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渊,匈奴呼韩邪之后也,嗣左贤王。轻财好施,倾心接物,五部豪杰,幽冀名儒,多往归之。武帝太康十年,以为匈奴北部都尉。惠帝永熙元年,以为五部大都督,监军事。成都王颖使将兵拒王浚、司马腾。渊从祖宣谓其族人曰:“汉亡以来,我单于徒有虚号。今吾众犹不减二万,奈何敛手受役,奄过百年?左贤王英武超世,天不欲兴匈奴,必不虚生此人也。司马氏骨肉相残,四海鼎沸,复呼韩邪之业,此其时矣。”
乃谋推渊为大单于,使呼延攸告之。渊即白颖,请还说五部以赴国难,二竖之首,可指日而悬也。颖悦。渊至左国,宣等上大单于之号。二旬之间,有众五万,都离石,复迁左国城,胡晋归之者愈众。自以汉氏之甥,舅亡甥继,又称汉王,以右贤王宣为丞相,崔游为御史大夫,后部人陈元达为黄门郎,子聪进大单于,族子曜为建武将军。聪骁勇绝人,博涉经史,善属文,弯弓三百斤,弱冠游京师,名士莫不与交。曜性残暴,渊欲杀之,其母跪请得免。及长,仪观魁伟,拓落高亮,与众不群。好读书,善属文,铁厚一寸,射而贯之。两眉白,目有赤光。聪极重之,以为汉世祖、魏武帝之流。怀帝永嘉元年,刘渊称帝,遣刘聪、石勒等寇太行,赵、卫、黎阳、壶关皆下之。
渊卒,太子和立,疑忌刘聪。安昌王盛曰:“陛下勿信谗,兄弟尚不可信,他人谁足信哉!”
不听,遂攻聪,聪杀和自立。五年六月,呼延攸等兵入洛阳,杀太子诠,执怀帝,士民死者三万余人,遂发掘诸陵,焚烧宫庙。曜纳羊后,迁帝及六玺于平阳,以帝为光禄大夫、平阿公。秋七月,刘曜陷长安,杀南阳王。六年春正月,汉主聪纳刘殷二女并四女孙于宫,皆以为贵嫔。三月,立刘娥为皇后,起仪殿,将杀谏者,娥上书得免。弑怀帝,有星殒于平阳,化为肉,长三十步,广二十七步,聪恶之。四月,秦王业即位于长安,是为愍帝。建兴四年,刘曜复陷长安,帝出降,中丞吉朗死之,汉封帝为怀安侯。琅邪王睿即帝位于建康,改元太兴。是年,愍帝遇弑。
聪荒于酒色,游宫常百日不出,事皆决于中常侍王沈等。立后六人,仪服如后者又八人,屡杀直臣陈元达等。是年卒,太子粲立。聪后年未二十者四人,粲俱烝之。靳准弑粲自立。冬十月,刘曜亦自立于赤壁。十二月,乔太讨准,杀之,而立准之子明。石勒讨明,明走曜。曜灭靳族,改国号赵。石勒亦称赵王,为后赵,始与曜贰。先是,曜世子胤,年十岁,长七尺五寸,多力善射,骁捷如风。靳准之乱,没于鲜卑别部郁鞠。郁鞠闻赵王立,礼而归之,曜悲喜。时已立羊后之子熙为太子矣,将易之而立胤。卜泰不可,胤亦进曰:“父之于子,当爱之如一。今黜熙而立臣,臣何敢自安!苟以臣颇堪驱策,岂不能辅熙以承圣业乎!”
遂封胤永安王。
明帝大宁三年,后赵石生攻赵河南,尽取司、豫、徐、兖之地。成帝咸和三年,复攻蒲阪。曜自将击破之,枕尸二百里,襄国大震。冬十二月,勒召徐光,谋击曜,皆言曜锋不可当,光独赞行。遂命石堪等会荥阳,石虎进拔石门,勒自统步骑,进自大堨,谓徐光曰:“曜盛兵成皋关,上策也;阻洛水,其次也;坐守洛阳,此成擒耳。”
至成皋,见赵无守兵。大喜曰:“天也!”
卷甲而进,曜方与嬖臣饮博,不信勒至。闻亲来色变,遂撤金墉之围,阵于洛西。勒帅步骑四万入洛阳城门,躬擐甲胄夹击之。曜素嗜酒,将战,饮数斗,醉坠马,为堪所执,杀之。太子熙奔上邽,勒遂取长安。四年,石虎拔上邽,杀太子熙等王公以下三千余人,刘氏亡。
玄羽逸史曰:“自古夷狄为中国患者有矣,未闻入而帝中国也者,有之,自刘渊始。当晋全盛时,渊以壮年游京师,与诸名士遨游成均,持论上下,固彬彬隽爽才也,不过谓由余、金日禅之俦耳。焉知窃伏辇毂,睥睨宫阙,私心曰:‘此可取而代乎。’世儒睹郭钦、江统之说不行,深为司马氏惜,不知此曹渐染华夏之风者,百来年其文雅博洽既与中国士大夫埒,而骁悍魁桀,拔山贯铁之勇,非华人可得而仿佛也。即使驱之去而未必即去,既去而未必不来。我知其害,必不止侵镐方,犯泾阳,围白登,入甘泉,如周汉之事而遂已也。况中国先乱,而彼有所以乘其隙哉!然渊每闻诸将屠杀之惨,则深戒谕之,用贤纳谏,恭俭勤劳,卓有中国君人之度。聪以荒淫,承之一传,而归于曜。曜以沈湎,继之数岁,而歼于勒。彼二子少固雄毅,乃晚节如是,岂真胡虏之运乎!死而五种,虽所自取,不可谓无默宰也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