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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凉附

  前凉张轨,乌氐人,仕晋为散骑常侍。以时方多难,阴有保据河西之志,乃求刺史凉州,用宋配、汜湲为谋主,威着西垂。怀帝被执,遣宋配帅步二万趋长安,表请速发大军,以清中原。进太尉、凉州牧、西平公。愍帝建兴二年,卒,子寔嗣。复遣兵入援京师,闻愍帝凶问,令牙门蔡忠奉表建康劝进。太兴三年,寔为妖人刘弘等所杀,寔弟茂讨弘,诛其党与。
  左司马阴元等以寔子骏尚幼,立茂,茂以骏为世子。大宁元年,赵主曜帅戎卒二十八万击凉州,茂出拒之,以众寡不敌,称藩于赵。赵封茂为凉王,乃大城姑臧。二年卒,世子骏嗣。茂临终谓骏曰:“吾家世以孝友忠顺着称,晋室虽微,不可悖也。”
  且下令曰:“吾官非王命,苟以集事,死之日,当以白袷入棺。”
  骏立,以重华为世子。骏勤修庶政,总御文武,咸得其用,民富兵强,远近称为贤君。西域诸国皆诣姑臧朝贡,骏遂上疏请北伐。永和元年,自称凉王。是年,卒,子重华嗣。
  赵将麻秋等伐凉,重华悉境内兵使裴垣御之。张耽曰:“用将不必推宿旧,惟其才耳。主簿谢艾,文武兼资,可用也。”
  乃遣艾以五千人出,有二枭鸣于牙中,艾曰:“六博得枭者胜。”
  遂进,大破赵帅。秋又帅众八万来攻,围堑数重。重华遣谢艾帅步骑三万进军临河,艾乘轺车,戴白幍,鸣鼓而行。秋望见,怒曰:“艾年少书生,冠服如此,轻我也。”
  命黑槊、龙骧三千人驰赴之,艾左右大扰。艾据胡床处分指挥,赵人疑有伏,不敢进,遂乘势奋击,大破之。赵人益军二万,命孙伏都会秋长驱,艾又破之。赵主虎叹曰:“吾以偏师定九州,今以九州之众困枹罕,彼有人未可图也。”
  永和九年,重华卒,子曜灵嗣。庶兄张祚与嬖臣赵长深相结,谢艾被谮,出为酒泉太守。上言权幸用事,公室将危,乞听臣入侍。祚、长等矫遗令以长辅政而不召艾,祚遂废曜灵自立,杀重华妃裴氏及谢艾。河州刺史张瓘起兵,将军宋混应之,祚杀曜灵,瓘等立其弟玄靓而杀祚。瓘既杀祚,肆为苛虐,宋混因众怨杀之,而自辅玄靓。玄靓生八年矣。混忠亮质实,升平四年卒,荐其弟澄辅政。
  张邕杀宋澄,欲作乱,重华幼弟天锡年十五,有才气,讨邕,诛之。以天锡为大将军辅政,玄靓庶母忌天锡,天锡杀庶母及其党,并弑玄靓而自立,遣司马诣建康请命,又称藩于秦。既骤得大位,遂荒于酒色,不亲政事,又舍其嫡而立嬖妾之子大豫为世子。太元元年,秦王坚遣将军苟苌、梁熙伐之,先使谕天锡降,天锡杀其使者。母严氏谏,不听。乃以马建帅众二万为前锋,掌据以三万众军于洪池。建先迎降,据弗能支,大溃,西向稽首,伏剑而死。秦兵至姑臧,天锡降封归义侯,前凉张氏亡,凡九易主。
  后凉吕光,亦临渭氐也。秦王坚平凉州,以梁熙为刺史。而晋太元七年,吕光已奉坚命帅众十万伐西域,大破西域诸国,威振穷荒,先世所不能臣者,皆来归附。入龟兹,据其城。城中如长安,市邑宫室甚盛,光欲留居之。天竺沙门鸠摩罗什曰:“此不足留,将军归,自有福地。”
  光乃以骆驼二万余头载外国珍宝,驱骏马万匹,还行至凉州,梁熙谋闭境拒之。杨翰曰:“光新破西域,闻中原丧乱,必有异图,宜守高梧谷口,夺其水道,彼既穷渴,可以坐制,此上策也。不然,伊吾关亦可据,度此二厄,虽有子房之策,无所施矣。”
  熙不听。张统曰:“行唐公洛,秦王介弟,有勇力,若奉为盟主,则光不敢亢。”
  亦不听。光初闻翰谋,不敢进,杜暹曰:“熙文雅有余,机鉴不足,可急趋之。”
  光至高昌,翰以郡降。熙方遣兵拒之,其将彭济执熙降于光。光杀之,入姑臧,自领凉州刺史。主簿尉佑倾险好谗,乃谗杀诸名士,凉人由是不悦。
  孝武帝太元十一年,秦王坚被弑。光闻之,举军缟素,自称酒泉公,寻称三河王。次年,称凉天王,置百官,以秃发乌孤为河西都统,沮渠罗仇为尚书,段业为建康太守。后三人见吕氏政衰,皆叛之。隆安三年,光寝疾,谓太子绍曰:“今三邻伺隙,吾没之后,以太原公纂统六军,常山公弘管机政,汝恭已无为,委重二兄,庶几可济。若内相猜忌,祸起萧墙矣。”
  乃以纂为太尉,弘领司徒,诫二公以辑睦辅导太子,乃卒。吕超曰:“纂久典兵,弘得众心,二人得兼将相,非少主能驾御也,不如早除之。”
  绍虽好读书,谦恭而文懦无断,将听之。犹豫间,纂、弘已觉,乃弑之。超奔广武,纂自立,弘欲讨之,纂竟杀弘,以妻子赏将士。侍中房晷曰:“弘虽悖逆,亦陛下友慈未至,今弘妻陛下弟妇,弘女陛下侄也,奈何使无赖小人辱为婢妾乎!”
  纂改容谢之,遂得抚养于宫中。
  隆安四年,超自广武将兵入凉州,弑纂而立其兄之子隆,超自都督中外,录尚书事。纂后杨氏出宫,超逼取玉印,曰:“已碎之矣。”
  后杨桓之女,有殊色,超将纳之,谓桓曰:“后若自杀,祸及卿宗。”
  桓以告后,后曰:“大人卖女与氐,以图富贵,一之谓甚,其可再乎!”
  遂自杀。杨桓奔河西。隆、超多杀豪望,人不自保。魏安人焦朗说秦姚兴请讨之,秦使姚硕德将兵直趋姑臧,大败凉兵,隆婴城自守。于是西凉公暠、河西王利鹿孤、张掖公蒙逊各奉表入贡于秦,凉王隆降。元兴二年,秦征吕隆为散骑常侍,以王尚为凉州刺史,后凉吕氏亡,凡二传四主。
  西凉公暠,姓李氏,陇西人也,好文学,有令名。初为效谷令,温毅有惠政,北凉段业以为敦煌太守。索嗣言于业,曰:“暠不可使处敦煌。”
  业以嗣代暠,使帅五百骑之官。暠遣宋繇逆击之,嗣败走,暠因表业请诛嗣,称凉公,是为西凉。元兴元年,西凉公闻吕隆败,降于秦。义熙十三年,卒,子歆立,以宋繇录三府事,请命于朝,诏以歆为镇西大将军。歆用刑过当,又好治宫室,于是灾异频仍,张显、汜称皆谏之,不听。北凉王蒙逊欲袭之,先引兵攻秦浩亹,既至,潜师还屯川岩。歆闻蒙逊出,谋乘虚袭张掖,其母尹氏曰:“汝新造之国,自守犹惧不足,况蒙逊非汝之敌,岂得轻为举动,非但丧师,殆将亡国。”
  不从。宋繇叹曰:“大事去矣!”
  歆将步骑三万东出,蒙逊曰:“入吾术中矣,然闻吾归,必不敢前。”
  乃诈为露布西境云已克浩亹,将进攻黄峪。歆闻之,喜,急进都督涧,蒙逊击之,大败。或劝退保酒泉,歆曰:“吾违老母之言以取败,不杀此胡,何面目见老母。”
  更乐兵战于蓼泉,为蒙逊所杀。蒙逊收礼凉州旧臣,以宋繇为吏部侍郎,掌选事,还姑臧,见尹氏而劳之。尹氏曰:“吾老妇人,国亡家破,岂复惜生,愿请一死。”
  蒙逊厚抚之,娶其女为子牧犍妇。西凉李氏亡,凡二传。
  南凉秃发氏,鲜卑别种也。初,吕光据凉州,称三河王,时以秃发乌孤为河西都统。乌孤雄勇有大志,外虽奉光,而内实阴俟其隙,徙都廉水川,以广武赵振为左司马,曰:“吾得赵生,大事济矣。”
  振好奇略,教乌孤据凉州。光以乌孤为益州牧,乌孤不受,自称西平王。赵振劝乌孤尽取岭外五郡,称武威王。隆安三年,武威王乌孤卒,弟利鹿孤立。义兴二年卒,弟傉檀立,以马三千匹、羊三万头献秦,求镇姑臧,姚兴许之。征王尚还,尚主簿胡威言曰:“臣州僻,远仗良牧仁政,保全至今,奈何以臣等卖羊马乎。昔汉武帝倾天下之赀,开拓河西,以断匈奴右臂,今无故弃五郡忠良华族,以资暴虏,非计之得也。”
  兴悔之,使人驰止尚。而傉檀已军五涧,逼王尚行矣。傉檀入姑臧,宴群臣于宣政堂,仰视叹曰:“作者不居,居者不作。”
  孟祎曰:“昔张文王始构此堂,今百年十有二主矣,惟履信思顺者可以久处。”
  傉檀善之。姚兴欲取傉檀,遣韦宗觇之。辱檀与宗论当世大略,纵横无穷,宗退叹曰:“奇才英器,不必华夏;明智敏识,不必读书。吾乃今知九州之外,五经之表,复自有人也。”
  归,言于兴曰:“凉州虽敝,傉檀未可图也。”
  兴不听,果为所败。后辱檀以蒙逊之逼,迁乐都,而焦朗即以姑臧降于蒙逊。义熙十年,傉檀欲袭乙弗部,孟恺谏曰:“今年饥馑,南逼炽磐,北忧蒙逊,百姓不安,远征虽克,必有后患,不如俟时而动。”
  傉檀谓太子虎台曰:“蒙逊不能猝来,炽磐兵少易御,尔守乐都,吾不过一月,还矣。”
  乃大破乙弗等部。炽磐闻傉檀出,帅骑二万攻乐都,比傉檀归,城已陷。炽磐遣使郊迎,待以上宾之礼。岁余,鸩之,并其子虎台。南凉秃发氏亡,兄弟相代,凡三主。
  北凉沮渠罗仇者,匈奴沮渠王之后也。吕光称天王时,置百官,以罗仇为尚书,弟鞠粥为三河太守。鞠粥劝罗仇乐兵取西平,罗仇曰:“吾家世忠孝,吕主虽信谗猜忍,然宁人负我,无我负人。”
  已而光果杀罗仇并鞠粥。罗仇弟子蒙逊,雄杰多筹策,淑书史,以二丧归葬,会者万余。蒙逊泣谓众曰:“吕王无道,多杀不辜。我欲雪二父之耻,诸君许我乎?”
  众皆称万岁,遂起兵,据金山。从兄沮渠男成亦合众,共攻建康,说太守段业曰:“吕氏政衰,瓦解在目,府君奈何以盖世之才,欲立功于垂亡之国。若俯临鄙州,某等愿奉以为主。”
  业许之,遂推业为凉州牧,而业以男成为辅国将军,蒙逊为镇西将军,称北凉,取晋昌、敦煌、张掖诸郡。蒙逊阴劝男成攻段业,男成不忍,蒙逊诈令人诬男成谋反,段业收之。男成曰:“蒙逊必不利于公,不如暴男成罪恶,云已诛之,而密使男成讨蒙逊,蔑不胜矣。”
  业不听,杀男成,蒙逊泣谓众曰:“吾兄何罪!”
  遂将兵攻杀段业,而自称张掖公。
  义熙十三年,蒙逊诱李歆出,袭而杀之,获其母尹氏,礼用其旧臣,于是河西皆为所有,西域诸国畏之,皆诣蒙逊,称臣奉贡。时魏主珪奄有中原,威行异域,蒙逊又遣使称臣,奉贡于魏。魏主执崔浩手谓凉使曰:“汝闻吾崔公乎,此则是也,才略于今无比,朕动止咨之,预陈成败,若合符契。”
  魏主遂遣李顺至凉。延和元年,复至,蒙逊箕坐隐几,顺正色言曰:“不谓此叟无礼至此,不忧覆亡,而敢陵侮天地,魂魄逝矣,安用见之。”
  握节径出。蒙逊止之曰:“传闻朝廷有不拜之诏。”
  顺曰:“齐桓一匡天下,天子致胙,命无下拜,桓公不敢失臣礼,登拜,受之。君偃蹇若此,岂社稷之福耶!”
  蒙逊遽起拜。顺归,魏主问凉事,顺曰:“蒙逊控制河西逾二十年,绥辑荒裔,群下畏服,虽不能贻厥孙谋,犹足终其一世。然礼者,敬之舆,敬者,身之基也。无礼不敬,不复年矣。”
  魏主曰:“何时当灭?”
  顺曰:“蒙逊之子皆庸才,惟敦煌太守牧犍器性粗立,继蒙逊者必此人也。比于其父,皆云不及,殆天所以资圣明乎!”
  魏主悦。
  次年,蒙逊卒,国人以世子菩提幼弱,立牧犍为嗣,请命于魏。魏主谓李顺曰:“卿言皆验,朕灭沮渠不远矣。”
  牧犍立之次年,有老父授书敦煌东门,求之不获。书曰:“凉王三十年若七年。”
  张慎曰:“昔虢之将亡,神降于莘,愿陛下崇德修政,以享三十年之诈,不然,恐七年将有大变。”
  魏太武太延五年,牧犍通于其嫂而进毒魏公主,魏帝大怒,谋于左右崔浩等。浩力赞讨之,李顺以为未可,浩、顺诘难于朝,卒从浩议。魏主使穆寿辅太子监国,使将军嵇敬将精兵二万屯漠南,以备柔然,以源贺之祖曾牧河西,使贺为向导,招慰诸部,魏主自将围姑臧。九月,城溃,牧犍帅文武五千人面缚请降,北凉沮渠氏亡。自蒙逊称王,凡二传。
  玄羽逸史曰:昔晋室多难,张轨欲保据河西,而张氏九主俱能翼戴本朝,若茂、若骏、若重华,忠孝相传,贤能为之用,故四海鼎涕,而河西小康,其永世而久也,宜哉!吕光骄虐,一传而乱,李暠乘时挟诈,段业文懦无断,及身幸矣,奚后之垂。蒙逊狡焉起疆,奸足以惑众,力足以摧邻,崛强三十载,神人先为之卜历乎?何敦煌老父之书与虢降于莘者如出一辙也。
  傉檀雄桀,筹略亦长,人多感慕而从之,功业未就死于暴虏,此如刘虞见戕于公孙,姚襄受戮于邓羌,要不可以成败论。夫区区河西,五凉分割,以五小郡而与中原抗衡,刘、石、苻、姚,亶亶虎视,至魏而始定,此其故何也?盖其士饶,饶则畜牧蕃;地险,险则关河隔;俗劲,劲则士卒犷悍。由是无事勤耕牧,有事便技击。又有忠孝智勇之士,起而维持。当汉之衰,马超提一旅,曹孟德几为所摧,况其余乎?呜呼!此凉之所以为凉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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