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周撰盘算了一夜,次日起来,打算四处去联络几个帮忙的人。心想:曾广度、胡八胖子两人,曾到场吃过喜酒的,两人虽无雄辩之才,在亡命客中,却有些声望;须把他两人请出来,再求他两人替我出面联络,比较又容易动人些。周撰计算停当,首先来到散人家。曾广度带着他姨太太出外看朋友去了。只有黄老三、胡八胖子和胡八胖子包的日本女人在家。这日本女人,生性古怪,一双眼睛见不得漂亮男子,就当着胡八胖子跟前,来了生得漂亮或穿得漂亮的客,她一双眼睛半开半闭,不住的在那客浑身上下打量,一张嘴就笑得合不了缝。胡八胖子每次见了这种样子,心里非常气忿,只等客人一走,必用那可解不可解的日本话,尽量训责一番。奈俗话说得好: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。任凭你如何训责,她不见生得漂亮的则已,一有漂亮的落眼,仍是故态复萌。胡八胖子拿着没有办法,在未归国之前,又不甘寂寞,舍不得将她退了。而一般青年男子,每每的不讲恕道,不管胡八胖子心里难过,见这女子好像有心勾引,每借故宕延,坐着不去。胡八胖子只好遇着这种场合,就带着女的去外面闲逛,使两方都不得遂勾引之愿。
周撰虽与胡八是旧交,然胡八到日本,住在散人家,周撰来往,却不亲密。胡八这种忌讳,周撰哪里得知呢。这日来到散人家,出来开门的就是这位喜勾引人的日本太太。一见周撰这般飘逸,登时吃了迷魂汤一般,尽情表示亲热,险些儿要把周撰搂在怀里。周撰是司空见惯的人,也不在意。因知是胡八的姘头,不能不略假词色。胡八却误会了,以为周撰本是到处钟情的人,日本话又说得好,这两人一动了邪念,将防不胜防,不如避开一步,免得惹出意外的事来。当下只和周撰闲谈了几句,即向黄老三说道:“请你陪卜先坐坐,我有事出去一会就来。”
黄老三见惯了胡八这种办法,便笑着点点头。周撰问道:“老八去哪里,一会儿就回来么?”
胡八道:“老三在家里陪你,我有点儿事去。”
周撰踌躇道:“我特意来找你,有话想和你商量。”
胡八心里不高兴,随口说道:“你和话和老三商量一样,等歇我回来,教老三说给我听便了。”
说毕,拿起帽子,拉着日本女人走了。
周撰做梦也想不到是闹醋意,只道真是有事去了。更不知道黄老三也是帮着黎是韦一干人反对自己的人。见胡八说有话和老三商量一样,心想:黄老三与曾广、胡八同住,平日和自己虽没甚好感,也无恶感。他又不曾向陈蒿求过婚,料不过附和人家反对。胡八走后,便向黄三说道:“反对我和陈老二结婚的人,此刻已写信要求同乡会开会,研究对付我,你知道么?”
黄老三为人最是深心,随意答道:“反对你,要求同乡会开会有什么用处呢?我不曾听人说过。”
周撰道:“我特地来找胡八,就是为这事,不凑巧,胡八又有事去了。”
黄老三道:“究竟是如何的情形?不妨把大概说给我听,老八回来,我向他说便了。”
周撰点头笑道:“不但请你对老八说,还要求你出来,替我帮帮忙。黎是韦、郑绍畋他们这种举动,不特对不起我,并对不起同乡。他们都曾向陈老二求婚,陈老二没答应,他们就记了恨,但图破坏。不顾同乡体面,一个堂堂正正的同乡会,他们竟想拿过来作私人攻击之具。这同乡会,大家都有分的,你看不是并对不起同乡吗?”
黄老三笑道:“这种举动,真没有道理。只是同乡会的章程,我仿佛记得,要开临时会议,不是要十个会员联衔写信给会长,才能行的吗?黎是韦、郑绍畋两个,怎么有效呢?”
周撰道:“十个人是有,但都是些无名小卒,不待说,除黎、郑二人外,全是被动。”
黄老三道:“他们要求在哪一日开会,你从哪里打听出来的呢?”
周撰道:“林简青的太太和陈老二同学,由他写信来通知我们的。他们要求是这个月二十日,林简青说二十日没有工夫,打算延期到二十三。我素知你是个人情世敌最透澈的人,你说我应该怎生应付?”
黄老三笑道:“我从来不大理会这些事,你自己是个极精明有手腕的人,怎的倒来问我?你来找老八,胸中必有已成之竹,我很愿听你应付的法子。黎、郑两个笨蛋,哪里是你的对手呢。前一会子,我听得老八说,就知道他们闹不出什么花样来,教老八尽管放心,去松本楼喝喜酒。老八还有些迟疑,我说卜先何等机警的人,郑绍畋他们一般笨蛋,哪是周卜先的对手。老八从松本楼回来,才恭维我有先见之明。我说,我有什么先见之明,只怪你们粗心,不是周卜先的真知己罢了。周卜先若没有十分把握,就敢冒昧宣布结婚吗?分明听说有人要来礼堂捣乱,却故意宣布结婚地点与结婚时日。没有把握的人,怎敢轻于尝试呢?”
黄老三这几句话,恭维得周撰很得意,误认黄老三是个表同情,可以做帮手的人。不觉把林简青商量的办法,都对黄老三说了。且慢,周撰既是个很机警的人,为什么这么容易把要紧的话,都对没深交的黄老三说了呢?这也是周撰、陈蒿合该倒运,才是这么一着之差,全盘都负。周撰因见黄老三是个很恬淡的人,平日是最不爱出风头,虽然是黄克强的堂兄弟,却不曾借黄克强的势力,夤缘过显要的差事。受革命党连带的关系,到日本亡命,仍是和几年前当留学生一样,一般的在学校里上课。与郑绍畋一班人素没往来,又跟胡八、曾广度同住,因此绝不疑心,会和郑绍畋一班人打成一板。当下黄老三听了林简青的办法,满口答应替周撰帮忙。周撰又千恳万托的说了一会,才告辞出来,找柳梦菇商量去了。
黄老三送周撰去后,等至曾广度回来,即跑到深谷方来找周之冕计议。周之冕笑道:“我料道林简青是要帮他的。他这捣乱会场的办法,也很厉害,我们防范是防范不了的。不过鬼使神差,这计划既被我们事先知道了,又知是林简青替他出的主意,这事情好办。事不宜迟,我和你就到东肥轩去。”
黄老三道:“去东肥轩怎么样呢?”
周之冕道:“仍是写信给林简青,把他出的主意揭穿,看他如何答覆。”
黄老三点头道:“且去东肥轩商议,看还有较好的办法没有。”
二人随即动身。
仲猿乐町距本乡元町没多远的路,一会儿就到了。
黎是韦正陪着何达武在房里谈话,见黄老三二人进来,黎是韦忙起身向黄老三笑道:“你来了很好,我正听说一桩事,要说给你听。”
黄老三同周之冕坐下来问道:“一桩什么事?”
黎是韦道:“你那日不是对我说田中旅馆住了个姓伍的女子,李锦鸡一班人在那里起哄吗?次日我同郑绍畋亲去田中旅馆,拜望了一遭,原来就是元二年,在福建做督军的逃妾,名字叫冬凤。我去看她的时候,李锦鸡已吊得有几分成绩了,以为必定是李锦鸡口里的食。刚才铁脚来说,李锦鸡这回大失败,偷鸡不着倒蚀了一把米。”
黄老三笑道:“怎么的呢?”
黎是韦道:“李锦鸡仗着是福建人,知道那督军的身家行事,因此和这个冬凤说得来,又迎合冬凤的心理,答应替冬凤出气,编一本家庭新剧,将那督军的丑史揭破出来。冬凤是恨那督军的人,自然高兴,乐得有这样一个人帮自己泄忿,所以把那督军的残暴行为,尽情说给李锦鸡听。李锦鸡就利用这点,得亲近冬凤。只道是亲近久了,即不愁得不着好处。谁知这冬凤很有点能耐,绝不是年轻才出世女子,一边和李锦鸡敷省,一边仍积极调查她曾许嫁的意中人,前日毕竟她他寻着了。那男子也是江苏人,在东京高等商业学校读书,姓王,单名一个韬字。年龄二十六七岁,听说生得比李锦鸡还要漂亮几倍。前日这王韬找到田中旅馆来,同冬凤到李锦鸡房里,向李锦鸡道谢,随即清了馆帐,连人带行李搬走了。只气得李锦鸡瞪起一双白眼,望着两人比翼双双的同坐一辆马车,跑得不知去向。田中旅馆的宿食价很贵,李锦鸡因想吊膀子,排场不能不阔,住的是头等房间,每日宿食料五元,还加上别的用费,这几日共花了七八十元。连冬凤的皮肤都不曾汤着,害得李锦鸡把衣服都当完了,才能了清馆帐,仍搬回五十岚。你看好笑不好笑。”
黄老三笑道:“李锦鸡这东西也应得教他失败一回。”
黎是韦道:“幸亏我知道自量,不然,也和李锦鸡一样,乘兴而来,败兴而去。”
周之冕道:“并不是你能自量,因为受了陈蒿一番教训,不敢再寻覆辙。这女子若发现在陈蒿之前,也难保不上当了。”
黎是韦点头道:“这倒是一句知我的话。”
何达武道:“李锦鸡只因这事失败,把值钱的衣服都当光了,昨日召集游乐团的团员,要求我们预缴一月团费,给他借用,赎衣服出来。团员中有许多反对的。李锦鸡倒说得好,他说由这冬凤的膀子,也是为游乐团筹经费,今不幸失败,非他勾引不力之罪。若是吊成了功,至少也有一千块钱,捐作游乐团的经费。但是任他如何说得好,要团员预缴团费,是办不到的。李锦鸡见团员不听他的话,赌气要辞职。不是王立人和小金极力挽留,我们这团全,已是群龙无首了。”
正说之间,只见郑绍畋匆匆的跑将来,进房一看,便道:“你们都在这里,好得很。我来报告一件新闻你们听。”
黎是韦道:“是什么新闻?快说出来,我们大家研究。”
郑绍畋道:“这事不是我们研究范围以内的,却是有趣得紧。那在,我不是对你说起公使馆的参赞朱湘藩,要娶菊家商店的鹤子,没有娶成功吗?我而今打听得下落来了。原来菊家商店的老板,本是一个忘八坯子,完全是想在他女儿鹤子身上发一注大财,恰巧遇了朱湘藩这位冤大头,花了一万多,那老忘入却也心满意足,就答应把鹤子给他。谁知鹤子有个表兄,和一个什么埚内侯爵的嗣子同学,又替鹤子拉上一马,那鹤子父女便拣着高枝上飞,登时打消朱湘藩这面的婚约,预备做未来侯爵的夫人和丈人了。所以朱湘藩那天迎娶扑一个空,花钱呕气丢脸,恨入骨髓。亏他真有能耐,一两天工夫,居然探了个确实。你们想想,朱湘藩知道了悔婚的实在情形,便该怎么办?”
黎是韦道:“这有什么办法?又打不起官司告不起状。”
周之冕笑道:“没得这么没主意,这一定要设法去破坏的,好在朱湘藩的情敌是个贵族。”
何达武道:“老郑,你快说罢,没得闷死人。”
郑绍畋道:“朱湘藩真做得利害呢。他把他和鹤子定婚和迎娶的情形写上一大篇,又把他买给鹤子定婚的钻石戒指的发票,和他预备结婚时给鹤子捧的白金花篮,一并送到埚内老侯家里,说是送小侯的新婚贺礼。本来埚内小侯和鹤子定婚是瞒着老侯的,这一来老侯大生其气,责骂了小侯一顿,立逼着小侯退了鹤子的婚。并叫人到朱湘藩那里送回花蓝、发票,说了无数抱歉的话,朱湘藩这才出了一口恶气。谁知菊家商店那个老忘八,因为埚内一方面不得成功了,又想仍旧把女儿来卖朱湘藩几文,便叫鹤子写了一封哀悔的情书,去找朱湘藩。朱湘藩回他不见,苦等了一日,居然见着朱湘藩,连忙跪下叩头,说其无算自责的话。朱湘藩只冷笑了一声,叫人扶着那老忘八出去,鹤子的信也不开封的掷还了。从此鹤子便不择人的卖起淫来了。”
黎是韦叹道:“朱湘藩的心太狠了,半一半文章是做得恰好,后一半文章未免绝人太甚。”
周之冕道:“罢罢罢,我们商议正事要紧,这些话不要说了。”
因将黄老三听得周撰的话,对黎是韦说了。黎是韦拍案恨道:“我们同乡会的会长,这么袒恶,还了得!我当面去质问他,看他如何说法?”
黄老三道:“妙呵,只有当面去质问他最好。劳山说写信去,我不大赞成。”
周之冕道:“我没想到老黎有这么告奋勇,就只写信去了。能当面去质问,还怕不好吗?”
黎是韦道:“我今衔的信已经发出去了,这回的仇人做定了,再不努力,一拳打他不死,便留下永远的后患。你们说,万一我们的会场竟被周卜先捣乱了,闹得没有结果,要我们赔偿开会损失不在其次,我们这一张脸放在什么地方去,一辈子不见人了吗?”
周之冕点头道:“他就来捣乱会场,也不怕,我们既经伸出了这一只脚,不达到目的,无论如何是不能放手的。林简青为人,我很知道,并不是真和周撰表同情的人。老黎去质问是要紧,只是我们趁这几日,须制造一种反对周撰的空气,林简青一见风色不顺,他是一个很稳健的人,转舵必然很快。他尽管延期,我这里预备登台说话的人便延期一年,周撰也运动不过去。”
黎是韦道:“怎么制造空气呢?”
周之冕道:“我们都有朋友,朋友又有朋友,大家把反对的论调及林简青袒恶的主张,尽力宣传。我前回曾对你说教你做几首竹枝词。我原是想在会场上发给到会人看的。于今林简青既帮他出主意,这竹枝词就得早些发布,也是制造空气的一种办法。”
黄老三笑道:“这还很有力量呢。”
郑绍畋也道:“好极,好极。但是我不会做诗。”
黎是韦道:“你和铁脚不必做,他两位今夜不要走,我们三个人分担了,不消几小时的工夫,就做起了。明日送到秀光社印刷局去印,秀光社的帐房我和他办过印书的交涉,又可以快,又可以便宜。”
黄老三道:“好可是好,但我从来不能做诗,这类竹枝词,尤其看都看得少,你们两位做罢。”
周之冕道:“谁是会做诗的!只要七个字一句,也还押了韵,就可发出去了。”
黎是韦道:“横竖不要你署名,周撰和陈蒿的事迹,我们都知道,还怕胡诌不出来吗?”
周之冕笑道:“你留我们在这里做竹枝词,不又要破费你块把几角钱吗?”
黎是韦道:“两三个客膳,我还供应得起,算不了破费。”
周之冕道:“不仅是客膳,还得沽几酒来,我们旋喝旋做,才有好诗出来。”
黎是韦即拍手叫下女。郑绍畋、何达武齐起身道:“我们不管你什么竹枝词、木枝词,先回去了。”
黎是韦也不挽留,郑、何二人先走了。黎是韦对下女说了,要两个客膳,五合正宗酒。
黎是韦又拿出一部诗韵来,放在桌上。一会周之冕笑道:“我已得了第一首了。”
随拿笔写出来,黄、黎二人看是:蔓草野田凝白露,樱花江户正春宵。
周郎艳福真堪羡,赢得大乔又小乔。
黎是韦道:“大乔小乔怎么讲呢?”
周之冕笑道:“岳州的定儿,混名大乔,你还不知道吗?因为岳州有个小乔墓,所有人称定儿为大乔。”
黎是韦道:“定儿我知道,只不知道她这绰号。我的第二首也有了,写出来你们看罢!”
黄周二人欣然接着,只见纸上写道:
女儿十八解相思,坠入情魔不自知。
嫁得情郎才几日,雀桥私渡已多时。
黄老三不住的赞好道:“我虽有了一首,只是不及你们好,说不得,也要献丑。”
二人看着黄老三写道:
须眉当代数袁公,巾帼无人只阿侬。
自古英雄皆好色,又垂青眼到幺筒。
黎是韦拍手笑道:“妙呵,妙呵!周卜先这东西真是个幺筒,你只看他油头粉面的,不是个幺筒是什么呢?”
周之冕笑道:“湖南人都知道幺筒就是兔崽,只怕外省人有些不知道的,底下须注明才好。”
黎是韦道:“哪有不知道的,便不知道也可想像而得,不必注明。”
周之冕点点头,又去思索。
黎是韦所然跳起来笑道:“我这一首真做的好,香艳得很,你们看罢!”
说着,提起笔,如飞的写了出来。诗道:桃花憔翠旧容光,姊妹喁喁话短长。新涨蛮腰衣带减,鬓云还是女儿装。
周之冕赞道:“郭厚温柔,不失诗人之旨。你看我这一首,也还过得去。”
当下也写了出来:
巴陵城外草萋萋,少妇闺中怨别离。
望断岳阳楼上月,郎情如水不还西。
黎是韦道:“好诗,好诗。”
黄老三笑道:“你们在这里好诗好诗,却把我不好的诗吓退了。弄得我简直不好意思写出来。”
周之冕道:“这有什么要紧?竹枝词原不妨粗俗,并且发给这些留学生看,太雅驯了,他们还看不出好处来呢。”
黎是韦道:“这话一些儿不错,也是要诌几首粗俗不堪的在里面,人家看了才发笑哩。”
黄老三笑道:“你们这么一说,把我的胆子又说大了些,我也写出来罢!”
遂提笔写道:自贱强颜说自由,桑间濮上竟忘羞。伤心误作庐安妇,千古恨成松本楼。
黎是韦道:“这倒是竹枝词的正路,我也得照这个样子做一首。”
周之冕道:“照这个样子吗?我已有了两句。念出来,你续罢!”
口里随念道:“不得自由毋宁死,为人作妾亦堪伤。”
黎是韦笑道:“这两句教我续,就苦了我。老三且把这两句写了出来。”
黄老三教周之冕再念了遍,即照着写了。黎是韦看了一看,在房中走了两转笑道:“续是续上了,只不大相当。也罢,是要光怪陆离,无奇不有才好。”
黄老三拿笔在手,回头笑问道:“怎么续的,念出来,我就替你写在这两句下面。”
黎是韦复停了一停,才念道:“秋风团扇新凉早,薄幸人间李十郎。”
周之冕笑道:“你毕竟做不出粗俗的诗来,这首诗倒像一样东西。”
黄老三道:“像什么东西?”
周之冕道:“像一件衣服。”
黎是韦愕然问道:“怎么像是一件衣服,像是一件什么衣服呢?”
周之冕道:“四句凑拢来,雅俗判若天渊,不像是前几年最时行的罗汉长衫吗?上半截布的,下半截绸的。”
说得黎、黄二人也大笑起来。
周之冕道:“我听说陈蒿动身到日本来留学的时候,他父亲拉着她,叮咛嘱咐的,怕她年轻貌美,受人引诱。专就这事,我又得了一首,仍请老三替我写罢!”
黄老三笑道:“我的笔还不曾放下呢。”
周之冕笑着点了点头念道:阿爷走送母牵衣,临别叮咛好护持。
劫堕人天缘绮恨,蓬莱汝莫负相思。
黎是韦道:“有了这几首,也就够了。你把这首作第七首,我两人共做的那首作煞尾的。”
周之冕道:“你高兴再作两首,凑成十首。”
黎是韦点头道:“也好,这稿子留在我这里,我凑成十首,明日就送去印。我去质问林简青,须拉一个帮手同去才好。”
周之冕道:“帮手仍是郑绍畋妥当,别人都犯不着去。你两个正是俗语说的,洗湿了头发,是免不了要剃的。”
三人饮食完毕,复研究了一地,周、黄都告辞回家。
黎是韦又卒成了两首,另纸誊正了,才收拾安歇。次日亲送到秀光社,定印一千份。从秀光社出来,到骏河台访郑绍畋。
不知二人如何质问林简青,且俟下章再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