悟一子曰:前诗云:“只有一个原本,再无微利添囊。”
八戒之无得而贪添,三藏之未识而推阻,或过或不及,俱是鲜能知味,味却本来。本实先拨,道由何生?若不将此根本推究明白,培植完固,则是弃本逐末,而不识袖里机关;欲暗渡陈仓,而不知脚根软弱。饶你用尽巧思,穷极变态,终是幻情假相,转辗差池,三番两覆,没个解救法,岂不耽误了前程,几时到得西天,见得佛面?所谓“项后有光犹是幻,云生足下未为仙”也。此如大圣推倒树果,而二童锁闭层门矣,放曰:“坏了我五庄观仙根,若能勾到得西天参佛面,只除是转背摇车再托生!”
词严义正,面命耳提,真蛰雷法鼓,化雨慈帆矣。
行者笑出根由,二童骂成贼状,八戒嚷打偏手,仅是认妄为真,焉得不捐真从假!弄神倒树,断绝丹种,“大家散火”一语,正如树倒猴狲散,切当不易。诗中“悟空断送草还丹,明月清风心胆寒”,最为提醒。盖必先有为,而后驯致于无力。若止悟空中之空,而不识空中之果空空,一悟有何结果?这不是在悟空处断送了还丹?虽有清风、明月,何能玩赏?终久倒在尘埃,不能济事。
倒锁、说谎之策杂施,起死回生之法安在?添莱提茶,乃谬用虚拘之见;关门恶骂,止造设口舌之场。解锁夜行,暗中摸索而已,纵暂脱牢笼,难逃罗网。乘睡奔驰,起倒跋踬而已,虽努力向前,终成落后。此镇元仙所以唤醒二睡童,而究明根本之受害;赶过九百里,而捉回昧本之狂行也。使袖里乾坤的手段,是提挈傀儡的线索,所谓“天关在手,地轴生心”者是也。“每一个拴在一根柱上”,见人人总离不得一个根本,岂容不依本而立!忙取龙皮七星鞭鞭打,见个个须推问出一个根原,岂可不痛思而知!
“打腿”者,打其脚桩不实,如何胡行乱走?“替打”者,替其再三推敲,方可趱行前进。倘自倚聪明,施行小慧,欲借蒲柳之姿,为脱胎换骨之计,这是用假为真,虽真亦假。如夜半潜行,无非梦境。此师徒变柳树为幻身,而昧却人树是真身,长老能不在马上摇桩打盹也。一经责治,情虚自败,大仙赶上,依然捉回,仍前绑住。把三个都使布裹,又把漆漆,盖昧本者,由于不能返照自明。布帛多眼,通身裹好,使其通身生眼以求明;外加漆漆,使其外暗内明以自照也。若不能返照而悟本,亦是与死期不远,即如此夹活大殓,漆好入士,亦算造化,谁曰不宜!
行者独令下油锅,何也?油者,水也;锅者,金也。下架以木火,中实以石土,虽聚五行色相,终是易染脂膏。且隔截乖和,不能一体。学者不明内本之深源,而徒事外流之成迹,其涸也,可立而待致。推倒仙根者,此可惩真妄;认假作真者,此可验其竭。倒树,倒灶,一理也,总是一场大闹。树倒猴散,锅漏油干,扰嚷激烈,悔之何及?噫!下油锅之难,如上西天之不易!下得油锅,方才上得西天。悟空能下不下,不能不下;能上不上,不能不上。不能保唐僧,下不下,上不上,不上不下,如何是好?要保唐僧下锅上天,仍须内省返观,请出观音菩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