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刹夫人、罗优兰、沐天澜,三人三匹马黑夜赶路。虽然是官道,有时也要上山过岭。一路紧赶,罗优兰有着一肚子疑问,无奈在路上,实在无法细问。一夜奔波,受尽了恐怖、惊险、悲喜,外带着三人微妙复杂的儿女私情。
罗刹夫人还瞧不出来,沐天澜、罗优兰虽然武功在身,究非铁打铜铸,未免觉得津神有点不济,尤其肚子里饿得直叫。自从金驼寨午后启程,一路没有打尖。误入胭脂虎虎口,胭脂虎倒是酒菜款待,无奈吃酒中间出了事,几乎送命,何曾治过肚腹?这时未免饥肠辘辘,偏是随身干粮,都在家将身上。黑夜之间,无法可想,忍着饥乏又赶了一程。
东方已渐渐发晓,两面山峰上蓬蓬勃勃的云雾,遮没了山尖,偶然露出一角来,好象云海孤帆,被乱云推着跑一般。
其实山峰怎会生脚?因为脚下马跑得快,山上云卷得疾,象左右群山跟着云雾飞奔一般。
天公不做美,马头上风沙飞舞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。离着老鲁关还有一段路程,沐天澜猛想起两人会见桑苧翁的那座破庙,便在前面山峡里面,暂时避避雨再说。三人身上都没带雨具,淋着雨赶路,也不是事。慌向罗刹夫人、罗优兰两人说了。三人一紧辔头,便奔向前面山峡。
进了山峡,沐天澜远远便见岩腰上真武庙门口台基上,立着自己几名家将,正在抬头观望天色,听得蹄声进峡,看出三匹马上有自己二公子和罗姑娘,立时向庙内大喊:“好了!公子和罗姑娘都回来了。”
一窝蜂都跑下岩来,仿佛小孩子见了亲娘似的拥着三匹马奔到庙前,三人跳下骑来。
沐天澜知道大殿上没法憩足,领着罗刹夫人、罗优兰便奔后面平台上的一所破楼。
罗优兰一看家将只剩了十名,那苗妇也不在其内。一问所以,才知道那苗妇果真照自己吩咐,提着一桶冷水,先把一个家将连灌带泼,救醒以后,再分头救治其余家将。好在胭脂虎手下似已跑光,没有人阻扰。二十名家将醒过来,手脚略一活动,见军器、马匹、行李都没有动。人多胆壮,把那座苗寨,前后搜索一遍,除去后面地上那名老苗子,和苗妇丈夫两具尸首以外,人影俱无。却发现胭脂虎待客喝酒堂屋侧面一间屋内,有一扇厚木做的地门,上面钉着大铁环。
苗妇说是:“下面有地道,直通屋后峰脚的溪口。胭脂虎和她手下一群苗妇,定是把二公子从这地道抬到她住所去了。”
家将们想把地道门掀开,无奈这扇门坚固异常,下面似有机关拴住,休想弄开它来。家将们身居虎口,也没有多大勇气敢杀进飞马寨去救公子。苗妇向他们一说罗优兰吩咐的话,家将们只好遵话办理,带着苗妇直奔老鲁关。其中有几名家将略有头脑,一想二公子安危莫卜,罗姑娘单身救人,也是悬虚。这样如何回府交代?路上大家一商量,想出主意,分一半人带着苗妇,火速奔回昆明报告,多派兵丁赶来,接应罗姑娘,也许能把公子救出来。留下一半人,在这真武庙候信,想不到公子和罗姑娘竟安然回来了。
三人听了家将们说出经过,便吩咐他们赶快汲取山泉,用随带家具煮水候用,再取出金驼寨带来的干粮食品等可吃的东西,又用老法子,摘下三具马鞍,送上楼去当寝具。三人走上有楼无板上下相通的破楼上,利用马鞍,叠股促膝,坐在仅存一丈见方的楼板上。先用煮好的泉水,盥漱一下,洗涤一路风尘,然后烹泉当酒,干脯为醴。
这一顿荒山风雨之餐,比什么山珍海味的盛筵,还来得芬芳齿颊、食有余味,而且心安腹饱,津神大振。尤其是沐天澜,暗想来到金驼寨,先在此处意外相逢的老岳丈,不意金驼寨回来,又到了此处。这短短的几天光陰,奇妙的遇合,光怪的见闻和昨晚的出死入生,短短的几天,好象过了几十年,好象做了一场怪梦。但是现在我面前的,一位是娇艳如花的罗优兰,一位是秀逸似仙的罗刹夫人,而且都是英雄女杰,绝世无俦的天仙化人。我沐天澜娥英兼美,何修得此。
他正在左右逢源,心意飘忽当口,罗刹夫人格格一笑,指着他说道:“我的公子,我看你这时眉飞色舞,一定又想入非非,大得其乐了。你也不想,昨晚小命儿多么玄虚,我此刻想起来,又悔又怕。照说我一生经历,比昨晚危险十倍的事都经历过,确是视险履夷,没有什么可悔可怕的。
可是昨晚因为有了你,还有一个她,而且有几档事,出我意料之外的,闹得我也七上八下,几乎应付不过来。幸而机会凑巧,诸事顺手。一半是飞马寨一般人都是凶悍有余、机智不足的草莽。万一事情不顺手,昨晚我们三人中,有一个遭了挫折,我们三人此刻便不能聚在这儿,安然吃喝了。
昨晚的事,你们休当作我的本领,可以说完全是我们三人的幸运。所以我觉悟到一个人在世上鬼混,三分是本领,三分是机智,四分却是幸运。一个人的本领,不论怎样高明,有时而穷。有时让你一等一的本领,也没法施展出来,所以只占三分。有了本领,必需胸有机智,才能随机应变,趋吉避凶。但是智者千虑,必有一失。所以天下有本领又有机智的人很多,但未必事事尽如人意,和没本领没机智的人,一样的潦倒穷途、郁郁一生的有的是!
话说回来,没本领没机智的人,未必个个潦倒穷途。一样可以事业成功,洋洋得意。这里面的道理,便是有幸运和没幸运的分别了。故而机智只占三分,幸运应占四分。所谓幸运,便是机会凑巧,昨晚我们全仗着机会凑巧了。”
罗优兰满腹狐疑,憋了一夜,慌问道:“昨晚你们究竟闹的什么把戏?吓也把我吓死,糊涂也把我糊涂死了。”
罗刹夫人笑道:“小姐休急,听我慢慢说呀!”
罗刹夫人叹口气道:“你们知道我来历,生长猿国,人气毫无。后来跟了铁面观音的石师太,她老人家又是一个孤僻离群的人,所以我也养成了怪僻脾气,独往独来,心似铁铸。
可是也有好处,因为心里毫无牵缠,心地异常清明,出入江湖,什么诡计,也逃不过我两眼去。我又仗着机智,故弄玄虚,江湖上把我当做飞行绝迹的神怪一流。万不料到了滇南不久,碰到了你们。”
罗刹夫人说到此处,两眼向罗优兰注视着,然后说道:“我今天坦白的说,我爱他,也爱你!自从我心上有了你们,又知道苗匪里面的情形,便时时惦记着你们的安危。也不知什么缘故,心上总占着你们两人的影子。自从你们接回龙土司以后,我暗取了龙家藏金,回到玉狮谷时,便接到飞马寨的请柬。
我一问请柬怎样送进来的?人猿说是从箭头上射进来的,我立时醒悟。请柬既然可用箭射进来,难免不用箭射出消息去。因为飞天狐等留下的几名苗人,我本来早已注意他们暗地和飞天狐、黑牡丹等通消息。玉狮谷两头出口一面是饿虎洞,一面是山谷秘道,两面都有铁栅和人猿看守,想进谷来是不易的,但从秘道一面,射进箭来却是办得到的。
我立时召集飞天狐留下的几名苗人,挨个拷问,他们受不住刑罚,果然吐出实情,把擒住龙土司和几十名苗卒的消息,象请帖一样绑在箭上,射了出去。搜查身上,还有报告玉狮子进谷,和释放龙土司的一张消息,还来不及绑在箭杆上射出去。人猿到底不及人的诡计多,便是人猿看到他们射箭,他们也可以假作猎射禽鸟取乐,哪识得箭上有坚细呢?
我问出情由以后,这几名卧底坚细,情不可恕,只好喂了群虎和人猿了。我处决了坚细,便推测这班苗匪既已知道我释放了龙土司,却不知我为什么释放。他们还在一心一意的想夺去金驼寨的黄金,听到我释放了龙某,当然要疑心我和金驼寨有联络。尤其龙某回家以后,金驼寨人们争传沐二公子救回龙某的事,苗匪们更要疑到我和你们也有关系了。
飞马寨路程不远,请柬偏在这时到来,这便可以想到请柬上越说得好听,其中越有文章。真所谓筵无好筵,会无好会了。
我岂能惧怕他们?当然‘单刀赴会’!其实我身上一片铁都没有带,但是我惦记着你们,便写了那封信,亲身送与你们。本想和你们见面,因为那晚我要暗探五郎沟岑猛一下,我早知道五郎沟是岑猛、黑牡丹等人的落脚处所。未赴会以前,也许可以探出一点诡计来。不过我临时又转念,想暗地探听一下你们决定走的日子。他推开窗门瞧我时,其实我在屋上没走,他窗户一关,我便翻下屋檐来。
不料听出你们两口子商量了半天,第二天走是决定了,却不放心我,要夜探飞马寨,暗地保护。我本想阻止你们,一转念,这样也好。飞马寨岑猛除去会耍几口飞刀以外,也没有大不了得的人物,教你们看看苗匪举动也好,我可以暗地跟着你们。我听得你们决定了计划以后,说到旁的事上去,我才离开到五郎沟去了。”
罗优兰面上一红,忸怩着说:“姊姊,你老这样偷听,怪难为情的。我和他私下交涉,有真有假,你听了不要误会才好。”
罗刹夫人一伸手把她揽在怀里,一面向沐天澜微微媚笑,拍着她香肩说:“我的好小姐,你放心!姊姊定然教你喜欢,不会成冤家的。”
罗优兰记起那晚说过“欢喜冤家”的话,一发不好意思了,却向沐天澜娇嗔着说:“今天你不把姊姊拉回家去,看我依你?”
罗刹夫人把怀里罗优兰扶正了,笑着说:“我的小姐,你拉我去怎的?一个罗姑娘还没有定局,再添一个罗姑娘?还是剪头去尾叫我刹姑娘呢?我还是夫人哩!不用费心,我们且说正经的。第二天我以为照你们夜里的口气,定是一早动身的。我在要道上左等不来、右等不来,以为你们不走了。等到日色过午,气得我什么似的,翻身往回里走,走不了几步,才见你们大队人马来了。
我因为要暗暗地跟缀你们,连代步都不预备。你们在山冈上走,我便在冈下走;你们在有路的地方奔跑,我便在没有路的地方纵跃。两条退跟着四条退的跑,真够受的。太阳下了山,天气忽然变了。你们派两个家将探问宿处,偏问在飞马寨预先埋伏的探卒口中。我藏在树林内,亲眼瞧见一个假扮猎户的苗人,蹑手蹑脚的在林后一条小道上,牵出一匹马来,飞一般跑向飞马寨去了。
我知道你们要上当,一直跟你们到胭脂虎的寨内。我在屋上,暗地瞧出胭脂虎行动之间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武功,寨内尽是一群蛮婆。我心里放了心,料想你们两人对付她们绰绰有余,何况还有二十名家将哩。我既然到此,飞马寨近在咫尺,不如先探一探岑猛再说。
万不料我把事情看得太轻,略一大意,几乎误了大事。
想不到江湖下三门使用的蒙汗药,胭脂虎这苗婆也有这一套。
所以什么事免不了疏忽,免不了发生意外,一有意外,本领便没有什么用处了。我又仗着从小纵跃崎岖的山道,不论黑夜白天,眼神充足,一样纵跃自如。因此我又大意,离开了你们,向屋后山峰便跑。由于路径不熟,峰后又天生的乱石丛莽,不易找出路迹来,跑了许多冤枉路,耽误了一点工夫,才找到岑猛的大寨。
那时黑牡丹还没有现身,平台上只有四近的几个苗匪头目,岑猛也不在场。我在平台后面几层屋上搜寻,才搜到岑猛所在。正有一个苗婆,向岑猛报告,说是:‘二姑用蒙汗药擒住了沐二公子和二十名家将,二姑已把沐公子弄到竹坞里去,可是另外有一名女的,却被她识破机关,没有上钩,大约已溜走了。’
可笑岑猛到底是蠢货,一听他妹子擒住沐二公子,便高兴得跳起来。只嘱咐苗婆切勿声张,他自有主意,却没有听他理会到溜走的人,也没通知别人,只管仰着头打他的歹主意。可是我一听到沐二公子被胭脂虎擒赴竹坞的话,顿时吓了一跳,知道自己做错了事,赶快救人要紧。急急离开飞马寨,找竹坞所在。既名竹坞当然有竹,一大片竹林,原是来路经过的,记得便在飞马寨后面。
我赶到竹坞,寻着胭脂虎住所,原来是用岩石叠成的一所阁楼,带着两旁几间小屋。楼上灯光通明,四面都有竹栏。
下面小屋外面,一群苗婆交头接耳的在那儿悄悄说话。我从黑暗处所,跃上楼房。正面楼下人多,不便窥探,好在前后都有窗户,我从后窗往里窥探。这一窥探,我几乎笑出声来。
用不着我去救他,胭脂虎已把他救醒过来了。这里面的情形,他是身受的,当然比我还清楚,你叫他自己说好了。”
说罢,指着沐天澜大笑。
沐天澜听到罗刹夫人要他说出这一幕情形,面孔一红,有点挂不住了。
罗优兰顿时起疑,向沐天澜盯了一眼,慌向罗刹夫人问道:“姊姊!难道他和胭脂虎也搭上了。”
罗刹夫人捂着嘴,笑得娇躯乱颤。沐天澜却急得面红脖子粗,高声的说:“你把我骂苦了!你们不提还好,一提起来,我直犯呕心。”
他调门一高,罗刹夫人急向下面一指。本来上下相通,毫无阻隔,楼下家将们,虽然不敢抬头直瞧,平日对于二公子的风流韵事,早已关心。现在又多出一个罗刹夫人来,个个假装不理会,其实个个耳朵都竖得笔直,在那儿偷听。沐天澜急得高声一嚷,家将们暗暗直乐。罗优兰却不顾忌这些了,急于想听内情,催着罗刹夫人说道:“姊姊,你告诉我罢。”
罗刹夫人瞧着沐天澜,笑了一笑,悄悄向罗优兰说:“那时我在后窗望里一瞧,只见胭脂虎满脸横肉的一张面上,紫里透红,红里透光,好象吃醉了酒似的。眯着一对母猪眼,向他脸上左瞧右瞧,瞧个不定。突然伸出红烧猪蹄的两只肥手,捧着他面孔,噘着她满唇胭脂红的血盆大口,向他面上老母鸡啄米似的啄了下去。又亲嘴,又闻香,闹了一阵。他的面上便印上了横七竖八的红唇印。他被她这一阵乱闹,居然醒转来了。大约未闹以前,胭脂虎已喂他解药了。”
罗优兰听得柳眉倒竖,拚命向楼板上啐了一口,恨着声说:“该死的!姊姊,也亏你耐着心瞧下去。如果是我,立时用喂毒子午钉,穿她个透心凉。”
罗刹夫人微微笑道:“你不要打岔,爇闹在后面呢……”
沐天澜皱眉道:“我已经吃足苦头,你就少说几句罢,被你穷形极相的一描述,更难受了。”
罗刹夫人笑道:“我妹妹为你吓得死去活来,几乎跌死在柏树下。你吃的风流罪过,也够瞧的,也得让她知道呀!”
说罢,又向罗优兰说道:“我在后窗瞧见他们时,他被胭脂虎绑在一块木板上,两手两脚绑了好几道,大约预备他醒过来免得一言不合被他逃走。他背上的辟邪剑连着剑匣,也到了胭脂虎腰下了。他一醒转,瞧见自己被人捆住手脚,动弹不得,前面立着胭脂虎。他当然还不知道胭脂虎是岑猛的妹妹,开口喝问:‘为什么捆住我,意欲何为?’
胭脂虎那时,大约生平没有见过出色的男子,瞧着我们这位公子,大有失魂落魄之意,怪样百出。一个身子软洋洋的偎在他身上,竟说明她是谁,这是什么所在,还极力安慰他不要害怕。只要他折箭为誓,和她共效于飞,立时替他松绑,便叫她倒反飞马寨,跟他一块远走高飞,她也乐意。在她痴迷心窍,死命纠缠当口,不料楼下,苗婆们高叫:‘二姑,土司爷来了。’
胭脂虎向他说:‘我哥哥来没关系,有我保护你不妨事。万一我哥哥上楼来,你只装没醒来的样子便得。’说毕,向他脸上啧的亲了一口,便登登的跑下楼去了。我在这时便乘机跳进窗去,他见了我便象迷路的孩子见了亲……”
罗刹夫人突觉话说漏了嘴,沐天澜、罗优兰同时格的一笑。罗刹夫人笑道:“你们笑什么,可不这样,他浑同见了亲人一般。”
罗优兰笑得花枝招展的说:“可不是亲人么,但是我以为你说的是亲娘哩!”
罗刹夫人笑骂道:“偏你耳尖,小油嘴,我不说了。”
罗优兰不依道:“好姐姐,快说吧,还要赶路呢。”
罗刹夫人继续说道:“他一见是我,心里踏实了,慌问我见着兰姐没有。你想,他小命儿刚从鬼门关探出头来,便问兰姐,也不枉你柏树上的一跌了。”
罗优兰向沐天澜看了一眼,眼圈一红,却不言语。
罗刹夫人又说道:“我正想替他解开绳索,不想楼梯登登乱响,没有几句话的工夫,胭脂虎便跑上楼来了。我一纵身,抓住屋顶横梁,贴在横楣子上,且看胭脂虎作何举动。只见她一人上楼来,岑猛竟没同来,手上却多了一匹红绸子,气咻咻的向床上一掷,自言自语的说:‘谁管他妙计不妙计哩。’这时他手足虽然还捆着,心里有了把握了,竟开口向胭脂虎问道:‘你说什么?你哥哥怎的不上来?要杀便杀,这样多难受。’
他一开口不要紧,胭脂虎几乎乐疯了。大约那时叫她去杀岑猛,她也干得下手的。因为刚才胭脂虎百般缠绕,万种风情,想他点头应允好事,他全然不睬,闭口无声,这时突然向她说话,胭脂虎认为他回心转意,好事快成,怎的不乐疯了呢!
她马上对他说:‘不知哪一个杀坯,向我哥哥讨好,偷偷的去说你在我这儿。我哥哥这几天正邀集各寨有头有脸的好汉,商量称雄滇南的大事,还请了一位女英雄叫什么罗刹夫人的。不过大家疑心罗刹夫人不是好相识,这几天风闻罗刹夫人和你们有了联手,前天发出的请帖,也许今晚罗刹夫人要来。’
她又陰笑道:‘我哥哥暗暗想了个计策,想等罗刹夫人到时,教我把你用红绸周身捆紧,面上绷着面具,再绑在木板上,抬到聚会之所,教人看不出是谁。却在酒席筵前,把你当作箭鹄子,大家用随身暗器取乐儿。设法叫罗刹夫人先出手杀死你,然后揭开面具,试一试罗刹夫人见你真容,是何态度,便可试出她的真心来了。如果她和你们真联手,大家便要合力除掉她,才能放开手做事。我哥哥因为前寨到了几位英雄,没有工夫上楼来,叫我照他的主意绑好,一忽儿便有人来把你抬走了。但是我要听你一句真心话,否则我只好让人抬走了。’
她这样一说,我在梁上听了个满耳,心里也随机变动,定了一个将计就计的绝着儿。时机不容耽误,一飘身落在胭脂虎身后,一起手,便把她点了晕厥袕,胭脂虎身子立倒。
我伸手托住轻轻把她放在楼板上,先把他捆身的绳束解下,又把胭脂虎从头到脚穿的带的统统脱下。从胭脂虎身上找出一件花花绿绿的人皮面具来,和那柄辟邪剑,都放在一边。
他受捆多时,血脉不和,我替他四肢推拿了一下,已可行动自如。立时叫他穿戴上从胭脂虎身上剥下的全副行头,又把辟邪剑系在腰下。他自己的衣服找了一个包袱包起,我替他拿着,凑巧他和胭脂虎身量高矮相等。
我深知苗匪集合常戴面具,便用胭脂虎身上花花绿绿的面具,替他绷在面上,只要不开口,足可混蒙一时。但是他不明我的意思。在这当口愣教他男扮女装,自然要发愣,可是我没有工夫和他细说,硬逼他这样改装起来。他是聪明绝顶的人,不用我解释,一忽儿便会领悟出来。把他改扮以后,我掏出自己红皮面具,绷在胭脂虎面上,又用那片红绸,把她周身缠绕起来,然后直挺挺的,又捆在那块木板上。我又在屋内搜寻出另一付面皮,我自己也戴上面具。诸事停当,细瞧还没有什么破绽,便和他略说自己的步骤,指点他怎样的演戏。
但是他惦记着你和二十名家将,我料定你没有上当,溜了出来,定然要暗探飞马寨舍命打救。回头到了会场,注意两面隐蔽处所,定可看出你的踪迹来。所以在平台上,我和他低低说话,人家以为我们坐得近,女人对女人未免多说几句。其实我已瞧见你上了柏树,我们时时抬头留神你,可惜你理会不到。
因为怕你奋身涉险,乱了章法,而且料定你认定了平台上的红人是他,不论是谁向红人用暗器,你必吓得灵魂出窍。
所以我教他快去找你,故意向岑猛胡绉了几句要看飞刀的话,使他假充的胭脂虎,好乘机离开众人眼目,好去知会你,免得你做出事来。
不料我在这一着棋上,还是疏忽了。而且也没有料到他急于把一身胭脂虎的装束换掉,还他本来面目,他也没有想到岑猛的飞刀,要在我手上先飞出去。他离开了平台,掩到没有人处所飞身上屋,急急在寨后寻到预先隐藏的那个包袱,换好了自己衣服,未免耽延一点工夫。再从寨后圈过来,到了你藏身的树下。还算好,正赶上你惊喊着跌下树来被他接住,没有真个跌在地上。
最侥幸的是你在树上那声惊喊,声音虽不甚高,我却听到的,巧不过平台上这般人拍手欢呼,便把你那声惊喊掩了过去。其余你在树上亲眼目睹的事,便不必再细说了。这档事大致算是成功了,细想起来,实在是行险侥幸,不足为训。
最危险的是我在楼上替他改扮以后,我先走一步,假充应帖而至,从寨门直入,和岑猛、黑牡丹等极力周旋。绊住他们身子,使他在胭脂虎楼上,容易做手脚。他照我指点的步骤,等得岑猛派去抬人的苗卒一到,他大大方方先下楼去,一言不发,只向苗卒、苗婆们举手向楼上一挥,表示赌气似的。好象是拗不过她哥哥,你们上楼抬去罢!
举手一挥以后,更不停留,一人飞步从大寨奔去。这一步,他表演得很好。可是他一到平台上,大约有点沉不住气了,举动不大自然。我慌抢先把他拉在一起,不让他和岑猛、黑牡丹等人有接近机会。人家远远瞧见,以为我和胭脂虎特别有缘,哪知道我们这位西贝胭脂虎岂但有缘,而且是三位欢喜冤家里面的主体呀!小姐,你现在可以彻底明白了么!”
罗优兰摇着头说:“我的姊姊,这主意亏你怎样想出来的。大约你在后窗窥探时,也恨极了胭脂虎,利用胭脂虎惩戒她哥哥岑猛。即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之身。最妙的是二十四把飞刀,偏留下一把,教他用自己这把飞刀,杀他自己妹子。啊呀!我的姊姊,你这颗心,真是七窍玲珑,面面俱到。”
罗刹夫人笑道:“小姐,你不必替我戴高帽子了。你要知道我坐在平台上,刻刻防着你在树上沉不住气,特地把岑猛的飞刀用去二十三柄。因为岑猛没有飞刀,猢狲没有了棒弄,便成了废物。万一你从树上飞下来,我只要防着黑牡丹,其余你们两人便可从容应付了。但是我不希望弄到这样地步,因为我这样一来,大杀风景,没有趣味。杀人不在多,杀一儆百便可,而且杀得要没有血腥气。这便是我玩世不恭,游戏三昧的怪脾气。”
罗优兰点头道:“话是不错,可是姊姊你从前三斗坪的故事,血腥太重了。”
罗刹夫人笑道:“利嘴的小姐,那是我师傅的血海怨仇,我是师命难违。我师行事,一点没有我本身的关系,便是有怨魂的话,也缠绕不到我身上来。小姐,这不是我强词夺理罢?”
罗优兰卟嗤一笑,瞟了她一眼说:“还有呢!还有喂虎口的几名苗卒,总带点血腥气味呀!”
罗刹夫人朝她看了一眼,笑着说:“啊唷!我这可人儿小姐,你是苦尽甘来,乐大发了。存心和我抬杠呀!小姐,你想昨夜的事罢。假使那时岑猛伸手一揭红人面具,是道道地地、货真价实的沐二公子,而且是满脸红唇印的沐二公子,又怎么样呢?当真有一桩事我不明白,我得问问。”
说罢,指着沐天澜,向他问道:“昨晚黑夜赶路,没有留神,天亮时我瞧你脸上光致致的。昨夜死鬼用嘴印在你面上的许多印子,什么时候洗净的呢?难道路上一阵小雨,便冲掉了?大家到了此地,才烧水盥洗的呀!”
罗优兰一听这档事,便堵心,向沐天澜白了好几眼。沐天澜皱着眉说:“你还问这个干么呢?昨晚离开平台,偷偷的到寨后换上自己衣服,在一道小溪涧里便洗掉了。非但洗了脸,还漱了口。你们哪知道混帐的胭脂虎,一张臭嘴秽气多重呀!”
罗优兰听得,便捂着嘴直打呕心。罗刹夫人也笑弯了腰:“噢!原来如此。”
三人正谈得兴致勃勃,楼外的雨点,却越下越紧,而且天上阵云如墨,窗外近峡远岩,都被蓬蓬勃勃的云气包没了山形。一忽儿雨声哗哗直响,破楼屋子上象瀑布一般直泻下来。
楼顶本来七穿八洞,被雨水往楼内直灌,连楼下也漏满了雨水。
楼下的家将们手忙脚乱,移湿就干,用上随带的油衣雨具。楼外拴着的马匹没法想,只好淋在雨里了。所幸沐天澜三人坐的一块地方,上面屋瓦比较完整,还没有漏下水来。
罗刹夫人抬头望了望窗外天色,知道这阵大雨,一时不会停止,向两人说:“天有不测风云,这场雨非但你们此刻动不了身,把我也困住了。今天你们能赶回昆明不能,还没有把握呢!”
沐天澜说:“姊姊,听你口气,还是不愿和我们在一块走。我想你孤孤单单的在玉狮谷和猿虎为伍,又处在滇南苗匪出没之间。你又不想争城夺地、称王道霸,这是何苦来呢!你这一身本领,埋没草莽之间,多么可惜。我们三人情形,好象是注定的缘份,为什么要生生拆开呢!”
罗优兰也抢着说:“我本有许多心腹话,愿和姐姐开诚布公的说一说。此刻他说的话,也是我心里的话,但是我还有许多话要说。我和他的结合,真是鬼使神差。其中细情,也许他还没有对姐姐细说过。和他同到沐府以后,他的哥嫂和下人们,待我真是仁至义尽,我还有什么不满意?
但是我心里暗暗惭愧生长匪窟,本来是和他敌对的,现在却变了同命的人。实在我还是个带罪的人,连带他也受了我的累,对不住死去的父母。这层意思,姐姐大约有点明白。
因此我立志要帮他斩黑牡丹之头,报他不共戴天之仇,消除我满心的罪孽。
这次到滇南去,明是救龙土司,暗想遇机报仇。无奈事不由人,经姊姊和家父劝告,里面牵连许多的事,有许多顾虑之处,还得稍待时机。但是此愿一天不了,我心里一天不安。难得姊姊看得起他,我们三人志同道合,事便容易得多。他有姊姊在他身边保护,我便放心,我便腾得出身子来去找黑牡丹算帐。我替他去报仇和他自己去是一样的,这是一。
现在我要说到姊姊身上了。姊姊本领无敌,机智过人,当然不把苗匪摆在心上。昨晚的事,便把飞马寨的人,吓个半死。说不定从此一来,滇南苗匪蠢蠢思动的心意,也镇下去了。但是从此一来,岑猛、飞天狐、黑牡丹之辈,把姊姊也恨得切齿了。苗匪的冥顽凶悍的性情,我是深知的。姊姊说得好,智者千虑,必有一失!何况姊姊根本没有和他们纠缠之心。昨晚的事,完全为了他。何苦把金枝玉叶般身体,周旋于狼虎之辈?第一个是他,想起姊姊的恩情,还不日夜思量,身在昆明,心驰秘谷么?再说,天下乱象已萌,盗匪蜂起,云南更是苗匪充斥之区,他仗着父兄余荫,也应该有一番作为,做一番卫国保民的事业。姊姊既然爱他,姊姊这身本领不帮他帮谁呢?这是二。
再说到我们三人的儿女私情,天日在上,我此刻在姊姊面前这样说,在姊姊背后也这样说。说实话,女子没有不妒的,除非她根本不爱丈夫。我起初对于姊姊,虽然敬佩,还带点妒意。自从他救了龙土司回来,告诉我姊姊告诫我们,不要恩爱得伤了身体,我听了这话,把姊姊当作天神一般,连带心地也开朗了许多。觉察我们两人有许多事,得仗姊姊帮忙,他能够得到姊姊青睐,非但是他的福气,也是我的福气!
我只千求万求不离开姊姊,我们三人夫妻而兼手足。姊姊比我略大几岁,万事有姊姊指点着,连我们身上功夫,也可得点进益。姊姊请想,在这样局面之下,我们还能放姊姊一人远走高飞么?”
罗优兰说到此处,眼波莹莹,似寒珠泪,却又低低的说:“还有一桩事。我老发愁,老愁着自己肚子不争气,怕发生变化。有姊姊在一块儿,可以监督着他少淘气一点。”
罗刹夫人静静的听她说,一对晶莹澄澈的妙目,深深的注在罗优兰面上。听她说了一大套以后,又添上几句,忍不住要笑,忽又面色一整,叹口气道:“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?其实草木也是有情之物,不然,怎会‘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’呢?上至日月星辰、风云雨露,下至山河海岳、动植鳞介,莫不有情。不过由人之观察体念得来,因人之情而情罢了。
照这样说来,世界是有情的世界了?但又不然!有从无起,无尽有生,有情之极,便成无情。有情与无情,都从人类的喜、怒、哀、乐、恶、欲,表演出来。世界上一切兴衰盛亡,生老病死,都是这六个字,在那儿作祟。简言之,也是‘有’与‘无’两个字,在那儿翻腾。此中循环消长之理,很是微妙。男女爱悦之情,只占得极小的一部分。
用眼前的事作譬喻,这场雨把我们三人困在这破楼上,动不了身。我们谁不怨天公无情呢?但是没有这场雨,我头一个急于赶路回至玉狮谷去,没有这许多闲工夫。谈情说爱,互诉衷肠。便是依依惜别,难舍难离,也决不能这样平心静气,促膝谈心。这样一看,这场雨对于我们三人是有情的,但是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呢?”
沐天澜俊目放光,钉住了罗刹夫人这句话,慌抢着说道:“这很容易解释,因为天雨留人。我们两人能够剖心置腹,说得姊姊应允我们一同回昆明,便是有情的,否则,这场雨还是无情的。依我看,有情无情,不在雨身上,却在姊姊心上了。”
罗刹夫人点点头道:“聪明的孩子,说得好!你要问我的心,我再说个譬喻,来表明我的心,证明我是有情还是无情。
玉狮子!我们两人在玉狮谷一夜留连,无话不说。你说我是个怪人,对你忽而象一盆火,忽而象一块冰,你哪知道我心里天人交战,多么痛苦呀!你觉得一盆火时,正是我爇情奔放,自己不能遏止当口。你觉得一块冰时,也是我爇情奔放到极处,爱你爱到极处。你却没有领会我的苦心,现在横坚走不了,我痛快都和你说了罢。
玉狮子!别人不知道,你当然知道我这身子是白璧无瑕的。我自己称夫人,和你们开玩笑,还写着‘阅人多矣’这种放诞不羁的话。你现在大约明白,我是无的放矢,想什么便说什么,毫无顾忌。这是我的身世造成了我的怪脾气,也是我把世上男子看得一文不值,没有我用情之处。万不料在金驼寨没来由撞着你,也可以说千挑万选的选中了你。我多少年蕴蓄着的爇情,怎不会一盆火似的扑向着你呢?
我这样的爇情,只图了一夜恩爱么?不用说我,飞马寨的胭脂虎也不干这傻事呢!因为我想到金驼寨中有个罗优兰,和你真是珠玉相称的一对,我不幸落后了一步,变成夺人之夫了。如果我利用玉狮谷的险僻,猿虎的把守,将你留在谷内,占为己有,这位妹妹定必冒险寻来,不顾生死,和我拚命。表面上我对你有情到极处,才这样做,果真这样,你可想得到这事结果。极有情的事,顿时可以变到极无情的地步,我岂能做这样笨事?
那时你已提到娥英并事,左右逢源,和现在你们两位,同心合意的劝我同转昆明,是一样的局面。不过现在加上了她,指天盟地的细劝细说罢了。如果我们三人为了眼前的欢娱,这样办未始不可。但是我心里早已决定了自己应走的路。
这条路也许是我们三人同走的路,不过这条路,还得我自己想法建筑起来。今天我们三人这样一谈,这条路更得快快的把它筑成了。
那时我心里已经存了这计划,故意在一盆火上,又加上一块冰。哪知道这块冰里面,仍然包着一团火呀!那时这块冰,把他冰得透心凉,哭丧着脸坐在一边,定是暗地恨我翻脸无情。哪知道我心里比他还难过,慌又编出一套话来,劝诫他节欲保身。虽然是故意编出来的,也是实情。而且急急的先离开他,让他一人坐在楼上。再不离开他,我自己定也遏制不住,要撕毁我这计划了。”
罗优兰急问道:“姊姊既然并不是无情,这个计划定然和我们有关。请姊姊快说出来,让我们明白明白。”
罗刹夫人向窗外看了看,雨还是下得哗哗怪响,摇着头说:“今天被你们磨缠得我什么话都说出来了。说便说罢,可是要把我这计划说明,还得费许多口舌。碰着你们两位魔星,真没有法子。”
这当日,正值下面家将,又煮好一壶香茗,送了上来。
沐天澜接过来,亲自先斟了一杯,递在罗刹夫人手中,又在罗优兰面前也斟了一杯。罗刹夫人朝他微微媚笑的说:“瞧你这殷勤劲儿,女人碰着你这多情公子,还有个不死心塌地的上钩么?将来再有第二个罗优兰和第二个罗刹夫人出来,大约你是多多益善的。”
沐天澜正想分辩,罗优兰已抢过去说道:“这事真难说,瞧他那水汪汪的一副桃花眼,便靠不住。姊姊,你得帮助我留神他一点,再来一位,可搅了局了。”
罗刹夫人正啜着香茗,听她说得有趣,几乎把茶喷了出来。撇了撇朱唇,笑道:“你放心,大约他还不致于这样薄情。”
沐天澜原是对着窗坐着的,这时忽然说:“阿弥陀佛,太阳可出来了。”
两女以为雨止放晴,一齐侧身向窗外看去,雨更下得大了,猛然醒悟他话的意思。
罗优兰俏骂道:“油嘴滑舌的,谁和你耍贫嘴?姊姊这样人物,这样爱护你,你真得至至诚诚的报答才好哩。”
沐天澜这时左顾右盼,其乐融融,而且飘飘欲仙。虽然凄风苦雨的困在一座破楼中,他却视为金庭玉宇的仙府一般。
罗刹夫人瞟了他一眼,噗哧一笑,指着他说:“瞧你痴痴的,又不知想到哪儿去了。且慢得意,你只想到我们三人的小天地中,是个良辰美景的有情天地,你又哪知我们周围的世界,是个冷酷无情的世界呀……”
罗刹夫人刚想说下去,说出心里的一番主意,忽听得雨声里一阵马蹄奔驰之声,跑进山峡来。一忽儿,前面破殿里有人高声呼唤,楼下几个家将,已冒雨奔了出去。片刻,带进两个身披油布雨衣的军爷来,身上已淋得落汤鸡一般。下面家将便向上禀报,说是这两人是驻扎安宁标讯的把总,求见公子,有事面禀。
沐天澜走下楼去,从来人口中,得悉昨晚十名家将驰回昆明求救,路过安宁,知道安宁守备,是老沐公爷提拔的人,奔赴标营求救。守备得知消息,马上率领全营标兵出发,先遣两名把总飞马赶到真武庙探听事情。不料沐二公子已安然回来,心头立放。
沐天澜吩咐家将们款待两名把总,另派两名得力家将,骑马迎上前去,通知标营守备早早回营,免得空劳跋涉。回府以后,再行道劳,并请标营派人急报自己府中安心,不必再劳师动众了。因为听说先回的十名家将,通知了安宁标营以后,仍然赶回府去通报营救,所以先派人去安慰家中一声。
沐天澜分派以后,却从到来的两名把总口中,探出蒙化榴花寨土司沙定筹联合就近各股苗匪,袭了蒙化,四出劫掠,烧杀惨重。大姚、滇南、楚雄一带已戒严,省城震动。还传说沙定筹和滇南各苗寨匪首,都有联络,情形很是不稳。
目前自己哥哥曾派一名得力家将,携带亲笔书信,写明实情,嘱咐沐天澜火速赶回昆明,襄助军机。因为这名家将路过安宁标营,歇马打尖,所以这两名把总知道此事。
沐天澜一听,吃了一惊。算计时日,便料定这名家将定被飞马寨苗匪半途拦截。人已死掉,信也抢去,却安排毒计,另派一人编了一套谎话,想赚自己和罗优兰落入他们圈套。前后一想,事真危险万分,没有罗刹夫人奇计出险,真不堪设想了。沐天澜回到楼上,罗刹夫人和罗优兰都已听出情由。
罗刹夫人说:“现在事情紧急,你哥哥新袭世爵,万一剿匪防患的责任落在他身上,关系可大了。你们此刻不能管下雨不下雨了,马上赶回去才好。我们有话,将来再说好了。”
沐天澜、罗优兰同声说道:“姊姊,这样情形,你更得帮助我们呀!你真忍心丢开我们么?”
罗刹夫人微一思索,叹息道:“随时都有意外发生。你们先走一步,我回到玉狮谷安排一下,再找你们去。”
两人没法,只得由她了。罗刹夫人又说:“你们替我留下一身雨衣,一点干粮和一匹马便得,你们快走罢。”