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谭理蒿到了维新料理店,柳梦菇、陈学究自是先到,林胡子也来了,正在那里坐等许先生、邹东瀛。谭理蒿素没涵养,当着林胡子一干人,一五一十的,将今日所见所闻和盘托出,说了个详尽。他们听了都愕然半晌,陈学究更是跺脚叹气,说是上了当:“大銮的事,我不向他说,他也打听不出,这也是我不小心之过,以为都是自家人。他虽则是在蒋四立那里走动,却是我们赞成他,有意教他投进去。一来可以领得一名公费,供他的生活;二则他为人精明强干,好便中探听筹安会的底里,怎么他是如此这般的一个人物。不待说,我等和许先生那十多日牢狱之灾,也是承他的情玉成我们的。怪道我出狱的那日,他到我家来看我,说话便不似寻常。当时我只道他见许先生不曾出狱,替许先生愁烦,于今追想起来,他哪有这种好心。”
大家正议论着,许先生同邹东瀛来了,酒席上谭理蒿又将这些事在许先生跟前述了一遍,以为许先生也是因周之冕的报告,受了那般牢狱之苦,必也有一番诋毁的议论。谁知他听了却毫不在意的说道:“只要大銮安全到了上海,管他是谁报告的都不相于。我并希望谭君以后不必将这等事再告旁人,这关系在人禽之界。谭君未曾目见,汤泼梨心有积怨,说出来的话未见得实在。”
陈学究听了,心中有些不服道:“汤泼梨虽是心有积怨,只是她并不知道老谭是有意探听,周之冕的新丧更不知道,决无平空捏造这些话来说的道理。惟其关系在人禽之界,更不能不使同党中人知道,免得再上他的当。我是已经上过他的当了,追悔不及。”
陈学究说话的时候,不曾留神邹东瀛的脸色。原来邹东瀛与周之冕的交情很好,当下听了陈学究的话,心中十分不悦,脸上便也露出那不高兴的神情来,只碍着今日的酒席是陈学究的东,不好认真替周之冕辩护,只冷笑了声说道:“谁是不欺屋漏的君子!大家都在这里亡命,犯不着同室操戈,给旁人笑话。我们且喝酒罢,不必尽管议论人家暖昧的事。”
许先生连忙接着举杯向大众道:“我与诸位相聚无多,怎不乘时痛饮一会。”
柳梦菇、谭理蒿也都举杯相劝,将这话头打断。林胡子找着柳梦菇五魁四喜的猜起拳来。陈学究因邹东瀛庇护周之冕,说“谁是不欺屋漏的君子”,疑心他知道自己什么阴私之事,有意来挖苦,当下一肚皮的不高兴,也是碍着是自己的东家,勉强按捺住性子。喝一阵闷酒,不欢而散。
邹东瀛出了维新料理店,柳梦菇问向哪里去。邹东瀛道:“我要去看胡八胖子。听说他近来看上了他对门住的一个江西人家的一个下女,费尽无穷之力挖了出来,花二十块钱一个月包了做临时姨太太。不知到底生得怎样,去看看他,顺便还要闹他的酒喝。”
柳梦菇笑道:“有这种好事吗?我倒不曾听说,我也同去鉴赏鉴赏。他住在什么地方,此去不远么?”
邹东瀛道:“他住在锦町,此去没多远。他和曾广度、黄老三三人共住一个贷家。曾广度的姨太太前月也从上海来了,只黄老三是单身一个。”
柳梦菇道:“曾广度的姨太太我见过多次,是上海一个最蹩脚的长三,名字叫凤梧楼,不知曾广度怎的赏识了她。”
邹东瀛—边走着,一边笑答道:“不是最蹩脚的,你说如何肯嫁给曾广度?曾广度是有名的印度小白脸,手中又是空空的,他讨凤梧楼的四百块钱身价,还是胡八胖子和陈军长大家凑送他的。”
柳梦菇笑道:“怪道他的姨太太那么和胡八胖子要好,原来有这一段历史。”
邹东瀛也笑道:“你不知道吗?那姨太太去年生一个小孩子,也有说像胡八胖子的,也有说像黄老三的,也有说像刘赓石的。据我看还是像胡八胖子的确切点。”
二人说笑着走,不觉已到了锦町胡八胖子的门首。柳梦菇抢向前叫门,只见里面纸门开处,走出一个妖精一般的下女来,望着邹、柳二人笑容满面的叫请进。柳梦菇看这下女的年纪不过十五六岁,从顶至踵都是穿着得新簇簇的,心想:这一身新物事,必是胡八胖子孝敬的。邹东瀛曾在日本留过学,很说得来日本话,笑着便叫胡太太道:“我是特来讨喜酒吃的,胡老八在家吗?”
正说着,胡八胖子、曾广度都迎了出来。邹东瀛道:“胡老八你倒晓得快乐,怎的连喜酒也不给我喝一杯?”
胡八胖子让邹、柳二人进了房,笑道:“我这个够不上吃喜酒,我这家里倒有一个,应得闹他的喜酒吃,只是今日还早。”
邹东瀛忙问是谁,胡八胖子问下女道:“黄先生还没有回来吗?”
下女摇摇头不做声。胡八胖子道:“黄老三见老曾的姨太太也来了,我又弄了个人,他说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难过,每日在人口绍介所,想觅一个相当的人,一晌不曾觅妥。他昨夜回来说,被他发见了一个什么婚姻媒介所,今日用过早点,便打扮得齐齐整整的去了,不知怎的此刻还不曾回家。他的喜酒,想必是有得吃的。”
柳梦菇道:“这东京真是无奇不有,婚姻媒介居然设起专所来了。”
曾广度道:“这也是日本的滑头,做投机事业,特设了这个所在,专为中国留学生拉皮条。他那广告上是说得异常冠冕,说是贵家小姐、王孙公子他都有能力绍介,世界上哪有这等事?”
邹东瀛问道:“你在什么地方见了那种广告?”
曾广度道:“我何尝看见,黄老三昨夜回来是这般说。”
正说时,只见下女笑嘻嘻的一边向外面跑,一边说道:“听脚步声音,好像是黄先生回了。”
大家听说,都举眼向门外望去,果是黄老三兴高采烈的走了进来,向邹、柳二人点头。
柳梦菇不等得就座,急忙问去媒介所怎样。黄老三笑道:“你怎知道我去媒介所?这种所在倒希奇得很,却有研究的价值。我说给你们听了,有工夫不妨也去见识见识。我昨日在神保町经过,无意中见那转角的地方,高高的挂了一块招牌。那招牌中间,写着‘婚姻媒介所’五个斗大的字。两旁写着两行小字,是:无论闺阁名媛、王侯子弟都能媒介。我见了就很诧异,怎的有这么个所在?又在神田方面,全不曾听人说过。一时动了我好奇之念,便走进去探问,不凑巧,已过了午后六点钟,不办事了。今早八点多钟,我就到那里,那楼上楼下的房子,都陈设得非常精美。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,穿着极时髦的洋服,招待我到楼上,客气了几句,问我的来意,我说是想觅一个相当的女子做妾。他问了问我的历史生活,拿出一大盒的小照来说道:‘这里面都是各人最近的小照,年龄自十五岁至二十岁的。’说着散开来,放在桌上,大约有百几十张。其中女学生装的居大半,西洋装的贵家小姐装的都有,纸角上都编着号码,竟有六百多号。我随便翻看丁一会,太多了,也看不大清楚,虽没有什么绝色惊人的,丑陋不堪的却也少。那男子说道:‘敝所媒介婚姻,最注重的是双方的身分及生活程度。先生不要见怪,先生是中国人,又是学生,贵家小姐是不容易作合的。
这百多张小照,装束虽不一样,生活程度却都是同等的,与先生的身分生活俱能相称。还有比这些高一等的与低一等的,如果要看,都可拿出来。’我心想还有吗?怪道有六百多号。他说着,真个又捧出两个小箧子来。箧内都是装得满满的,他指给我看,所谓高等的,照片略大一点,低一等的,比最初拿出来的略小些,装束模样都差不多。他又拿出三本寸多厚的簿来,里面都按着号次,将那些女子的姓名、籍贯、职业写载得明白。
他说从他那媒介所绍介结婚的,已有二十多人。他这所在,原设在本乡区的,一星期前来才移到神田来。他并绝对的担保,是由他绍介的,决不曾卖过淫。我问他绍介的手续,他说在哪一等里面,选定了哪张,依那小照的尺寸,也去照一张像片交给他,他便知会那女子,将我的历史身分生活都告诉了,复将小照给那女子看。得了同意,才绍介双方会面,会面之后,或是正式结婚,或是暂订几个月,都可由双方提出意旨,他绍介的手续便算完结了。双方都得送他的绍介费,绍介费定了十元、二十元、五十元三等。你们看他这种营业,不是闻所未闻的希奇营业吗?”
邹、柳诸人都听出了神,至此才问道:“他那些小照是从哪里来的咧?难道真个有那许多嫁不出去的女子,巴巴的照了像片,请他绍介吗?”
黄老三道:“我也曾是这般问过他,他说专设这媒介所,他在内务省存了案,在警察署领了证书,在新闻上登了许多久的告白,才招徕这些女子,决不是哄骗人的。
他那所里还设了电话,电话在东京是很不容易设的,非得有几千块钱不能新设一个电话。因为电话的号数太多,电话局轻易不肯新装,所以东京凡是有电话的商店,信用都很好。”
柳梦菇道:“你是不待说,一定拖他给你绍介一个。”
黄老三点头道:“我今日还在工藤写真馆照了个像,明日取了送去,大约一星期之内有着落。”
邹东瀛笑道:“且看你绍介的怎样,如果不错,我也要去托他绍介一个。不过日本是个有名的卖淫国,要说绝对不曾卖过淫的,恐怕寻遍了日本,也寻不出一个来,哪来的六百多个?他这话说不哄骗人,只怕是哄骗他自己罢了。”
他们正在说笑,只见胡八胖子的下女,从门口引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妖艳女子进来,低头向房中行了一礼。下女笑嘻嘻的说道:“这是我的朋友,特来探望我的。”
说着引到厨房里去了。胡八胖子、曾广度诸人都不在意,惟柳梦菇一见,吃了一惊,说道:“这女子不是周撰从前包了几个月的松子吗?”
黄老三点头道:“不错,我也像是见过的,只一时记不起来,且等我去问问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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仔细一看,丝毫不错,正是松子。黄老三问道:“你还是在周先生那里吗?”
松子道:“周先生早就回国去了。近来听他的朋友说,他已经来了,并进了连队。我还不信,到处打听,都是这般说。我写了几封信去,也没有回信,不知到底是怎样?我找他并不为别事,只因为从前和他同住的时候,他将我的首饰都换掉了做家用;他动身回国,说没有路费,又将我的衣服完全当了,一文不剩的都拿了去,哄着我说不久就从中国多带钱来,加倍的还我。我于今找着了他,也不望他加倍的还我,只要他把衣服赎出采,照样买那些首饰给我。他若想和我脱离,也听凭他,我是不勉强他的。”
柳梦菇道:“他来东京两个多月了,和一个姓陈的女学生十分要好。那姓陈的女学生,因为连队的军纪很严,不便多出来,他便搬在四谷区住了,为图容易见面,你若想见他,只在那屋前屋后去等,包你遇得着。”
松子忙问陈女士住的地名,柳梦菇道:“地名我却不知道,你在连队的左近去等便了。”
柳梦菇正和松子说话,只见黄老三蹲在胡八胖子的下女旁边,小声小气的不知说些什么。柳梦菇见了这种情形,暗想:胡八胖子容貌既生得丑陋,又不大会说日本话,下女必不会欢喜他。黄老三在日本多年,久在嫖字里面用工的,胡八胖子的靴腰,只怕要被他割了去。他心中是这般想着,便轻轻的在黄老三肩上拍子下道:“你不要欺负朋友。”
黄老三立起身,望柳梦菇笑了笑道:“不要瞎说。我问你,你刚才说和周撰要好那姓陈的女学生是谁?”
柳梦菇道:“鼎鼎大名的陈蒿,你不知道么?她同着她本家姐姐在一起住,她的姐姐本来和丈夫很要好的,因听了陈蒿时常有鄙薄男子的议论,便也看丈夫不来,不大肯和她丈夫同睡。”
黄老三哈哈笑道:“就是她,我怎的不知道!我并且还听她发过鄙薄男子的议论。她说当今够得上称为男子的,只有一个,就是袁世凯。
女子除她自己而外,简直没有人。她平常的眼界既这么高,不知怎的倒看上了周撰?”
胡八胖子悄悄的从背后伸出头来说道:“因为看上了周撰,才见得陈女士的眼界真高咧!”
柳、黄二人正在说话,猛不防的倒吓了一跳。黄老三更是心惊,面皮都吓红了,“鬼鬼祟祟的吓人家干什么?”
胡八胖子笑道:“谁是鬼鬼祟祟的?你不鬼鬼崇祟的,怎怕我吓。”
黄老二心中惭愧,跑出来搭讪着向邹东瀛说道:“上野美术馆的平泉书屋书画展览会,你去看过吗?”
邹东瀛道:“我还不曾听人说过,平泉书屋不是李平书吗?他如何在这里开什么书画展览会?”
黄老三道:“就是李平书,因为袁世凯要拿他,也是亡命来到这里,将他家藏的书画都带了来。他这个展览会,虽对人说是因为被袁世凯抄了家,没有钱用,想将书画变卖来充用度,其实是想在日本炫耀炫耀。你是个欢喜研究书画的,不妨去那里看看。我虽不大懂得,分不出真伪,只是五光十色的耀睛夺目,也觉好看。”
邹东瀛道:“我明日来邀你同去好么?”
黄老三道:“我明日有事,你邀天尊同去罢!”
胡八胖子跑出来向邹东瀛笑道:“你真不达时务!他刚才说了,明日去取小照,哪有工夫陪你去?”
大家复说笑了一会,邹东瀛同柳梦菇辞了出来。柳梦菇记挂着房主女儿,别了邹东瀛,自回竹之汤去了。邹东瀛坐电车归到大冢,他和一个四川人姓熊名义的同住。
这熊义于四省独立的时候,在南京当了几十天的军需长兼执法长,轻轻的卷了几万没有来历的款子,亡命来日本。素与邹东瀛相识,合伙在大冢租了一所僻静房子,安分度日,不大和这些亡命客通往来。他年纪在三十左右,生得面似愁潘,腰如病沈。可是一层作怪,他容貌虽是俊秀非常,举动也温文尔雅,只胸中全无点墨,便是在堂子里面,一张叫局的条子也得请人代笔。他自己不是推说手痛,便躺着说懒得起来。人但见他堂堂一表,也没人疑他连自己的姓名都不会写的。他和邹东瀛住在大冢,虽不大和人往来,却喜在外面拈花惹草。
他有个同乡的,姓秦,名东阳。父亲秦珍于民国元年在本籍做了一任财政司长,因托籍在国民党,此时在国内不能安生,带着全家都逃亡到日本来。秦珍今年六十八岁了,原配的妻室早已去世,在堂子里讨了两位姨太太。儿子秦东阳曾在英国亚伯定大学毕业,在外交部当过几年差。女儿秦三小姐也能知书识字,今年二十岁,还不曾字人。一家数口同到日本,熊义引他同在大冢居住。这秦三小姐本来生得娇丽,又最善装饰,在国内的时候,常是勾引得一般轻狂荡子起哄。秦珍年老力衰,禁她不得,两位姨太太更是志同道合,巴不得小姐如此,好大家打浑水捉鱼。熊义一见三小姐的面,即思慕得了不得,特意引到自己附近的地方居住,以便下手。秦珍哪里知道?自己又不曾到过日本,秦东阳虽来过几次,都是到英国去的时候打日本经过,不曾久住,也说不来日本话,一切都听凭熊义替他摆布。熊义趁着这等机会,小心翼翼的在秦三小姐跟前献殷勤。
浪女荡夫,自然一拍就合,两人都是清天白日借着买东西,同去旅馆里苟合。双方情热,非止一次。秦东阳虽然知道,但他是受了西洋文化的人,最是主张这种自由恋爱。并且熊义有的是钱,在秦东阳跟前故意的挥霍,有时三百五百的送给秦东阳使用。秦东阳生性鄙吝,得了这些好处,更不好意思不竭力去成全他们的神圣恋爱,因此他们二人俨然夫妇,只瞒着秦珍一人。
一日,熊义在三越吴服店买了一打西洋丝巾,想送给三小姐。刚走到秦家门首,只见秦珍的二姨太正倚着门栏站着,见熊义手中提着纸盒,知道又是买了什么来孝敬小姐的。二姨太也有心爱上了熊义,便立在门中间不让熊义进去,用那水银一般俊眼,望着熊义笑道:“你手上提了什么?给我看。”
熊义原是惯家,见于这神情,如何不知道,也落得快活,便笑答道:“特意买了几条手巾送你的。”
二姨太鼻孔里哼了声道:“不希罕!你会买手巾送我这背时的人。”
熊义道:“真是买了送你的,你拿去罢?”
说着将手巾盒递给二姨太。二姨太接在手中,解开来看了看道:“真是送我的吗?我就不客气,领你的情罢!”
说时望着熊义笑,熊义也笑了笑推门进去。二姨太忽然将熊义的衣服扯了下道:“这手巾我不要,你还是拿去孝敬小姐罢,我没得这福分消受。”
熊义回头问道:“你这话怎么讲,嫌手巾不好么?且将就点收了,下次再买好的送你。”
二姨太摇头道:“不是,不是。”
说时举着大拇指道:“这人见了,又要去胡子跟前嚼舌头,羊肉没讨得吃,倒惹了一身的臊。你拿去罢,不要弄得小姐也怪了你。”
熊义见她定不肯要,心想:送了她,万一被三小姐知道,实是不妥。便也不勉强,仍接在手中道:“等到有机缘的时候,再图报效罢。”
熊义别了二姨太,来到三小姐的房里,只见三小姐将头伏在桌子上,好像在那里打盹。熊义轻轻走到跟前,放下手巾,用手从后面去掩她的眼睛。才伸到脸上,不提防三小姐猛抬头翻转身来,劈胸就是一拳,打个正着,打得熊义倒退了几步,吓慌了手脚,不知怎么才好。三小姐气忿忿的立起身,举着粉团一般的拳头赶着熊义要打。熊义此时不知就里,又不敢跑,又不敢躲,只哀求道:“我有什么错处小姐只管说,便要打几下也是容易的事。这样气忿忿的,不气坏了身体?”
三小姐打了一下,听得这般说,冷笑了声道:“不爱脸的贱骨头,你知道怕气坏了我身体,也不是这样了。”
说着,复回身坐在椅子上吁气。熊义还是摸不着头脑,只道是不该从后面去吓了她。
小心说道:“我特从三越吴服店买了打丝巾送你,因见你在这里打盹,想逗着你开心,何必气得这样做什么?”
熊义一边说,一边将手巾拿了出来,放在三小姐面前。正待说这丝巾如何好,三小姐已伸手将丝巾夺过来,顺手拿了把剪刀吱咯吱咯剪作几十百块,揉作一团往窗外一撂道:“你不去送人家,拿到我这里来做什么?”
更掩面哭起来。熊义才知道,方才和二姨太说的话,不知怎的被她听见了,只急得千赔不是,万赔不是。赌咒发誓的,不知说了多少话,才劝住了啼哭。三小姐道:“我若早知道你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,没有长性的人,我也不和你是这般迷恋了。你去爱别人罢,我也不希罕你这一窍不通的男子。”
说完,躺在一张番布榻上,将身朝里面睡了。
任熊义立在旁边,低声下气的赔尽了小心,只是不瞧不睬,急得熊义在席子上双膝下跪,足跪了点多钟。三小姐的气渐渐的平了,才转身过来问道:“你以后见了那淫妇,还是等机缘再图报效,还是怎样?”
熊义跪着答道:“这不过说了哄着她玩的,三十多岁的丑鬼了,谁真个爱理她呢?”
三小姐嗤道:“你们这种男子,谁不是图哄着女人玩的?我也懒得问你,以后我若遇着你和那淫妇只要说了一句话,须不要怪我做得太厉害。还不起来,只管这般假惺惺的跪着做什么?”
熊义如得了恩赦一般爬了起来。脚跪麻了站不住,便挨近身坐在番布榻上,尽力的温存。三小姐虽则不气了,只是心中总觉有些不快,从此对熊义便不大亲热。有时一个人出外,也不来邀熊义。有时熊义来约她,她还推病不去。日子长了,熊义就未免疑心起来,便注意要侦探小姐的行动。
不知探出个什么情形,下章再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