击陈启祥率把总凌定邦、义首叶保国(即叶虎鞭)、杨金简往剿,以生员杨清时为乡导,劝谕近庄,疏通道路。先击番婆庄,克之。进击海峰仑,股首邱阿福、江秋印拒战,攻破之。贼乞鸠资助饷,乃还。
三年冬,兵备道丁曰健进军北势湳,攻洪丛。先是丛据地自守,观望成败。至是悉众抗拒,势已不支。丛诸兄与官军通款,丛杀兄而占其妾,未几病,自言见兄索命,遂死。官军索其尸首,丛长兄洪番不肯献,仍阻险拒捕。时番移居别业,贼党王春诱番妾,席卷所有与俱遁。贼众见番与妾皆他往,疑有异谋,遂共掠所有,执番送官,诛之。丛尸首埋豚阑下,亦剖棺戮尸焉。
四年夏四月,参将徐荣生、知县白鸾卿讨吕仔梓,义首叶保国等皆以兵会。梓分贼为三营,以奇兵假官军旗帜,从间道夹击;官军几为所乘,乃更筑垒以困之。副将陈启祥以巨炮击贼寨,梓歛众为一营,势窘甚。时有海贼蔡沙(诨号臭头沙)所居海口名布袋喙,素与贼接济。梓以家口寄沙处,沙善待之,诱梓同坐巨艇脱入海,邀至海边,乃执而数之曰:“汝名投诚,实持两端观望。严办为掳之时,汝不引援,今唇亡齿寒,行将及我,皆汝贻之也。”
遂沉之于海。官军乘战舰将击之,侦梓已死,乃引还。
丁道侦陈鮄、刘安、陈狗母等窜匿淡水之内山三汊河马麟潭,仍蓄发出扰居民,檄淡防同知王镛剿办。四年九月,镛赴大甲,签派农氓为兵以进剿。贼屯鲤鱼潭逆战,官军接仗即溃,义首廖廷凤以屯勇来援,殊死战,镛乘轻舆先回,官军伤者甚众。乃以贿啖贼,密令暂退内山,而搜被胁庄民数名枭决报竣,遂还。
五年秋,彰化令李时英以重金购得林猫皆诛之。六年春,兵备道吴大廷(湖南举人)檄委员查拿南北余匪,先后获股首朱登科、赵憨,诛之。
其著名剧贼至今漏网者,如大甲城内王九螺,一方巨猾,屡为贼内应,与淡水王司马通谱,冒保五品职衔;嘉义黄猪羔纠贼攻贼,截抢兵饷甚多,以夤缘得补营员;葫芦墩人王秋(即王国助)为贼设局抽分,并理断案件,现年七十余;赖厝廍人赖阿矮为戴彩龙伪先锋,带贼随攻彰化、嘉义等处;牛骂头蔡通、杨大旗及伪镇港将军陈在等屡攻大甲;诸人至今尚存,家巨富。股首何有章为戆虎晟苛歛民财,横抄民产,不知纪极;又教晟演炮,甚见倚任;尝带贼攻嘉义,足中铅子。有章前为县差,历数任,故事皆谙练,至今仍为粮差。
内山人林海,尝为股首,彰化知县李时英悬重赏购之,不得;及李解任,海乃以钜赀夤缘仍充县差。内山人刘阿奴为伪先锋,攻打内山一带义庄,至今尚存,往来葫芦墩地方。贼中老而无赖者,莫如刘安,尝从陈办、曾圭角作乱,至是年七十余,仍为股首。其反覆无常者,莫如王春,见戆虎晟势败乃与官通款,钉封贼炮而遁,又于陈弄处钉炮脱逃,复从洪番拒捕,乘番他出乃诱其妾而亡。至今二人俱亡命无踪焉。
水沙连近内山一带,五城吴文凤、笋仔林刘参筋(本武生也)、涑东廖有誉、卢江、葫芦墩纪番仔朝等,淡、彰交界之三汊河陈鮄、陈梓生,粤籍钟阿桂、李阿两、刘阿屘等,皆漏网至今,诸贼犹多蓄发也。
论曰:弄妻与侯、蔡二妪,皆戾气所感,应劫数以祸生灵,为王法所必诛者也。观其临敌决战,有勇有谋,刀临颈上,至死不悔,可谓之人妖矣。而世之膺高爵、制方面者,一旦有事,或束手无策,或藉端规避,与夫林中丧马,委重寄于草莱,阶下叩头,乞余生于犬豕者,随在比比也。岂自顾其身视妇女为重耶?吾不知其自命居何等也!
案首祸者为戴潮春,贼党所奉为伪首者,然其强盛尚不及戆虎晟十分之一。是逆晟未下,则事犹未平也。其他最悍恶者莫如陈逆哑狗弄,然彰邑已复,戴、林二逆已擒,则大局定矣。弄虽悍恶,何能为哉!他如洪丛僻处内山,既不附言,亦不甚助逆,故官军屡招之。而丛素与前厝人不睦,且戴、林二逆与之交厚,为所愚惑,恃其地势险远,谓可自据一隅以观望成败。厥后文报中张皇其词,至赠以伪北王伪宫殿题目,而营员用是得巴图鲁勇号,盖海外军报类多如是也,余故阙而不书。其余著名股首,或死或降,不能具述,兹于见闻所及者,略志数条,自陈弄而下概谓之余匪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