拳匪既得志,始试手杀人。凡道行提西洋之物如雨盖之类,立取而践之;下令敢燃洋灯及用洋货者,死无赦。于是沿街皆玻璃之屑。复命人家设坛焚香,夜则泼水于门外。逻取教会之人,名曰二毛子,缚至南下洼戮之。身首既暴,群犬争噬,家人至无敢殓取。浸至白昼杀人于宣武门内矣。仲光居松筠庵,久不见修伯符兄弟。入城视之。甫入宣武门,有车疾驰过其侧。道旁红巾者五人,呼曰:“止,止!”
御者弗省,仍鞭其骡。红巾者出刀进劈御者头颅,立殒于地。车中人,则衣冠赴验看者也,结舌不能语。红巾者握其辫发,另出一人斩之,刀钝不能入,更三刃始殊。仲光大怒,几欲出剑。顾念老母,又以一身在客,则咽其勇气。入白庙胡同。伯符兄弟憔悴如蒙重忧,见仲光余怒未息,争相问故。仲光以所见语之。伯符曰:“吾亦闻之。近欲上书,而御史台不听入,宗人府又弗肯代奏,坐听糜烂。只有一死,上报列祖。”
遂倾谈至晚。伯符〔兄弟〕均以殉国自誓,仲光凄然不能答。自念:“戊戌上书,格不能进,今万念灰冷,且一身未有妻子,亦未有官守言责,易于处置。即遇变故,老母在闽,伯兄及季弟左右侍,以板舆入居乡曲,定无剽掠之患。所念者伯符良友,誓天自殉,决践其言。”
又念:“古梅父女,羁身此间,妻病又不得去,果美人不幸,身坠虏中,则亦不能不加救护。”
思至此,万念潮涌,而初月已上槐树。庵中景物凄清。方思以杯酒自慰愁抱,忽闻有幽惨悠长之声,呼曰:“泼水也!焚香也!”
庵中僧徒,即纷纷争出香蜡,陈于门次。匪十余众执刀,加红兜肚,裹红巾,复以红布为膝衣,逐队高呼而过。月色惨淡,仲光心疑沦于鬼乡。六月辛亥,喧传乘舆自颐和园入京。众以为团匪之杀人或弭矣,顾乃加甚。是日,政府奉敕言:杀人者皆伪团,真团决不为此。至云辟伪扶正,度亦该团所深愿也。匪众得此愈炽,乃别创所以杀人之法矣。十三癸卯,童茀祥兵至。童,回匪也,贪财嗜杀,甚于团贼。意京师繁夥,使馆金宝山积,行思大掠。乘舆既入,趣令平匪。童笑曰:“吾安能以兵力杀此老百姓及苦娃娃邪?”
遂潜连团匪及虎卫军,谋攻使馆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